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房霍青娥》日常篇贰 第二十六话 是~这样吗？

    枝繁叶茂的森林，在午间时能够提供足够的阴蔽，给人以乘凉闲适的好去处……前置条件是你不怕吸入过量的孢子导致呼吸道过敏。
    但与此同时的，等到落日西斜，再加上持续不断的阴雨天气的缘故，魔法之森的黑夜来得也比外面快得多。
    就像现在的傍晚时分，在光线本来就不够充足的情况下，可谓是雪上加霜。
    对魔法使来说或许会带来一些麻烦，对妖怪们而言，这却是恰好相反地提供了不少便利。
    黑暗，可是她们最热衷的庇护所。
    “窝回来勒——”
    腋下夹着公文包、收起了茄子色唐伞的道士先生一边换着室内用的鞋子，一边习惯性地朝空无一人的客厅喊了一句。
    上海从厨房里飘出来，对着他鞠了一躬，像是在说着“欢迎回来”之类的言语。
    虽然是人偶吧，但有人迎接的感觉实在是太赞了——等等，厨房？
    “魔法使不是不用吃饭的吗，舍虫舍食之类的。”
    “偶尔也会想要吃东西，以谋求味觉上的享受。”
    脸上粘了点锅灰的爱丽丝从厨房里探出了头来。
    “不行吗？”
    倒不是说不允许什么的，只能说有些惊讶吧。
    徐君房看着戴着白色头巾的少女，耸肩道。
    “你还会做饭的？
    难得我还自带了晚饭回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用纸袋包着的几根油条，放在了桌子上头。
    遭到了来自爱丽丝的轻蔑冷哼。
    “那种垃圾食品，丢掉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也不指望你这个天天吃着蛋糕的都市派魔法使能认同油条的存在价值。
    但是，在不否认我更想吃蛋糕的前提下。
    白白浪费了食物的话，当心遭到神罚哟，不懂得“粒粒皆辛苦”之意的年轻人da。
    这么腹诽着，他把一根油条叼到了嘴边。
    那么，趁着开饭前先把手头的作业批完再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徐君房还是很认真地在对待自己的这一份从来就没有发过工资的“教师工作”的，先不论那些扯淡占绝大多数的兴趣课程，但是批改作业之类的课后事宜，他倒是从来没落下过一次。
    说他是认真负责的好教师吧，怎么都不觉得是适合这位粗神经教师的形容词。
    抽出公文包里面塞着的一大叠作业本，他带着“咔哒”作响的音效活动了一下指间关节，像变魔术一般，从掌心里抽出支钢笔。
    “作业开始！”
    ——有为青年工作时间——
    一根油条的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一边哼着小曲，他头也不抬地把手往之前放置着剩下油条的位置伸去。
    “风一吹就再也回不来……啊咧？”
    接触到的手感好像有些不对。
    在危机时刻出现的单选题环节！
    A福利
    B道具
    C怪兽球
    D逃跑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选择“A”。
    卡拉。
    如果，自己的手指没有感觉到像是被老鼠夹子卡着一般的疼痛的话。
    “这是什么鬼啦！”
    徐君房从椅子上蹦起，使劲甩着他悬挂着一个奇怪黑球的右手。
    “老鼠夹也不该摆在桌上吧，爱丽丝！”
    “玛格特罗伊德宅邸对那些小生物可是很友善的，这锅我不背……得。”
    爱丽丝端着菜走出来，无奈的看了眼正在耍宝的徐君房和死活不松口的金发少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别玩，开饭了。”
    “不，所以说哪里有看到在玩了！”
    “还有，那边那只妖怪，我说过的吧。”
    她把手头端着的盘子摆在了桌上。
    “在室内不许使用你那个微妙的能力，否则，晚饭可就没你的份了。”
    包裹着黑球的雾气散去，显露出里面已经被徐君房给晃成了圈圈眼的金发小女孩。
    “露米娅好晕……”
    我还超疼咧，你晕不是活该吗！
    吃痛地往自己多了排牙印的右手手背贴了个创可贴，无辜受害的道士先生脸上可是挂满了怨气。
    “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还有着这么一位远房妹妹——难道是神绮在意外之下导致的？”
    哎哟。
    被爱丽丝手头的锅铲给好好招呼了一发。
    “她是露米娅，露·米·娅。”
    收回了那“非人道主义”的兵器，爱丽丝上前，从他怀中救下了脸上挂满好奇于疑惑之意的少女。
    “宵暗的妖怪，露米亚——可是写在求闻史纪上的情报，您记性不会这么大吧?”
