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538章 人间沉沦的苦海（II）

    “放肆！居然胆敢直呼帝国长公主的名字！”
    莉莉丝一声呵斥，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她站在床前，看着犹自坐在床上摸不着头脑的东方少年，直到此刻才有空闲去打量他的面貌。
    少年黑发黑眸，面貌平凡无奇，只能说是最典型的东方人面孔，比西方人来说柔和不少，但却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唯有他那双眼瞳，黑色深邃宛如漆黑的夜空，其中有无数星辰闪烁璀璨的光辉，让人一眼望过去，竟不自觉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除此之外，少年再没有多少值得莉莉丝注意的地方了。他的身躯稍显瘦弱，看上去不像是觉醒了血脉的骑士，会是奸细或者斥候之类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大大减小，几乎为零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么一个扔到人群里平平凡凡，几乎无法被注意到的少年，却让莉莉丝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种亲切的感觉，就好像她与他已相识多年，彼此都对对方十分了解。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莉莉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而后者却面色古怪，嘴唇嗫嚅了几下，好半天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额……莉莉丝，你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额？”
    正在观察他的莉莉丝被他这么一问，有点始料未及，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就在此时，熟悉的呵斥声再次传来：“放肆，居然胆敢直呼姐姐的名字！”
    这次的呵斥声并非出自莉莉丝之口，而是跟着她一起前来看望这位少年，并且怀疑自己的姐姐和他有着“不正当关系”的帝国王子斯泰尔。此刻的他正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显然看不惯少年对莉莉丝的态度以及说话的语气。
    谁知道，他这么一呵斥，反倒让少年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么连你也这样，斯泰尔……匆匆忙忙跟着尼可跑出去，结果连脑子也变得不好使了吗？”
    “尼可！？”
    莉莉丝和斯泰尔听到少年的话，顿时面面相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事居然还牵扯到了法尔特西斯家族的二少爷。
    “你认识尼可？”
    斯泰尔用狐疑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现在也在军中，我把他叫过来问一下。当然，如果这是假的，那么，后果你自己应该也清楚……”
    他威胁道，而少年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你威胁我！？斯泰尔，这才多久不见，你胆子就这么肥了！”他面上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不似作伪，搞得斯泰尔有点迷糊：“你在说什么啊？搞得我和你很熟的样子……”
    “什么很熟的样子，本来就很熟好吗！”少年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莫非忘了当初是谁带你跑出了王城，带领你在勇者的道路上越走越黑……呸，我是说越走越远吗？虽然你只是个弱鸡啦，但我没有嫌弃你，反而接纳了你，带你踏上拯救世界的道路，这份恩情难道你忘了吗？”
    说到最后，他眼一瞪，仿佛只要斯泰尔否定，他就要当场发飙一样。
    于是斯泰尔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从未记得有这种事发生。”
    少年：“……”
    “虽然我的确是很想离开王城出去闯荡啦，不过也不需要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相助……额，姐姐，等等，姐姐！我……我什么也没说，刚刚的话都是假的，你别当真……”
    说到一半的斯泰尔发现莉莉丝正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他，恍然间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讨饶。
    “诶……出去闯荡啊，斯泰尔，你好大的志向呢。”
    莉莉丝甩给斯泰尔一个“之后再和你算账”的目光，然后无视了他沮丧悲伤兼想杀人的表情，转而把目光投向站在床上的少年。少年见到她投来目光，顿时大喜：“莉莉丝，你比较靠谱，我和斯泰尔说不清，你应该能记得吧？在王城那次，你伪装成大图书馆的管理员……额……”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闭嘴不再说，只是，目光中依然带着希冀和期望，似乎渴望从她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
    不过，他这番话不但没有让莉莉丝相信，反倒让她皱紧了眉头：“阁下此言让我有点迷惑，因为我和斯泰尔一样，从未记得有你这样的友人。更何况，我身为帝国王女，又为何需要伪装成大图书馆的管理员呢？阁下的解释，破漏百出，难以让我相信啊。”
    她说完，看向眼前的少年。虽然之前从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亲切的气息，但她也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毕竟是在这种紧张时刻突然冒出来的来历不明的人，她可不会因为一种不知真假的感觉而轻易相信他。
    谁知道，她话刚一说完，眼前的少年便颓然地坐回了床上。他情绪低落，不似之前那般激动，眼中的神色颇为复杂，既有无奈也有苦恼。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口中发出不明的呢喃声，像是在抱怨什么。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被困境击倒的人生败犬，散发着一股颓唐的气息。看着少年莫名其妙被绝望的气息笼罩，整个人变得低落，莉莉丝不知为什么忽然一阵心痛。她轻轻捂住自己的心脏，有点难以相信自己会因为一个陌生的少年感到心痛。她强迫自己压下这种感觉，但当她再度将目光放到少年身上时，这种心痛的感觉又会勃然而生，不受她的控制。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名少年确实如他所说的，认识自己，甚至是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自己会不记得他呢？是忘记了吗？为什么会忘记？因什么而忘记？
