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116章 手软

    我一直在不断地思考，我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正义，到底是什么呢？
    公平与正义，真的就那么难以实现吗？
    所谓的天真，是基于自身无法实现而别人正在努力去实现而产生的想法吗？
    为何人们总是愿意跪拜着迎接光明，而非站立着昂首挺胸？
    所谓的正义，是基于某种优越感之上的符合普世价值取向的行为吗？
    若是去除优越感，我们的正义还余下什么呢？
    施与援手之人总是得意于自身的慷慨与正义，而接受援手之人则总是谦卑于自身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这种行为，有意义吗？
    正义之人并非是为了某种优越感而去行正义之事，公平之人也并非是为了得到他人的赞赏而坚持着公平。
    若是没有优越感，没有他人崇敬的目光，我们的公平，我们的正义，还能存在多久？
    我不愿意得到那种答案，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并非高于他人，而仅仅是做了他人所不愿去做的事。
    正义不需要优越感，公平也不需要他人的赞赏。
    一切发自我的本心。
    然而十分幼稚。
    我所坚持的，在他们所坚持的面前似乎不值一提，因为他们的信念比我坚定得多。
    取得他人的信仰，为此无所不为，我无法做到。
    用伪善的面容与浮夸的表演欺骗他人，我做不到。
    也许光明与黑暗本就应该一起存在，也许我应该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我们需要的不是绝对的公正，而是能够得到所有人包括那些潜藏于黑暗之中的人认可的公正。光明既然与黑暗共生，那黑暗就永远也无法消灭，必须承认，我们所能拥有的不过是相对的公正。
    可是这意味着妥协，而我体内流淌着的血液不允许我妥协。
    那是太阳鸟的血脉，那是从象征着光明，温暖，正义的太阳之中所诞生的血脉。
    而非太阳神。
    我无法从所谓的上神那里感受到一丁点的公正。
    记得有人曾经对我说过，所谓的公平与正义来自于你信仰的神明，自然也应该优先为你的神明服务。
    可是这么一来，那神明，不就是公平与正义吗？
    我无法接受这种解释。
    那个人，应该也是到现在为止，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从他的身上，我无法感受到一丝对于神明的敬畏，甚至是对这个世界本身的敬畏。
    给我的感觉是……
    他是一个游戏者，而非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也许正因为这样，他能够站在我所不能到达的地方去看问题。
    比如，公平与正义。
    我决定前往圣城，试图找到心中的答案。
    就在处理完拉特斯的事之后的第二天，我立刻就踏上了前往圣城的路。
    我希望跟着他们的步伐。
    但我似乎比他们更快。
    有的时候，走得更快并不意味着你能够见识到更多的风景。
    然后，贝罗因找到了我。
    他对我说了很多话，我也想了很久。
    如果路德他真的如同贝罗因所说的那样，“十恶不赦”，为了一己之私煽动他人起义，带来了民众的苦难，与邪恶的血族同行，甚至与深渊暗中勾结的话，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早已有了答案。
    艾丽西亚从未伤害过他人，夏萝夏莉与普通的血族并不相同，至于起义——我也并非是那种别人说什么我就会傻乎乎地信什么的人。
    那么，进入神子团，甚至成为神子团首座，又如何？
    你的公平，你的正义，你所坚持的一切，你所想要的一切，你所渴望的一切，全部，都由上神给予你。
    身为神子团首座，你有资格去做那种事，去推行你想的一切。
    上神支持你，神子团也支持你，教皇也支持你，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前提是，“清理异端”。
    所谓的异端指的是谁，无需贝罗因说明，我自己也能明白。
    那么，真的要这样做吗？
    只要成为神子团首座，那曾经仿佛遥不可及的一切都触手可得。
    他们就在我面前。
    发狂的铂尔修斯，毫不知情的路德以及他的队友，只要这个时候出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成功。
    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贝罗因在身后看着我，似乎想得知我最终的答案。
    “埃索伦，你是太阳的后代……”
    “你曾经光耀大地……”
    “你终将俯视万物……”
    “太阳鸟的血脉从来未曾断绝……”
    “我们涅槃，然后重生……”
    似乎有声音从太阳升起之地传来。
    “我明白。”
    我轻声开口，然后举起手中之剑：“佛拉格拉克……”
    曾记得我说过那样的话，不希望用这把剑对着路德他们，但是最终，食言的反而是我自己。
    因为我一直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我才会用这把剑对着他们。
    嘹亮的鸟鸣声从我身后传来。
    “做个了断吧！”
    我挥下剑。
    金黄色的火焰冲着他们袭去。
    现在，做个了断吧！
    ***
    “埃索伦！”
    突如其来的金黄色火焰带着仿佛要融化世间万物的高温朝着路德袭来，他猛地回头，却愕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曾经，他以为的朋友。
    他以为的，正义的伙伴。
    如今，他正对着路德微笑，并且挥动着手中的长剑：
    “佛拉格拉克……”
    “做个了断吧！”
    了断！？
    了断什么！？
    路德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危险，因为担心铂尔修斯的缘故，他一直没有注意队友的动向。此刻他才发现，庄不予和夏露正在他前方，刚来得及回头；而安道尔他们则被他远远甩在身后，未能来得及赶到——他处于队伍的中央，并且和队伍脱节了。如果是在刚刚，教会信徒的注意力完全被发狂的铂尔修斯吸引的时候，这自然没什么，但如今，这却给路德带来了致命的危害！
