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204章 于梦乡中高歌吟咏 （VI）

    食人未咽，害及其身。
    庄不予忽然面色大变。
    “阻止他！”
    他举起剑，如疾风迅雷般朝着眼前深藏于深渊魔气中的饕餮突去。
    然而已经晚了。
    深渊魔气消散，原本伤害累累濒临死亡的饕餮已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激烈战斗后的满目疮痍。
    庄不予猛然回头看向天空中的奥萨坦，目眦欲裂。
    包裹在深渊魔气中的奥萨坦低头，轻笑，然后张嘴。
    下一刻，他的身形暴涨到三十多米高，几乎遮蔽了周围整个天空，黑色的深渊魔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逐渐扩散，最终笼罩了附近几百米的地区，混沌的气息铺天盖地，嘶哑的吼声从中传来，带着无数的憎恨与怨怼。
    而奥萨坦庞大的身躯就站立在中央，羊首人面，兽身火尾，虎齿人爪，腋生双目，头生尖角，仿佛传说中真正吞噬天地的凶兽饕餮。
    在他面前，路德等人都仿佛蝼蚁一样渺小，就连最高大的铂尔修斯，也不过刚及他的膝盖。
    这就是暴食者奥萨坦的最终底牌。
    所谓饕餮“食人未咽，害及其身”，当他们无法找到可以吞噬的东西时，甚至会将自己也吃掉。
    而奥萨坦，正是将他手下八名侍者都吞噬了，才得以实力暴涨。
    这恐怖的气势，几乎让他们感觉是在面对传说中的饕餮君主。
    路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那么，准备好去死了吗？”
    奥萨坦的身躯依旧站立在原地，只是轻轻举起爪子，像是捻蚂蚁一般朝着路德压过去。
    “停！”
    “风！”
    路德连续开启言灵术，然后抱着艾丽西亚往侧面跑去。
    然而，权杖级的言灵术面对开启了二段的奥萨坦来说还是太低级了，仅仅只是让他停顿了不到一瞬的时间，那巨大的爪子依旧毫不停滞地朝着路德袭去。
    路德怀中抱着艾丽西亚，无暇多顾，只能一个劲地往前跑，在他身后，奥萨坦的巨爪前方，庄不予和埃索伦的身影忽然间出现。
    一左一右，两把长剑同时挥动，来自东方的御剑术挥舞而出的剑芒与太阳鸟仿佛净化一切的火焰同时爆发。
    但是，奥萨坦只是张口巨口，那声势惊人的攻击便好像被吸引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往他口中飞去，消弭于无形。
    “蝼蚁。”
    奥萨坦原本抓向路德的爪子转换方向，直接横扫，将空中的庄不予和埃索伦轻易地拍飞。
    受到如此伤害的两人口中都喷出一口鲜血，从天空中喷洒而下，仿佛下起了血雨。
    “郎基努斯！”
    扇动着蝠翼的身影出现在奥萨坦身前，手中奇特的武器飞出，直刺奥萨坦的头颅。
    虽然实力变强了，但因为体积变大，反而更容易命中了。后方，安道尔挥动法杖，泛着寒气的冰结三叉戟不断浮现。
    然而，奥萨坦只是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张开巨口，狂暴的青色剑芒与神圣的金色火焰从他口中飞出，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来自前后双方的攻击。
    这是刚刚庄不予和埃索伦用来攻击他的招式，现在反过来被他利用了。
    而另一边，铂尔修斯怒吼一声，举起相比而言要渺小得多的爪子，紧紧抱住了奥萨坦的脚，狠狠发力，似乎想要将其撼动，而他也确实做到了，奥萨坦的脚不由自主地被抬高，原本屹立不动的巨大身躯也因为这而逐渐倾斜。
    “不愧是泰坦巨熊的血脉，只可惜……还是太弱了。”
    奥萨坦低头，伸出另一只爪子，轻轻一挥，便如同拍虫子一般将铂尔修斯拍出老远，狠狠地砸在了废墟之上，溅起漫天的烟尘。
    变身后的奥萨坦实在太过强大，比起当初有伤在身的无光者克阿斯来说也不遑多让。
    “神圣的光芒必将净化一切！”
    终于脱离了主要战场的路德见形势不妙，迅速回身，发动了言灵术。
    顿时，以他为中心，纯白色的圣洁光芒陡然间爆发，逐渐扩散至战场四周，与周围肆虐的深渊魔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神圣的光芒以极快的速度扩散着，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来到了奥萨坦面前，将他笼罩。
    从他身上，一阵又一阵的黑气泛起，然后又很快被白色的光芒所净化。
    “唔……有点痛。”
    奥萨坦仿佛嘲讽般轻轻动了动身子，然后无视了其他人发动的攻击，抬起头，望向空中，张开巨口。
    白色的光芒于是逐渐消退，仿佛冰被阳光所融化，最终消失。而笼罩四方上下的深渊魔气却如果吃了什么大补药一样更加肆虐嚣张，肆无忌惮地在战场上扩散着。
    路德睁大了眼睛。
    白色的神圣光芒，被暴食者奥萨坦所吞噬，而且，还被转化为了深渊魔气，从奥萨坦口中不断喷出，加固了周围由深渊魔气组成的结界。
    当最后一丝白色光芒消失时，奥萨坦才仿佛意犹未尽般闭上嘴，低下头。
    “味道不错。”
