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房霍青娥》第四话 双子

    “徐君房也是心大，竟会愿意把器灵的形体重新还给我。”
    坐在亚力克斯事务所里吹着凉爽的空调的齐肩黑发少女，带着恶狠狠的视线盘腿坐在沙发上——也是因为这个奇妙坐姿的缘故，包裹着瘦弱身躯的漆黑连衣裙也有些从肩膀上滑落的迹象。
    “你又是怎么说，就这么原谅了杀亲仇人，反倒是成了别人的飞猿走狗……哎哟。”
    被平底锅拍中脑袋的她瞪了自家姐姐一眼，鼓起的腮帮子飞起两朵红晕。
    “说不过我就动用‘暴力’，你这姐姐当得还真是轻松惬意啊。”
    听闻自家妹妹显然带着酸味儿的话语，衣着素色连衣裙……在外边围了一圈一尘不染的围裙的少女，打素白色发丝底下的双眸中向她投去了习以为常的视线。
    “都好几百年过去了，小虎你的坏习惯还是没多少改善。”
    那可不是。
    从沙发上坐起来，顺便接过姐姐递来茶点的小虎接着说道。
    “瓦尔维拉有告诉过我的，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哇，只要找人多说话倾诉倾诉……像现在这样，那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虽然对自身眼看着也不怎么管用，但对于瓦尔维拉那只乐天派的恶魔来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个短语用得可谓是恰到好处吧。
    这么想着，原先还不可一世着的黑发少女这会儿面色可就一发不可收拾地阴沉了下去。
    不是我提的，是你自己。
    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链手势的大虎坐到了少女的对面。
    “徐先生把整个亚力克斯事务所拜托给咱俩，可不是没有任何报偿的要求的。”
    “切——他那能有什么要求啊，就那破烂脾性顶多也就跟你说说‘不要破坏公物’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吧。”
    “呃……本来是这样的。”
    面露难色的大虎言语间一顿。
    “但在那之后，徐先生又听从了魅魔大人的怂恿，同意了‘让双子去亚力克斯事务所打工，限期两个月内偿还本次竹屋被毁的损失金额’的附加选项。”
    嘁，又是那只脸上写着“我很轻浮”的神社作祟灵吗。
    打心眼里不怎么瞧得起这位不请自来的魔炮大师的少女冷哼一声，将双手环抱在自己的胸前。
    “说罢，打什么工？”
    就像是等着她说出这句话似的，姐姐大人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有一条手臂那么长的，被卷起来的卷轴。
    “写在这里面。”
    才这么点？
    幸好这话还没问出口，展开卷轴的少女洋洋洒洒地将纸面从桌子上铺展到了玄关门前。
    “大约是这么长……这些委托都是魅魔大人在昨天晚上走访了大半个幻想乡收集来的，涵盖了从人间之里到妖怪山顶的多数区域。”
    是有那么一丢丢……稍微，有点多了。
    ——正片开始——
    因为那一大堆限定时一个月以内必须完成的夸张委托而不得不在这炎炎夏日忙碌起来的双子呢，一时间内成为了在人间之里-妖怪之山活跃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你眼下给她们布置的这一大堆任务啊，算是劳动改造的一部分吗？”
    摆手摆手。
    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消灭着手心中雪糕的魅魔是这么回答徐君房的疑问的。
    “你家的两只丫头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着些许戾气……以及对俗世的不信任。
    对于这样还没踏入世间就已经在怀疑人生的小丫头，强行给她见识见识幻想乡里的‘风土人情’，我倒觉得是最优质、最接地气的办法了。”
    嚯。
    在人间之里茶楼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劣质茶叶的两位“导师”，也是将各自的闲暇时光都交在了“监视两位实习生以及防止她们捅娄子”上面。
    “那针妙丸你觉得呢？”
    徐先生偏过视线，将话头皮球抛给了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被亲切地称为“对双子用全天候监视小铜镜the笠岩加强ver”的道具的少名针妙丸同学。
    咳咳。
    “窝今天来找你们二位，可不是为了和你们一起做这种……从道理上就说不过去的事情的。”
    至于后者呢，在说话前还认认真真地摆了个公主的架势，一本正经地说着。
