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52章 沧海遗珠

    夜半，在风的怒吼声与雪的呼啸声中，尼可被惊醒了。
    醒来后的他脸马上就黑了下去——血脉中莫名其妙的共鸣还是没有停止。
    灵魂融合血脉并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过程，而是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消磨才能达到的，这个时间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它对于血脉骑士来说十分必要，正是有了这段时间的积累，血脉骑士才能更加深入地了解自己的血脉与灵魂的联系，避免出现进阶时二者发生冲突从而导致失败的尴尬局面。因此，不管怎么样，都是无法跳过的。
    血脉骑士在这一段时间所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默默地接受并熟悉自己的血脉与灵魂互相交融所带来的崭新力量，然后等到了未来的某一天时机成熟时就如同铂尔修斯一般怒吼一声爆个种开个大顺利进阶。
    尼可现在就处于这样的一段时间之中，然而诡异的是，引起他血脉共鸣从而推动了进阶道路的因素有点奇怪，是一头魔兽的肉。
    虽然很好吃，但它到底只是一块肉。
    一想到不久之前斯泰尔一脸快意的模样，尼可就仿佛吃了三斤屎一般难受。
    这肉都特么快消化了，你怎么还在共鸣？
    他郁郁不乐。
    当然，有的时候，他还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好像不止是在和那块肉共鸣，而是在和那块肉中蕴含着的某种血脉进行共鸣，甚至于——是和这一整座山脉在共鸣。
    那就有点离谱了。
    雪獠兽虽然是强大的魔兽，也极有可能是某个黄金之民血脉的后裔，但看它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和怒涛娜迦的血脉扯到一块去，更不要说是共鸣了。至于和大雪山群共鸣？呵呵，尼可可以肯定，自己要是说出来，绝对会被认为是在做梦。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但没办法，事情还是这么发生了，所以，哪怕哭着跪着，也要享受下去。
    不就是进阶吗？老子咬咬牙……认了。
    尽管如此，但认了不代表尼可就可以放宽心乐天派地接受这样的设定，恰恰相反，他的内心有点小波动，甚至还想骂娘。
    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大半夜的被吵醒还睡不着觉了。
    洞外的风雪依旧下得很紧，给了此刻的尼可一种孤独寂寥举世皆浊我独清无人慰我心的高洁之感，然而这毫无卵用，他依旧只能靠着冰壁面对着熟睡的众人假装深沉，内心还要骂一句：草泥马的雪獠兽。
    大概是因为内心的忿怨不满集聚到巅峰冲击了大脑导致尼可从身到心都出现了部分变异的缘故，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听到有人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的风雪灌了进来。
    什么鬼？
    有人在洞外吗？
    尼可皱了皱眉，扫了一眼不远处，结果发现自己的同伴都还躺在地上，一个不少。
    不是他们的话，莫非大雪山群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又或者，仅仅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尼可这样想着，但不知为何，那声音却一直在风雪中回荡不止。
    体内，似乎有什么正因为这声音而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那是他的血脉！
    尼可悚然而惊——这声音居然莫名其妙地和他的血脉扯上了关系？
    他想叫醒路德他们仔细询问一下，但内心却有一种朦胧的冲动阻止了他这样的行为，同时还引导着他将注意力愈发集中到了这声音中去。
    体内的血脉也在兴奋地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
    这是在让自己过去吗？
    尼可抚摸着心脏，有点迷茫。
    一般来说，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况，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刻叫醒其他人，做好防范的准备。
    但此刻的尼可却并没有这么做。
    在内心那朦胧的冲动与体内兴奋的血脉共同的引导之下，他缓缓抬起脚，一步一步地向着洞外走去。
    脚步声很轻微，在呼啸的风雪中被撕成了碎片，很快消散于天地，与整个大雪山群浑然一体。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洞口，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种带着无限威严与神圣的声音，好像来自这片天地至高无上的主宰，即使尚未亲眼所见，也能从这声音中感受到其主人的骄傲与高贵。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而非出于外因的骄傲与高贵，就好像天生神明，无需多余的解释，自己本身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风雪之中，这声音隐隐约约，由远及近——
    “不敬者……”
    不敬者！？
    尼可的脚步猛然一滞。
    在他身后，虚空之中，灰发灰眸的巫女目光深邃。
    她手中，金色的命运轨迹逐渐浮现，交织成网，连通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界限，清楚地照耀出了名为远古的存在——
    那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与其说是湖泊，倒不如说是一片海洋，因为，它实在是太广阔了，放眼望去，也只能看到海天一色的景象，而无法看到它的边际所在。
    在这片广阔的湖泊上，一个个小岛漂浮着，似一叶扁舟承载着一座座或高大宏伟或精致秀气的城池。
    这是一个国度，一个曾建立在无数人敬仰与畏惧目光之中的伟大国度。
    它沉寂了许久，也迷失了许久。
