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75章 遥远的地方

    “怎么了？”
    尼可打开房门，看到了正探着头往房间里张望，一脸好奇的斯泰尔。
    “没什么，刚刚听到你房间好像有什么动静。”斯泰尔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说要请我吃烤鱼？”
    “……”
    尼可面无表情，悄悄瞥了一眼房间角落的木箱，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你听错了。”
    “是吗？”
    斯泰尔狐疑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尼可泰然自若。
    “算了。”最终也没能看出什么的斯泰尔放弃了这样的行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刚刚那动静，你察觉到了吧？”
    “我又不是死人。”
    “哦。”斯泰尔对尼可的臭脾气早已习以为常，点了点头后，说道：“路德说我们可能还要在这里待几天了，外面围城的鲛人族一天不退去，我们就要在这里多待一天，不过应该不会很久的，毕竟千岛联邦不会放任这么一座大城池被鲛人族围攻而不管。”
    “是吗？”
    尼可点头表示了解，内心却莫名地有种担忧——罗蕾莱说了，如果自己不愿意接受那什么海皇的位置，这些鲛人就会一直守候在这里，直至最后一刻。
    即便是死亡，也无法让他们退怯吗？
    他忽地有点惆怅。
    “啊，对了！”
    面前的斯泰尔忽然叫了一声，然后伸出手。
    “什么？”
    尼可看过去，发现他手中抓着几条咸鱼干。
    “你还没吃晚饭啊，我估计你也不想下去了，所以就帮你带了一点。”
    斯泰尔说道。
    还真是只有一点啊。
    尼可嘴角抽了抽，但也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真是难得，帝国的废柴王子居然也学会关心别人了，我受宠若惊啊。”
    他啧啧惊叹，不知是在赞扬还是在讽刺。
    斯泰尔嘿嘿一笑，姑且当作是在赞扬了：“都经历了这么多事了，总要学会成长吧？我可是未来的勇者，关心同伴什么的，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挺了挺胸，大概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勇者事迹载入史诗被万民传颂的场景了。
    或许他只是在吹牛逼，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尼可内心因为他这句话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成长吗？
    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包括父母的逝去，安道尔的不辞而别，莉莉丝的期许，对家主之位的抗拒，离开王城后的轻松与自由……然后，又忽然想起了罗蕾莱，想起了她希冀的眼神，想起她哀伤的话语，想起沧海遗族之名，想起末代海皇的认可，想起阿斯特雷亚先祖的抉择……
    最后，一切的一切，定格在了一个梦。
    梦里，父亲对他说——
    “不管他或者你是不是家主都好，你们都有必须努力的理由。”
    是啊，自己早该察觉这一点的。
    从那时候起，自己那位兄长就已经选择好了未来的道路，并开始为此而努力，而自己却还在为逃避这个家主之位而纠结，不思进取。这样看来，自己也没什么理由抱怨他不辞而别吧？
    毕竟，一个有梦想的人逃脱束缚，总比一个没有梦想的人逃脱束缚要来得好。
    “斯泰尔……”
    尼可忽然伸出手搭在斯泰尔的肩膀上，抬起头直视着他金色的双眸，从那其中，他看到的是憧憬与希望，那是最璀璨的光芒，是黑暗中最耀眼的火炬。
    “额，怎么了？”
    斯泰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想说……”
    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期盼，亦或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尼可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勇者的。”
    他的语气很郑重，一点都不像平时开玩笑那般轻佻随意。
    “哈？”
    斯泰尔愣住了。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能是坏掉了，或者眼前的尼可其实是假的。
    不然，他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那个，你能再说一遍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尼可真的得了什么怪病，那就叫路德或白合姐过来看一下，早点治疗，不要落下什么后遗症比较好。
    “没什么，你可以走了。”
    尼可面无表情，一把将他推出了房间，然后关上房门。
    在斯泰尔看不到的房间内，他背过身靠着木门，仰起头，透过天花板上刚刚在剧烈晃动中破开的大洞，看到了黑压压的夜幕里漫天的繁星。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你，真的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勇者。
    或者说，你现在就已经是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微不可觉。
    “喂，尼可！”
    门外忽然传来了斯泰尔的声音。
    那家伙还没走啊？
    尼可没有说话。
    “其实吧，你除了脾气差了点，性格有点别扭，让人很想揍你以外，人还是蛮好的。”
    门外的斯泰尔如此喊道。
