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459章 第一夜，所谓存在

    在商讨完精诚合作共同构建双方大陆和谐友好往来的诸多事项后，路德他们在少女的盛情邀请下享受了一顿具有荒原风情的烤全熊大餐。然后，在天色变得愈来愈暗的情况下，他们入乡随俗，围绕在火种旁边安然入睡。
    才怪。
    斯泰尔躺在熊熊燃烧的火焰旁，仰望漆黑的夜幕，看不见一颗闪烁的星辰，顿时有点郁郁。
    他失眠了。
    至于为什么会失眠，他自己也大概清楚。
    毕竟，只要一闭上眼，他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白天时路德他们所说的那些话语。
    所谓的龙族，真的是不存在的吗？
    他用胳膊枕着脑袋，另一只手悄悄摸上了身旁寸步不离身的圣剑苍穹之礼。
    狂风呼啸，如猛兽在黑夜中咆哮，思绪飘飞间，他仿佛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那个已经做好了觉悟，决心舍弃王之名的少年，如同沙漠中遇到了绿洲的旅人一般，贪婪地汲取着那些书本中的传说故事，在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骑士与公主并肩而行，巨龙与勇者在天空中轮舞，所有的吟诵声最终都会指向同一个神圣的名号，人们不再是为神明所吸引，而他也不再是为人们所畏惧。
    他深深憧憬着这样的世界，一如他憧憬着那名在他看来无所不能的姐姐。
    而如果，龙是不存在的，那么，这样的世界又算什么呢？
    所谓小说，就真的只能是人们虚构出来的故事吗？
    不，不会是这样的！
    当巨龙在天际翱翔之时，勇者也应该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地方。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顺理成章，而不必被人们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去否定。
    所以，斯泰尔并不相信路德他们的话。
    不管是烛龙也好，奥特拉斯也好，都不能让他相信巨龙的存在只是虚无。
    他相信着巨龙，那么，巨龙也应该会回应他的期待，翱翔在他所能望见的天际。
    这才是海德拉所说的，龙的踪迹。
    他内心固执而坚定地相信这一点。
    身旁，火焰依旧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一阵寒风从头顶刮过，他翻了个身，然后就看到，不远处的巨大石壁之前，似乎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站立着。
    那里又不是出口，不需要人守夜，为什么会有人站在那里呢？
    斯泰尔眯了眯眼，仔细注视着那个身影，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
    就在此时，原本面朝石壁，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突地转身，湛蓝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他，其中既有疑惑，又有好奇：“你还没睡么？”
    她的声音很温柔，好像拂过麦田的风，轻飘飘地吹进了斯泰尔的内心。顿时，一种莫名其妙的瘙痒与冲动从他的灵魂深处涌现，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入睡前听姐姐讲故事，令他感到安心而祥和。
    那个身影，有着白金色的长发与湛蓝色的眼眸，正是这个部落的首领，邀请路德他们来到营地的少女。
    “是、是你啊！”
    他反应过来后，匆忙站起身来：“抱、抱歉，睡不着，所以……”
    “没必要抱歉嘛。”
    少女歪头，脸上露出了笑容：“那边大陆的人都像你这么有礼貌吗？”
    “额……”
    斯泰尔顿时有点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抱歉，只是下意识就说出了口，现在看到反倒显得有点突兀了。
    他连忙生硬地移开了话题：“那个……你不睡吗？”
    “我也睡不着啊。”
    少女转过头，注视着眼前巨大的石壁。
    睡不着？她？为什么？
    斯泰尔有点好奇，犹豫了一下后，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抬起脚，从同伴们身边穿过去，离开了那团燃烧的火焰，走到了少女身后不远处。
    “你也睡不着？为什么？”
    他出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她侧过脸，目光从斯泰尔身上扫过，其中流露出来的是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你们吧。”
    “我们？”
    斯泰尔指着自己，不明白她的回答是什么意思。
    “是啊。”少女点点头，依旧注视着石壁，口中说道：“自远古来，这里已有数千年的时光没有外人踏足了。而如今，外来大陆的人重新来到这里，带来外界的信息，我在想，这会不会是……神明的暗示呢？”
    “神明？”
    斯泰尔不明所以，不过见少女似乎并不介意他靠近的样子，索性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几步，和少女站到了同一条线上，只不过彼此之间相隔的距离有点长，约莫是斯泰尔脸皮比较薄的缘故吧。
    “对的，就是神明。”少女略略歪头，仔细打量着他，顿时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今天早上那些外来人之中那个一直在发呆的那个对吧？”
    “额……”
    现在才认出来吗？
    斯泰尔一时语滞，好一会后，才幽幽开口：“我就这么不起眼吗？”
    “啊，不是这样啦！”少女连忙解释：“只是因为你一直没说话，所以印象不是那么深而已。”
    总感觉是一个意思。
    斯泰尔无语了一会，最终选择了不去计较：“你刚刚所说的神明，是指什么？”
    “神明？”少女把手指放到嘴唇边，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神明就是神明啊，我们很久之前就祭拜供奉的伟大神明。荒原是祂的国度，神刻之壁是祂的宝座，白夜原是祂的居所，而星之石则是祂的馈赠。我们世世代代敬仰神明，为祂效劳……我想一下，大概也有一万多年了吧？”
