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567章 光与影的交错（VI）

    面容俊朗的青年面无表情，手中长剑穿过路德的心脏，四周寒风吹拂着，迷雾中有巨大的阴影跃起，长出双翼，朝着远方的地平线飞去，最终消失在一片茫然之中。
    混沌庄不予的话犹在路德耳畔回荡：“执念越重，就越是找不到目标。”
    “越是执着，越是困惑。”
    “当一切都归于混沌之时，所有事物都不再存在，包括你的执念。”
    “这样，自然就是无所恃而得逍遥的境界了。”
    声音缥缈，飞向远方，恍恍惚惚间，路德似乎看到，一名身着白衫，目璨星辰，高洁独立，凛然间有仙人风姿的男子对着他轻轻摇头，他对路德说——
    “所谓执念，不是束缚。”
    路德一把抓住刺穿心脏的心剑，在混沌庄不予愕然的表情中缓缓开口：“难道没有人和你说过吗……”
    “执念越深，握着剑的手，就越稳。”
    他的手猛地一握，顿时，心剑被他轻而易举地捏碎，化为一点点细碎的光芒，消散在了迷雾之中。
    “！”
    混沌庄不予瞳孔猛地收缩，来不及多思考，他身形急速向后退去，想退入迷雾之中，和刚刚一样故技重施，迷惑路德的感知。
    但是，路德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闭目，而后又睁开，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心、剑！”
    话音落下，一把外表古朴，气韵厚重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长剑上铭刻着东方的古汉字：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下一刻，长剑被路德缓缓递出，以极缓慢的速度朝着混沌庄不予刺去，后者的身形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最终，心剑从混沌庄不予的心脏处穿过去，如不存在的幻影，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然而，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剑，却让混沌庄不予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捂着自己的心脏，略微蜷缩身躯，目呲欲裂时，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万千影像——幼年时的自己背负着家族的期待挥舞长剑努力成长，始终严苛要求自己，却从不知道何为自由；少年时的自己失去了母亲，怀着对于父亲的怨恨变得叛逆，直到现在依然无法释怀；青年时的自己外出云游，却意外背负了他人看似错误的感情，以逃避的态度给出答案，结果只能是同时伤害到双方；哪怕是后来，幻境中的自己，面对一直以来心目中的偶像时，也因为怕握剑不稳而不敢接受他痛饮一杯的提议……这种种一切，曾经无比困扰着原本的庄不予的一切，不是应该都在他选择混沌的那一刻，被他从这具身躯、这份回忆、这个灵魂中抹除了吗？去除了这一切无谓的执念，庄不予才会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接近逍遥的境界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具身躯又回想起了这一切，并非是被外力影响的，而是他自己想回想起来的。这说明，这些执念，都是他所不愿放下的吗？可是，明明只是一些无谓的执念，明明只是会让自己困扰让自己畏缩不前让自己无法解脱的、烦人的执念而已啊！
    “因为，你认为的这些阻碍他前行的执念，其实才是他勇往直前的动力。”
    路德忽然轻声说道：“真正的庄不予，不会被这些执念打倒，他会借助这些执念前行，让自己抵达更高的境界。对于他而言，这些执念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证明，也是无法割舍的羁绊。”
    “你不是庄不予，所以你无法体会他的心情，从你放弃这些执念开始，你就已经把自己和庄不予分开了。所以，与其说你是堕落后的庄不予，不如说……”
    “其实，你只是他的一个混沌化的镜像而已。”
    路德缓缓将心剑从混沌庄不予心脏处抽出来，他知道，这场战斗，自己已经赢了。
    可是——
    “可是！”混沌庄不予猛地抬头，表情扭曲：“那根本、根本不是真正的逍遥境界啊！我一直以来追求的、仙人太白一直以来追求的、乃至于庄周先祖一直以来追求的，不就是没有束缚的逍遥吗！”
    他仿佛在质问自己，又仿佛是在质问这个世界。
    “所以，我才说，你不是庄不予啊，你甚至连他的堕落形态都算不上。”
    路德的目光变得怜悯：“如果是真正的庄不予，一定会明白，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逍遥。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会有自己的职责所在，一味地追求逍遥，更像是一味地推卸责任，这本身就是错误的。”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不存在羁绊。就算是鲲鹏，尚且需要风力相助，才能达到北冥。”
    “既被羁绊束缚，又要追求逍遥；既渴望着，又牵系着，这两者之间的平衡，才是真正的逍遥。”
    话音落下，仿佛是为了印证路德的话，白茫茫的迷雾忽然一阵涌动，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下，巨大的鲲跃出海面，两侧生出巨大的双翼。狂猛的寒风呼啸而过，化身为鹏的鲲挥动双翼，朝着远方飞去，那强劲的力量让整片汪洋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真正的，逍遥……”混沌庄不予愣愣地看着高飞远去的鲲鹏，在他的身体内，似乎有另一股力量涌动着，迫不及待要取代他的存在。那是真正的庄不予，是真正与这个世界有着牵系的庄不予。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不知何处传来了浩渺高远的吟唱声，在这吟唱声之中，混沌庄不予的身躯逐渐变得虚无，最终彻底消失。结束了吗？
