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的人之里。
“人生啊,寒至暑;
春秋过,又是一年轮回花却落……可感,可悲,可叹!”
“队长,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从推门而入的俊也处投来了不那么友善的视线。
“不就是人家在龙神广场那边开了一家花店么,你有必要这么长吁短叹……”
这你就不懂了吧。
秋良拍了拍粗麻布制成的简陋外套,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
“巡逻没什么情况吧?”
“没有。”
“那就……”
“除了差一点被突然从地下面捅出来的竹竿戳了个透心凉之外,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把还没说出口的“还好”给咽回了肚子里。
“话说明明那个竹林里面除了竹子和各种各样的杀人陷阱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我每天都去巡逻?”
“反正你也要去练剑,这不是顺路吗。”
“嘁。”
不爽地把写着“自警队预备役”的肩章挂到了一边的架子上,俊也黑着脸坐到了这位名义上“监护人”的对面,相当随性地架起了二郎腿。
在这之后,少年注意到了这间见过上百次的办公室中存在的不和谐因素。
“现在还在上班吧,怎么都已经把肩章给挂上去了?
……怎么都是不认识的名字?”
“这些啊。”
秋良笑得相当勉强。
“我想想怎么回答你……缅怀先烈?之类的吧。”
先烈喔?
“这么多?”
“你也该知道为什么,自警队只招收没有家庭的人作为队员的吧?”
因为不知何时我们就会在与妖怪们的战斗中牺牲,而没有家庭的话,就不会在死后留给他人太多牵挂和哀伤——这是在俊也被分发肩章的时候,就一再被提醒过的忠告。
相对于单薄弱小的本身,要对抗的魍魉们实在是强大太多了。
为了守护人类现在拥有的宝物,要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嘛。”
俊也注视着架子上,那些被悉心保养,闪烁着皑皑辉光铜制肩章们。
“依旧不太懂,为什么是今天?”
“触景生情啊。”
触景生情?
他瞥了眼窗外,在不远处龙神雕像的对面,那家方才开张营业的不起眼的花店。
是在说十年前的事……吗?
那几乎让自警队全灭的大灾害。
这个世界啊,是需要英雄的。
但与此同时。
英雄的代价啊,也未免太过沉重了。
趁着俊也在脑补些有的没的剧情的当口上,秋良抽出办公桌底下的纸箱子,把挂在上边的臂章一个一个拣下来,给统统丢了进去。
“嘛,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俊也咳嗽了一声。
“话又说回来了,这就是你在上班时划水,在这热的要死的天气里躲在阴凉清净的办公室里的理由?”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呵呵呵……看来,你有成为侦探的资质啊,臭小子。”
别想用这种根本就没影子的夸奖来搪塞我,这都是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好吗!
……不过。
无论是队长,还是我,还是现任或已经牺牲的队员们,有谁后悔过自己那笨蛋一样的坚持吗?
哪怕这坚持,几乎任何时候都不会有终结?
看看秋良那张邋遢的大叔脸上纵横交错的沟壑,和贴在他肩膀上,明明轻如鸿毛,却又千钧沉重的队长肩章。
嘛。
要是这个背锅侠还没后悔的话,那我——
也当然没有放弃的理由。
“还有要我做的任务吗?”
“你都交章了再问这个?
没了没了!”
怕不是被窝说到了痛处,正想着法儿赶跑别人吧。
侧目。
“那正好,能早点下班我也是求之不得。”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走去。
“那么,队舍见……这是啥?
太阳花?”
余光瞥见,在这间办公室的角落里头,正摆放着一盆插着太阳花的盆栽。
“花店的老板竟也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
俊也一挑眉毛,感慨着说道。
“这保护费倒是交的挺勤快的……队长你怎么看?”
咱们又有什么时候收过保护费了,不管是当保镖还是当私家侦探,那些都是正当财源好吗!
