《沈梦真顾九》第13章 命案

    天还未亮，沈老夫人已经遣了丫鬟到各院候着，只等辰时一到，大家聚在知秋院，等沈辞携了赵姨娘来敬茶。
    许是昨日又见了顾九，沈梦真一夜安眠，精神格外高涨。等云裳、云薇进来伺候的时候，沈梦真正披着外衣，一针一线格外认真的绣着荷包。云薇一愣，低声问云裳：“姑娘记仇，是要绣荷包的么？”
    云裳一时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故意压低声道：“大概是想在荷包里塞些巴豆什么的吧。”
    沈梦真闻言一愣，针尖戳进手指，沁出了点点血迹，云薇拿了帕子将沈梦真手指压住，有些不解道：“姑娘，真要在荷包里装些巴豆么？”
    沈梦真红着脸看了看一脸正经的云薇，又瞪了一眼在后面吐舌头的云裳，解释道：“其实顾世子也是个好人，他并未害过沈家，反而帮了我们三次。我只是秀个荷包做谢礼。”
    云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想不起来。也就乖乖帮沈梦真梳着发髻，云薇拿着破损的事事如意簪问道：“姑娘，事事如意簪该怎么办？”
    沈梦真拿着簪子看了一会，渐渐陷入回忆。
    前世，这六支簪子她曾得了两支，一支事事如意簪送给了赵姨娘，另一只万事安乐簪被她用来刺杀文帝。
    这些簪意头虽好，但在她手里也不过是两支普通的金簪。
    她既没有因此事事如意，更没有万事安乐。
    想到这，沈梦真将簪子递给云薇，毫不留恋道：“熔了它，在祥记给你们两个一人打一个坠子。”
    “对了，姑娘，奴婢瞧着你最近喜欢那蜻蜓样式的金簪，不如我们再去清风斋定做一支？”
    云薇收起事事如意簪，见梳妆匣里只剩些其他样式的簪子，又好奇道：“姑娘，昨日里那蜻蜓簪上到底刻着什么字啊？”
    沈梦真刚要回答，门外传来兰英的声音，“姑娘，知秋院的秋兰姐姐来请姑娘。”
    云薇掀起帘子，请秋兰去角屋里等候一下。
    云裳看着铜镜里娇艳的沈梦真，有些不真实地低声问道：“姑娘，之前你让工匠在簪子上刻的长安是一世长安的意思吧？”
    沈梦真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你这丫头瞎想什么呢，自然是一世长安。”云裳见沈梦真不似说假，总算出了一口气道：“奴婢就知道，肯定和顾世子没有关系。”
    沈梦真勉强稳住了起伏的心绪，才领了云薇去了知秋院。
    今老夫人难得的穿了些鲜艳的颜色，张嬷嬷手里端着一个红色的锦盒立在老夫人身后，也有些破天荒的带着笑意。
    沈梦真向老夫人、张氏跟何姨娘行了礼，才坐在梦娇身边。
    梦娇瞥了沈梦真一眼，幽幽道：“二姐今日倒是好颜色，只是这发髻上的簪子逊色了点。”
    张氏因着照顾了一夜的梦月，脸色有些不佳，她勉强的冲着沈梦真笑笑：“真娘今日气色真是不错，不像我们梦月，马上就要议亲的人，出了这等糟心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梦月被什么不干净的冲撞了。”
    沈老夫人闻言冷下脸，朝着张氏不客气道：“昨日之事还没与你清算，身为一家主母，如此糊涂，你是要让我沈家绝后么？你若觉得不干净，就去佛堂里念念经，省的在这碍眼。”
    张氏见沈老夫人发了火，又想起那佛堂中的异象，忙转了脸色，小心的笑道：“母亲误会了，昨日我也是为了老爷和沈府的名誉，一时不察才会上了那些赌徒的当。”
    沈老夫人哼了一声，又让秋月去取了一个样式精巧的长盒子送到沈梦真手中，才笑道：“好孩子，昨日若不是你有急智，怕是赵姨娘早就着了道，祖母知你喜欢那蜻蜓式样的簪子，昨日连夜让人替你打了一支新的，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沈梦真先谢了老夫人，才打开锦盒，拿起里面的簪子仔细看了看，果不其然，这支蜻蜓簪也是刻了字的。
