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212章 谁是谁

    夜色笼罩的山崖上，身着巫女服的少女坐在悬崖边缘，两只灵巧的手在虚空中来回穿梭，似乎在编织着什么。
    在她左侧，白合正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手的动作，而右侧，姬由手中提着那盏宫灯，细细地观察着那朵金色的小火苗，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女手中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甚至拉出了一道道残影，周围，笼罩着她们的夜色忽然间仿佛水面一样荡开一圈圈的波纹，但随后又很快恢复原状，重归寂静。
    诺娅轻轻舒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放缓。
    将以上过程全部看在了眼里的白合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那个……能问一下吗，你……这是在干嘛？”
    “你问这个？”
    诺娅转过头，将手拉开。
    直到这个时候，白合才注意到，她的手指间，似乎缠绕着近乎无形的丝线，正顺着夜色缓缓垂下。
    “这是……什么？”
    她注视着那些丝线，忽然感觉一阵恍惚，喃喃地开口问道。
    “白合？”
    姬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试探般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却发现此刻的白合正双目无神，瞳孔涣散，仿佛神游物外，对她的呼唤视若无睹，只是愣愣地注视着少女手中那诡异的丝线。
    她连忙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诺娅。
    后者原本平淡的面容上浮现出无奈的微笑：“怎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呢……”
    像以前一样？
    姬由忽然愣住了。
    脑海中，似乎浮现出重重蒙蒙，隐藏于迷雾之中的模糊景象，但又很快消散。
    诺娅没有注意——亦或者是注意到了，但却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轻轻在白合额头上一点。
    白色的波纹荡开，白合的视线渐渐恢复了焦距，眼眸中也多出了几分清明。
    “白合？”
    姬由呼唤道。
    “诶？姬由？”
    她侧过头，愣愣地摸了摸后脑勺：“刚刚……我怎么了吗？”
    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记住？
    “你被梦境的丝线给吸引了。”
    诺娅淡然开口，解释道。
    “梦境的……丝线？”
    白合摸了摸脸颊，想起刚刚诺娅手指间缠绕的丝线，若有所思。
    “明明和你们说了很多遍了……要注意的……”
    诺娅似乎很无奈，摇了摇头。
    很多遍！？
    白合和姬由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
    在此之前，她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梦境的丝线，更不要说是注意了……
    可是，为什么……
    “由不同智慧生物的自我意识而创造出来的，象征不同存在的梦境，若是将这些梦境具体化到可以接触的状态，那就是梦境的丝线……”诺娅看她们一脸茫然的样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更加仔细地解释道：“我刚刚，便是在编织梦境……你们现在，只是普通的人类……随意地注视这些梦境丝线的话，很可能会被拉到各种奇怪的梦境中去，甚至就此迷失自我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可怕？”
    白合有点惊讶。
    诺娅点点头：“就是这么可怕。”
    “所以说啊，白合你以后做什么事还是先思考一下比较好，不要老是毛毛躁躁的……”
    姬由摆出一副真是不让人不省心的样子开始教训白合。
    “知道了知道了……”白合毫无诚意地点头。
    将两人的对话都收入耳中，诺娅面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落寞。
    “我知道了啦，以后不会这样的……姬由你自己不也是，拿着人家的灯看了好久……恩？”
    “诶？可是，这又不是我自己拿的，对吧？更何况，这盏灯也没什么危险的地方吧？”姬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诺娅。
    “若论危险性的话，的确没有这些梦境的丝线危险……”诺娅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宫灯的白纱上轻轻抚摸着。而灯内的小火苗仿佛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陡然间炽烈了不少，跃动的焰身拉出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形状，就好像年幼的孩童在母亲面前展现出生命的活力。
    “好神奇的火！”
    白合和姬由都惊讶地感叹道。
    “真是……还是像以前一样爱撒娇啊……这样可不行……”
    诺娅带着淡淡的笑容，温柔地抚摸着白纱，就好像在安抚躁动的小火苗一般。
    于是，小火苗很快就暗了下去，恢复了原来的亮度和形状。
    “它听得懂你的话！？”
    看了小火苗的表现，白合和姬由更加惊讶了。
    诺娅笑着点点头：“当然……他可不是普通的火苗……而是切实地存在着，活着的生灵，从诞生到现在，一直燃烧着，从未断绝，算下来，大概也有……一万多年了吧……”
    “一万多年……”
    两人都被这庞大的数字给吓到了。
    “这小小的一朵……一万多年？”白合凑到姬由跟前，难以置信地盯着这朵金色的小火苗。
    小火苗跳动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满。
    “他生气了……”诺娅脸上的笑容依旧淡然，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她此刻的心情更好了的感觉。
