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94章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马可斯、魔法师和教会的人利用林演出了一场好戏。而在他们心中，人民将会是把这场戏推上高潮的重要角色，然而，重要却不意味着必要。
    “他们完全可以制造出民意……反正最后如果能胜利，想怎么写还不是他们的事？”
    从路德口中得知了这一令他的三观都遭受了冲击的说法后，林就一直处于一种低迷的状态。虽然认识到了事实，但似乎无法接受的样子。
    也就是说，是一个单纯只有梦想但却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的人吗？
    路德内心这样想着，但却本能地觉得并非如此。
    不过，大概也就这样子了。能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总不能要求他去做林的专属心灵导师吧？
    比起这个，他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那隐藏于暗处一直观察着他们的目光上，亦或者是能否在教会封锁森林之前逃出这里。
    这两件事，都是关乎他们能否活下去的大事。
    很可惜的是，他思考得似乎不太顺利——后者自不必说，风暴教会的骑士向来以速度著称，凭借他们这一队精疲力竭实力也不是很强的队伍，想赶在他们之前逃出森林，不得不说概率很小；至于前者，更是毫无头绪。那隐藏于暗处的目光似乎存在而又似乎并不存在，就好像幽灵一般如影随形而摸不到实体。
    等一下，幽灵！？
    路德因为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好像灵光乍现，但又十分模糊，以至于他不得不全神贯注投入思考试图找出那个答案。
    幽灵……如影随形……不存在……所以……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就好比胜利女神已经在朝他抛媚眼，只差那临门一脚了。
    然后，脑海中，一个个词语闪过，最后，多余的词语全部消失，只剩下……
    “恩！？”
    路德被一阵喧闹声从思考中惊醒，原本已经模模糊糊看到了身影的答案又沉入了脑海。这种即将得到梦寐以求的答案最终却因外界干扰而灰飞烟灭的失落感使路德愤怒地抬起头，结果发现周围的人都是一脸沉重的表情，似乎在路德低头沉思的这一会儿中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怎么回事艾丽？”路德转头问一旁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艾丽西亚。
    艾丽西亚抿了抿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而略显干裂的嘴唇，说道：“有人……不见了。”
    “恩！？什么！？”
    路德懵逼了。
    然后就看到林的身影朝他走了过来。
    “路德……”林面色凝重：“艾格，不见了。”
    艾格！？
    路德一愣，然后想起来，他似乎是林队伍里的一个成员，仅有的十几名引导级中的一位，在不久前被林派出去作为斥候侦查附近的情况。
    说起来，似乎，的确，很久没有回应了……
    “这么说来……”路德想起了一种可能性。
    “如果没错的话，就是那样了……”林面容苦涩，慢慢地点了点头，就好像生锈的铁被人以蛮力扭曲一样，艰涩无比。
    “风暴教会的骑士，已经封锁了那边的森林，而且，已经发现了我们吗……”路德长吐一口气，仿佛要将脑海中无关的思考全部消除一般，然后开口：“我们，往回走，这里不行，就从后面突破。”
    已经被教会的骑士发现的话，那么再往这里走也已经毫无意义了，不管怎么样都只是在走进敌人的包围圈而已。硬闯出去也明显不行，只要动静稍大，就会被莫顿察觉，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赢的可能性为零。
    既然那样，那就只能换个方向突破了。
    “不行！”
    林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你想救他吗？”路德目光冰冷地看着林：“你能救他吗？”
    “……”
    “仔细想一想，就应该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吧？如果要去救他的话，风险有多大，你应该知道吧？”
    “……”
    “还是说，你觉得一百多人的性命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很划算？”
    “……”
    “你想让大家，想让艾格他自己失望吗？身为领导者，无论何时都应该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不是吗？”
    路德紧紧盯着林。
    “……”
    林不甘地低下头。
    虽然觉得很有道理，但是，要让林这样的人抛弃自己的同伴，未免，太残酷了吧？
    目睹了路德教训林的艾丽西亚几人心中都这样想着。
    “还不决定吗？”路德皱了皱眉：“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我明白了！”
    他转身走到队伍最前面。
    “全员，转向，我们往回走。”
    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说话。
    然后，洛克拉转身，然后，诺丝转身。
    一个，然后又一个，最后，所有人都转过身，朝着反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只有林还站在原地。
    他默默地凝望着森林深处，目中带着愧疚与悔恨。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虽然有点无情，但路德还是不得不这么说。
