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44章 要从容啊

    一开始安道尔找上庄不予的时候，他是很犹豫的。不能你约我，我就去，这样会显得我比较浪荡，首先我要矜持一下，起码，也要考虑个特么三五八天……
    然后安道尔问他，一个字，去不去？
    于是庄不予就去了。
    这倒不是他多么害怕安道尔，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每次面对安道尔，他内心总有不自觉地有一点说不出是愧疚还是心虚的情绪，这让他几乎难以拒绝安道尔的任何要求。另一方面，他也相信已经完成了心灵升华进化为了究极体基佬的安道尔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比如污他清白。
    “真的相信了吗？”
    安道尔斜了他一眼。
    明显与他隔了一个身位的庄不予干笑一声，目光飘忽。
    安道尔也不甚在意，只是盘膝坐在树荫下，淡然注视着不远处平静的湖泊。阳光从树叶的空隙之间穿透，照射在他满头金发上，光辉灿烂，倒是相得益彰。
    安静下来的安道尔仿佛活成了一座雕像，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任凭风吹日晒。目光也始终停留在湖面上，不曾有丝毫偏离。
    庄不予看着他被阳光映照的侧脸，微微愣神。
    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想了，但每一次看到安道尔，他都会觉得，为什么这样一个光靠长相就可以吃饭的人却偏偏会喜欢男人。不是他看不起基佬，只是，这样的事情，真的很让人惊讶。
    “怎么？”
    安道尔注意到他的目光，随口问了一句。
    “额，没什么。”
    庄不予收回视线，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然后，又用一种随意的语气问道：“我说……安道尔，像你这样的人，以前一定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你吧？”
    “嗯？”
    安道尔哼了一声，转过头，盯着庄不予。
    “怎、怎么了？”
    庄不予被他盯得有点发毛。
    安道尔淡淡说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额！”
    庄不予楞了一下。
    他这才发现，好像确实是如此。
    以前，他对于安道尔的称呼是和路德一样，直接称呼他为基佬的。后来堪培拉的事情之后，他有的时候就连这个称呼也不叫了，因为他相信，就算自己不指名道姓，他也一定会知道自己是在喊谁。
    这么久了，自己唯一没有叫过的，好像就是他的名字。
    正常来说，对于一个认识了很久却从没有叫过名字的朋友，第一次正式称呼他的时候总会有点不自然。可是，庄不予却并没有这种感觉，刚刚那个名字，好像是酝酿了很久似的，直接就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没有半分凝滞生涩。
    这是为什么呢？
    庄不予自己也不甚明白。
    他连忙将话题扯回：“说这个干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是吗？”安道尔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头转过去，说道：“你说对了一半……我以前学员中的确很受女孩子欢迎，不过，现在也是——当然，是那些观测局的女性成员，而且，大都不了解我的……性取向。”
    说完，安道尔又斜了他一眼。
    庄不予：“……”
    “那，那还真是不错啊……蛮令人羡慕的。”
    他用蹩脚的赞美掩饰自己的尴尬。
    “羡慕？”安道尔对庄不予的赞美嗤之以鼻：“你也和我说羡慕吗？你不是太皇天庄家的未来家主吗？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羡慕别人？”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装了，贱人就是矫情。
    可是庄不予不一样，他不矫情，虽然他的确是个贱人。
    “如果我说，我从小就没怎么和女孩子接触过呢？”
    他说道。
    安道尔顿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怀疑：“我不相信。”
    “但这是真的。”
    庄不予一脸正色，不似在开玩笑。
    安道尔依旧表示怀疑：“怎么可能？”
    “可这就是真的啊。”
    庄不予无奈地耸了耸肩：“从小，父亲对我要求就很严格，不仅要求我习字练剑，而且还严禁我沉迷于酒色。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饮过酒，也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到目前为止，除了夏露她们，接触得最多的女性应该就是我那两位母亲了——嗯，一个是我生母，另一个，是我名义上的母亲，父亲的正室，也就是，我大娘。”
    “……”安道尔因为庄不予的这些话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开口道：“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不代表不受她们欢迎吧？”
    毕竟，庄不予也是可以靠脸混饭吃的人，又是大家族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女孩子喜欢？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庄不予依然给出了否定的回复：“这个也没有……我，唔，因为被家族很多人期待着的缘故，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修炼上了，离开家族试炼地的次数，屈指可数……太皇天有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有庄不予这么一个人，只知道庄家有个天赋异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公子……”
