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21章 照见内心的大日

    似乎是察觉到了来自皓萨娅包含着各种复杂情绪的目光，埃索伦略微侧过脸，问道：“怎么？”
    “没、没什么！”
    皓萨娅连忙将头撇过去，不敢直视埃索伦。
    “是吗？”
    埃索伦看了她一眼，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能回过头，接着飞行。
    风沙弥漫在上下四方，伴随着阴惨的呼啸声，大大小小的砂石从身侧急速穿梭而过，有的重新飞回到了黄沙之中，有的则打在了他们的身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印痕。
    周围，随着他们不断地前进，一块块巨大得仿佛高塔一般的石头逐渐在风沙中显现出了身形。它们在狂风中屹立不倒，好像守望着远方的巨人，不肯后退半步。从那斑驳的表面上，依稀还可以看到各种各样古怪奇异的符号与图案，远远望去，给人一种古朴与沧桑的感觉。
    “这些，都是太阳家族先辈留下的遗迹。”
    埃索伦忽然开口说道：“每当大日感觉到自己即将陨落时，就会回到这里，用太阳鸟始祖授予的文字，在这些石头上刻下铭文，有对生涯的感叹，也有对未来的展望……但更多的，却是对自己族人后辈们的期望，鼓励他们，要时刻谨记大日的荣耀，秉持自我，继往开来，勇敢地开拓新的天地。”
    “从太阳家族发现黄金湖秘境到现在，过去的这不知道多少年里，一直都是这样。巨石是他们的墓碑，铭文是他们的墓志铭，所谓的坠日原，自然就是他们的坟墓——大日的坟墓。”
    茫茫黄沙，暗暗狂风中，埃索伦的声音微弱而又坚定，带着一股不容亵渎的神圣，让皓萨娅不禁为之心颤。
    她回头再次望去，看向那数千年的光阴里一直以来屹立于此地的巨石，只感觉从它们上面似乎有一种莫名威严的气势迎面而来，那古老到早已模糊不清的铭文此刻忽然开始闪烁灿烂的光芒，周围仿佛有无数只金色的太阳鸟振翅翱翔，在这之中翩然起舞，将荒凉的原野幻化为了热情洋溢的火海。
    不知是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影响，还是因为刚刚埃索伦的那番话语，两人一时间无话，气氛变得肃穆庄重。
    过了好一会儿，皓萨娅才低声开口，问道：“那个……埃索伦？”
    “恩？”
    埃索伦没有回头，只是哼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后面那些……什么时候才会离开啊？”
    皓萨娅望了一眼身后。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真正的，由太阳鸟的火焰汇聚而成的火海，在那其中，还有无数双空洞无神的金色眼眸，正死死地追着他们不放，赫然便是之前包围皓萨娅，差点将她置于死地的那些已经死去的太阳鸟。
    之前它们虽然没有直接攻击皓萨娅，但却让她感受到了仿佛身处九重深渊之中的燃烧之界一般痛苦的感觉。而在埃索伦强势登场将她救下之后，它们也没有因此而退去，反而是穷追不舍，一直紧跟在他们身后，似乎不追上他们就誓不罢休一样，那咄咄逼人的劲头让依旧心有余悸的皓萨娅有点畏惧。
    埃索伦对此只是笑了笑，回道：“它们不会离去的。”
    “为什么？”皓萨娅睁大了眼。
    “因为，驱逐擅闯圣地的侵入者，就是它们的职责，在做到这一点之前，它们是绝对不会离去的。”埃索伦简单解释道。
    “那能把它们都……”
    皓萨娅将张开的手掌握成拳，意思十分明显。
    在她看来，自己和埃索伦两个人联手，草原的日月双子，消灭一群已经死去的太阳鸟应该是很轻松的事情才对。
    然而，埃索伦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以。”
    说罢，还没等皓萨娅回答，他就自己开口解释了：“这些太阳鸟精魄只要身处坠日原中，就能拥有近乎无穷无尽的力量，哪怕消散也能很快重聚形体，除非将整个坠日原都抹去，否则是不可能将他们彻底消灭的。更何况，就算可以做到，我也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他顿了顿，环顾了一眼四周那些林立的巨石，说道：“还记得吗，我刚刚对你说的那些话？这些太阳鸟精魄，就是由之前埋葬在此地的太阳家族先辈的灵魂化成的，他们即使死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与荣耀。最终，在强烈执念的驱动下，他们以墓碑即那些巨石作为载体，幻化为了这样近乎不死不灭的精魄，永远守护在这里，践行着他们曾经对大日许下的誓言。”