    “简单来说就是索要赔偿——说多不多，让那只黑发的来向我郑重地道个歉就行了。”
    “这个要求还能叫‘说多不多’吗。”
    “同上。”
    话音刚落，还在性质盎然地扮演着“辉针城驻人间之里外交大使”的公主殿下就遭到了来源徐君房和魅魔的一致反对和拆台。
    至于具体理由的话……
    “换位思考一下，小虎的性子和你家那只有是没事往寺子屋外墙上喷漆涂鸦的天邪鬼相比可是不遑多让的，你觉得换正邪来的话，她会愿意低头道歉吗？”
    高傲、傲娇、矫情，是这样的——曾经闹了付丧神异变这出年度大戏，搞得博丽灵梦差点二度破产的鬼人正邪直到现在也没有道歉的意思，换作性格差不多的小虎……让人家真心实意地在人前低头恐怕也同样难如登天。
    踱步想了一会儿，深有体会的针妙丸也只得打心底里叹出了一口长气。
    “徐先生哇，你说人怎么就能这么别扭呢。”
    可不能这么说。
    “娇生惯养地携带着主角模板，打生下来开始就超级受欢迎的你可能没什么太多体验，但你的挚友鬼人正邪……以及现在兢兢业业地做着‘劳动改造’的双子，他们的过往可是夹杂了太多的‘灰色部分’的。”
    跟着徐君房的话语，总算将冰棍消灭殆尽的魅魔补充道。
    “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亦或‘事出必有因’，是这么个道理吧。”
    Yep。
    “那造成徐先生当下这么扭曲的人格的原因也是‘灰色部分’吗？”“哪啊，他纯粹是欠得慌。”
    说这大实话干甚，你这蛐蛐神社的作祟恶灵也想越级造反吗！
    嗬，这年头连说实话都有错了咯，还说撒子越级造反……打得过你倒是试试看呀，来来来朝这儿打！
    面对一言不合就互相扯着领子在那吹胡子瞪眼的两位“家长”，被夹在中间的针妙丸称量一番，终究还是放弃了劝架的念头。
    友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
    再怎么有共同之处也会因为一件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再怎么没有共同语言也不见得会因为天南海北的人生理想而轻易断绝关系。
    人际关系呀，正是这么的奇妙又未知。
    ——那之后怎么样了——
    浑然不觉自己被三位偷窥界的豪杰盯梢的双子，此刻正致力于改善自警队的卫生状况一事上——换言之的话，就是正在兼职做着家政公司的活计。
    曾经也说过，自警队里的队员们可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唯一会有心情管卫生这码子事儿的人名叫“织田俊也”，同时也是掌管着五十来号人大勺的御用厨师，颇有股家政全能的“新国民男友”风范。
    然而……他这会儿可不在人间之里，自上个礼拜起就应妖怪山之邀去参加了“天下第一剑道会”，和那群向来推崇“看热闹不嫌事大”原则的天狗们讨教起了兵锋的心得。
    饭可以下馆子解决，但卫生问题，显然就不是那么轻轻松松就能搞定得了的了。
    “老姐，我真不能烧了一袋子臭袜子吗？”
    “不行。”
    勤勤恳恳地在木桶子里洗着散发出可见异味的如山衣物的少女，是如此果断决绝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那使用法术……”
    “也不行。”
    “为啥！”
    “小虎擅长的法术都偏向于破坏性，要是随便用出来的话，恐怕是要连这间屋子一起被‘消毒’了。”
    不愧是早我一小时出生的老姐，就是对我的想法知根知底。
    讪讪笑着将指间的小火苗熄灭的少女转过身去，在姐姐见不着的地方拉长了脸。
    吩咐我不用破坏性法术可以理解，但她自己却也没有使用一下“生活类道术”的想法，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说着“走捷径是不好的，这对锻炼我们的心性没有任何意义”这般义正言辞的话语，公然BAN掉了能在转瞬之间让这如山的衣物焕然如新的“净衣符（源于徐君房闲暇时自创）”，大虎的这番死板的言论显然并不为自家这位鬼点子奇多的妹妹所接受。
    而且还说什么“你只会让房子爆炸”……这不就是对我的道法水准不抱有任何信任的体现嘛！
    这般想着的她，自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了张破旧的黄纸。
    没看过猪跑就不见得没吃过猪肉，想我动用下自己天赋异禀的记忆力，那鬼画符的形状岂不是信手掂来？
    一个响指的功夫，自漆黑灵力团中抽出朱砂笔的少女，阴沉着脸往黄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十分钟后。
    “就像我所说的那样——哈，洗干净了。”
    衣服是洗干净了没错吧。