    “啊，我就说怎有些面熟咧。”
    从袖子里翻找出求闻史纪，翻到了记载着眼前的妖怪的地方对比一番。
    “嚯，还真写着。”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他把书籍塞到了发出疑惑的女孩手里，转而看向正以精湛巧妙的手艺切分着碟中蛋糕的少女。
    “另外，这家伙可是妖怪，还是有过‘食人记录’的妖怪耶。”
    你就这么把人家带回来是不是有点不好……
    越过坐在爱丽丝腿上，性质盎然地啃着精装书的“小号爱丽丝”，他将视线对准了那位始作俑的抚养者的眼睛。
    你明白这代表什么的吧？
    食人记录，是在幻想乡的妖怪被禁止食人之后出现的一项重要的观测指标。
    如果被目击、发现有袭击人类，并将人类当做食粮的妖怪的话，在经过稗田家的鉴定之后，就会打上这么一个标签，并给予相应的危险度作为警示。
    当然，露米娅之类的小妖怪还远远到不了形成“灾害”的程度，所哪怕是有记录在身，也一直没有引起人之里方的重视——毕竟是带着火把就能赶走的妖怪，一般来说都是没什么杀伤力的。
    ——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是什么善与之辈。“魔法使可是中立单位呢，也没有被要求过‘必须遵循人类的法则’。”
    爱丽丝，从他的视线中读懂了对方的担忧。
    “再说，见到一个小女孩就这样浑身湿漉漉地昏迷在你家门口，换做是你，你会见死不救吗？”
    这个，嘛。
    徐君房的眼神飘忽了起来。
    “怎么想怎么做都是你的事，作为借住的客人的我可没有立场说三道四。”
    他顿了顿。
    “虽然不见得会见死不救，但也不现实会让她在恢复体力之后住下来……吧。”
    “你不是常说，东佛送到西吗？”
    “老好人也是要分场合的。”
    他一边从女孩的牙口之下将已经被啃出牙印的书籍给抢救了下来，一边向反驳其观点的爱丽丝教导着。
    打个比方，你在飘着鹅毛大雪的冬天，救下了一名快要冻成木乃伊的旅人。
    在那之后过了好几天，恢复了健康的旅人与你道别，屠杀了整座村庄。
    举出如上例子的道士先生，连眉毛也微微竖起。
    “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呢，房东小小姐？”
    人和妖怪的境界，可是永远都不会因为幻想乡的变迁而改变的。
    “因为我不是你，所以永远碰不上这么糟糕的情况。”
    人形师想得也是非常开明。
    “我根本就没有朋友嘛。”
    “所以，不是朋友数量的问题……”
    “所以，你是打算和我一直纠缠这个问题下去了？
    再继续争论的话，蛋糕可就要被露米娅吃光啦？”
    “……”
    电光火石之间，徐君房将手掌挡在了露米娅伸向餐桌的手臂之前。
    “咱们啊，一时休战。”
    不愧是徐先生。
    还是很明事理的嘛。
    ——那之后怎么样了——
    晚饭过后，马格特洛伊德宅邸的大厅，就没之前那么热闹了。
    时钟的指针已经逼近十二点整，也该到了拥有正常作息时间的人形师会感到疲倦的时候。
    人间入梦，妖魔夜行。
    本来呢，在这片魔法之森当中，马格特洛伊德宅邸应当是最安静的去处之一才是。
    然而，“安静”这个词汇，必然与今夜无缘。
    借着煤油灯的火光，某位教师还在苦逼地批改着学生们送上来的作业，从个把小时内不见减少的堆叠数量来看，不熬到个半夜是见不到“解决任务”的曙光了。
    失策——
    我竟然会去布置周记这种批改起来非常浪费人生的作业项目，早知如此，就不该在慧音好心好意问我“徐先生需要我来分担些吗”的时候，大男子主义情怀满满地拒绝掉了……
    喜欢大男子主义是吧？
    放下红墨水钢笔，他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现世报啊，来的还真快。”
    咔哒。
    二楼爱丽丝房间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打开。
