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房霍青娥》外传 苍崎晓的某一天

    要说人间之里的空气质量，那可真只能用“无可挑剔”来形容。
    尤其是最近，这入春后不合时宜的梅雨也已经过去了，定居地附近的颗粒状况，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气候舒适，温度适中，正是万物生长、繁衍生息的好时节。
    所以。
    “wakeup，泽——塔”
    穿着素白睡衣，那一头葱绿长发都快杂乱成野山菜的少女，在这诡异的闹铃声中翻了个身。
    睡过头什么的，赖床什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wakeup，泽——塔”
    就平日里来说，泽塔·卡妙思，并不是那种偷懒的类型。
    但毕竟是败给了螳螂族的天性，在最近整天整天的艰辛练习之下，为了保持“足够充沛”的精力，必然就要进行“足够时间”的休息。
    原因如此。
    “wakeup，泽——塔”
    至于在床头柜上摆着的这只……球状doge外观闹钟的来头，那就得问把它从雾雨杂货店淘过来的，这家里唯一像个正常人的“厨房战士”的想法了。
    就算你有再多理由，赖床也是不好的。
    因为，也要考虑那位每天为你做早饭的劳碌命的心情嘛。
    “wakeup,泽——塔”
    “吵死了！”
    睡得正迷糊的少女，终于忍受不了这有气无力的唤醒音效，猛一翻身，那变化成利刃的手臂便朝doge闹钟的天灵盖劈了下去。
    铛。
    一声荡气回肠的金铁响动，从手臂处传来的酥麻震感，终于让这位脾气不太好的赖床党抬起了眼皮。
    这是嘛……锅铲？
    视线上移。
    那是……
    围裙和甚平的微妙组合，在围裙的角落里缝补着“苍崎”字样，后头该加了个俏皮的迪○尼标志。
    再往上。
    梳理整齐的橘黄齐肩短发，同样整齐的刘海底下，藏着一对正映射着危险讯号的赤色竖瞳。
    那是一张，显露出相当险恶之微笑的脸庞。
    “要说多少次你才会听呢，这个闹钟可是很贵的喔？”
    这位厨娘的名字叫苍崎晓，是泽塔·卡妙思的同伴。
    ……姑且算是。
    她要度过的这一天日常，将从“想办法叫醒泽塔”开始。
    “呃……早饭是？”
    “煎蛋、葱卷、粥、鱼干。”
    既已住进了人之里，那肉食妖怪的伙食，也得对应当前的生存状况而不得不做出变更。
    对于虫族来说，尝试去吃些其他食物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虽在心底里依旧更加偏向于肉类食品，但强大的适应性决定了她们能够比较自然地融入新的食物链当中。
    当然，代价还是有的。
    “每天都吃这些东西的话，你会越来越瘦的啦。”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可叫做苗条。”
    代价就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行虫族应有的“饮食习惯”的苍崎晓，本身越来越削瘦的身躯。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食欲不振”，但连本身的身体素质都要被拉低的话，这饮食习惯还是有些纠正的必要的。
    欧文·迈恩——苍崎晓的主子，最近也时常提到这方面的事，却都被对方相当敷衍地转移了话题。
    以前的苍崎晓是什么样子的？
    在泽塔眼中，先前的苍崎晓应是满身脏兮兮的泥土，杂乱散漫的头发遮住眼睛，以满是黏滑液体的尾巴穿梭于地底与地上的交界的，这样一个非常“原生态”的印象。
    而最近，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
    特意去找人里师傅剪了头发。
    每天都整理地相当强迫症的刘海。
    着装打扮依旧没个女孩子的外相，但也已经注意起了本身的整洁度——别说泥土了，那件松垮的条纹甚平上甚至连一点灰尘都没见过。
    尾巴也是，少见地收起了原本应该拖得满地都是的粘液。
    甚至，在室外还会相当注意地把尾巴抬起来行动——那条尾巴多少还是有些重量的，要保持那个样子行动的话，还要额外付出一些力气。
    唯一没什么变化的就是“不喜欢脚上被束缚东西”的习惯了——拖着木屐也没见她穿过袜子，到了室内就更是，把木屐往角落里一甩，踩着赤脚就蹬蹬蹬跑了起来。
    以上，都是外观上的改变。
    那习性上呢？
    除了饮食以外，就是这“早起”的习惯了。
    苍崎晓啊，可是当真的“冷血虫族”。
    即便现在保持着人形，身子里流淌的血液也不见得能上37摄氏度，反而是保持着与外界同温的水平。
    这会影响什么？
    打个比方，一到了冬天——这气候一冷下来，她就不怎么愿意动弹了，甚至会窝在巢穴里睡一整天，也不见得会愿意翻一个身。
    就算是在暖和起来的日子里，也得在太阳出来之后选个好位置，晒上半天的身子——只有获取了充足的热量，她才能相对自如地行动。
    不然的话，就连说句话都会非常有气无力，每走一步路都像八云紫那般东倒西歪。
    “泽……塔……（顿5秒）哈”，大约如此。
    那么，是什么导致她的变化的呢？
    在对方冷漠的督促下换着衣服的泽塔，一边打着哈欠，心里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
    并没有前去一探究竟的勇气。
    别看现在的苍崎晓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仔细看她的眼睛。
    那双赤红的竖瞳，代表的是抹不去的“瑕疵必报”之天性，那是属于她的族群的处事原则，是即便表现得再怎么随和，也不会抹去的原则。