    她不怎么确定地给出了一个数字。
    斯泰尔脸上顿时写满了大写的不信。
    一万多年？世界的岁数也才这么大吧？你们从世界诞生之日就开始侍奉这位所谓的神明了吗？
    “唔，你不信吗？”少女见到斯泰尔的神情，哪里猜不到他的想法，顿时鼓起了腮帮子：“你心怀不敬的话，龙神大人会惩罚你的哦。”
    这句话怎么感觉和小时候姐姐对自己说的“要是你不乖的话恶龙就会过来把你吃掉哦”这么相似？
    斯泰尔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虽然他很想嘲讽几句幼稚天真之类的话，但一看到少女脸上认真的表情，他还是悄然熄灭了这种想法，转而附和道：“是是，我相信龙神……嗯！？”
    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什么，什么神啊？”
    “要心怀敬畏！”少女很不满他的态度，又强调了一遍：“你这样的态度，龙神大人可是会惩罚你的……”
    “龙神！”
    斯泰尔眼中猛然爆发出灿烂的光芒。
    “诶？”少女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生怕斯泰尔忽然间就狂化了。
    斯泰尔没有去在意她的想法，只是双眼放光，问道：“你刚刚说，你们部落所供奉的，是龙神吗？”
    “对啊，怎么了……”
    少女不明所以。
    好，太好了！
    斯泰尔向前踏出一步，声音略显激动：“既然这样，那么，你们一定知道……关于巨龙的存在吧？”
    他的眼眸中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渴求：“你们，一定见过巨龙吧？就算你们没见过，你们的祖先也一定见过吧？就算你们的祖先没见过，但是，那位龙神，以及巨龙，也一定是确实存在的吧？”
    他仰着头，等待或者说守候着少女的回复。
    夜空在黑暗中压低，巨大的石壁仿佛沉默的守望者，在黑暗中守望孤独，同时也守望少年内心那小小的憧憬。
    可是，现实却往往是残酷的。
    “抱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提起巨龙，但是，你所说的龙，以及我们供奉的龙神，应该是不一样的……”少女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眼前的石壁，说道：“这就是我们供奉的龙神，传说中沉睡于最深的深海，呼吸引起风暴，心跳引起潮汐的强大存在，据说祂掌控着世界万事万物的命运，每年睁眼时，白夜原便会从深海浮起，重现人世。”
    斯泰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看到石壁之上，无数繁杂神秘的金色线条交织缠绕着，勾勒出了一只巨大的黄金巨龙的存在，祂头生双角，身躯庞大，目光威严，四周环绕着密密麻麻的金色丝线，看上去神圣大气，不可侵犯。
    这是……
    斯泰尔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眼前拥有神明之名的巨龙，再加上少女所说的掌控命运的能力，斯泰尔几乎能够确定，所谓的龙神，便是路德他们所要追寻的命运之龙奥特拉斯。
    这也是龙，可惜，无论如何，却都不是自己想找的那些巨龙。
    他自嘲地笑了笑，身旁，少女的目光略带好奇：“我听你的话，似乎，你相信巨龙的存在？”
    斯泰尔沉默了一会，然后点点头，没有否认。
    “为什么？”少女更加好奇了：“龙是强大而独一无二的个体，这世界上唯一存在的龙只有龙神大人，而所谓的巨龙族，其实是不存在的，你难道不明白这一点么？”
    “我——”
    斯泰尔开口，想说的话却全都噎在了喉咙，梗塞着，无法吐出。
    少女注视着他，目光如海水般清澈无邪。
    “我不明白。”斯泰尔转身，背对着他：“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巨龙，就应该存在。”
    “为什么？”
    身后传来少女的疑问。
    “因为，我相信它的存在。”
    斯泰尔抬起头，仰望夜空，目中闪烁着比繁星还要灿烂的光芒：“我相信巨龙的存在，那么，巨龙也一定会回应我的期待。”
    “就是这样。”
    他迈步，就要离去，忽然间又停下了脚步，开口。这一回，他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坚定，反而有点扭捏：“那个、聊了那么久，我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诶！？”
    一直默默地听他讲话，注视着他背影的少女脸上露出了很明显的惊异，她有点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问道：“你，是在问我的名字吗？”
    “嗯。”
    斯泰尔没好意思回头，只是轻轻答应。
    “你居然……问我的名字吗？”
    少女眼帘低垂，眼眸被白金色的刘海所遮挡，叫人无法看清她眼中的神色。
    不知为何，斯泰尔觉得少女的语气似乎有点奇怪。
    是自己的问题太唐突了吗？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轻率。
    就在这时，身后缓缓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我的名字，是……”
    “谢谢你问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在漆黑的夜幕中回荡着，一直飘向渺远的天域。
    斯泰尔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晚，少女与他的交谈。
    或许，这将是他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一次经历。
    哪怕一切结束在了最开始，他从未成为过勇者，他也不曾忘记过这名少女，并且，始终矢志不渝地追寻着少女的踪迹，希望能再次与她相遇。
    而少女的名字，也在这一晚后，被他铭记在了心中。
    其名为——
    苏希·露奥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