    “每一名太阳家族的族人都理应尊重它们的存在，所以，哪怕是进入坠日原会遭到它们的攻击，我们也从未想过将这些太阳鸟精魄除去，就算是遇到了，也只是避开而不与之交战。久而久之，这也就变为了试炼的一部分，是每一个欲要通过坠日原登上天途塔的太阳族人必须遵守的规则。”
    “我相信，不止是我们太阳家族，你们皓月家族的秘境应该也有这样的地方，也有这样的规则吧？”
    埃索伦望向皓萨娅，目光中带着探寻的意味。
    面对他的目光，皓萨娅沉重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从我懂事起，就一直跟着爷爷他们在草原上生活。我听爷爷说过，皓月家族确实是有自己的秘境，但自从被兽人王发现之后，那里也变得不再安全，就连我所在的部落，都是从那个秘境中逃离出来才脱离兽人王眼线的。”
    “对于那个秘境，我只知道它的名字叫，月见山。在那里面，保存着我们皓月家族传承了无数个岁月的神器月之枝，但可惜的是，自从金帐王部统一草原之后，就再也没人能够获得它的承认，拥有执掌它的资格了，就连……就连我，也不可以……”说着说着，皓萨娅的语气逐渐变得低落，头也埋了下去，不复之前昂扬的模样。
    埃索伦看着她，自然明白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沮丧。
    身为月之子，却无法得到传承神器的承认，甚至连带领族人回到祖辈生活的秘境都无法做到，这想必让她感到十分不甘。
    沉默了一会后，埃索伦忽然说道：“放心吧，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什么？”
    皓萨娅似乎没有听清，抬起头又问了一遍。
    埃索伦也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他的语气很是笃定，透露着一种不知从何得来的莫名的自信：“无论是拿起月之枝，还是回到皓月家族的秘境，只要你想做到的，你都可以做到，即使不是现在，也一定是不久的将来！”
    说罢，他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一如冬日里的暖意，沁人心脾。
    皓萨娅愣愣地看着埃索伦，眼眸中倒映出他那温和的微笑。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如梦初醒，红着脸别过头去，大喊道：“我、我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啊！还需要你来提醒吗！”
    埃索伦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回过头，不去看她。
    身侧，皓萨娅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说我一定可以做到，你怎么知道？”
    “直觉吧。”埃索伦回道。
    “那么，需要多久呢？”
    皓萨娅似乎是相信了埃索伦莫名其妙的直觉，问道。
    “不久。”埃索伦重重地点了点头：“很快就可以了。”
    “很快是多快啊……”皓萨娅小声嘀咕道：“你都可以回到黄金湖，还拿着日之剑，我还要多久啊……”
    “额……”埃索伦身影骤然一滞。
    “怎么？”皓萨娅抬起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
    埃索伦看了一眼皓萨娅，欲言又止。
    “不要妄自菲薄，年轻的月之子。”
    在他身旁飞翔着的黄金湖守护者开口，将埃索伦欲言未言的话说了出来：“和他对比，本身便是不公平的体现。”
    “为什么？”
    皓萨娅有点不解。
    “因为，你是皓月的荣耀，是皓月的意志；而他，是大日的存在，是大日的——灵魂。”
    守护者看了她一眼，给出了含糊不清，让皓萨娅颇为疑惑的回答。
    “这算什么啊？到底什么意思？能仔细解释一下吗？”
    她缠着守护者，想从他口中套出答案，但却被对方无视了，没有得到哪怕一句的回复。
    这算什么？
    说话扭扭捏捏，拐弯抹角的，算什么草原的好汉？
    皓萨娅气哼哼地将头瞥过。
