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18章 如何是好

    秘境的湖泊之前，夏露依旧盯着路德，看得他内心有点发毛。
    “怎、怎么了吗？”
    他挠了挠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
    夏露摇了摇头，瞥过眼看一下不远处正缠着艾丽西亚的智障姐妹后，随意找了块平整的土地坐了下来。
    她坐的模样很端庄，几乎可以用正襟危坐来形容，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了大腿上，腰背挺直，完全和路德开玩笑一般的坐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朗基努斯则静静地躺在她身侧，与她一起沐浴在阳光之中，远远望去，少女的身影美丽而静好，如果不是知根知底，绝对想不到她居然会是强大的血族先祖。
    说起来，这还是路德第一次正经地打量夏露的长相，之前因为她的身份多少还有点顾忌，但现在不管怎么说也熟悉了很多，自然就不需要太过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从拉特斯一直到这里，夏露和智障姐妹应该可以说是除了艾丽西亚和铂尔修斯外和路德组队最久的一个人了，曾经的她，眼中似乎就只有夏萝和夏莉的影子，为了她们，还曾经脱离了队伍一阵子。
    但不管怎么说，最终还是回来了。从那以后，她好像多少也有所改变，不再只是关心智障姐妹，而是会主动帮助队伍分忧解难。虽然由于不怎么善于表达，每次都只是默默地付出，而且基本都是以战斗的方式来帮助队伍的……
    毕竟，血族就是这样，美丽而致命的一个种族。
    路德内心忽然有个想法涌了上来——既然连夏露这样高傲的血族先祖都会改变，那么，埃索伦，也一定会改变的吧？
    说着什么不会改变的话，其实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从很早就应该察觉了，起码，从遇到阿卡夏之后就应该察觉的。
    只是，路德从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固执地认为，那只是一种错觉，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任何句子，一旦加上了“绝对”两个字，那么它的意思也就太过绝对了。
    正是出于这种侥幸的心理，所以，才会变成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他抿了抿嘴，感觉嘴唇有点干燥。
    “你在想什么吗？”
    坐在他对面的夏露忽然开口问道。
    “额……哈？”
    大概是没想到夏露会主动和他搭话，路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反问了一句：“想什么？”
    夏露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你们人类……或者，就按照你们的猜测吧——你们人，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明明很想要，却装作不要；明明很喜欢，却装作讨厌；明明很在乎，却装作冷漠……一切的一切，都要按照相反的想法来做，最后把局面搞僵的时候，又开始自怨自艾，开始后悔……”
    “自以为聪明的人，更是如此。”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路德一眼，说道：“你也是如此吧？”
    “诶？”路德摸了摸后脑勺，摆出无辜的表情：“有吗？”
    “艾丽喜欢你。”
    夏露冷不防说道。
    “我……”
    路德愣住了。
    “你不会不知道。”夏露盯着他，说道：“但你装作不知道。”
    “……”
    路德沉默着，摸着后脑勺的手也渐渐变慢，最终，颓然地放到了腿上。
    “我不能知道。”
    他说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怎么能知道？如果我可以回去，而她回不去呢？在答案明确之前，还有许多没有确定的事情，轻易地给出什么承诺，只是在欺骗而已吧？”
    他似乎是期盼着什么，将期冀的目光投向夏露。
    然而，夏露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只是冷哼了一声，说道：“冠冕堂皇的逃避之词。”
    “唔……”
    路德有点沮丧地低下了头。
    “或许如此吧。”
    他闷声回道。
    “你们，都是如此啊。”夏露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口，说道：“从头到尾，能够坚定自己信念，而不改变自己的，就只有埃索伦而已啊。”
    “嗯！？”
    路德猛然抬头：“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埃索伦怎么了？”
    夏露瞟了他一眼：“我说，只有他，始终坚定，不曾改变。”
    “不可能！”
    路德断然否定了她的说法：“我明明感觉……”
    “那只是你的感觉而已。”
    夏露打断了他的话语，红宝石一般的眼眸紧紧地凝视着他，看得他有点胆怯，不由得向后挪了挪。
    “你还记得他一直在强调什么吗？你还记得我刚刚和你说了什么吗？”
    夏露用逼问犯人的语气追问道。
    路德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说，他不是人。而我说，人是复杂的，善变的生物。”
    夏露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不是人，所以，不会改变。”
    “只是，你们看到的，并不是他一开始的，真正的样子。所以，当他开始回归真正的自己时，你们会感觉他变了。”