    “……”
    安道尔再一次沉默了。
    好一会后，他才再度开口。
    “就算如此，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不都是以前的事么？”
    以前的庄不予，是以前的庄不予。
    起码，眼前出现的，是他们印象中那位仗剑轻侠，意气风发的庄不予。
    和以前又有何干？
    庄不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也没什么，只是想说，因为我很少接触过女孩子的缘故，所以，我也不清楚到底女孩子的想法会是什么……如果知道的话，或许，我可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你做了什么？”安道尔反问了一句，而后自问自答：“你什么也没做，更不需要专门解释，以前那些事，说到底，还是我一个人在胡闹罢了，和你的做法没什么关系。”“虽然如此，可我总觉得需要解释一下，而且……因为这个，你问我的那个问题，貌似我也回答不了了……”
    “什么问题？”安道尔皱了皱眉。
    “就是那个啊，之前刚进入草原，那天晚上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庄不予努力述说着，试图让安道尔回想起来。
    但说着说着，他自己反而沉浸了进去，神情恍惚，思绪飘飞，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晚，静谧的草原，吹拂的晚风，高挂的红月，以及红月下并肩而立的两个人。
    “如果……”
    他轻轻开口。
    “如果，我是像阿卡夏那样的女孩子，你会喜欢我吗？”终于回想起来的安道尔接了下去——“或者说，会像埃索伦接纳她一样接纳我吗？”
    他问道。
    “我不知道。”庄不予回答道：“我不是女孩子，我也很少和女孩子接触，所以我不知道，像阿卡夏那样的女孩子，到底指的是什么，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抱歉。”
    “不需要抱歉。”
    安道尔摇了摇头，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只是回答不了而已，何必抱歉，更何况……这样的问题，本来就太过为难人了。”
    “大概吧，可是，我总觉得，过意不去。”
    庄不予回答道。
    两人一时间无话，陷入沉默。
    风拂过，吹皱蓝色的湖面；阳光洒落，温暖满地的绿草。
    想来，黄金湖外，也应该到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时节了吧？
    庄不予脑海中，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以后的小河簌簌，绿芽冒头的景象了。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他连思考一个问题的时间都没有。
    “没必要过意不去。”安道尔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口中说道：“如果真的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再去思考吧，毕竟，时间还有很多，我……会等你的。”
    说罢，他转身离去了。
    庄不予看着他的背影，愣愣出神。
    时间，还有很多吗？
    明明过得那么快，连雪季都悄无声息地被它带走，但安道尔却说它还有很多。
    到底是指他等待的时间有很多，还是指自己思考的时间有很多，庄不予有点搞不清楚。
    “千岛之湖、九头蛇沼泽、永冻荒原……”
    他扳着指头计算着之后的行程，然后愕然发现，道路，还是很长。
    走完这段路程的时间，也还有很多。
    这就是他想表达的吗？
    庄不予看着前方在阳光照耀下逐渐走远的安道尔，不知怎么的，忽然松了一口气。
    正如他所说的，时间还有很多，自己总会思考到一个答案的。
    而且，那一天，想必也不会很远了。
    或许，就在不久之后。
    他眯起眼看向天空中高挂的大日，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悸动。
    仿佛，真的有什么，要实现了。
    “如果是真的，那倒也不错啊。”
    他感慨了一句，弹了弹手中长剑的剑身，发出清亮的剑鸣，有若龙吟。
    那上面，刻有先祖的箴言。
    不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同伴的声音——
    “路德！我们就要走了吗？”
    “对啊，等到雪季结束，就该走了。”
    “那是什么时候啊？”
    “很快了，不久之后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呢？”
    “当然也很快啊，或许，不久之后吧。”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期许所有的渴望所有的信念，不久之后，或许，都将有个答案。
    在那之前，所需要做的，无非就是——
    “要从容啊。”
    庄不予笑了笑，转身，朝着安道尔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身后，阳光洒落，绿草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