    金黄色的火焰化为火鸟，挥动着燃烧着的双翅飞来，鸟头高高昂起，嘹亮的鸟鸣声突破天际。
    与它相比，路德就好像螳臂当车的螳螂一样不起眼，似乎很快就要被碾压过去。
    我才不管！
    路德咬牙。
    无论埃索伦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到底怎么了，都不是现在的他应该关心的问题。
    关键在于，埃索伦向他出手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必须还击——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的话！
    他扇动着光翼，朝着左边掠去。
    金色的火鸟仿佛带有灵性一般挥动双翅，紧跟在路德身后。
    不能往哪里！
    再过去的话，就会和那头金色的火鸟相撞，那炽热的温度绝对会一下子将脆弱的路德和艾丽西亚焚烧成灰烬。
    可是，因为怀里抱着艾丽西亚的原因，路德的行动不似原来那样敏捷，这个时候再想要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金色火鸟已经近在眼前，路德甚至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它身上每一根燃烧着的羽毛。
    没有办法了吗？
    路德近乎绝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安道尔的声音：“路德！”
    他猛地回头，发现安道尔正朝他快速飞来，手腕上缠绕着一根蓝色的粗大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就在距离路德不远的地方。
    奥术系中阶魔法，牵引绳。
    “抓住它路德！”
    安道尔大喊道。
    似乎感受到了一丝生的希望，路德伸出手就要去抓住牵引绳。
    但是，金色火鸟的动作更快。
    路德刚伸出手，一簇簇金色的火苗已经飞溅到了路德身边。
    果然，还是不行！
    照现在这样子，就算抓住了牵引绳，也会被马上烧成灰烬！
    路德绝望地闭上了眼，但是已经伸出去的手却没有收回来。
    手中似乎多了什么介于实体与虚体之间的胶状物质，路德心里明白，那是完全由魔力凝结而成的牵引绳。
    然而，此刻再抓住它已经没用了，下一刻，不等安道尔把自己拉回去，金色的火鸟就会扑到自己身上，将自己和艾丽西亚烧成灰烬。
    一切似乎都已经注定好了。
    但是，这想象中的死亡却并没有到来。
    恰恰相反，一股牵引力从手中紧握的绳子上传来，路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往牵引力传来的方向移动，同时身后的光翼下意识挥动着，更加快了他的速度。
    他睁开眼，然后愕然发现，原本应该已经扑到他身上的金色火鸟直到此刻才险之又险地从他身前不远处掠过去，将周围的树木燃烧为了灰烬，连大地都被烧成了一片焦黑。
    下一秒，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贯穿天地，将路德原本的位置整个包裹起来，光柱之中，一切都化为虚无，树木燃烧之后的灰烬，金色火鸟消失后残余的火苗都统统被金色光柱净化，甚至连焦黑的大地都出现了一个起码深达五米的大坑——原本的地面也被净化了。
    这是……
    路德倒吸一口凉气，抬头望去，顿时就看到埃索伦身后站着一个略显苍老的身影，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路德他们。
    “太阳教会的神子，‘耀阳之光’贝罗因，也是这次行动的主导。”
    不知何时赶到路德身边的安道尔说道。
    神子！？
    王座级！？
    难怪刚刚的攻击会有这么强大的威力。
    可是，教会的王座级不是要比其他王座级弱鸡得多吗？就刚刚路德所见的那一幕来看，贝罗因的实力已经远超冠冕级，甚至可能和普通的王座级不相上下了。
    有这种人在，他们要怎么逃出去？
    “别担心，刚刚那是太阳神阿萨使用神降术降临于贝罗因身上，让他暂时拥有了王座级的力量。”作为和教会作对许久的世界观测局的一员，安道尔对于教会显然十分了解：“贝罗因算差了，他以为刚刚那一击足以解决你，但没想到不知为何刚刚那家伙的攻击稍微停滞了一下，结果让你躲过了这一下。现在他神降术结束，已经没有力量再发出那样的攻击了，而且自身也没有多余的力量阻挡我们了，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
    “跑！”安道尔说完后，毫不犹豫拔腿就跑：“风！”
    在他身后，隐藏于光学迷彩之中的白合与姬由也拔腿跟上。
    路德连忙抱着艾丽西亚扇动双翼追了上去。
    可是，此刻的他心里有着诸多疑惑——刚刚安道尔所说的，埃索伦的攻击停滞了一下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人阻止了一下埃索伦？可是，为什么又这么巧让自己躲过了贝罗因的攻击呢？
    还是说……
    将脑子中乱七八糟的疑惑抛诸脑后，在返回的夏露和庄不予的共同掩护之下，路德他们追着发狂的铂尔修斯而去，原地只留下满地的教会信徒的尸体——大部分都是铂尔修斯造成的。
    望着逐渐远去的路德的背影，埃索伦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对金色火焰组成的翅膀：“我去追他们。”
    “等一下，埃索伦阁下。”
    贝罗因的声音响起，埃索伦的身体不禁僵了一下。
    “怎么了吗贝罗因大人？再不去追的话，他们就跑了。”
    “没什么。”
    贝罗因颇有深意地看了埃索伦一眼：“我和你一起去吧。”
    “等到神降术的副作用消失，那群异端就无路可逃了。”
    “在那之前，就有劳埃索伦阁下了。”
    “另外，也多带一些神使过去吧。”
    “埃索伦阁下，清除异端，可不能手软啊！”
    他特意在手软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埃索伦微微点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