    他看着路德，又看看其他正环绕在四周准备对他发动攻击的夏露等人，咧开一个狰狞恐怖的笑容：“先放你一马……”
    “你看上去，比他们都要美味……”
    “那就留你到最后吧。毕竟，主菜之前，总要吃几道……”
    “开胃小菜。”
    他抬起头，重新面对着其他人，然后举起爪子，探出头颅，带起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深渊魔气。
    夏露等人连忙躲开他的进攻，同时予以反击。
    场面再次进入了激烈的互怼。
    远处，路德目光闪烁地看着夏露他们和奥萨坦激烈交战，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明明只要他出手，很轻松地就可以将路德干掉，然后送王血也就是艾丽西亚回归，可是，为什么他还要搞得这么复杂呢？
    难道在他心中，先把夏露他们干掉比送王血回归要重要得多？
    亦或者是……
    路德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看着远处的奥萨坦，而后发现，他似乎只是始终站立在原地，从未挪动过一步，有一些只要稍微移动一下就能躲过的攻击他也是硬生生扛了下来……
    果然如此。
    路德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抬起头：“夏露，埃索伦，还有你们，快回来！”
    在言灵术的作用下，他的声音被很快传到了夏露等人的耳中。
    虽然身处激烈的战斗中，但他们依旧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奥萨坦略带惊异地看了路德一眼，然后猛然间加快了攻击的频率。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路德连忙大吼：“别想太多，快回来！等会再和你们解释！”
    “……”
    夏露和埃索伦几个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路德。
    他们纵身闪开奥萨坦的攻击，然后毫不犹豫回身朝着路德的方向而来。
    就连体型最庞大的铂尔修斯都以和他庞大身躯毫不相符的速度狂奔而来，激起一路的烟尘。
    虽然相信着路德，但埃索伦他们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一边往回跑，一边回头警惕着奥萨坦随时可能发出的攻击。
    但让他们疑惑的是，一直到他们来到路德身边，奥萨坦都没有发动过进攻，甚至都没有挪动过一步，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尝试着阻拦过他们。
    “因为他动不了。”
    面对他们的疑惑，路德如此解释道：“奥萨坦虽然变身了，但与九重深渊之间的联系也更强了，受到的秩序之力压制也就越大，所以他才需要依靠这个结界维持他的存在，但很明显，他是结界的核心，一旦他移动，结界就会变得不稳定，秩序之力也会更加强力地压制他，甚至让他无法维持现在的变身状态，这也是为什么，当我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后，明明很轻易就可以得到王血，却还是要先选择干掉你们的原因。我说的对不对啊，奥萨坦阁下？”
    说到最后，路德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依旧屹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奥萨坦。
    “蝼蚁的智慧。”
    奥萨坦不屑地评价道。
    “但你现在连蝼蚁都奈何不了。”
    路德耸了耸肩，回道。
    “是吗？”奥萨坦不置可否：“作为一只蝼蚁，你显然太自大了，你的推测并没有什么错，但你却忽略了两点。”
    “第一，就算我现在无法拿你们怎么样，你们呢，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别忘了，就在你们和我战斗的时候，还有一个献祭法阵正在运行呢。”包括路德在内，所有人心都是一沉。
    奥萨坦说得没错，现在的情况是，虽然奥萨坦攻击不到他们，但他们无法用除了物理攻击以外的方式伤到奥萨坦，而如果不解决奥萨坦的话，外面的法阵就会继续运行，等到法阵最终完成献祭的那一刻，输的人就会是他们。
    也不知道斯泰尔和尼可有没有成功破坏其他辅助法阵。
    被包围在结界中无法感知外界的路德心下担忧，但面色依旧如常：“似乎是这样没错，但有谁说过，你可以无限期地保持这种状态呢？”
    没错！
    其他人眼中都是一亮。
    奥萨坦这种变身状态，肯定持续不了太久，只要等到他的变身结束……
    “蝼蚁的智慧。”
    奥萨坦目光平静：“就算你发现了这一点，但是，还是有一点被你忽略了……”
    “就算我不能动，也不一定就……拿你们没办法啊！”
    路德忽然面色大变。
    周围，原本笼罩了数百米范围的深渊魔气的结界忽然开始沸腾，从他们身前，身后，上下左右，疯狂的深渊魔气如同见到了绝世美味一般朝他们汹涌而来，仿佛要将他们彻底吞噬。
    绝望、憎恨、恐惧等情绪随之产生，丑陋、美丽、平凡等幻想四处交缠。