    面对这一屋子被封在肥皂泡里不断挣扎着的自警队队员，以及院子里正追着秋良绕假山跑马拉松的肥皂泡妖怪，大虎觉着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之难看。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哎，你还是和几百年前一样没什么幽默感。”
    揭下贴在门框上的符纸，再一个响指的功夫收回了蕴藏在肥皂泡中魔力的少女，眼见着这一屋子的泡泡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化作潺潺流水。
    一个接着一个的……
    汇聚成了潺潺洪流。
    要淹死了要淹死了！/
    “多亏了你们的福分。”
    打已经变成私家泳池的后院中浮出水面，秋良摘下了被冲刷到自己脑袋上的蚂蚱君。
    “可是为炎炎夏日带来了说不出话的清凉——就这么和徐君房说吧，我不仅不会为这次的委托付钱。
    ……还会择日拜访，登门索赔。”
    抱着还在拳打脚踢地胡乱挣扎着，哀嚎“要淹死了”这样的话语的恐水症妹妹，白发少女黑着脸向水中的自警队队长鞠了一躬。
    “……实在是非常抱歉。”
    在一顿鸡飞狗跳、不得安生的排水引流工作结束之后。
    “——你道什么歉嘛！”
    一手握着冰棍，一手捏着棉花糖的小虎对还在向摊主付钱的自家姐姐做着思想教育。
    “就结果来说我们也是帮着他洗干净了衣服的，是说由于法术事故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不要钱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投诉我们！”
    小虎。
    老姐干嘛？
    ——住嘴。
    ……是。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哇，最害怕的就是她那位温顺到哪怕被二十来个人插队都不见得会说道一句怨言的姐姐露出现在这副表情。
    “听好了。”
    她转过身，将买来的糖葫芦递给了自己总算是安静下来的妹妹。
    “我也和你一样，无法原谅曾经做出过这种事情的鬼谷道派。”
    “那你还这么听从徐君房的话。”
    听闻这一句小声嘀咕，她苦笑着将手按在了小虎的脑袋上。
    揉揉。
    “……又干嘛！”
    “这是魅魔教给我的能让人平心静气地听你说话的方式。”
    揉着妹妹脑袋的少女接着说道。
    “现在的你和我所要关心的，并不是徐君房——亦或他的师尊鬼谷子的恩恩怨怨，而是眼下我们所踏足的幻想乡。”
    魅魔之所以会提供给我们这么长的清单，所为的也是让幻想乡中的人们认识咱们，接受咱们。
    不愿意像其他的灵宝那样为徐先生出谋划策……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认同“摒弃恩怨而追求理想”的选择。
    但至少。
    你也得珍惜所在的幻想乡。这个我们将来的立足之所，这个将来人与妖共存的乐园。
    ——这个我们将来的“家”。
    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对方的额头处，鼻尖相对的两位少女。
    无暇无垢的蓝宝石，对上了夹杂着复杂情感的赤色龙眼玉。
    “那么，你的看法呢？”
    “……要听实话吗？”
    点头。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老姐，至少现在我还没法做出自己的决定。”
    她的语气显得略带踌躇。
    接着，又像是总算弄明白了什么一样，豁然开朗地自嘲大笑了几声。
    “也是因为如此，总得让咱俩一起把这长又长的委托清单搞定了再说吧？”
    这不是知道该怎么做了嘛。
    从已经被不得要领地揉成鸡窝的黑发中抽出手臂，大虎紧了紧毛线衫的衣领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么，我们出发吧。”
    ——两人一起。
    ——后记——
    伴着徐君房“我家女儿终于长大了呜哇啊啊啊啊啊”的吵闹噪音，这里是由魅魔为各位读者播出的本篇后记。
    在时经一周的蹲点考察之后，考虑到过劳死到连瘦三斤的笠岩的心情以及双子的发挥表现，徐君房和我决定将亚力克斯事务所的房间暂时让给两姐妹居住——直到她俩赚够了买下人间之里屋子的钱，或者决定回来继续当可怜兮兮徐先生的灵宝为止。
    ——哈，你问我“有徒弟出师的感觉怎么样”？
    拜托，人家大虎从一开始可就是只乖孩子，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一点点小事而已……明明就因为跑遍半个幻想乡而落下了严重的黑眼圈？
    不存在的，那是烟熏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