    而如今，或许，它即将归来。
    ***
    帝国王城外郊，法尔特西斯家族的庄园。
    某个平凡无奇的房间内，两个人正相对而坐，其中一位是发须皆白面容枯朽但目光中却依然带着熠熠神光的老者，另一位将面目与身躯尽数掩藏于黑袍之下，只能从他的体格与散发的气势看出，这大概是个颇为强大的中年男子。法尔特西斯家族传承千年，可以说是帝国之内的第一大家族，除了王座级的强者之外，其他实力层次的族人还是能找出不少的。当初尼可抵触家主之位放纵浪荡的时候，也正是这些人处理家族事务，再加上莉莉丝的看护，才没有导致法尔特西斯家族千年的传承就此中落。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一些旁系族人，似乎因为某件事情的发生而起了异心。
    “族老大人，上次家族例行会议，以拉格莫为首的那群族人又提出了选立代家主的议案，这已经是尼可殿下失踪后的第三次了，他们的居心不轨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怕是……”
    中年男子的声音很是浑厚，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只是如今，这沉稳中却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焦虑。
    看得出来，他很为那些族人的行动而感到担忧。
    被他称为族老的老者面不改色，只是轻轻摆手：“跳梁小丑罢了，以为有了马可斯的支持便可以为所欲为，真是可笑。你回去之后告诉他们，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妄想了，法尔特西斯家族的家主——不管是程序正当合法的，还是暂时代理的，都只能由最纯正的直系血脉来担任！”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显然无法通融半步。
    “可是……”中年男子有点为难：“拉格莫那群人狡辩说，同样都是怒涛娜迦的血脉，为何他们不可以担任家主？更何况，安道尔殿下和尼可殿下都不在族中，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担任家主，如果就这样一直空缺着，法尔特西斯家主在贵族圈中千年的颜面，怕是要荡然无存了……不少族人都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估计，已经被他拉拢了。”
    “哼！”老者冷哼一声，不屑道：“法尔特西斯家族千年的颜面是初代家主打拼出来，历代族人共同捍卫的，可不单单只是个家主的事情！没了个家主就颜面无存？我看，随随便便找了个人去当家主，那才是真的颜面无存！”
    说罢，他很是愤怒地拍了拍桌子：“若是家主还在，怎能容他们如此放肆！？”
    “族老息怒！”中年男子连忙出声安抚。
    “也罢，也罢。”老者平复了一下心情，抚摸着花白的胡须，目光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既然拉格莫他想当家主，那也不是不可以……”
    中年男子顿时大惊：“族老大人！”
    老者摆摆手：“放心，我还没糊涂到那样的地步——你回去告诉他们，想当家主，可以。但是按照初代家主留下的遗嘱，只有能够掌握沧海权杖的族人，才有资格担任家主之位。如果他真的这么渴望家主这个位置，那就来找我，我倒是想看看，这样一个人，能不能得到沧海权杖的认可！”
    听完老者的话，中年男子目中露出惊喜的色彩：“如此甚好！这可是初代家主的遗嘱，历代族人都不敢违背，我想拉格莫也绝对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似乎完全不担心那个名为拉格莫的人真的得到了那所谓沧海权杖的认可。
    不仅是他，那位老者，法尔特西斯家族的族老也是一脸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那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因为，他们——或者说，整个法尔特西斯家族的人都知道，那名为沧海权杖的，家族传承了千年的神器，只有身负最纯正的怒涛娜迦血脉的族人才可以掌握。
    而如今，满足条件的族人，有安道尔，也有尼可，但是，绝对不包括那什么拉格莫。
    沧海权杖是家族供奉的神器，强大无比，帮助家族渡过了不少次的为难。冠冕级的人若是驱使它，甚至可以暂时爆发出接近王座级的实力。只有掌握了它，才能拥有保护家族传承的力量，才能名正言顺地自称为家主。
    毕竟，一个靠实力吃饭的家族，其家主若是连强大的力量都没有，如何叫人信服？
    这可比之前拉格莫所说的，贵族的颜面来得现实多了。
    “我这便回去！”
    想通了前后关节的中年男子兴奋地站起身：“这下子，拉格莫他们也无计可施了！”
    “先等一下！”
    老者叫住了就要离去的他，面容严肃地说道：“吾在此守护沧海权杖已有百余年矣，因久不在家族中出现，故不知如今是何情况，更不知究竟有多少人被拉格莫或者说马可斯给收买了，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家主与沧海权杖的执掌者，都只能从也必须从直系血脉的子弟中挑选！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血脉的纯净！
    吾要让你知晓，这不仅是关乎到法尔特西斯家族生死存亡的事情，同时，也关乎到了初代家主曾立下的一个誓言。汝，以及汝等尚忠于家族的子弟都要记得，法尔特西斯家族是个守护者，而在大陆的南部，沧海之上，另一个守护者，也正在守护着这至高无上纯净的血脉！”
    说罢，他站起来，转过身，长叹一声，道：“汝且去吧。”
    中年男子不敢怠慢，郑重行礼，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房间之内，只余下老者一人望着墙壁发呆。
    在那墙壁之上，是一张画。
    画中，是一只龙首人身蛇尾，脚踏怒涛，手握波浪，面容不怒自威的类人生物。
    那是黄金之民，怒涛娜迦。
    然而，老者心中清楚，在它被人们称为怒涛娜迦之前，它还有一个更显赫的名字。
    “沧海之上，万皇之皇。”
    老者心中低声沉吟，面容惆怅，脑海中情绪百转千回，最后都化为了数句慨叹——
    “千古圣地，万载冰铸。”
    “极南之国，泪落泣故。”
    “光辉已逝，沧海遗珠。”
    “何时人归，待日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