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里。
自警队办公室。
不同寻常的,此刻办公室门前,已经挂上了一个写着“对异变紧急指挥所”的大牌子。
刹风凛羽惊天地,黑翼高屐八岳敌。
纵情山水自放旷,休待霜廻没贫瘠。
无阻风雨筑妄文,驾凌霜华字珠玑。
凌云壮志存傲骨,一纸玄奇落砂衣。
翻看着桌面上摆着的小纸条,藤原妹红——这位负责街道内妖物清除的守卫人员,朝坐在椅子上品茶的道士丢去了一个相当刺目的眼神。
“这啥?”
“这是当年我写过调侃某人的诗句,离现在大概有三百年左右了吧。”
徐君房感叹着。
“这不是之前难得又并肩作战了一次,就突然间想起来了。”
是说写给射命丸文的?
回忆起死不正经的八卦记者那张假的要死的笑脸,不死鸟少女脸上的神色又阴沉了几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不带这么损人的啦!?
而且,老实讲的话,和射命丸的相遇也完全是实属巧合。
若不是在那某年某月某日里,自己一不小心抬头望望天的话,才不会不期而遇地见着人家裙底的风光呢。
要不是那一次抬头,就不会有现在延续了五百年的糟糕孽缘了……当时人家穿得还是传统天狗服的过膝长裙,这都让自己瞟到了内衣,也只能说是“徐君房”的眼神太好了吧?
由这首诗和妹红的问话回忆起来的,是这般内容的“孽缘”与“没有甜的酸苦辣”之过去。
那么,回到现实。
现在可正值异变期间,妖魔鬼怪的浪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朝着村落涌来,本应出现在前线的徐君房,为什么这会儿会心安理得地跑到后方品茶呢?
原因之一,是在沙发上流着口水、呼呼大睡的,那只一身干练的OL装的鸦天狗。
“怎么就晕了的?”
“非要和我比试击杀数,结果不小心透支了灵力,从天上掉了下来。”
……笨蛋吗这是!?
这下,连原本作为倾听者,在一旁收拾医疗物资的慧音,都苦笑着接过了话头。
“怎么看都是自业自得。
那么,作为目标的妖兽们呢?”
哎,别提了。
那叫一个血流成河、积尸成海啊。
后面半句当然只是比喻,因为妖兽和妖怪一样,是不会留下所谓的“尸体”的。
所以,就由身为她的挚友的徐先生,背着射命丸文将其带到了后方休养,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原因。
“另外的话,我也要补充一下名为‘茶叶力’的能量,灵力的消耗着实有点巨大……”
你家补魔用茶叶的?!
“你这个管后期的臭火鸡,只会吐槽吗?”
“你以为是谁害的!”
好了,说正事儿。
调戏完炸毛的藤原妹红,道士先生把身前的单马尾甩到身后,换上了一副严肃庄严的表情。
“其实吧,我来这儿还有一个原因的。”
原因……?
被凝重起来的气氛带着,少女也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
“对,原因。”
话语一顿。
“那就是我真的很想把突然想起来的这首诗记下来……有话好好说,别撕!”
姑且放过了纸条,在指间攥动火焰的不死鸟少女,用阴沉的声线说着。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然我真就烧了!”
“其实吧,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嘛,可以说是能够揭露穷奇藏身之处的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吧。”
总算开始“说正事儿”了。
徐君房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不发火的话,那满嘴跑火车的行为是不会给停下来的。
“线索?
是什么?”
“你们没感觉到吗,来进攻的妖怪和妖兽们的动作都十分僵硬和奇怪,简直就和牵线木偶似的。”
牵线布偶?
这么一说,倒还真像。
妹红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战斗,赞同了她的说法。
“而且是相当糟糕的操作技艺……竟然完全不知道躲闪弹幕的攻击,就和傻子一样只知道往前冲,一旦失去了方向就会乱成一团。”
“是的。
所以我这边就针对这个问题做了一些调查,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顿了顿,徐先生做出了这么一个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分析结果。
“——它们全都没有魂魄,仅仅是一具具被控制的傀儡罢了。”
“被控制?”
慧音理所当然地说着。
“要能控制没有灵魂的傀儡的话,怨灵就是不错的选择对象了。
说起怨灵的话……”
“对呀,说起怨灵的话。
在幻想乡中,可以操纵怨灵的有谁?”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脚下。
“地灵殿?”
