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入口,位于冥界的高空之上。
如果天人想要通过正常途径来往幻想乡……而不是像天子那样从天而降的话,就要从天门出入,经由冥界的大地才行。
以洁身自好,自诩不朽的天人们自然是不屑于所谓的冥界的,就好比月人对地上生灵的态度一般,是十足的恶意。
——嘛。
毕竟是一群不想死的人的定居地,要见到“死后世界”的光景的话,就成赤裸裸的讽刺了。
所以,也只有极少数的天人愿意来地上,比如比那名居天子,这位365天有366天处于叛逆期的少女。
“我比那名居天子,哪怕是饿死,今后都要住在冥界——
也绝不愿意吃名居家的一丁点施舍!”
嗬,你瞧这架势。
有这位宁愿往冥界跑都不愿意为自己老爹分担生活压力的叛逆女儿在,也怪不得比那名居家的家主这么显老了。
叹了口气,徐市向明明从相貌看不过中年,却是已然须发皆白,面容沧桑的男子行了个绅士礼。
“这般千里迢迢赶来谈判,实在是叨扰您了。
要管好这么一位不听话的女儿,还真是有够辛苦啊。”
边说着,边摆出拉家常似的轻松态度,给对面泡了壶绿茶。
“这地界也没什么能让天上人看得上眼的茶味,粗茶龙井——凑活着解渴吧。”
微微点头,他接过茶杯。
“徐先生,小女这两天来——没给你们带来什么大麻烦吧?”
“麻烦?”
她摆着手,显露出惊讶的神情。
“没有的事,令女出落得这般大家闺秀,怎会惹是生非呢!——别说是麻烦了,反倒是像其他天人那样,给出了不少对幻想乡而言意义深远的建言咧。”
我家门前的大坑。
维帕尔肩膀上的枪眼。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误拆了包括重建好的自警队办公室在内的总共6间房子。
在和妹红一换一的过程中引发了一场轻微地震,把周围的人家鸡圈给震塌了。
然后,在这么多“麻烦”之外的,这位大小姐的建言就真的是“没有卵用”了。
“也别溜须拍马不打草稿。”
这完全忽略了客观因素的吹牛皮似乎起了“反效果”的样子,对方放下了天上人的架子,把茶杯猛地叩到了小木桌上。
“天子呢,我把家里那一烂摊子事儿都撂下,即便是要被冥界的怨灵追着拱也要赶到幻想乡来,不是为了听你讲这些个漂亮话的!”
所谓“知女莫若父”,看来这位父亲,在漫无边际的宠溺之外的,也清楚地明白着自家那位的斤两。
不过被怨灵……那些清凉麻薯们狂拱不止吗。
回忆起自己作为生人去冥界游玩的时日,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冥界灵们。
还记得在王道小说中的固有桥段吗,就是冷面坏坏侠却意外有着喜欢猫的一面,本身却又被猫咪讨厌,不知道该如何相处的纠结与尴尬。
那么,只是想抓只幽灵当空调灯的我,又是为什么会被讨厌的呢?
这是为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也不是求解的好时机。
面对这么一个棘手的对手,看来本人也要施展自己真正的实力才行了。
“昨日听闻令尊亲至,在下可是辗转一夜都没有入眠,想了很多个迎接的方式。”
她一边说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言语,一边挤出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脸。
“至于天子的话,我想藏,您就算是把幻想乡给掘地三尺,那也是不好找的。”
真要藏的话,打算把天子这么个大活人藏在哪儿?
在精灵球里。
——月都专用休眠收纳仓,当下含税只要九百九十八千円,绝赞打折、好评发售中。
当然,这些个反人权的处理方式是绝对不会让人家老爹知道的,即便自己是蓬莱人,也不想被人家平白无故就暴打一顿不是。
徐市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比那名居家的家主,咱们要不都退一步说话吧?
毕竟你和我在之前也有过照面之缘,就卖个人情呗,来日定加倍偿还。”
不说我还忘了,怪不得这么眼熟。
“你是那个……谁来着,曾经误打误撞来比那名居家问路的小少年?”
“正是。”
“那现在怎么一副姑娘家的模样?”
“这个……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能攀上关系自然是好事,在这场谈判里啊,有一个相对熟稔的关系,自己这边的胜算会再大上几成。
说归这么说。
如果是你的话,以前遇到过的一面之缘的男子汉,在最近一次见面的时候成了长相还……过得去的美少女,你会怎么想?
大抵会生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愧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幻想乡啊”这类,对我自己而言会相当丢人的感慨。
“说罢,什么人情?”
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上吗。
“卖个人情,商量商量——取消那婚事呗?”
肉眼可见的,那比那名居老爹额头上可谓是青筋暴起。
“如果你是打着这样的主意,那这场谈判就到此为止了。”
“但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人家委托过来的嘛,所以这场谈判呀。
本身就是由此而起。”
对峙,就这么开始了。
经过时间的推移,在半小时之后,状况总算又有了变化。
相互对瞪到眼睛发酸的两位,终于是达成了奇妙的默契,于同一时间收回了架势,开始揉起了各自的眼角。
“我这句话就放这儿了,懒得和你再浪费时间——放人,或是让幻想乡面对一场足以引发山崩地裂的大地震。”
欸,才这么点时间就受不了了,我还以为你可以再坚持个一会儿咧。
放下茶壶,她决定在这耐心被消磨地差不多了的当口上,抛出那准备良久的杀手锏。该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杀招了!
“那么,岳父大人。”
徐市显露出相当“臭不要脸”的笑容。
“在你们天界人的眼里,如果一方有了婚约却在约定期间和其他人缔结了婚姻关系,那该如何处理?”
