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149章 仍需前进

    夜色深沉，寒风萧瑟。
    攀上阁楼，绕过杂七杂八的事物，打开天窗，蹑手蹑脚地走在红色石板砌成的屋顶上。
    然而，红色的月光照耀之下，一个身影比我更早地出现在了那里。
    和我一样的金发蓝眸，带着一半的莫戈迪亚王室血脉，还有一半的法尔特西斯家族血脉。
    “喂！”
    我不爽地开口：“你很碍事诶。”
    就算眼前的人是我的兄长，我也必须说出那样的话。
    因为他真的很碍事——他坐在了我经常坐的位置上。
    那里是俯瞰四周最好的视角，从那里，还可以远远地望见王城之外的天地。
    “这个位置又不是你的。”
    他反唇相讥道。
    “你！”
    我一时气结，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看在眼前这个人即将迎来悲惨命运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我气哼哼地坐到了隔着他五步差不多的位置上。
    许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缘故，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只有风还在吹。
    王城的街道上，血腥味顺着风传入鼻中。
    一个月前，王城发生暴乱，一部分贵族和古代奥术帝国的余孽勾结，试图政变，但却被镇压。
    在那场镇压暴乱的战斗中，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哪怕过去了一个月，都依稀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对于我们来说，这显然不仅仅是一场暴乱那么简单。
    我们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母亲是国王陛下的妹妹，在暴乱发生后迅速赶往王宫看望当时身体已逐渐衰落的他，却在途中遭到刺杀，不幸身亡。
    而父亲呢？他在干嘛？
    他是帝国圣白军团的将军，奉命带领圣白军团参战镇压暴乱，最后甚至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据说，母亲遭到刺杀后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是见父亲一面，然而，接到消息的他只是一愣，然后默默地摇了摇头，继续指挥战斗。
    身为圣白军团的领袖，他不能私自离开自己应该站立的岗位；身为法尔特西斯家族的家主，拱卫王室的“圣白之剑”，他有责任在这种时刻浴血奋战。
    虽然，他同样身为母亲的丈夫，但是儿女私情在国家大义家族荣誉面前，显得还是太过脆弱，甚至连最后一眼都显得过分奢侈。
    责任本没有大小之分，儿女私情与国家大义同样需要了结，然而，一旦涉及到权力，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简单了。
    父亲想要维持法尔特西斯家族的超然地位就必须拥有权力，而想要权力就必须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他是一个丈夫和一个家主，但一旦涉及到家族，就变成了家主，而后才是丈夫。
    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我很能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不恨我的父亲。
    但是，我恨这个家主之位。一旦坐上这个位置，你就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你必须把所有等价的乃至无价的事物划分为两种——筹码与弃子。
    感情可以是筹码，也可以是弃子。
    而父亲与母亲之间的感情很不幸地，成为了弃子。
    如果为了坐上这个家主之位而需要放弃掉自己所珍惜的事物，那么，我们是否还能在放弃之后心安理得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呢？
    父亲想必也不明白。
    他战死于那场暴乱中，本来有机会生存下来，但却毅然决然走向了死亡。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亏欠了母亲，不想让她一个人走在死后的冥界之路上吧。
    他死后，不需要抛弃什么了，该抛弃什么的问题，于是轮到他来解决了。
    他是我的兄长。
    他是学院中最惊才艳艳的那批人中的一位。
    他是法尔特西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和我有着一样的想法。
    他也不想接受这个家主之位。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终究会成为家主，会带领家族走上新的道路，甚至……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冷酷的政客。
    到那个时候，我是不是也会变成他的筹码或弃子呢？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
    转过头，发现他正深邃地注视着远方，比王城外的天地还要远的远方。
    我忽然想起我们之间的约定。
    不只有我们两个，还有其他人，我们这些年龄不同但却怀着同样梦想的挚友们许下的约定。
    想不被束缚着，自由自在，追求我们想要的生活。
    但此刻看来竟那么遥不可及。
    对于他来说，一旦成为家主，那样的生活，那样的约定就只能是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我们，又有几个能逃开束缚呢？
    问题太多，我自己也无法回答了。
    所以，我选择逃避。
    “吹够了没啊？你不嫌冷我都觉得冷。”
    我口中看似平常地抱怨着，站起身来：“我下去了。”
    没有回答。
    我也不在意，转身离开。
    就在我即将走下屋顶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我说，你想离开吗？”
    “……”
    我的身影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他没有理会我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如果想要离开，想要自由，想要梦想的话，可别忘了……”
    “先下手为强。”
    我转身，他看着黑夜，天空中繁星闪烁，那是名为达克利斯的天空之火山底部的矿石散发出的光辉。
    很难想象，如此美丽的星辰却只是矿石。
    就和其他人难以想象，他会为了所谓梦想而放弃一切一样。
    那个时候，我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他似乎是在提示我什么。
    但是，却并没有去深思。那一夜的对话如星辰的光辉一样耀眼而短暂，极其平常地淹没在了我的记忆中。
    直到……
    一个星期后，法尔特西斯家族的大少爷留下一封信后，不知所踪。
    家族二少爷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并于第二天继承家主之位。
    很多人都猜测，这是二少爷的阴谋，挤走原本可以成为家主的大少爷，自己登上家主之位。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晚上屋顶上的对话。
    就好像没有人再次看到如那一天晚上一般灿烂的星辰光辉一样。
    ***
    紧闭门窗的房间内，借着烛火微弱的光芒，尼可坐在书桌前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徽章。
    从那个名为路德的家伙手中拿到的徽章，据他所说，是他一名队友交给他的。
    而且，不是赝品。
    昏黄的烛火跃动着，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手指灵巧一动，徽章被翻到背面。
    已经褪色看上去老旧无比的背部，刻着一个字母——A。
    他沉默地凝视着这个字母，半晌后，忽然“啪”的一下将徽章扣在了桌子上。
    “既然走了还回来干嘛？跟我示威吗？”
    “等我找到你，第一件事就是打你一拳！”
    “让你特么算计我！”
    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决心，他回身一拳打在了墙壁上。
    一会后，缓缓收回拳头。
    “好痛……”
    ***
    府邸门口，路德看着面前正对着他微笑不语的老车夫，皱了皱眉：“你到底是谁？”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就有种不合理的感觉，但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在看到尼可和斯泰尔听到他的名字后的反应以及毫不犹豫答应了凭证的表现之后，就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
    而种种可疑之处，都在于眼前这名老车夫身上。
    在他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带着他进入王城，知道许多关于王城的隐秘，介绍他来法尔特西斯家族寻求帮助……虽然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看上去都是对路德有益的，但路德还是无法放心。
    更何况，能够混淆他的认知，让他将遇到马车后一切可疑之处都不自觉地忽略，这样的实力，恐怕已经接近王座级了吧？
    这么一个强者，居然会甘愿来做他的车夫，为他引路？
    如果说他不是别有目的，路德第一个不相信。
    然而，面对他的质问，老车夫只是淡然一笑：“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车夫罢了。”
    “……”
    路德沉默。
    老车夫走下马车，替他打开车门：“这位客人，还要继续前进吗？”
    路德看着老车夫，忽然笑了：“当然要，都走到这里了，当然要继续前进啊。”
    说着，他毫不犹豫走进了车厢：“前路漫漫，但还是要继续前进。”
    “您说的极是。”老车夫挥动马鞭，马儿迈开步伐，拖动着马车缓缓前进。
    路德坐在车厢中，目光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