    面对着这仿佛无边无际的魔潮，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之感。
    “多亏了你自以为是的，蝼蚁的智慧，所以，我才能这么轻易地将你们一网打尽啊。”
    奥萨坦的声音透过黑暗传到路德耳中。
    他颓然地低下头。
    原来……是这样吗？
    只不过是因为我的自大，因为我的自以为是，以为发现了他的弱点，固执地将同伴唤了回来，这才给了奥萨坦趁虚而入的机会……
    都是……因为我啊！
    他痛苦地低下头，无法自已。
    忽然，仿佛有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耀而过，耳畔传来了埃索伦的声音：“路德！”
    他猛然间抬头，才发现，周围的深渊魔气虽然依旧疯狂地包围着他们，但却并非如此浓郁，如此令人恐惧。
    “你被魔气干扰了。”埃索伦严肃地看着他：“虽然我不知道你看到了怎么样的幻象，但你要清楚，我们从未将一切归咎于你……”
    “……”
    路德茫然四顾，才发现，无论是庄不予还是安道尔，无论是夏露还是铂尔修斯，目光中都没有半分怨怒。
    “我也是这样相信着路德啊。”
    怀中的艾丽西亚忽然抱紧了他，目光清澈：“既然选择了相信，就不会轻易动摇。”
    “我……”
    路德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直注视着他们的奥萨坦不屑一笑：“蝼蚁间的惺惺相惜吗？”
    “也许的确如此，但是……”庄不予看着奥萨坦，说道：“哪怕我们是蝼蚁，你也从来不是真正的饕餮。”
    “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一只空有猛兽的本能，而没有猛兽意志的丧家犬。”铂尔修斯举起爪子，比出中指：“你甚至，连蝼蚁都比不上。”
    “同样是力量，蝼蚁用来维护秩序，而你却用来破坏。”安道尔目光淡然，毫不退让：“或许，这就是我们比你高贵的原因。”
    “可怜虫。”夏露言简意赅。
    奥萨坦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狰狞的兽脸上的巨口忽然咧开，露出满口尖牙：“那么，你们，又能做到什么呢？”
    周围，深渊魔气一步一步紧逼。
    “我可不这么认为……”
    埃索伦转头看着路德，火红色的眼眸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彩：“路德……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蝼蚁的力量吧。”
    “……”
    路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又落到艾丽西亚身上，后者面对微笑，对他伸出大拇指。
    他们还有力量，还可以和奥萨坦战斗，但他们选择了相信路德，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路德身上。
    既然如此，那么……
    “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路德转头，面对着奥萨坦。
    身后，他的同伴们将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顺着他们的手，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涌入路德体内，让他觉得，就算是面对周围潮水般汹涌，侵蚀灵魂令人厌恶，下一刻就要将他们完全吞噬的深渊魔气，他也可以……
    “完完全全地……”
    “燃烧殆尽啊！”
    金色的火焰，骤然爆发。
    “愚蠢！”
    奥萨坦怒吼，黑色的深渊魔气下压，将他们——包括那金色的火焰在内都笼罩于其中。
    “既然是蝼蚁，那么就……”
    “闭嘴啊！”
    喉咙处，传来烧灼的感觉，仿佛要被烧成灰烬。
    但路德已完全不在乎，只是愤怒地盯着奥萨坦。
    “我说了，就算是你，也要给我……完完全全，燃烧殆尽啊！”
    宛如阳光穿破黑暗，金色的火焰撕开深渊魔气，带着神圣力量的炽热高温将它们彻底净化为虚无。
    “怎么……可能……”
    奥萨坦惊异的目光看向撕开结界冲天而起的金色火柱。
    他能够感受到，深渊魔气正在逐渐消退，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被这金色的火焰给烧干了，就和路德所说的，燃烧殆尽一般。
    “就算如此，蝼蚁终究是蝼蚁！”
    他怒吼一声，从他身上裂开一个一个细小的伤口，黑色的污血喷涌而出，化为深渊魔气，源源不绝地往路德他们飞去。
    金色的神圣火柱，与黑色的深渊魔气，就这样彼此相抗，僵持不下。
    但是，随着结界被火柱撕开，投射来到战场的不只有微弱的阳光，还有……“梦啊，火啊，随过往燃烧吧！
    血啊，泪啊，随雨水落下吧！
    欲归之人，还未归去；
    将来之人，还未到来。”
    一切，都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