    尼可满头黑线，有种现在就冲出去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脾气差的冲动。
    但是下一秒，斯泰尔的话语让他愣在了原地——
    “但我觉得……”
    “其实你也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勇者的。”
    话音落下，脚步声传来，渐行渐远。
    他离去了。
    “……”
    尼可仰头看着漫天繁星，嘴角忽然扯出一个自嘲般的苦笑。
    我是无法成为勇者的。
    除了我自己，没有谁能更深刻地看出这一点。
    尼可，无法成为勇者。
    ***
    高大宏伟的城主府内，德古拉和诺尔瓦多站在阳台上，俯瞰整座城市。
    灯火通明，顺着山体一路延伸，宛如蜿蜒的巨龙在黑夜中起起伏伏。
    与此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岛屿之外，弥漫在四周无法散去的乳白色迷雾。德古拉眯着眼，感受夜风的吹袭，口中说道：“阁下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鲛人族的大致来意，也已经与我达成了协议，为何不现在便出手，将那些人一举拿下呢？”
    诺尔瓦多轻轻摇头，回道：“对付那群人，易如反掌，只是要弄清楚他们背后诸多事情的真相，却是不易。更何况，鲛人族虽为他们而来，但真实目的，却还是未知。若是能查明一切的真相，对于我们来说，想必会更加有利。”
    他目光锐利如电，直指岛屿之外浓稠的迷雾。
    “恰好，前几天有几艘教会的船只前来贸易，不少教会信徒协同而来，我已安排人手去与他们接洽，等到协议达成，再来行动也为时不晚。”
    “阁下说得有道理。”
    德古拉轻轻颔首，表面上一副赞同的模样，内心却是在冷笑。
    说得好听，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试探鲛人族的底线，摸清楚那帮人对鲛人族的重要性罢了。至于什么教会的船只“恰好”出现在了巴格尼，那就是纯粹地把自己当傻子骗了。在这节骨眼上莫名出现的教会船只，又搭载着“不少”信徒——鬼知道这不少是多少——如果这都看不出什么蹊跷，那德古拉这血族大公的名头不要了也罢。
    十有八九，是赫拉克派来暗中协助诺尔瓦多的信徒。
    为了争夺信仰，七圣不仅在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在各个区域也可布下了不少棋子。
    不过，诺尔瓦多想试探就试探吧，反正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在乎这几天。
    只要计划顺利，终究，自己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比如，那位新月先祖的——
    性命。
    他嘴角勾起残忍而嗜血的微笑。
    夜风吹过，两人就这样站在阳台上，各怀鬼胎，心思不一。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认为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早已经败露了。
    就在他们商讨阴谋的时候，早已有人全程围观并将一切听在了耳中。
    而无论是雷霆公爵诺尔瓦多，还是血族大公德古拉，这两位王座级的强者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不是两人实力太低，而是，对方实力太强，强到，哪怕他们一起上，也无法与之抗衡的地步。
    如果不是来人抱着别样的心思的话，说不定他们的阴谋还没开始执行就已经会被揭穿，沦为一场闹剧。
    梦乡之主，诺娅，她确实怀有别样的心思。
    她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路德他们，毕竟从离开圣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明确表示了，这段旅途上他们所遇到的一切困难一切险阻实质上都是对他们的考验，她是绝对不会出手相助的。而如果他们连这样的考验都无法通过，那就只能说明那些最古支配者们都看走眼了，为了不让他们白白送命，诺娅不会允许他们参与到那场最终动荡之中去。
    毕竟，为了这场动荡，最古支配者们，已经布局太久了。
    这个世界，或许会因为万古注定的轮回而消亡，但却绝对不会被任何外力所摧毁。无论是教会，还是深渊，在最古支配者们的决心之下，终究只能黯淡收场。
    她抬起头，看向繁星闪烁的夜空。
    星河璀璨，仿佛万古未变。
    她忽地又想起了那两位少女。
    她们曾经自自己的梦中走来，在莽荒的世代。
    而今自己苏醒，她们却已不再是从前的她们了，一如自己不是她们所认为的自己。
    如果她们死了，自己会很伤心的吧？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背对着灯火通明的城池。
    脚尖轻轻一点虚空，踏开一圈圈波纹，她的身形朝着远方飞去。
    白色的轻纱笼罩之下，燧火跃动挥洒出点点光芒，在黑夜中飘落，宛如燃烧着火焰的萤火虫，又好似繁星的碎屑，美丽炫目。
    她一直飞着，飞过巴格尼岛，飞过巨大白鲸的头顶，飞过浓稠的白雾，飞过如枯叶漂泊在湖上的船只，飞过礁石上守望着远方的鲛人，飞过浩瀚的沧海，一直飞到了千岛之湖的尽头。
    在毒雾与瘴气之前，她停下了身子。
    不是被这毒雾挡住了去路，而是被自己的心挡住了去路。
    眼前，迷雾的深处，似乎有一对巨大的眼瞳睁开。
    那是她十分熟悉的目光，眷恋中带着温暖。
    四目交接间，嘴角不自觉勾勒出一丝微小的弧度。
    她就这样在半空中站立，浅笑着，没有前进半步。
    ***
    旅馆内，姬由和白合忽然身躯微颤，不约而同抬起头，对视一眼。
    就在刚刚，她们忽然感觉，那个名为诺娅的少女，似乎……
    已经去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是她们永远也无法到达的，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