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53章 作为证明的血脉

    当尼可走出山洞时，眼前呈现出来的是一副足以令任何人震惊到失去理智的画面——黑压压的夜幕之中，寒风吹过，刺骨凛冽，带起无数雪花狂乱呼啸着席卷整座雪山山脉，气势磅礴，仿佛天地震怒，令人心惊。而在这样风雪茫茫的天地之中，却正兀立着一头巨大的怪物。
    龙首，人身，蛇尾，头生双角，面带鳞鳍，面容肃穆庄重，双目则湛蓝如同明珠，其中闪射着睿智与威严的光芒，蛇尾在狭长的山脉中来回摆动，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如同水面震荡。除此之外，他浑身上下都还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鳞片，六只被波浪包裹的巨大手臂上分别拿着权杖、王冠、长剑、盾牌、珊瑚枝与夜明珠，统统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用路德的话来说，那就是给人一种土豪人民币玩家的感觉。
    此时此刻，这位人民币玩家就这么站立在风雪之中，瞪着一对巨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呆立在洞口的尼可。
    说是站立也不太准确，毕竟他没有脚，而且，出现在这里的他，似乎也不是什么真实的存在，这一点从他略显虚幻被风雪毫无阻滞穿过去的身体就可以知道了。
    尼可承认，自己被惊吓到了。
    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换了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时间这种天气这种环境中遇到这种情况，其反应肯定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关键是，除了惊吓之外，尼可内心居然还隐隐约约地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就好像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尼可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前方那头巨大怪物的眼眸。
    从他湛蓝仿佛明镜的眼眸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龙首，人身，蛇尾，六臂，乘波，驭浪。
    这是自己吗！？
    他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伸出手看了看，结果发现自己的身体依旧是原来人类的身体，既没有多出那些奇怪的鳞片，也没有长出四只额外的手臂。
    内心松了一口气后，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这头六臂怪物的形象会莫名其妙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曾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过一般。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愣愣地，呆呆地，不知所措。
    忽然，六臂怪物摆动着蛇尾，轻轻向前一步。
    尼可没有动作，任由他靠近自己。
    “你来了……”
    那头怪物忽然如此说道。
    他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来自远古。
    “为了继承帝国的荣光，你最终还是来了吗，继任者。”
    继任者！？
    这一瞬间，尼可心中好像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终于知道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头怪物了。
    答案是，自己。
    “怒涛娜迦！”
    他失声叫道。
    这头怪物的形象，虽然不是百分百，但起码也有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地方和自己召唤出来的怒涛娜迦的血脉虚影相类似。
    那些不相似的地方，在于他六只手臂中所持的物品——权杖、王冠、长剑、盾牌、珊瑚枝，以及夜明珠。
    他总觉得，这六件物品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它们必定还蕴含着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特殊涵义。
    尼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那一点，但却无法将其完整说出。
    “怒涛娜迦？”六臂怪物肃穆庄重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如今的凡人，原来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吗？”
    “时间长河，总会带走一切。”
    他叹了一口气，又重新看向尼可，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继任者，你要记住，我们的存在，并非是什么怒涛娜迦——那不过是凡人们的妄加揣测罢了，我们真正的名字，是——”
    他张开口，说了两个字。
    但是，或许是因为风太猛烈的缘故，这两个字刚一出口就被撕碎，消散在了山脉之中，没有穿入尼可的耳朵里。
    六臂怪物看到尼可依旧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脸上于是挂上了难以掩饰的失望：“或许，是时机未到吧。”
    “也罢，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好了。”六臂怪物仰起头，看向迷蒙的夜空：“千余年前，与你身负同样血脉的人类自沧海来到此处，并与我签订契约，其名为——”
    “阿斯特雷亚·格雷·法尔特西斯。”
    阿斯特雷亚！？
    尼可睁大了眼——这个名字对于他，不，对于每一个法尔特西斯家族的子弟，甚至对于每一个帝国人来说都太熟悉了。因为，他就是当初神秘出现，凭借自身血脉实力与一把强大的神器帮助圣君埃文东征西战打下了帝国万里江山，孑然一身建立起一个千年世家的伟大英雄人物。
    他的功绩不仅是圣君埃文极力称赞，就连大帝圣罗兰也深深赞赏，称他是千年以来“独此一人而已”，直到今日，他也依旧是那些吟游诗人口中史诗篇章炙手可热的主角之一。可以说，每一个法尔特西斯家族的族人都因为能拥有这样一个伟大的先祖而感到骄傲与荣幸。
    而关于他，却始终有一个逃避不开的问题，那就是，他的神秘来历。
    一直以来帝国的史学家，包括法尔特西斯家族的族人都在追寻这样一个真相，可是没想到，尼可却无意之中在这里得到了关于先祖来历的信息。
    他曾经来到过大雪山群，并且，还与眼前的六臂怪物签订过契约。