    “怎么了，爱……露米亚？”
    徐君房回过头去，正好对上蹑手蹑脚摸下楼梯的女孩那对Ruby色双瞳。
    “不得不说换上爱丽丝的衣服之后，你这家伙要不是头上的丝带我真的会认错人，有种仿佛回到了久远曾经的错觉。
    嗯，你再去戴个美瞳就完美了。”
    被女孩深红色的视线对上的徐君房立刻改口。
    “……露米亚睡不着。”
    她低落地说着。
    “想和爱丽丝姐姐一样睡觉，但是睡不着。”
    废话，都说了是宵暗的妖怪了，在晚上能睡着我还觉着奇怪咧。
    徐君房摆了摆手。
    “因为睡不着，所以就出来啦？”
    “那个——”
    她张开口，露出了自己尖锐的虎牙。
    “和爱丽丝姐姐待在一起的话，露米亚会想吃了她的。”
    关于妖怪的食人倾向是如何产生的？
    要研究这个课题，就得从“为什么妖怪非得吃人不可”来说起。
    妖怪，虽然变化的外观和本体都显得五花八门，但她们拥有着相对于人类而言非常陌生又别致的灵力脉络，也是之所以会被归类到“妖怪”这一统称的主要原因。
    人类吃东西，绝大多数原因都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省得到时候因为营养不足而脆弱不堪地倒下。
    至于妖怪，她们对于“吃”就有更多的说法了。
    也不一定要是人类，只要是其它具备能够被吸收的灵力的物种，都是她们的狩猎目标——只是相对于“其它”而言，人类的灵力最为纯粹和便于吸收罢了。
    妖怪的食人倾向，就是诞生于对灵力的渴望的基础上产生的。
    灵力=力量。
    那么，在理解这前提的情况下，吃人之类的行为，就可以被原谅了吗？
    当然不行。
    但是针对这个方向，去思考“替代品”之类的，也不是什么不可取的策略。
    “比如魔法面包之类的。”
    对，如果能够批量制作蕴含方便吸收的灵力资源的魔法面包的话……
    “徐先生？”
    ——不小心说出口了？！
    面露尴尬之色的他，恶狠狠地瞪了踮着脚尖、将脑袋趴再桌子上的小女孩一眼。
    “好了好了，现在我可要批作业了，离我三舍远，或者别出声……明白了吗？”
    话题结束，空荡的大厅仅余钟表的响声。
    算是清净下来了。
    “呐，在做什么？”
    ……吗。
    “批作文。”
    徐君房一边往写着“大江山空我”的作业本上打上一个显眼的“0”，一边低沉地回应着。
    “是~这样吗？”
    女孩拿起徐君房刚才丢到一边的作业本，翻到了打着红色零蛋的那一页。
    “这上面写些什么呐？”
    老实说，我现在很困，而且非常不情愿去搭理这只什么都不懂的小妖怪。
    以上这句话，仅作立场声明之用。
    “喂喂喂，拿反了拿反了。”
    他斜了手忙脚乱地把本子转回来的露米亚一眼，无奈地叹了口长气。
    “像你这样的妖怪的话，是看不懂字的吧？”
    “哪有！”她鼓起了腮帮子，用手指着打开的作业本。
    “唔，是、这、吗、样。”
    瞪。
    “还有，亚、米、露……
    看吧，露米亚也看得懂很多字的！”
    除了名字之外竟然还能多看懂四个字，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啊。
    他叹了口气，揭下了张便签纸。
    “的确，你比我上次去钓鱼钓到的那只冰妖精好多了，但是。”
    刷刷刷，啪。
    “从本质来说，充其量也就是从⑨到⑩的差别罢了。”
    徐君房把写着“笨蛋”两个龙飞凤舞的草书字体的便签拍在了她的脑门上。
    “不过不用悲伤，至少你不是最后一名。”
    “是~这样吗？”
    她把额头上的便签纸揭了下来。
    “头发好痛……”
    撕太快了，活该了吧。
    徐君房继续开始批改起手里的作业来。
    话题再次丢失，沉默再度占据整个大厅。
    滴答，滴答。
    咔呜。
    啪哒。
    放下了手头红笔的道士先生，好不容易扳开了咬着他手臂的女孩那副好牙口。
    “说说看，你究竟想干什么？”