    “还有，不要把一切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他们愿意跟着你，想必不是因为什么利益吧？既然这样，那就不要让他们失望。”
    “我明白。”林苦笑：“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艾格他，他是贫民出身，但却是个很开朗很活泼的人。我记得，他曾经和我说过，因为做梦也想看到那梦想中的世界，所以即使是死也会跟随着我，直到完成我们共同的梦想。而我也曾经说过……我会努力，会帮助他，帮助所有人看到他们梦想中的世界这样的话语。”
    “我说的，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啊！！！”林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脸颊因用力过度而变得如血一般通红。路德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在他身后，是带着担忧与关切目光的洛克拉与诺丝。
    “你能，稍微转身吗？”他问道。
    路德点头，然后转身，对向他投来询问目光的诺丝和洛克拉比了个没有问题的手势，然后示意他们也转身。
    当所有人都转过身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林对着不久前艾格前进的方向跪了下来。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抱歉。”
    他轻声道，然后拿起地上尖利的石头，轻轻一划手臂，一滴一滴鲜血流淌而下，与血色的土壤交融，合为一体。
    “再见。”
    他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跟上了队伍。
    在他的身后，曾说过誓死跟随他的人已经倒下了，倒在了这片曾经沾染过无数为了和他们一样的梦想而拼命奋斗着的英雄的鲜血的土地上；而在他身前，还有一百多位，他曾说过会带领他们看到梦想中的世界的同伴。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庄不予低声道。
    “是啊，所以，这就是我佩服他的原因。”
    路德回道。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我们快走吧，教会的人，应该就在后面。”
    林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一行人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远处，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太阳已经升上了高空，毫不吝惜地将温暖撒遍每个角落。
    似乎，是毫不吝惜的。但，总会有某些地方无法享受到温暖与光明。
    高大的树木横斜的树枝交错而成的阴影之中，有着金黄色头发的青年正躺倒在那里，浑身遍布着可怖的伤痕。
    明明是阳光倾洒的时刻，他却未能享受到一丝温暖。身上的铠甲早已被剥夺，单薄的布衣也无法阻止伤口往外渗透出鲜血。
    如果说此刻狼狈的他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的话，那大概就是他那对褐色的眼睛了——不是一般陷入绝境的人死气沉沉的目光，也并非是坚信着同伴即将到来的希望的目光，而是带着微笑，用微笑迎接一切事物的目光。
    这目光紧紧地盯着距离阴影不远处的阳光，并非渴望，而是喜爱。
    然而，这目光也让某些人很不爽。
    “走吧，看来这家伙的同伴是不会来救他了。”
    “白忙活一场，真是倒霉。”
    “说起倒霉，他才倒霉吧，居然遇到了这种绝情的同伴。”
    ……
    穿着黑色铠甲，一直隐藏于不远处的教会骑士站起身，用轻蔑不屑而又略带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然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就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远处传来他们的声音。
    自生自灭吗？
    艾格没有去理会他们的话，只是默默地盯着不远处的阳光。
    艰难地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但却停在了距离阳光只有几厘米的地方。
    这里，就是他的极限了。
    艾格闭上了眼，从前经历过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小时候在贫民窟艰难生活的经历，被人拐卖为奴隶的经历，受尽磨难以为此生就要这么度过时，与解救自己，给予自己自由的人相遇的经历，偶然之间觉醒了血脉而为之激动的经历……
    “我想要真正的自由，大家都能够自由的世界，你们愿意和我一直去寻找吗？”
    “若是找不到，愿意和我一起创造吗？”
    愿意，当然愿意。
    是你给予以前的我自由，那么，就由现在的我来帮助你寻找到你想要的自由。
    至死不渝。
    他从未怪罪过林，因为他明白，那个男人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他也不会因为林不来救他而怨恨他，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因为在贫民窟生活时未能沐浴阳光而就去怨恨阳光一样。
    恰恰相反，他还很喜爱阳光。
    就和他喜爱林所说的，充满自由的世界一样。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世界的话，请去吧。
    如果我不能到达的话，请作为代替，替我到达吧。
    如果我不能亲眼看到那样的景象的话，请作为代替，替我去喜爱它吧。
    因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