    这是否与他之后的行动有关？是否……与法尔特西斯家族的血脉有关？
    尼可不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所以，他只能迷茫。
    重新低下头看着尼可的六臂怪物似乎是笑了：“看来，你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
    “或许，你履行他契约的时机，已经到来。”
    “但在此之前，继续前进吧。”“你的前方，贪婪而无知的生物已经在道路上铺满了荆棘。但是，我会让他们帮助你的。”
    “若你到了沧海，千万要记住，接受沧海遗珠的馈赠。”
    说罢，他不再去看尼可，而是将目光移到了山洞之内，好像透过厚厚的冰壁看到了山洞之内的景象。
    微微颔首，不知道向谁致意之后，他缓缓举起了握着长剑的那只手臂，对准了山洞。
    一股磅礴强大的气势顿时笼罩了整个山洞，虽然不是针对尼可的，但却也让他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他哆嗦一下，惊醒了。
    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后，尼可一下子发现了六臂怪物的举动，当场就被吓到了：“你、你要干嘛！？”
    看他这来势汹汹的样子，好像不太友好啊？
    刚刚还不是相谈甚欢吗？
    他焦急地扭头看向山洞，希望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
    但不知为何，哪怕是被如此强大的气势压迫着，自己的那些同伴也依旧迷茫未觉，丝毫没有要苏醒的样子，就连实力最强大的夏露也是如此。
    尼可内心一下子变得很绝望。
    “干什么？”六臂怪物皱了皱眉：“自然是要肃清这些不敬者了。”
    “不敬者？”尼可想到他刚刚发出的声音，有点疑惑：“哪里不敬了他们？”
    虽然路德一向都比较欠揍，但他这一次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吧？
    六臂怪物一脸淡定：“他们擅闯大雪山圣地，杀害圣地的守卫，惊扰到我的沉睡，此乃大不敬。”
    大雪山圣地？守卫？沉睡？
    这三个词在尼可脑内闪过。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埃索伦说的那个关于大雪山群沉睡着的怪兽的传说了，那些兽人王派来的军队以及从此地经过的商旅，最后都不知所踪了，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被眼前的六臂怪物给干掉了吧？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
    可是，杀害圣地的守卫又是什么鬼？
    他们从进入大雪山群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又怎么会……嗯！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尼可忽然想到了那只惨死的雪獠兽，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扭曲。
    他很希望不是，可是，从眼前种种迹象来看，似乎就只有这么一种合理的解释了——一只普通的魔兽自然不可能和他体内的血脉产生共鸣，可是如果这是魔兽是眼前这头看上去和自己先祖关系匪浅的六臂怪物所说的圣地守卫，那就不足为怪了。
    看着眼前这头六臂怪物和自己的血脉虚影长得这么像，他就算是用屁股想都能够想到这样的事。
    更何况，加上圣地这样的名词，逼格难免就变高了一点，让尼可的档次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而变得比较低端。
    想通了这一点后，尼可的表情好看了不少。
    他抬起头，“你不能杀他们。”
    身为路德他们的同伴，尼可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
    “哦？这是为何？”
    六臂怪物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尼可抿了抿嘴。
    他本来是想说“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这样的话的，但仔细一想有点肉麻，而且未免有点太高看自己的意思。虽然眼前这家伙蛮在意自己的，但鬼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听自己的话停止“无谓的杀戮”。总而言之，还是不要把可能性压在比较低的地方比较好。
    “因为杀了他们对你也没有好处啊。”
    话说出口后，尼可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
    这件事对于六臂怪物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处不好处的问题。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又怎么可能会去计较得失这种事情呢？
    自己的想法，未免太过想当然了。
    这样的话还不如“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呢。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连尼可和安道尔都能明了，像父亲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猜不到成为家主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一点好处呢？可是，他还是坐上了这个位置，一直到他战死，都不曾表现过怨愤甚至是一丝丝的不满。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者说，他不知道父亲这是为了什么。
    “呵，你倒是有趣。”六臂怪物轻笑一声，收回了手臂，笼罩着山洞的强大气势也顿时烟消云散。
    “你这句话，总会让我想到你的先祖。”他说道。
    尼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好奇：“为什么？”
    “因为，我也曾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尼可更加好奇了：“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的回答？”六臂怪物的脸上于是露出了追忆的神色——
    “没有好处，所以就不去做吗？”
    “这个世界可不是单纯好处就可以衡量的。”
    “真要说起来的话，也有不少即使没有好处也必须去做的事情。”
    一千多年前，那个渺小的身影金发蓝眸，仰起头来时，脸上满是倔强与执着。
    “我会去做的。”
    “哪怕不为了任何人，而只是为了我自己。”
    他举起手中的权杖，抵在自己的心脏：“这血脉，就是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