“又是那个讨人厌的读心妖怪?”
“干喔,自警队舍竟然有蟑螂……”
咣。
脑袋上起了个包的男人,接着之前的推测娓娓道来。
“的确,像是怨灵这见不得光的生物,这堂而皇之地大量出现在地面上,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地灵殿方面出了差错,就像是前几年的间歇泉异变一样……让人相当程度地怀疑呢。”
像是穷奇这种等级的妖兽,也确实有能力去让这些低级的灵对其的命令言听计从。
就好比在地狱穿梭、运送尸体的猫车那样,本身就对灵有着强大的亲和力。
“也就是说,要前往地灵殿?”
咯啦。
正在此时,开门声传来,打断了正打算说话的徐君房的话语。
“地灵殿?”
戴有写着“和”字的奇怪耳机,穿着……怎么看都会露腋的上衣,腰间系着一把于剑柄于装饰着辐散状太阳的少女,秉持着那自来熟的态度,就这么踱步走进了屋内。
日出之处的天子,丰聪耳神子。
“大祀庙方面也正在调查此事,稍微问一下,你们有这件事的线索?”还真是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在了合适的地点嘛。
“广闻十欲、谛听八方……阁下的能力,果真令人羡慕不已。”
“过奖。”
“要是我也能像你这样,把这能力用于偷听部下的悄悄话,甚至打听到物部布都的日记本的密码的话。”
“承让。”
——不是好事儿啊喂!?
强行把到了嘴边的吐槽欲望噎回去的妹红,无奈地摆了摆手。
“之前说你们也在调查,那么……有什么进展?”
听得妹红的问话,梳着就好似竖起一对犬耳的发型的“圣德太子”,单手撑住下巴,陷入了短时间的沉思。
“事实上。”
“事实上?”
“——没有。”
那你装个啥子深沉啦——
“嗯,所以是明白‘到这里可能会有线索’才拉下面子来找我的吗?”
徐先生点着头。
“本以为在大会上丢了面子的你,没那么容易放下身段呢?”
“为王者就要有所取舍,务为他人之不为,忍凡俗之不忍。
丢脸是一回事,但现在一切都应该以“解决异变”为优先考虑才是。”
她,是这样说的。
“虽然相去甚远,但在根源上依旧有着‘道友之谊’。
所以,出一份力也是应该的吧?”
倒是没见过,你这一分钱都要斤斤计较的死性子会有这么放得开的时候。
这位慷慨义气的道士,遭到了他和妹红的白眼。
你只是想在功劳簿上,写下“大祀庙”的名字而已吧?
“……没有!”
“在说谎的时候,至少不要把视线移开!”
——那之后怎么样了——
与神子一同施展道术,以缩地之法迅速来至地灵殿入口——那风穴深道前的两位,各自都带着微妙的神色。
由于需要留下人手来防卫人之里以备“万一”,所以妹红和慧音也没得跟上来。
至于射命丸文……毕竟是,作为帮手的头号人选,也有尝试着叫醒过她。
结果被糊了一脸鼻涕泡就是。
“所以,堂堂一介圣德太子,到了阁下这儿就成挑剩的了?”
“没,我对您的实力还是九成九的放心的啦……只不过。”
同行的少女,那挡在笏板后边的浅黄双瞳中带上了一丝疑惑。
“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地灵殿的那些弱小怨灵的话,连在我面前出现的资格都没有喔?”
当然不是在怀疑您的才能,“丰聪耳神子”也确实有着卓越到令人生妒的天赋本领。
担心的就是由此而生出的,这股性格里“谁都看不起”的盲目自信。
“阁下呀,明明是个道士,却完全不在意收敛自己的心性呢。”
她向风道深处走着,顺带留下了相当豪迈的笑声。
“那是因为。
在作为道士之前,我可是不得了的领导者喔?”
