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47章 大雪山群的第一场雪，来得比以往稍微晚了一些

    “尼可……”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正躺在床上睡觉的尼可翻了个身，声音略显懒散：“谁啊，大清早打扰我睡觉……”
    来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耐烦，继续说道：“本月学院检测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所以呢？”
    尼可依旧没有太大反应。
    “你的成绩，是第三百五十三名。”
    来人语气平淡，道出了残酷的事实。
    然而尼可却并不觉得很残酷：“哦？那还不错啊。”
    不错？
    来人眼角抽搐了一下，握紧了拳头：“你哥哥的成绩是……”
    尼可的反应终于变得激烈了一点——他挥了挥手：“行了，别和我说那家伙，你退下吧。”
    “……是第五名。”
    “我都和你说了不要提那家伙了！”
    尼可顿时很生气：“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一顿！让他不听我话！”
    “……”
    四周一片沉默，仿佛那些护卫和下人都消失了。
    “特么人呢？死光了吗？”本还想在梦乡中享受一会的尼可先后遭受了来自成绩以及这个世界最恶意的嘲讽，顿时怒不可遏，一下子掀开棉被，跳了起来：“我说了，把这个大放厥词的家伙拖下去打特么……额……这个……”
    在看到眼前人的第一刻，尼可就僵在了床上。
    他知道，他完了。
    眼前这家伙未必会被打，而他却一定会被打得叫爸爸。
    “我错了，父亲。”
    极其识时务的尼可垂下头，发自内心地忏悔。
    在他面前，同样是金发蓝眸的中年男子脸皮一阵抽搐：“哪里错了？”
    “不该睡得这么晚。”
    尼可语气诚恳地说道。
    男子举起手，在空中僵了一阵，最终还是无奈地放了下来。
    我差点没忍住打死你。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哥，不再让我操心啊？”
    “我什么时候让你操心过了？”
    “什么时候都操心过。”
    男子瞥了一眼尼可，他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反驳。
    虽然如此，但他口中还是小声嘟囔道：“我又不像那家伙，他将来是家主，我不是，为什么我要和他一样努力啊？”
    “嗯？”
    男子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尼可的碎碎念，顿时，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吗？”
    尼可点点头，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其实就是你个人的问题而已。”男子看着他，声色俱厉：“家主并不是他努力的理由，也不是你不努力的理由——不要和我装了，我相信你们兄弟俩自己应该都清楚这一点的。不管他或者你是不是家主都好，你们都有必须努力的理由，这一点，我相信你应该也是明白的。”
    尼可沉默。
    男子没有在意他的沉默，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愿意努力呢？你自小聪颖，和你哥相比毫不逊色，为什么不愿意努力，只不过是因为想得太多——毕竟，下任家主之位，还没有完全确定，对吗？”
    “有人这样劝说我。”尼可低着头，小声说道：“但我拒绝了他，毕竟，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和能力，当家主什么，交给那家伙不就行了？”
    “或许如此。”
    男子盯了他一阵，最后转过身走到房门前，轻轻握住了门把。
    下一秒，他低沉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你不是家主，哪怕你不愿意成为家主，你也必须努力。”
    “因为，你们现在是兄弟，但在不久之后——”
    “他是家主，你是族人。”
    “所谓的家族，只是如此而已。”
    他摇了摇头后，走出了房间，将房门带上，只留下尼可一个人怅然出神。
    视野之中，原本装饰豪华的房间渐渐化为虚无，无边无际的黑暗朝着他涌来，挤压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自己一直都被束缚住了吗？
    他抚摸着自己的眼眸，那其中，空洞无神，没有半分感情。
    法尔特西斯家族的血脉，这就是自己无法选择的理由吗？
    黑暗汹涌而来，将他淹没，吞噬。
    ***
    宽阔的山洞中，尼可缓缓睁开了眼。
    “好重……”
    他呲了呲牙，用眼睛搜寻了一下，很容易就发现了罪魁祸首——明明身为王子但睡相极不优雅的斯泰尔伸过来压在了他肚子上的大腿。
    “去你的！”
    他暗自咒骂了一声，然后抓住他的腿，狠狠地甩了回去。
    “唔……”
    即使动静如此之大，斯泰尔也依旧没有从睡梦中惊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酣睡。
    “睡成猪吧你！”
    从地上站起来的尼可朝他比了个中指，表达自己的鄙夷之情——这么没有警惕心的勇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鄙视完了之后，他四下环顾了一周，然后就看到了宽阔的山洞内，围绕着中间那堆燃烧的篝火横七竖八躺倒着的一群人，其中有睡相同样不优雅的路德，以及他那个混蛋兄长安道尔，东方剑客庄不予，龙傲天埃索伦，公婆铂尔修斯——他们也都还没有醒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见到女孩子……呵呵，当然是由于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而被某灰发巫女用虚幻与现实的界限遮掩住了。因为这个感觉到自己人格尊严被羞辱了的路德还大闹了一番，大意是像我这种温文尔雅谦和有礼正直大方人模狗样狼心狗肺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偷窥这种有辱自己声名的行为今天我就把话撂这里了某人必须向我道歉抚慰我的人格创伤否则我就特么不当勇者拯救世界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且不说他乱用修饰词的行为，单就这次抗议，也是很轻易地就被艾丽西亚给镇压了。被他牵连，队伍中的所有男性成员都有幸体会到了在大雪山坚硬的冰面上睡觉的感觉——诺娅把他们的血脉和言灵术魔法之类的都给暂时封印了。
