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433章 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从他血脉之中诞生的后裔，但相比于冷酷高傲，犹如半月残缺给人一种神秘之感的伊密尔，亦或者是开朗大方，犹如满月无私地将皎洁月光洒向人间的埃米勒，该隐还是更喜欢名为夏露的那孩子。
    或许，是因为她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孩子；或许，是因为她比起两位兄长来说要更加活泼更加可爱；又或许，是因为，新月弯弯，看上去就像是给人以温暖之感的灿烂笑容。
    这样的温暖，恰好就是诞生于银月之中，侍奉于阴影之侧的他——或者说是血族——所需要的。
    当然，比起她那两位兄长来说，夏露的性格就显得有点过分活泼了。
    自从出生以来她就一直在外面闯祸，不是跑到某处秘境惊扰了某位黄金之民始祖的沉睡，就是跑到人类的地盘呼风唤雨，玩什么装神弄鬼的游戏，搞得他时不时就要去向那些被惊扰到的黄金之民始祖甚至是那位神圣高贵的大贤者阁下道歉。
    还好，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总算也稍微成熟了点，不再给他捣蛋添乱子，只是，时不时就会跑来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让他有的时候很是苦恼。
    一百年，对于一个新生的世界来说显得太过短暂了，哪怕是和寿命动辄成百上千年的黄金之民的生长来对比，也显得有点过于仓促。
    然而，就是在这一百年的时间里，夏露、伊密尔和埃米勒却的的确确长大了，如果用那个诞生不久，寿命如蜉蝣一般短暂的种族人类的话来讲，那就是——成年。
    是的，仅仅用了一百年的时间，他们就成年了，放到人类身上，这已经是一辈子的事，而放到黄金之民的身上，却未免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该隐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个世界刚刚诞生，一切都显得那么脆弱——法则极不完善，秩序尚未确立，文明之火依然黯淡。但是，父神奥、母神创、娲皇氏、太昊氏……祂们这些最古支配者都深爱着这个世界，这个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生机勃勃都被祂们记在了心中的世界。
    该隐当然也是如此，他没有理由不去热爱这个世界，虽然他讨厌阳光，但是，每当夜晚来临时，那皎洁的银色月光与如流水般将他温柔包裹的夜色总会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
    为了这样一个自己所热爱的世界，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毕竟，自己生命的一半，便是由眼前的世界所给予的。
    所以，当父神奥传话给他，希望他能与祂一同到极西之地时间长河稳固封印，以防止那位混沌君主提前归来时，他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哪怕前者并没有强制要求。
    事实上，并非只有他，其他和他身份相同的人也是如此。
    这个世界将会变得很热闹，可他却注定要和这样的热闹分隔，而期限是未知。
    他不想离这个世界太久，他还想看着这个世界的月光，享受那温柔的夜色。
    所以，夏露、伊密尔和埃米勒，就成为了他留在这个世界的“眼睛”。
    终有一天，他将离去，而他们，将会代替他留在这个世界上，作为血族该隐曾经存在过的证据，而他们所看到的，也就是该隐所看到的；他们所期待的，就是该隐所期待的。
    作为参与封印的回报，那三人的成长速度被刻意拔高，也只有这样，该隐才能在离开之前看到他们成长为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然后欣慰地走上那条不知何时才能看到曙光的道路。
    只要一想到那三个家伙从月光中诞生，在他的照料之下懵懵懂懂地成长，最终成为一名足以独当一面的强者，该隐嘴角就会不自觉勾起一丝轻微的弧度。
    他总算可以体会到了，父神奥祂们对于这个世界的感情。就本质而言，那其实和他对夏露他们的感情没有什么区别，都名为——爱。
    就在他明白这些事情后不久，有一天，夏露找上了他。
    “该隐大人。”金发红瞳的少女看着他，目光中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虽然实际上他是夏露三人的父亲，但他从来都只让这三人称呼他为“该隐大人”，不需要其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觉得，“父亲”这样的称呼，是只有父神奥那些最古支配者才足以担负得起的。
    即使如此，他依然从夏露的称呼中听出了这样的意味，就连她眼神深处的敬仰，也毫不掩饰。
    这个最晚出生的少女虽然以前一直在给他捣蛋，但却是真的从心底尊敬且深爱着他，而且从来不惮于表达出来。她也是兄妹三人中唯一一个无师自通学会了撒娇的人，不像身为男孩子的伊密尔和埃米勒，每每说到这些事都会不自然地回避，显得很保守，让该隐很不满，曾经还当面质问过他们，搞得兄弟俩很尴尬，夏露则在幸灾乐祸。
    用人类的话来说，他这种情绪应该称之为“赌气”。
    血族始祖，也会赌气吗？
    他内心自嘲一笑，然后看向少女，眼底的温柔一闪而逝：“怎么了，夏露？”
    “您要走了吗？”
    少女没有多说，直接开口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个问题，红宝石一般的眼眸一眨一眨，像炫目的繁星。
    “是的。”他点头，没有太多遗憾：“大陆颇不太平，深渊一直在蠢蠢欲动，父神大人祂们断定，大战即将到来，为此，封印的事情需要提前。”
    “哦。”
    少女顺利得到了自己不想要的答案，眼眸中顿时露出了不舍与眷恋的情绪。
    “我还没走呢。”
    他手轻抚上少女的头。
    “什么时候？”
    少女低声问道。
    “五六十年后吧。”
    他随口答道。
    少女猛地抬起头，死死地咬着下唇，半晌后，吐出几个字：“……很急？”“深渊的事，你说呢？”
    “……”
    少女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大概是不忍看到她这幅模样，该隐笑着问道：“伊密尔和埃米勒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他们不想来。”夏露看着他的眼眸，很认真地回答道：“我要他们和我一起来，但他们不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们不爱您吧……”