“我看啊。”
队长揉着自己的眉心,用仿佛七老八十的老奶奶在思考自家米缸见底了怎么办的语气,对这位缺心眼的剑士回复道。
“这也许是所谓的【对不起】吧。”
“对不起和太阳花有什么关系,莫非是队长你的py”
“回你的队舍去!”
把嘟囔着“毕竟是太阳花嘛”这样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理由的少年给赶出了办公处的大门,静下心来的队长,捧起了那盆不那么起眼的太阳花。
“赠:几时的英雄”
歪歪扭扭的一串大字。
以及。
“对不起”
大字下的一行小字。
……哈,得了。
他把这花盆摆放在了窗台上向阳的地方。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我曾见过最卑劣的主机党,也曾见过最高尚的PC玩家,平台并不能代表荣耀。
要说十年前那场灾难的反省的话。
“太阳花啊,只有放在光线充足的位置才能茁壮成长。”
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也是唯一要做的事情。
——放下了,放过了,也就罢了。
就算是有恩怨心,那也早该看开了。
在这弓冢秋良还在伤今怀古的时候,老天爷呀,是注定不想让这位想要安静平凡地度过本日的队长,得以有片刻安生了。
轰隆。
刚出门没多久的少年连着纸门一起,被掀飞了到了秋良身旁的墙上。
嚯?
…太岁头上动土,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想活的家伙来砸场子了?
夺目耀眼的绯色长剑,七色剑穗似是敛着无上天光;
装饰精简的宽沿黑帽,上头挂着正散溢甜香的仙桃;司礼威严的赤红双瞳,内里蕴着数不尽的自信和荣耀。
随着高帮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的踢踏声,这位从外表就能看出来路不凡的、有着一头柔顺蓝发的少女,向已经把手搭在刀柄上,却被这惊艳的登场给楞在原地的秋良发话道。
“喂。”
“啊……你好。”
“这里啊,是人间之里的自警队的办公室吧?”
“是没错,请问你……不,我是说您……不——大小姐,您是从何处”
“那就来对地方了。
初次见面,吾之名讳乃比那名居天子,至于来处……”
她伸出手,将手指指向天花板。
“天界。”
嗬。
这自警队的小庙啊,还真是来了尊不得了的大神咧。
——
黄昏余晖中的小竹林。
竹屋前,一台巨大的八卦炉被安放在平地上。
在八卦炉前边,扫着羽扇悉心控制炉心火力的道士,正和那位不常于地上见面的龙宫使者谈论着什么。
“所以说。
关于【你家的大小姐跑路了】这样的杂事,你跑来找我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徐市——这位随着扇扇子的频率摇晃着单马尾上的呆毛的少女——扶额道。
“而且,你就没看到我在炼药么,正是在最重要的火候控制期间,要求可是全神贯注的……万一没炼成,这不得拿你是问?”
“但是,总领娘这次可是彻底无视了其父的要求,独自一人跑到地上来的。”
侍立在旁,那紫色短发、身着绯之羽衣的少女,正略带焦急之神色,只手摆弄着自宽檐帽上垂下的丝带。
“事出突然,这边厢能想到在地上的求援对象,也只有徐先生您了。”
有这么严重的?
看你家那位大小姐天天满世界瞎蹦跶,闲下来就浑身难受的样子,平时可没见你有那么紧张过。
再说了,比那名居家原本就是被天人们不怎么在意的家族吧,看起来就一脸和事老样子的比那名居老爹可是要宠自家女儿到天上去的,怎么可能会有“让天子不开心”的情况发生?
这其中一定有故事,这故事一定很复杂。
……不想管啊。
头也不回地注视着八卦炉中的火焰,她正在思考着蒙混过关的对策。
“安心啦,要是真的出事了呀,我就把这个炉子吃下去。”
“这和平时的状况是不一样的,而且已经出事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
“嗯,为啥不说话了?”
徐市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少女,就见之前还在摆弄着自己帽子上的发带的龙宫使,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注视着她。
虽然说我中午是吃了些菠菜吧。
从胸口把小铜镜掏出来,瞄了眼自己的门牙。
——不至于啊。
“天子啊。”
“我听着呢,天子咋了?”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永江衣玖,这终日里摆着一副“怎么样都好”的和煦微笑的气氛master脸上,也浮现出了难得一见的忧郁。
“她。”
“她?”