    看着她小孩子似的表现，埃索伦也只能无奈地笑一笑，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
    如此，又飞行了好一阵子，四周依旧是弥漫的黄沙，林立的巨石，身后也依旧是紧追不舍的太阳鸟精魄，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
    “这里我们刚刚是不是来过？”
    皓萨娅打量四周，有点疑惑：“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天途塔啊？”
    “不久了。”
    埃索伦回道。
    “可是，我们是不是一直在走同样的路啊？而且，我们不是已经走了很久了吗？为什么还看不到尽头，这片坠日原真的有那么广吗？”
    “确实很广。”
    “有多广？”
    “没有尽头。”
    “……”
    没有得到回复。
    埃索伦疑惑地转过头，却发现皓萨娅正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额，怎么了？”
    “你在骗小孩吗？”皓萨娅不屑地说道：“就算是整个黄金湖秘境，也不能说是没有尽头吧？”
    “这个确实。”埃索伦点头赞同。
    “那你刚刚怎么说这片坠日原是没有尽头的，难道它比黄金湖秘境还要大吗？你当我是小孩，那么好骗吗？”
    “我没有骗你，后面那一点没有，前面那一点倒是真的。”埃索伦很认真地说道：“黄金湖有尽头，但是，坠日原却是没有尽头的。”
    “……”
    皓萨娅已经懒得开口了，直接回给他一个白眼。
    这种连逻辑都混乱无比的谎话简直比她之前所说的迷路还要离谱好吗？
    埃索伦大概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实在让人很难相信，所以对于皓萨娅的不信服也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很耐心地解释道：“从坠日原被作为天途塔的屏障之地后，为了确保其防御性，太阳家族的先辈就在此地设置了诸多巫术，甚至还以太阳鸟始祖的一片羽毛作为媒介在此地布置了一个特殊的法阵。
    从那以后，坠日原就从秘境中的一部分被分离开来，变为了秘境中的秘境，游离于现实与虚幻的界限之中，如果不知道正确的方法，就不可能离开这里，只能一辈子在此徘徊，找不到出路。所以，我才说它是没有尽头的，因为，它的尽头被阵法扭曲了，只有找到正确的道路才能到达……”
    “这样啊。”
    听了埃索伦的话，皓萨娅才明白他不是在忽悠自己，但却也由此引发了另一个疑惑：“那，所谓的，正确的方法，又是什么？”
    “那个啊，指的就是……”
    埃索伦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语气庄重：“照见自己内心的大日。”
    “照见……内心的大日？”
    皓萨娅有点迷茫。
    “没错，只有照见自己内心大日的人，才能找到通往坠日原尽头的道路。”
    “那……需要多久呢？”
    “不会很久的。”
    埃索伦忽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转身面对着那些太阳鸟精魄，微微弯腰，行礼。
    而后，他再次转身，眼眸微眯，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就是，现在。”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日之剑，于是，灿烂的光芒骤然爆发，宛如大日横空照耀人世，将周围迷蒙的黄沙、凄厉的狂风以及漫天的砂石都包含在内，最终化为无形。周围也仿佛冬雪消融一般，荒凉萧条的景色逐渐退去，湛蓝的天空重新取代了灰黄的阴霾，阳光、绿草、树林……整个世界似乎再次回到了最开始那生机勃勃的状态，而刚刚所有的萧瑟与悲凉场景都只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
    沐浴在这光芒之中，皓萨娅感觉自己的心灵也经受了一次温暖的洗礼，变得澄澈明净，所有的悲伤无奈、阴沉晦暗都离她远去，不复存在。
    她愣愣地看着高举起灿烂光芒的埃索伦，忽然心中产生了些许的明悟——
    或许，埃索伦，其实早就已经照见了自己内心的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