是啊。
能写出“日出之处的天子致日落之处的天子”这种旷世绝笔的外交函的人,也只有你了吧。
……在负面意义上的。
这般腹诽着的徐君房,意识到了。
原本在计划中应当轻松解决的此次地底之行,其难度将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
说实话,在那时候,我差点儿就点头了。
自己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了两千年,真的很想能够给自己找到一个归宿。
【我们交往吧。】
对朝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挚友,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就此答应了事。
累了。
已经累到只想着找到一个值得自己守护的地方,找到一个值得自己依靠的家人,然后就这么永远地自欺欺人下去。
不惧天丸生死药,难越生死奈何桥。
永生的话,早就习惯了。
害怕着的,是孤独一人的永生。
“……我可是蓬莱人啊。”
“所以,那时候你就拒绝了?”
“是啊,甚至都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语……别拿着眼神看我,要拒绝少女的告白本来就是不好意思的嘛!”
嚯↑~↓。
向地底进发的两位,在从这近乎垂直的风道下降的过程当中,也百无聊赖地闲扯起了故事。
从“你有没有受欢迎过”扯到了“你有没有被人告白过”。
由神子说出“要是情书的话,差不多每年都有百来封吧”这句话之后,心里开始不平衡的徐先生,也自爆了一段自己的恋爱史。
人家说出口的是炫耀,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博取同情心了?
“那个朝你告白的倒霉蛋是谁,那只鸦天狗?”
被问及这个话题,徐君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小红。”
“哈?”
“是姓王来着,还是姓钱来着”“停一下,停一下!”
从飘在一旁的阴阳玉里传来了熟悉的声线。
那只不知何时睡醒了的鸦天狗,似乎是从灵梦手里夺来了发声权。
“那人谁啊,我咋从没听你提起过的!”
“不,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支援装备是用作正事儿的,不是给你这样聊家常的……”
在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迅速切换回了正经模式吗!?
灵梦你稍微等一下
拿来!
强硬地抢回支援装备·阴阳玉的红白璃蝶,话语间也认真了起来。
“别耍宝了,难道你就没有感受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吗?”
周围气氛的变化?
看向神子。
点了点头,神子从袖子里掏出符纸。
我贴。
附着在墙壁上的净化符的一角,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报告灵梦。”
徐君房咳嗽一声,对身边飞行中的阴阳玉正色道。
“通往地底的风穴处受戾气污染48个百分点,你那边如何?”
“我们这儿啊,我看看(啪)……魔理沙,你把符往哪儿贴呢!”
“黑巫女的污染度竟然是百分之零?!”
“别惊讶啊!”
吵闹吵闹。
把发散着噪音的阴阳玉推离了自己的身边,神子晃了晃手中的笏板,招呼他把注意力靠了过来。“说到气氛的变化,徐君房——你没感受到周围妖气的波动吗?”
“有是有,不过这毕竟是地底吧?”
他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来。
“在‘关着不为地上世界所容纳的妖怪和污秽的大监狱’里头,有这般浑浊的灵力也应该是正常的吧?”
这样。
“那么,阁下和看守风道的妖怪是熟人?”
神子皱着眉头,扫视着风穴岩壁上的那些个不起眼的洞穴们。
“算是吧……怎么了?”
咣。
问完这句话的徐先生,天灵盖遭到了什么“奇怪物体”的袭击。
那是木桶……不,钓瓶落妖怪!?
“单一欲望的具现,属于吸入了过量戾气后暴走的状态。”
将笏板插在回带上,准备应战的圣德道士,抽出了炽光夺目的太刀。
“直接消灭掉也可以吧?”“不行!”
遭到了眼中含着疼出的泪水的道士的一口回绝。
“人家可是看管地底至地面通路的守卫,要是被你随随便便消灭了的话……谁来顶替这活计!”
也就是说,明明对面可是满满的敌意,这边却还要畏首畏尾地帮忙净化。
少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不爽的冷哼。
接着,挥舞闪烁金光的太刀,为阴暗的洞穴带来了有如旭日般的光明。
——已近乎吞没半数通道的激光的方式。
光芒散去,环顾四周。
留下“这儿就交给你了,我去底下对付另一个”的手势的徐先生,趁这个当口跑了个没影。
而从雾气中传来的欲望,却不见有丝毫消退。
……净化可不是我拿手的活计,这么容易信任别人的阁下,多要也得顾忌一些呀。
“见面礼,确实收到了。”
沉下脸的神子,已然摆好了迎敌的架势。
解开妖力构成的护盾,微笑着的绿发女孩,如是说道。
“那么,该回礼啦。”
钓瓶落的妖怪,本身倒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但不可否认,这句话也得分地点来说。
于这近乎垂直的、根本见不着落脚点的风道当中,神子确实低估了对方能够施展的力量。
那回荡在自己视野中的木桶,裹挟着来自地狱幽冥的钟婆火焰,其速度已经到了无法用肉眼去捕捉的地步。
也因为“小看了对手”,而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格开木桶的撞击,被逼退至墙边的神子,握着太刀的手臂上留着几处醒目的烧伤。
消灭和净化,这不是一个难度层面上的东西。
净化、净化。
真要找个会看门的妖怪,有这么麻烦?