    她虽然早就知道沈老夫人耳目众多，只是没想到连这府外的事也难逃其法眼。
    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才是，思及此，沈梦真扬起天真欢喜的笑脸道：“祖母，这支簪子真好看，真真谢祖母厚爱。”
    梦娇一直观察着沈梦真，见她做戏，也不揭穿，朝着张氏微微点了点头。
    秋兰替众人刚续了第二杯茶。
    沈辞牵着赵姨娘掀了帘子进来，沈老夫人见他们二人并没有疏远隔阂，这才来了精神，嘱咐秋月备新茶，赵姨娘依次向众人行了礼，才坐在何姨娘身边，抬眼偷偷瞧了沈梦真一眼。
    张氏见着赵姨娘容光焕发，再想着梦月发了红疹的脸，温和地笑道：“赵姨娘，以后你与我跟何姨娘就是姐妹了，我跟何姨娘肚子都不争气，只盼赵姨娘以后能一举得男，替沈家传递香火，老爷一向喜欢沉水香，我这有些刚得的熏香，就送给妹妹做贺礼，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何姨娘也递上一对玉镯，拉着赵姨娘和善道：“我这也没什么名贵的物件，就这一对玉镯还算拿得出手，妹妹莫要推辞，收下吧。”
    赵姨娘一一收下，沈老夫人又嘱咐了几句，才留下梦真和沈辞父女，遣了其他人回去。
    张嬷嬷掩上了房门，亲自守在门口，沈老夫人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瞧着沈梦真面无惧色，临时换了话头，朝着沈辞道：“赵姨娘性子娴静，你也老大不小了，尽快给我添个孙子。好让我一享天伦之乐。”
    沈辞没料到老夫人会在梦真面前提起这事，略有些尴尬的轻咳了几声，不赞同的看了老夫人一样，只严肃问道：“不知母亲将我们父女二人单独留下，是有什么事么？”
    沈老夫人看着沈辞那副护犊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快，也就直说道：“西京城中最近可是出了大案，不知我儿打算怎么应对？”
    沈辞一向不喜家中参与公事，只略略的点了点头，敷衍道：“儿子自会好好处理，母亲不必挂心。”
    沈老夫人闻言将茶碗重重搁在桌面上，冷笑道：“不必挂心？沈家三代基业不能毁在你手，你要是真能应对，也不至于去请那顾世子前来商讨。”
    沈梦真听见大案和顾九，才隐约的想起，前世这段日子，沈辞的确常常晚归，她也是在父亲书房外无意间遇到顾九，才对他那副好皮相动了心。
    原来顾九前世竟然是帮助父亲破案的么？
    沈梦真忙支起耳朵，盼望老夫人再透露点信息。
    老夫人见沈梦真低垂着头，但身子已然微微向着自己倾斜，知道沈梦真上了钩。
    才又缓了缓，慢慢说道：“这件案子涉及皇家和冯家，须连同刑部李尚书和御史大夫马大人三司会审，你若有任何纰漏，这两人定会好好参上一本，以太后的心思，我沈家到时候怕是难逃一死。”
    沈辞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眼下的确无计可施，只好跪在沈老夫人面前，请老夫人赐教。
    沈老夫人示意沈梦真扶起沈辞，颇有些慈母的样子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需要一个局外人帮你理清这些头绪，但这个人必须与这些世家都无瓜葛才能保持中立。”
    沈辞苦笑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忧愁道：“儿子知道，只是一时半会很难找出一个既能保持中立，又能缕清条理的人。”
    沈老夫人笑着推了沈梦真到沈辞面前，沈辞愕然道：“万万不可，此案凶险，梦真又是女子，儿子不能让她去冒险。”