    说着这般话的单马尾但是，现在是打算向这只小小的妖怪认输了。
    “露米亚睡不着啦。”
    “睡不着找米斯蒂亚去，半夜在魔女家游荡成何体统？”
    “但是但是。”
    她指了指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
    “米斯琪和露米娅说过，在下雨的夜晚，她是不会出来开店的。”
    ……是喔，还在下雨。
    头痛。
    他看了眼正在看着他的小女孩，又看了眼自己那还有二十来份的待批作文。
    反正这样下去肯定没完没了了，倒不如两边一起来算了。
    “这样吧。”
    徐君房咳嗽一声，赔笑着提议道。
    “坐桌子上，叔叔给你读点睡前小故事如何？
    正好也可以消磨消磨无聊的子夜时光。”
    点头。
    穿着小爱丽丝装束的宵暗之妖怪，从当下的乖巧相来看，却是比在魔界时的那只叛逆少女要来得温顺了许多。
    趁着她这副还没消退的高兴劲，我也就开工吧。
    “咳咳，那么第一篇。
    作者宗政，周记名《幻想乡漫游记第四章》……”
    “第四章？”
    “班长喜欢把小说当周记交过来。”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笔名：永远的我是谁……”
    一小时后。
    总算把这写了十好几页的小说给朗读完毕，把整杯绿茶给一口气解决的徐君房，将手伸向一边。
    “露米亚。”
    “是！”
    一抬头，被正坐在桌面上、迸发出期待光芒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身为教师的话。
    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对着此般视线说“不”的。
    “……下一本。”
    “这里~！”
    《竹笋养殖报告》，作者：秋穰子？
    对喔。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种最合适的睡前读物呢？
    徐君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2月17日……”
    三小时后。
    终于读完了。
    收回之前那个睡前读物的话，其实这周记是一篇kindbe专业的万字论文。
    “那么。”
    他把手伸向一边。
    “露米亚，下一……”
    嗬，效果真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地趴在桌上，脸上挂着了温和的睡颜，在平稳地呼吸着。
    抬头看了看钟表，时针与“4”重合。
    那，么。
    抄起批改用的钢笔。
    ——接着开工吧。
    ——那之后怎么样了——
    “徐君房，昨晚的事，谢了。”
    “爱丽丝……我说过的。
    既然你决定要帮助别人，就要负担起那份责任。
    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别帮到一半就撒手不管，到时候留下个烂摊子，可没人帮你去收拾。”
    “你在她头上丝带的封印上多加了一层吧，用那张便签纸。”
    “诶。”
    诧异。
    “你怎么知道的？”
    “好奇于幻想乡漫游记的剧情展开……”
    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封印，究竟是什么？”
    “要回答你这个问题的话，得给我三天三夜的时间来研究那条缎带才行——唯一可知的，这是相当高位的封印术式，仅此而已。”
    “唔。
    那么，把露米娅抱到沙发上，顺便给铺上毛毯的那位通宵批改作业的教师先生，也是您没错吧？”
    “……顺手而已。”
    微笑。
    “是~这样吗?”
    ——唯独别学这句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