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205章 于梦乡中高歌吟咏（VII）

    我从小，就喜欢唱歌。
    据说，我没有父母，是村里的人在大山中捡到的我。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怎样的存在？我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又是怎样的存在？
    所有的一切，我想在歌声中得到答案。
    用心去感受周围的一切，然后，用灵魂去歌唱。
    这是这个世界教导我的。
    这样的歌声是自由的。
    当我第一次唱出来时，我才惊讶地发现，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那般艰涩，而是如流水，如微风般的自然，就好像我本来就会唱歌，我本来就应该唱歌。
    也许，每个人本来都会唱歌。
    我不知道什么是神奇的力量，我只知道，当我歌唱时，鲜花会为我绽放，流水会为我停留，蝴蝶会为我起舞，猛兽会因我宁静。
    也许，这是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共鸣。
    我的世界，与它们的世界，通过歌声而共鸣。
    只有歌唱的时候，我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直到，肆虐的大火摧毁了我的故乡。
    我站在火海中，感受到刺骨的冰凉。
    在那之中，一个个往日熟悉的面孔挣扎着倒下。
    就在昨日，他们分明还与我交谈过。
    ——“小诺娅，给爷爷唱首歌吧，让爷爷开心一下，老咯，身体不行了……”
    ——“诺娅姐姐……你的歌，真好听……”
    ——“诺娅……这个……请收下吧！”
    少年稚嫩的脸庞，连同开朗的笑容与怒放的花朵，一同倒在了火海之中。
    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就算歌声能与这个世界共鸣又怎么样……只是这样的歌声，根本就无法拯救什么。
    空中，飘落冰凉的液体。
    是雨吗？
    不，是血，与泪。
    梦啊，火啊，随过往燃烧吧！
    血啊，泪啊，随雨水落下吧！
    欲归之人，还未归去；
    将来之人，还未到来。
    这歌声，从何响起？
    这悲伤的歌声，从我的口中，响起。
    灰色的迷雾包裹了我。
    我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做梦了，但是，在灰色的世界中，有火焰，有血花，也有泪水。
    倒立的尖塔漂浮在半空中，塔尖指着我的心脏。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倒在一张装饰华丽的床上。
    华丽的，就和梦一样，虚无缥缈。
    房门被打开，花白胡子，面容慈祥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弯腰，行礼。
    “欢迎您的归来，圣女殿下。”
    那位老者，名叫，奥特兰，是教会的大主教，也是他，将我从火海中救了出来。
    “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救了你自己。”他对我说道：“你的歌声中，有着神奇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你拯救了自己，而我，只不过是发现了因力量衰竭而倒在地上的你，仅此而已。”
    又是我的歌声吗？
    又是神奇的力量吗？
    这种力量，到底有什么用呢？
    只会招来灾难，连朋友与亲人都无法拯救的力量，再神奇，又有什么用呢？
    “你可以，拯救他人，拯救这个世界。”
    奥特兰说着，脸上浮现出神圣的光芒：“你的歌声，是独一无二的，是上神的恩赐，是这个世界给予你的礼物。而在这个世界之中，正有许多人与你一般，深陷迷惘，无法看清自我。既然如此，为何不用你的歌声，帮助他们，帮助自己呢？”
    他转身，看向窗外：“请看看这美丽的世界吧，虽然她曾给予你失望，但请不要怀疑，最美丽的希望，就隐藏于最深沉的绝望之下，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要找到自己的光芒。”
    “这样的世界，你，愿意用你的歌声，与其他人也一同分享吗？”
    他看向我，目光中满是期待。
    “我……”犹豫了一下，我看向窗外。
    也许，正如他所说的，世界如此美好，比起虚无缥缈的梦境来说，这里，显然就是我想要也需要的真实。
    “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到，但……我愿意试一下。”
    于是，我成为了，美与艺术教会的——圣女。
    只是唱歌的话，当然很简单，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吧？
    但不知为何，圣女，只有我一个。