    比报复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秋后算账。
    “说起来，在送欧文去寺子屋之后，你会立刻回来吗？”
    “我……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有点想吃梅心棒”
    “‘请’自己去买。”嘁，还是那么“铁面无私”，明明你自己就能支使我到处跑腿……
    等会儿？
    这是不是证明了，我在这家里正处于底层的糟糕地位？
    ——不会吧。
    大概，应该……
    也许？
    ——
    “苍崎。”
    “哎呀，怎么？”
    女孩的脑袋向身侧一偏，随着铃铛声响起，与正巧把视线从手边的书籍上挪开的少女眼神相遇。
    “怎么觉得，你每天这个时候都在店里的？”
    也不借书——这儿不是图书馆啦，可是“铃奈庵”，堂堂正正的借书屋喔。
    来介绍一下，这位戴着古板土气的圆框眼镜、把橘黄短发用挂着铃铛的绳结系成一对小辫子的身影，正是铃奈庵主人家的女儿，因她那双号称能解读一切未知文字的“判读眼”而在人之里小有名气的天才之辈。
    而被她提问的，正是借着书桌边窗外的光亮，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脑袋，在专心致志地翻阅书籍的苍崎晓。
    “因为只有这个点，你那凶巴巴的老爹才不在店里嘛。”
    被提问者的理由倒是显得相当冠冕堂皇，把脱了木屐的赤足架在书桌对过的椅子上、正摇晃着那长又长的尾巴的她，如是回答道。
    “这借书屋的老板还是挺烦我的，对吧？”
    ——亏你还有自觉。
    小铃扶了扶眼镜，在皱起的眉毛底下，不自觉地挂上了苦笑。
    已经不是“烦你”的地步了，而是相当程度的厌恶，甚至三番五次地叮嘱过我不要把你放进来，我也为此没少挨过骂。
    也不是针对苍崎晓一个人，对于在人间之里生活的大部分村民而言，都不见得会对这些不请自来的虫子们抱有多么亲近的第一印象。
    至于为什么，看看这夸张的尾巴就明白了。
    那又是为什么，明明是如此有自知之明的她，会每天每天跑到铃奈庵来看书呢。
    “苍崎，你听说过‘穿靴子的猫’的故事吗？”
    “是说那个童话，穿靴子的猫为了帮助自己的主人”“是另外的版本啦，和夏尔·○罗的原版没关系的。”
    “唔。”
    她做出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片刻后说道。
    “那就是劫富济贫的英雄猫”“也和梦工○无关！”
    而且不要随随便便就丢出超越设定的neta，那边的版权法可是很凶恶的！
    “既然都已经这么排除错误答案了，那想必你想说的就是这个了。
    那只性格孤僻、想要成为人类而穿上靴子，却因穿上了靴子而摔死了的倒霉猫。”
    明明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却还要装傻……
    是打着戏弄别人的念头吗。
    和虫三人众的另外两位聊天才不会这么累人。
    带着满腔的腹诽，她隔着镜片丢过去一枚白眼。
    “聪明”到惹人嫌的家伙之所以没有朋友，也别老是归咎责任于“我是肉食性虫族”——多少得从自己的性格上找找原因嘛。
    “那么，既然你也知道我在指什么了……说说你的看法？”
    扯回现实，小铃这边提出的这个问题，多少还带着点攻击性。
    把习惯“人类的着装”，刻意秉持“人类的生活习惯”，甚至连自己尾巴上的粘液都一并收敛的苍崎晓比喻成“穿靴子的猫”的作法，换作一个礼拜前的她，可是绝对不会这么问的。
    当然，第一次见面时的对方，也不像现在这么“像人类”。
    ——至于现在嘛。
    凡事都有一个熟络的过程，等你和别人熟络了呀，数落起人家来也显得更加干脆利落了。
    “猫呀。”
    苍崎晓靠在椅子上，把尾巴抱在怀中，下巴摆在那软绵绵的腹肉上。
    “很可爱吧？”
    “不，现在说的不是猫可爱与否……当然我承认猫是很可爱，但当下在讨论的可是”
    “我没接触过活的猫，所以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咧。”
    她打断了小铃的言语。
    “毕竟。
    看到我的身影的话，小猫小狗早也就逃之夭夭啦。”
    “……”
    本身是可怕的肉食性虫族，会触发小动物们的危机警报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嘛，也要看开点……”
    想安慰对方，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她抬起头。
    出乎预料地，却是见着了一张相当灿烂的笑脸。
    “不过‘穿着靴子的本居小铃’是属于可爱范畴的，我明白这一点就足够辣。”
    ——你这家伙！
    “都这个点了……今天就打扰啦，这边厢也得去寺子屋接小主人回家。”
    没理会身后那脸色能跟煮熟了的白虾五五开的女孩，自说自话的她放下手边的书籍，径自朝书屋外走去。
    “那么，明天见啦。”
    ——才不想和你说明天见！
    朝那晃着尾巴说再见的身影做了个鬼脸。
    门口的铃铛声响起，铃奈庵屋内又再度冷清了下来。
    每次唇枪舌剑都以这边的折戟沉沙告终，这位常胜将军也不知道退让一二。
    伴随着叮当声轻轻摇了摇头，本居小铃将视线转向书桌处。
    桌上，倒扣着翻了一半的《想象的共同体》（ImaginedCommunities）。
    越过书桌看向窗外。
    街上，那被行人避之不及的身影，正独行远去。
    ……哈。
    此刻的本居小铃，正这么想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也许。
    我也同样是想要“穿靴子”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