人情卖到妖怪那头去了……净做多余的事!
这么想着的她,干脆收回了太刀。
“哎呀,连抵抗都不想做了吗?”
被戾气萦绕的桶妖怪,发出了低沉、肆意的嘲笑。
“那么,就把你的脑袋拿来吧!”
化作腥风的她,直直朝神子的头顶袭来。
“这是最后一击……欸?”
猛地荡过来的钓瓶落,一头扎进了兜开的……斗篷里。
“光是这个斗篷,就能挡住我吗——蠢货,大蠢货!
看我连同这破布一同烧地精光!”
“——啊咧?”
挣扎许久的她,那熊熊燃烧的钟婆之火,却无法奈何这块“破布”分毫。
而在外头,熟练地打上蝴蝶结,给这木桶捆得严严实实的少女,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
“吾问汝。
红披风,还是蓝披风?”
“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回答错误。”
口中念诵着晦涩难懂的经咒,少女将绽放金光的符纸,狠狠地拍在了“披风包裹”上头。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净化啦。
至于方法嘛。
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坏笑着她,打心底里呼出一口浊气。
飞鸟文化。
——无力回天·百裂掌version!
——
风穴底。
扛着口吐白沫的琪思美,把这位鼻青脸肿的小女孩摆放在脸上贴着“封”字符咒的土蜘蛛妖怪身旁。
坐在岩石上的神子,正青着脸接受来自徐先生的治疗。
“在咱们中国古代,早就有将军能一边割阑尾一边下象棋了。”
想当然的,遭到了正捣鼓着烧伤喷雾的徐君房的鄙视。
“看看你,你这什么表情?
好歹曾经是个掌权者,多少坚强一些啦。”
“现在也是……轻点轻点轻点!”
正在纠正他于话语间的常识性错误的神子,被“啪”一声贴在伤口处的狗皮膏药弄得直咧嘴。
“在作为掌权者之前,我先是一名美少女!”
得,从道士到掌权者,现在又成少女了。
“我是没看出你哪儿像少女了……疼!”
被笏板砸到头的徐先生,总算是停下了嘴里的碎碎念,认真地为少女包扎了起来。
片刻之后,朝阴阳玉报告完目前的状况,带着满信号的通讯设备和脑袋上的肿包,他和她接着向深处进发。
“我希望怨灵的原因能够在旧都附近解决吧。”
在路上,那白袍的道士,朝神子大致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期望。
最好是别进入地灵殿,那地方很排斥外人不说,而且还住着一个令人讨厌的妖怪。
妖怪……熟人?
算不上太熟。
是什么样的类型?
读心妖怪,比你那‘聆听欲望’的能力要灵光许多的那种。
不就是读个心而已吗,就把阁下吓成这样?
乃衣服,你是不会明白自己刚想好一首诗的时候,对方已经替你把字都给炼完了的感觉的,而且写得比你那份还要好得多……
那是个人能力问题吧?
——别揭穿啊!
“先不说这个原因那个原因的。”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桥上,那在地底世界散发出幽绿灯火的去处。
“上头有个人影?”
在渡者绝途之桥上的人影的话,想必也只有她了吧。
“喂,那边那个桥姬!”跟着他的大喝,金发少女把脑袋转了过来。
充满了波斯风情的服饰,脖子上围着条素白围巾,以及……
即便是在幽暗的地底,也仍旧闪烁着深绿磷光的妖瞳。
“今天也在元气满满地嫉妒着……哎哟”
乓。
飞来的深绿大玉,精准地拍在了这位大呼小叫的道士脸上。
哎。
以笏板顶着额头,神子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造孽啊。”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