    每一个听过我歌声的人都声称自己“仿佛得到了救赎”，但我很清楚，没有人能去救赎谁，能够救赎自己的，只有自己。
    就好像，我也在救赎自己。
    用我的歌声。
    看着受了重伤的人在我的歌声下痊愈，看着消沉阴郁的人在我的歌声下开朗，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皈依缪斯女神的信仰，奥特兰也越来越开心，用他的话来说，“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了自己的光芒。”
    “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的。”
    他用一如既往慈祥的目光看着我。
    但不知为何，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迷惘。
    他们在我的歌声下找到了自己的光芒，但我却只从我的歌声中听出了悲伤。
    如此悲伤的歌声，为何可以救赎他人呢？
    亦或者是，世界需要的，本来便是悲伤的歌声？
    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与此的原因。
    但不是在这个真实的世界，而是在虚幻的梦境之中。
    在梦境中，有着相似但又截然相反的剧本。少女的歌声拥有神奇的力量，为了得到这股神奇的力量，反派角色们决定利用少女的天真。他们趁着少女外出时，摧毁了她的故乡，在火海中，少女的歌声爆发出比以往更加强大的力量。他们将少女带回去，欺骗她，利用她的歌声获取他人的崇拜与信仰，而少女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她做了一个梦。
    是的，我原本不该相信这个梦的，因为比起世界的真实来说，梦显然更加虚幻，但不知为何，我居然无条件地相信了这个梦，并因此而愤怒，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那个欺骗我，利用我的人……死去。
    于是，奥特兰，去世了。
    我躲在房间里哭了一下午。
    不是因为我害死了他，而是因为，欺骗我的人，偏偏是他。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我需要的，不是这个真实的世界，而是，虚幻的梦境。
    在梦境中，会有人陪我，比起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家伙来说，显然要更加真实，哪怕她们只存在于梦境之中，我也希望着有一天能够与她们相遇。
    那两位少女的微笑，陪伴着我，成为我苟且于世的信仰。
    而这个世界呢？我无所谓，对于我来说，哪怕毁灭，也无所谓了。
    所以，哪怕从梦中察觉到，某些臭虫正在暗自捣鬼的时候，我也毫不在意。
    哪怕他们摧毁这个城市，我也不在意。
    哪怕他们将我一起摧毁，我也不在意。
    因为，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早已是虚幻的。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音乐会的前几天，我在浮世中与她们真正相遇。
    当梦境转化为真实，当她们站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哪怕是这个世界，也有需要我在意的地方。
    “我们，想去听音乐会……”
    “你……也一起去吗？”
    两双眼眸中闪耀的是无尽的期盼，沉重到我无法回应。
    原来，她们想听的，是我的歌声吗？
    那悲伤的，带来灾难的歌声？
    “抱歉……”
    “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我不敢去看她们。
    “是很危险的事吗？”
    是的，很危险，如果我不去做的话，你们……就会很危险。
    “想做的话就去做吧，这是白合说的哦……”
    一开始不想做的，是你们……给了我勇气。
    少女诺娅的歌声，拥有神奇的力量，哪怕是那些臭虫，在这力量面前也无能为力。
    而且，我早已明白，我有了应该回去的理由。
    回到梦里，从现实消失。
    既然如此，那就用这歌声，来为我自己送行吧。
    用这歌声，帮你们清除那肮脏的臭虫。
    用这歌声，让你们永远地铭记着少女。
    “愿你的心，连同你的魂，尽付予伟大的主，才得以祈求无愧的安息。”看着台下的她们，我轻声开口。
    不是为了这个世界才去对付那些邪教徒，只是……为了保护她们。
    我，曾经深爱着这一整个世界。
    但后来我才发现，这一整个世界中，就只有我。
    而我，只有梦。
    但还好，梦里，有你们。
    所以，请接受我——
    “最后的歌声吧！”
    梦啊，火啊，随过往燃烧吧！
    血啊，泪啊，随雨水落下吧！
    欲归之人，还未归去；
    将来之人，还未到来。
    梦乡之中，高歌吟咏。
    而那之后，吾将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