    沈老夫人分析道：“昨日那事你也见了，若不是梦真从中斡旋，赵姨娘这会必然满脸红疹的被发卖了。况且梦真近日来越发聪慧，你又请了顾世子前来相助，依着老身意见，不如让梦真女扮男装，当做顾世子的随从，这样既可以暗查，也能防着顾家从中作梗。”
    沈辞仍是一脸坚决道：“不可，梦真乃是沈府小姐，如何给旁人当得了小厮，况且女子名声最是重要，若因着此案毁了梦真名声，我沈辞宁愿上书还乡，也绝不干这种坑卖子女的事。”
    沈老夫人闻言冷笑几声：“难道你认为老身就会干坑卖子孙的事么？要不是当年你与张氏藕断丝连，那郭氏也不会早产，我沈家也会有个男孙，又怎么会让梦真委屈自己？”
    沈梦真听的心惊，她竟然是双生子？
    怪不得祖母总是不喜她，沈梦真低低地笑了一声，真是意外解开了不被待见的缘由，看来当年之事并不只是早产这么简单，要想知道真相，怕是只能得到老夫人的欢心了。
    想到这，沈梦真也敛了颜色，跪在老夫人面前，朝着沈辞正色道：“父亲不必忧心梦真名声，既然祖母也说了让我扮作男子，必然有法子瞒住外人，况且还有顾世子在旁照应，最多只是辛苦一点，不会累及女儿名声的。”
    沈辞扶起梦真，担忧道：“父亲知你好意，但是此事万万不可，你就乖乖待在家中，不用忧心。”
    沈梦真坚决道：“父亲，此事女儿怎能不忧心，沈家眼下只有梦真能为父亲分忧，父亲却多番以名声拒绝女儿，要知我朝也有女子做官的先例，若父亲实在担心，不如将我暂时充作评事，等案子完结，再寻个由头将女儿撤下。有个官职在身，也就不用惧怕那些流言。”
    沈辞暗中一琢磨，大理寺确实还有个评事空缺，见沈梦真说的有理，也只好点了头，又嘱咐了大理寺内的一些人员关系，才道：“你明日辰时到我书房来，我还有些话要嘱咐，眼下我跟你祖母还有话说，你先回去准备准备。”
    沈梦真点了点头，才由着张嬷嬷引领出去。
    沈老夫人闭着眼不看沈辞，斜倚在桌边，凉凉道：“怎么？怪母亲说出郭氏怀有双生子的事？”
    沈辞沉默了许久，才问道：“母亲就这般看不上梦真，一定要将她推进皇室么？”
    沈老夫人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乐道：“你瞧瞧你前言不搭后语，我若真瞧不上梦真，怎么会让她进皇室，梦真梦真，梦想成真，老身可是等着梦真为我沈家梦想成真呢。冯相爷再富贵，能比得上皇室？况且这些年来冯府传出多少流言，如今看你得了赏识，才巴巴的来议亲，这样势利的人家，即便梦真过门，也绝不好过，更别提那冯夫人出了名的刻薄。”
    沈辞叹了一口气，将手边的凉茶一口饮尽，才沉默的回了大理寺。
    这九月，真是不太平。
    沈梦真前脚刚踏进辛夷院，就见赵姨娘坐在紫金树下正帮着云裳整理绣线。
    看见沈梦真回来，赵姨娘起身就要行礼，沈梦真扶起赵姨娘，又让云薇去泡了香茶，才道：“赵姨娘还是按照规矩来吧，哪有姨娘给姑娘行礼的。”
    赵姨娘红着眼睛，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华穗跟着云薇去端香茶，才又压低声道：“多谢姑娘两次相救，若非姑娘提醒，我怕是早就喝下大姑娘给的凉茶，被夫人发卖给人牙子了。”
    沈梦真拍了拍赵姨娘的手，好心提醒道：“你住在华慈院要万事小心，这段时间我在府里的日子会比较少，有什么事你就让信得过的丫头来找云裳。”
    见华穗正探头向这边张望，提高声道：“就以这支蜻蜓簪为信物。”朝着赵姨娘又使了个眼色，赵姨娘意会的做了几个口型，沈梦真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用过午饭，沈梦真总算腾出点时间来看沈辞给的公文。
    云裳见沈梦真看的连连皱眉，还没等发问，就听沈梦真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宗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