    “他可不叫一朵小火苗，他有名字的……”诺娅对两人说道：“他叫……燧。”
    “燧？”
    两人念了一遍，忽然觉得这个名字中，似乎带着莫名的厚重感。
    诺娅轻轻点头，而后，忽然开口唱道：“燧火哟，燧火，自土中诞生，自水中孕育，自雷霆下怒放，自天地间存在；火德赫赫乎，煊晖万物；大哉光明乎，维耀前方……”
    传承远古的歌谣荡漾着，飘向远方的夜色。
    白合和姬由都安静下来，静静地聆听着这歌声，宫灯之中，跳动的燧火也逐渐归于沉寂。
    天地间，似乎只有沉默了。直到歌声的尾音都在风中散落得支离破碎后，这沉默才被诺娅所打断。
    “燧火，是象征智慧文明诞生标志的火焰……有了火焰后，就有了温暖，有了光明，有了希望，有了文明……”她从姬由手中取过宫灯，说道：“他的存在，就意味着智慧文明还未消散。当他变得更加炽烈时，就说明文明正在进步，当他变得黯淡时，就说明文明正在倒退，而当他熄灭时，就意味着……”
    “文明消散，秩序崩坏。”
    她的语气很淡然，但说的内容却很惊悚，让白合和姬由都是一愣。
    “开……开玩笑的吧？”白合咽了口口水，有点不敢相信：“如果他熄灭了……文明就会消失？”
    诺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合顿时不再言语，只是紧紧地盯着燧火，似乎很怕他下一秒就熄灭了。
    姬由则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那如果，像他现在这样，没有更加炽烈，也没有变得黯淡，那就说明？”
    她疑惑地看着诺娅。
    后者淡然开口：“那就说明，文明一成不变，没有进步，也没有后退，只是在逐渐腐朽的内部自我斗争，消磨秩序的力量，最终，不是因为错误的探索走向歧途，而是因为外部的力量压迫导致毁灭。而这一点……才是最可悲的。”
    声音很低，语气也很淡然，但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势。
    “……”
    白合和姬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一会后，大概是觉得气氛有点沉重，白合开口，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那个，学长和路德他们……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她转身，指着不远处在树叶阴影下沉睡着的几个人影。
    当她和姬由从昏迷中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等人已经离开了堪培拉，出现在了这里，而那个时候，名为诺娅的少女就静静地坐在悬崖边，似乎是在欣赏月色。
    而此刻，都已经快到午夜了，路德他们还没有醒来，让白合和姬由都不禁有点担心。
    “他们？”
    诺娅没有回头，说道：“就让他们先睡一阵吧……待我把这梦境编织完毕，再唤醒他们也不迟……”
    “哦。”
    白合点点头。
    “很重要吗？”姬由好奇地看着她：“你编织的这个梦境……是什么呢？”
    “梦境啊……”
    诺娅摇摇头：“那是很神奇的东西……若是现在的你们，只怕感受不出来……只是，如果要进入圣城而不被那些罪人发现的话……可不能缺少这个……”
    “罪……人？”
    两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大概如此吧……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明白的……也就是，不久之后吧……”
    诺娅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再多言，让白合和姬由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时间很晚了……你们不去休息一下么……接下来的路，可不像你们以前，跟着那家伙乱跑就能很轻松地过去了……”
    诺娅忽然说道。
    虽然不知道她话语中的“那家伙”是谁，但大概也能猜到是某个满口骚话的家伙了。
    不过，她说得也对，过了堪培拉，就是帝国东部，教会势力最强大的地方了，对于身在净化序列之上的她们来说，有多危险用脚趾头就可以想到了。
    白合和姬由选择了听从诺娅的话，相继站起。
    离去前，姬由扯了扯白合的衣角。
    白合欲言又止。
    “怎么了？”
    诺娅注意到了她们两的动作，有点好奇。
    “没……没什么……只是……”白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我能问一下……诺娅，她……现在在哪里么？”
    “诺娅？”
    少女明显一愣，巫女服的长袖被夜风吹起，随意地飘动着。
    “我……不就是诺娅么？”
    她问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那个……诺娅呢？”
    白合有点忐忑不安地问道。
    在她身边，姬由默默地抓住了她的手。
    回答她们的，是谜一样的沉默。
    忽然，少女开口了：“她是诺娅……”
    “而我……也是诺娅。”
    “我们……不就是同一个人么？”
    “这是不一样的！”白合忽然说道。
    她的表情，很认真。
    姬由的表情，也很认真。
    但是，诺娅的表情，同样很认真。
    “她睡着了……可能会很久，可能会苏醒……”她说道：“但，在那之前……不妨就把我们……当成同一个人吧。”
    回答她的，是和刚刚一样，谜一样的沉默。
    “我……”
    白合挣扎着开口，似乎想说什么，眼眸深处带着无法消散的悲哀。
    “我们很抱歉……”
    姬由忽然将白合拉到身后。
    “可是……你不是她……”
    说着，她转过头，轻声安慰着白合。
    两人的身影向远处走去。
    只留下少女一个人在夜风中恍惚。
    “她纠结过，她不是我……”
    “而现在，我又不是她……”
    少女嘴角勾起苦涩的微笑：“大概，也只有你们，还是你们了。”
    “可是，怪谁呢？”
    “毕竟……”
    “你们，都忘了。”
    她说着，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忧郁开始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