“岳父?”
他眉头一皱。
“你……什么意思?”
“是字面上的意思,岳父大人。”
她一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相片,啪一声拍在了桌面上。
“抢婚——用麻将术语来讲就是【截胡】,这边厢可是有礼啦。”
对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正常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转为了黝黑,再自黝黑涨至通红。在相片上,那身穿黑礼服的比那名居天子,和衣着素白婚纱的徐市,正对着镜头的方向摆着符合气氛的POSE。
至于表情?
看那揽着徐市肩膀的天之娘,无论怎么审视都是给人一种“咱俩好兄弟”的感觉的灿烂笑容。
再看那位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只得抓着自己裙子、脸上慌张到微笑都走了型的道士。
在照片的右下角,署名:摄影员射命丸文后期制作永江衣玖。
“……这是什么意思。”
“事出突然,想必您现在都不太能接受。”
一边这么说着,徐市一边挪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做好撒腿就跑的打算。
“闪恋,然后意思意思就结婚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没错,这便是所谓的奇策。
想也知道,已经下定了把叛逆期的女儿嫁出去的决心的父亲,用普通的方法劝阻这是绝对行不通的。
兵行险路,需出奇兵。
气氛啊,霎时间寂静地可怕。
“如此。”
这回打破沉寂,首先耐不住冷清的依旧是比那名居的老爹。
“你能保证,天子她不会败给地狱的刺客吗?”
等……等会儿!?
这反应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应该发个飚、掀个房子、再绕着幻想乡追我个几圈才对的吗!
“这要我怎么保证……”
“用你‘蓬莱人’的身份保证。”
既然你愿意趟这浑水,就要做好相应的觉悟。
这位斑白苍发的男人,似是用眼神“说”着这样的话语。
“能够向我承诺吗?”
啊。
这下我就明白了。
如此宠溺天子的笨蛋老爹,又怎么会情愿忤逆女儿的想法,在明知这绝不是会让女儿幸福的决定的前提之下,甘心把天子拱手送人?
这回有我来搅局,人家还巴不得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就我而言,一句‘没问题’,那可是要花费永劫的时光去坚守的。”
徐市把垂至身前的马尾撩至身后,在这张死不正经的脸上,摆出了难得一见的自负微笑。
“安心吧,管它是地狱的追兵还是天上的追兵,谁都别想在幻想乡给我胡作非为。”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的女儿我保定了,出事儿就拿我问责”这样。
这可是蓬莱人的承诺。
一句话下去的分量,根本无法用“时间”为单位去称量。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老爹起身,向门外走去——那踽踽独行的背影,在徐市眼中看来又苍老了几分。
“若要背叛天子和这承诺,就等着面对名居家的天罚吧。”
“谨遵誓诺,以生为守。”
哒。
“对了,”
打开屋门的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道。
“为什么是你穿的婚纱?”
——我还以为你会忽略这个问题咧,在这时候想起来也太不赶巧了吧!?
“这个……不方便说,总之您只要明白是这么个设定,然后接受下来就行了。”
“嚯。”
他点了点头。
“小女多有顽皮之处,在往后的相处当中,也请您多多担待。”
不愧是“知女莫若父”,在转瞬间就理解了我的苦衷……有人能理解我这一肚子没处倒的苦水晃荡发出的声响,多少也能让我的心情变得不那么忧郁。
丢人丢得就像一隻憂鬱的台灣烏龜,是这样的。
哒,房门被对方掩上的响动。
随着门外那含糊不清的一连串念咒声响起,男人的身影化作青烟,扶摇向九霄天门而去。
“……哈,总算是捱过去了。”
直至此时才总算是松了口气的少女,像百变怪一般瘫软在了桌子上。
与此同时,在屋子的四处闪烁起明灭的蓝光,各自手持隐形用符纸的人们,到现在才现出了彼此的身形。
这已经远远超出本来的预定成员数的,不请自来的家伙们。
“辛苦你了。”
天子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过啊徐君房,那件礼服能送我”“没门!”
“哎,别那么小气嘛,我穿着可是有够上镜”“让你再穿着乱晃的话,我的名声就要变成负值了!”
把扁着嘴小声嘟囔着“小气鬼,铁公鸡”的桃天人挤到一旁,这回凑上来的是……正笑得毛骨悚然的射命丸文。
“多少钱?”
“工钱和冲洗费不是已经付了”“我是说,阻止我把相片贴到《文文。新闻》上要花的封口费,多少钱好呢?”
熟归熟,这么明目张胆地敲竹杠真的合适吗!?
“……开价吧。”
“CanonEOS1DXMk全画幅相机,记得跟店家要两个800f/5.6L的镜头。”嗬,狮子大开口啊……等会儿,为什么说得这么熟练,是不是早就已经计划好了!?“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吧。”对这方面并不是很懂的徐市摆手表示“该怂还是要怂”,转头看向剩下的那位。
“你又是来干嘛的?”
永远的公主,蓬莱山辉夜。
——最没有理由出现在这儿的“麻烦精2号”。
“嗯……”
辉夜歪头。
“路过?”
卖萌无用,再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样的诈骗专业户吗!
“嘛,听妹红说了前因后果,抱着好奇一看的心态来见识见识的。”
她一面说着,一边挥了挥夹在两指之间的相片。
“也不算是没有收获。
那么,这边就先回去辣。”
嗯,那张照片?
道士一愣,随即猛地回头。
桌板上空空如也,哪还有小纸片的影子?
——你等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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