    莉莉丝看着少年，忽然想知道更多。她轻轻迈步向前，忽略了身旁斯泰尔的呼喊声，来到了少年面前。直到此刻，她才听清了少年的低语声：“完蛋了，完蛋了，都忘光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话语，让莉莉丝的心脏一阵抽搐，莫名悲伤的情绪从心底浮现，就好像她并不愿意看到少年如此低落。
    凝视着少年隐含着无奈与迷茫的面庞，莉莉丝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伸出手，将手搭上了少年的肩膀。
    感受到莉莉丝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少年抬起头，眼中茫然的神色犹未散去。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苦恼，但是，我想……”
    “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莉莉丝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一刹那间，营帐内仿佛被阳光照耀，温暖而光明。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你的身份。”莉莉丝用温柔的声音说道：“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少年呆呆地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画面走马灯一般闪过——图书馆内靠着窗看书的少女，身子被阳光沐浴，仿佛光的精灵；在他离开前走到过道上，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的少女，大门缓缓闭合，她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在自己眼中；大殿上高贵优雅的长公主，一直以来在一直背后默默关注着自己，却被自己误会；说不出口的名字，埋葬在过往中消逝的最珍贵的事物，却只能由她独自承担；离开王宫前，自己询问她名字时，背过身去哭泣的少女，其名字与身份终于完全被自己的内心容纳……
    曾经，他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抛弃一切成见，真诚地渴望得到少女的宽恕，最终得知了少女的名字，并与她成为了挚友；而如今，却轮到她来询问自己的名字吗？
    少年内心思绪万千，抬起头时，嘴角边却扯开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笑容中隐含着苦涩——
    “我叫，路德。”
    ***“简单来说，你叫路德，是拯救世界的勇者，正和传说中的命运之柱奥特拉斯待在一起的时候，因为混沌君主达克利斯忽然袭来的缘故，被奥特拉斯用命运的轨迹送到了这里？”
    营帐内，斯泰尔询问眼前名为路德少年。
    至于为什么是他而不是莉莉丝……
    斯泰尔悄悄瞥了一眼身旁默然不语，面色平淡，只是眼中偶有异色闪过的金发少女，想起之前她搭在少年路德肩膀上的手还有她温柔的语气，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问那么多比较好。
    说起来，这家伙到底是谁啊，居然能让自己的姐姐另眼相待，要知道，哪怕是面对自己的时候，莉莉丝也不曾用过这样温柔的语气。与其说这是友人间的问候，倒不如说是……
    “唔！”
    正在胡思乱想的斯泰尔感觉背后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刺来，顿时汗毛倒竖，不敢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把目光放回到了路德身上。
    “对，是这样子的。”路德点头承认，语气颇为愤慨：“虽然我不知道奥特拉斯到底做了什么，但我敢肯定是祂搞的鬼，而且也绝不是在做梦，因为我醒来后打过自己了，特么挺疼的……不过这些无所谓，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记得我了？其他人又怎么样了？我是昏迷过去还是再度穿越？大陆的动荡到底解决了没有？还有……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你和莉莉丝没有待在王城？”
    他一连串问题丢过来，让斯泰尔有点无语：“到底是谁在审讯谁啊？”
    他的语气颇为不满，态度也自然不是很好，于是，背后又刺来一道凌厉的目光。
    “额、咳咳！”斯泰尔连忙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说道：“你问题太多了，首先是你的来历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一开始还怀疑你是教会的间谍，后来我们发现根本没有可能，因为你的脑子显然不适合做那种高级的工作……”
    路德没有在意自己居然被斯泰尔嘲讽了，而是边听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从天上掉下来，这么看来是又穿越了？如果是奥特拉斯的话确实有这种能力，不过祂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嗯！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吓得斯泰尔往后退了一步：“什、什么？”
    “就是你说的，教会的事情！”路德厉声问道：“教会还存在吗？为什么？母神创从封印中被救出来了吗？地网之门那边怎么样？九重深渊是不是趁机动手了？奥特拉斯祂们有没有出手对付混沌君主达克利斯？”“怎么又是一大串问题。”
    斯泰尔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正色说道：“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另一件事了，这涉及到你可能摔坏的脑子……”
    “嗯？”
    路德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怀疑你脑子可能摔坏了，所以才会臆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斯泰尔耸了耸肩：“什么命运之柱奥特拉斯，什么混沌君主达克利斯，什么命运轨迹，什么九重深渊，什么地网之门……这种东西……”
    “并不存在啊。”
    并不存在啊……
    短短五个字，却让路德面色大变。
    “不……存在？”
    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