    路德松了一大口气，手中用言灵术制造出来的心剑缓缓也随之消逝。他用来对付混沌庄不予的方法和对付混沌埃索伦一样，都是借助了本身存在于混沌状态下的秩序人格的存在。虽然混沌庄不予并没有和之前的混沌埃索伦一样露出破绽，但给了路德提示的却是这片战场本身。
    从刚刚进入战场开始路德就一直在疑惑，后来，当他被心剑刺穿心脏，却忽然看到在迷雾之中远飞的鲲鹏之后，才恍然大悟。庄不予的秩序人格确实没有沉睡，战场之中不断出现的鲲鹏就是他给自己的提示。现在一想，这里大概也就是传说中东方太皇天庄家的两大秘境之一，北冥秘境吧？
    如果不是自己机智的话，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呢。路德躺在洁白玉石上，大口喘气，耳畔却依然有浩渺高远的吟唱声响起：“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怎么回事？
    战斗不是应该已经结束了吗？
    而且，这声音听上去，怪熟悉的。
    路德挣扎着爬起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到浓稠的迷雾忽然散开，露出一块巨大的白石，白石上立着一扇大门，门扉紧闭，两条锁链将大门牢牢锁死。而在大门旁边，一名黑发黑眸，腰间佩剑的俊朗青年正半眯着眼，轻轻拍着手掌，合着节拍，吟唱缥缈的文章：“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很显然，刚刚的吟唱声便出自这位青年的口中。
    “小庄！？”
    看到青年的那一瞬间，路德愣住了。
    “是路德啊。”
    青年看到路德，停止吟唱，脸上露出笑意：“恭喜你又过了一关，还有，刚刚的话，醍醐灌顶，让我受益匪浅啊……”
    “额，不，我只是……”
    装逼被正主称赞这种事路德还是第一次遇到，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
    “好了，不用说了，我也不是特意来说这种事的。”
    庄不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居然会被暗算导致堕落混沌，真是修行不到家啊。”
    他看向路德，表情忽地变得严肃：“谢谢你，路德。”“诶！？”路德顿时有点惊讶：“只是很正常的事情，没必要这么郑重吧。”
    “不，对我来说很重要。”庄不予笑了笑：“谢谢你解除了我的心魔。”
    “执念越深，握着剑的手就越稳，是这样吗？”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沉思一会，然后抬起头：“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子。”
    “我得走了，路德，接下来，要小心啊。”
    “祝你好运。”
    留下和埃索伦一模一样的祝福之后，他挥了挥手，身躯化为一阵轻风，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路德在原地腹诽“说得我好像真的是靠运气赢过来的一样”。
    不过，他真的只是专门来道谢的吗？
    路德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但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锁链崩裂，紧闭的门扉被路德推开，金色的世界再一次出现在路德面前。
    路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迈步踏入其中。
    ***
    真实世界，安塔的神殿之中，昏迷的庄不予悠悠醒转，一旁的路德分身顿时大喜过望：“庄不予！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活不过来，伤心欲绝啊！”
    “……”
    庄不予从地上站起来，自动忽略了嘴子很欠的路德分身，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手中的佩剑，在这把名为心剑的长剑剑身上，原本铭刻着的东方古汉字，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先祖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吗？
    所谓道，就是先入魔，后求道吗？
    因为，只有先入魔，才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内心的恐惧啊！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无视了路德分身一脸疑惑的表情，把手中心剑递给了他：“去吧路德，摧毁那个阵眼。”
    “啊？哦！对，摧毁阵眼！”
    路德的分身如梦初醒。
    很快，安塔的雕像也被摧毁，包裹着浮空神殿的污秽光柱消失，又是一条锁链崩裂溃散，将整片天空都给覆盖的血色屏障颜色又变淡了稍许。
    摧毁了阵眼之后，路德分身很快消失，回归本体。安塔的神殿即将崩溃，庄不予出了神殿，之前载着他来到这里的巨龙也飞了过来，并称母神创要他带庄不予前往奥创神殿。
    母神大人吗？
    庄不予思考了一会，理所当然没有拒绝。很快，巨龙带着他，往位于封印法阵最中央的奥创神殿飞去。
    ***
    帝国东部地区，万米高空之上，蹲点守候的法尔、克拉希尔和奥利弗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虚空的力量波动。那力量原本隐藏于另一个世界，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却正在逐渐变强，很快就要出现在真实世界之中。
    这股力量是……
    “安塔？”
    三人的目光同时变得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