    “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夏露盯着路德，而路德却迷茫地摇了摇头。
    但是，面对路德迷茫的反应，夏露反而笑了：“是的，这就对了，因为你是人，所以你无法明白，可是，他不是，而我也恰好不是——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难道不觉得，他的实力已经太过强大了吗？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权杖级的极限。”
    “因为他是天才嘛，再说了，小庄不也……”
    路德忽然语滞。
    他这才意识到，两者似乎不可同日而语。庄不予和埃索伦，在天赋相等的前提下，前者身为庄家的嫡长子，自然会得到家族的大力栽培；而埃索伦虽然之前也被太阳教会看中，但太阳教会底蕴明显没有庄家深厚，而且阿萨对他也似乎不怀好意，怎么可能大力去培养他？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埃索伦依然成长为了一名强者，实力和庄不予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胜出，这样的事情，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为、为什么……”
    路德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但却不敢去多加思考，只能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用略带酸涩的语气问道。
    “因为，在他身上，潜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他每前进一步，那力量就解放一点。”夏露很认真地为他解释：“因为这股力量本来就是属于他的，所以他能够运用得得心应手；因为这股力量如此强大，所以，他才能拥有远远超出普通权杖级极限的力量——那么，这股力量强大到什么地步？这是一个我也估算不出的概念，我只能和你说，那不是人所能拥有的力量，如果硬要去进行一个类比的话……”
    她缓缓将手指指向自己，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那股力量，完全爆发之下，甚至可以和我不相上下——我指的，是还未沉睡之前，还拥有全部力量的我……”
    “就好像夏萝和夏莉一样，埃索伦根本就没有什么晋升的道路。你们眼中的晋级，对于他来说，只是取回属于自己的力量而已。这取决于时间，而非一般条件下你们所认为的其他一切。”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取回这股力量，就算他自己不愿意，这力量最终也还是会回到他身上。所以，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改变，改变的，只是你们眼中的他。”
    如同山洪暴发一般，无穷无尽的信息量朝着路德涌来，让他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只能愣愣地坐在原地，目光呆滞。
    此刻的他，脑海中早已被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给填充了，夏露所说的话，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和埃索伦所有的对话和经历一一浮现而又消失，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一个美丽的、金光粼粼的湖泊边，耳畔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化为了沉寂，只留下了埃索伦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其实，真的对我影响不大，因为……我不是人。”
    这是一开始进入秘境，他得知埃索伦卡在了冠冕级晋升的道路后为他担忧时，埃索伦说出的话。
    一开始他还以为埃索伦只是在安慰他，但现在结合夏露的话一看，似乎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因为，埃索伦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取回力量的话，那自然就没有什么晋升之说，自然也就不会卡在什么晋升的关卡了。
    更重要的，是他后面的那一句——
    “我不是人。”
    从东部地区，到进入草原，再到不久前，他一直都在强调这一句。
    如今，路德终于有所明悟了。
    他抬起头，看向高空之上明亮的大日，双眸被刺眼的阳光所填充，让周围的景色一时间有点模糊。
    “埃索伦……”
    “你不是人啊！”
    他怅然良久，喃喃自语。
    ***
    坠日原内，弥漫的风沙夹杂着砂石打在埃索伦身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印痕。
    两旁的迷蒙之中似乎有清越嘹亮的鸟鸣声响起，神圣威严，却不带一丝生气。
    紧接着，金红色的火团自风沙之中飞出，直直地朝着埃索伦撞了过来，宛如陨石坠落，要将敌人焚烧殆尽。
    面对这气势汹汹的袭击，埃索伦并没有太过在意，他甚至连回头瞥过去一眼都没有，只是轻轻侧身，便未卜先知般躲开了它们的袭击。
    “坠日原，有日坠。”
    “见日者，登天途。”
    他口中轻声念叨着这两句话，目光始终坚定地看向一处，不为风沙遮蔽。
    忽然，他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皱了皱眉。
    良久之后，他苦笑一声：“这叫我……如何是好呢？”
    虽然话中的意思很是纠结，但他的行动却很果决，直接回头转身，逆着漫漫的风沙，再度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