    就连那堆篝火，也是他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起来的。
    真是个温暖人心的故事。
    看着自己还未醒来的同伴，尼可先是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回去再睡一觉，然后又很快摇头将这种想法否定了。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睡不着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睡不着，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大概，是因为那个梦吧。
    尼可想起刚刚那个梦，心情不知怎的，有点郁郁。
    因为，梦里的场景并非虚构，而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已经是五年前，父亲和母亲还未因为那件事逝世的时候了。
    虽然由于某种不能明说的原因，他将这件事深埋在了心底，但没想到，现在却又忽然重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他恍然发现，原来，五年前的自己就已经隐隐约约表现出了对家主这个位置的抗拒。
    一想到梦里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尼可就不禁有种愧疚的感觉。
    到最后，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那位混账兄长，都没有成为法尔特西斯家族的家主。
    他们身上流淌的血脉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但他们还是自己找到了道路——安道尔没有觉醒血脉，反倒是学习了魔法；而尼可，则是在莉莉丝、在路德他们的帮助下顽强地拒绝了那个位置。
    所谓的家族，就是如此。
    这个“如此”指的是什么，他和安道尔都很明白。
    只是，对于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脉，对于帝国的“圣白之剑”而言，这样的选择，未免太残酷了。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山洞之外走去。
    越靠近洞口，周围就越是黑暗，耳畔，风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等到他来到洞口时，狂风呼啸着吹过的声音已经覆盖了周围一切的响动，让人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这汹涌凛冽的存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然而，当站在洞口朝着外面张望时，才会发现，这样的想法，绝对是大错特错。
    夜色迷蒙中，大大小小的山峰汇集着组成了一道巨大的山脉，在隐隐约约的黑暗之中匍匐蜿蜒，就好像潜藏着的巨大猛兽，窥伺着这周围一切的动静，叫每一个人望见的人都不由得为之心悸。而在天空之中，还有凛冽的狂风卷着片片雪花呼啸而过，从上下左右四方同时吹袭而来，在色调阴暗的大雪山群中织就出一张巨大的帷幕，笼罩住了整个黑夜。
    哪怕草原的雪季即将过去，大雪山群中，暴风雪也依旧在频繁地活动，让每一个经过的旅者感受到这天地的无穷伟力与自身的渺小卑微，也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一种孤独。
    那不是因为独自一人才产生的孤独，而是出于某种抽象的心理，对未来的迷茫，对未知道路的恐惧，对自己与世界的存在关系的疑惑……这种种的一切而产生的。
    这种孤独对于那些乐于孤独甚至渴望孤独的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他们利用这种孤独来让自己获得一时半会的安静，在思考中让心灵更加靠近这个世界，从而与世界交谈并最终得到关于自己内心各种诸如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里这样的问题的正确答案——起码，也是合乎自己感受的答案。
    这样利用孤独的人，一般而言被人称为哲学家。
    然而尼可不是哲学家，他只是个普通人——好吧，可能并不太普通——总而言之，他并不喜欢这种孤独，如果再缩小一点范围的话，那么大致可以概括为——
    他讨厌这样的场景，包括眼前的黑暗、黑暗中的大雪山群、狂风、暴雪，以及独自一人的自己。
    更何况，这场雪还让他觉得有点冷。
    “阿嚏！”
    他打了个喷嚏，摸了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对着茫然大地上正不断吹落的雪花比了根中指，然后转身，走回了山洞。
    “冷死了。”他抱紧了胳膊。
    忽然，前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还有少年那熟悉的声音——
    “尼可，是你吧？”
    尼可一愣：“额……”
    不会吧？
    那货睡得那么死，怎么可能醒来？
    他内心有点狐疑。
    但下一刻，那个他怀疑的对象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是是有着一头灿烂金发，面容清秀中略带稚嫩，眼眸清澈明亮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
    斯泰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