    “又说他们坏话。”
    该隐笑着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去弹她的额头，但想了想后，最终还是没有做出动作。
    捂着额头等了好一会的夏露歪着头，有点不解。
    “别看了，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该隐没好气地说了她一句，只是脸上始终都带着化不去的笑意：“他们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吧？”
    “男人就是这样，死要面子。”夏露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之前在人类的部落听到的。”
    “古灵精怪！”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讥讽，该隐笑骂了一句：“我走后，他们两个可能都要被你坑死了。亏他们以为你一直都只是那个不谙世事就知道缠着他们出去玩的妹妹，都不知道你其实比他们狡猾多了。”
    “是聪明！”
    夏露纠正道。
    “就当做是这样吧。”
    该隐莞尔。
    “我不会坑他们的，他们是我的哥哥。”夏露忽然语气郑重地说道，随后，又低下头去，有点消沉：“而且，他们也不会陪我玩了……伊密尔也好，埃米勒也好，都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其实……”
    “还远着呢，对吧？”
    她仰起头，眼中闪动的莫名光芒让该隐一愣。
    他意识到，一百年的时间，确实，还远着呢。
    可是，他却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
    一百年，这就是他所能给予他们爱的时间。然而，这对于他们来说，远远不够。
    自己，可还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他内心苦笑，第一次地，没有否定自己是他们的父亲。
    “谁还会爱你们呢？”他抚摸夏露的头，然后轻轻转身，不让后者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你们，想去爱吗？”
    “夏露，你，想去爱吗？”
    他问道。
    “爱？”夏露歪头：“就是人类所说的……爱情吗？”
    “不，不只是爱情，它是——爱。就好像，我给你们的，你们一直很喜欢的，那就叫做爱。”
    “这样的爱，你愿意……让其他人也感受到吗？”
    “该隐大人给我的爱？”夏露略微迷茫，但这并不妨碍她做出选择：“我不会爱情，但是，或许，我可以去爱，就和该隐大人所说的那样，我会——去爱。”
    “那就够了。”
    该隐低声说道。
    不需要爱情，只需要去爱，那就够了。
    就如同自己把所有的爱都给予了他们一样，现在，轮到他们把所有的爱奉献出来了。
    不只是为了他们自己，也是为了该隐，为了让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最后的痕迹。
    他缓缓从虚空中抽出了那把父神奥赠送给他的鲜血长枪朗基努斯，与此同时拿出来的，还有一颗血红色的宝珠，以及一个铭刻着奇妙花纹的金色杯子。
    “去把伊密尔和埃米勒也叫过来吧。”
    他的声音很低，但夏露还是听到了。
    没有犹豫，她转身离去，按照该隐的吩咐去呼唤自己那两位兄长。
    该隐转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
    那天晚上，月圆之夜，皎洁的银色月光遍布大地，很多人看到了夜空中神迹般的一幕。
    鲜红色的长枪划过银月盖伊，留下一道伤口，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被一颗血红色的宝珠收拢，然后汇入了一个金色的杯子之中。
    金色的杯子上，奇妙的花纹闪动着绚丽的光芒，其中，仿佛有无限的生机正要蓬勃而出。
    金发的少女手持朗基努斯，看着鲜血圣杯的异象，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身后，心脏处被划开一道伤口的该隐笑道：“夏露……”
    “这就叫做爱。”
    “它诞生于我的心脏之中，而我又诞生于母神大人的心脏之血中。”
    “所以，爱，来自于心。”
    “现在，你，也可以去爱了。”
    他笑着，然后，圣杯之中，灿烂的光芒陡然黯淡，一道银白色的光柱从其中迸出，直冲云霄。
    银色光柱之中，被蝠翼包裹的两个娇小身影逐渐显出了身形。
    金色的长发，稚嫩的面容，小小的蝠翼，还有她们头顶上各自一半的王冠……
    不知为何，夏露的脸上忽然有晶莹的液体落下。
    银月血族的新月先祖夏露，尚不懂得爱情，但却忽然知道了什么是爱，怎么去爱。
    她朝着那两个娇小的身影扑过去，张开双手，将她们牢牢拥入怀中。
    下一秒，怀中传来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夏露！”
    ***
    “第四重，信念的考验。”
    “吾问汝二人……”
    “是否接受！”
    九头蛇沼泽，海德拉的声音如雷霆炸响，在四方上下回荡。
    在他面前，原本紧闭着双眼的夏萝和夏莉忽然同时睁开了眼，又同时向前迈出一步，异口同声道：“以银月血族女王之名，吾夏萝（夏莉），接受考验！”
    她们仰起头，神情淡漠而高傲，眼神倔强而冷清。
    像极了那名为夏露的少女。
    海德拉看着她们，缓缓沉下头颅，用九张狰狞的蛇脸面对她们。
    强大的气势将她们包裹，几乎让她们喘不口气来。
    然而，只要一想到那个人的身影，以及她温柔的话语，就会有无尽的勇气从心底涌现，让她们无惧一切。
    “有月光的地方，就会有我。”
    那个身影如是说道。
    于是，那一刻，她们的世界中充满了月光。海德拉眯起眼，狰狞的蛇脸上忽然露出了可怖的微笑：“恭喜你们，通过考验。”
    下一秒，压迫性的气势消失，不复存在。
    天域，银月之上，被巨大蝠翼包裹着，面容俊朗的金发男子看着身下的大陆，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又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