“要结婚了。”
“哦结婚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嘛,总是要结婚的,这没什么大不了。
嗯,那么你相中了谁,有喜帖吗?”
“……是天子。”
哦天子啊。
等会儿,天子?
徐市,停下了手头这煽风点火的活计。
“确认一下……
你指的天子,是那个整天觉得天界太无聊,满幻想乡找存在感给人添堵的熊孩子?”
“是比那名居天子。”
“是那个见人就和说些乱七八糟的忠告,结果她自己都理解不了那些个晦涩话语是什么意思的笨蛋?”
“所以总领娘的名字是比那名居天子……”
“当真是那个只顾自己玩得开心,把名居家两大法宝都给偷出来差点让幻想乡山崩地裂的天然呆?”
“比·那·名·居·天·子!”
真是啊!?
千年单身党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连手头的扇子都啪嗒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凭什么啊!”
“您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话是这么说,但明明我还是单身呢,怎么连个熊孩子天人都能比我先结婚的……对象呢?”
“名居家。”
这样,心理平衡一些了。
捡起羽扇,重新做出一脸云淡风轻相的道士侧目。
“也就是说,和其他势力缔结政治婚约这么万金油的烂展开咯。
不过既然能让那个女儿控松口,看来这联姻确实是有那么点分量。”
“正是如此,若要让比那名居家获得更高地位的话,联姻便是首选。
何况,名居家正巧也有这方面期望的大人在,家主自然不会放过上位的机会。”
“正是肮脏黑暗的政治界啊,明明就在天上,看来也不得安生。”
她翻了个白眼。
“那么,皇带鱼你的看法呢?”
“这不是来找您帮忙了吗。”
站在天子立场上的反对,是吧。
“嘛,大致是理解了。”
徐市打开了八卦炉的炉盖,从袖子里抖了不少药材进去。
“但是吧,我觉得你应该去找紫b……八云紫那家伙帮忙,我这说破了天也就是一还没成仙的道士,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吶。”
“就八云紫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我不认为她会在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伸出援手。”
衣玖一耸肩,发出一声长之又长的叹息。
“找您……既是下下之策,也是无奈之举。”
别因为人有个乾坤袖,就当人是机器猫啊。
不想帮忙,无比以及极其地不想帮忙。
首先,这肯定会扯到天上的政治纷争,自己本身对这些东西就不是很在行。其次,你说这个……要是我有能力的话也不会这么抵触,但任意门啊,时光机啊,数码世界通行证之类的东西,岂能是说有就有的。
你看看人家八云紫,对吧,隙间一开这要火车都能给你找一辆来,要想帮你藏个人,明显就是找人家更合适。
醒一醒,乾坤袖是不能大变活人的!
“请恕我拒”
打定主意,正要开口的单马尾道士,却被对方的发言给打断了。
“要什么报酬,是钱、人情,还是玄云海的宝物?”
“不,这不是报酬的问题,是实在能力有限——”
办法倒不是没有,但要实行起来的话困难程度无异于去天上摘星星,这苦劳啊,我可受不起。
永江衣玖,做出了决意。
“就算是侍奉的程度,我也”“这是全年龄小说所以慢着!”
在这小说变成R级物之前,她抓住了这位一言不合就要脱衣服的龙宫使的手。
“虽然我也不见得真稀罕,但你先把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糟糕心境给冷静下来!”
“但是”
“没有但是!”
……好吧。
被对方超果断的行动给拦住了作为的永江衣玖,倒是十分顺从地放弃了手边的行动。
“确实失礼了,实在抱歉。”
“没事没事,病急乱投医嘛,人之常情。”
“该说您是油盐不进好呢,还是从来不会把握机会好呢?”
“明明就是你先乱来的,到头来还要怪我?”
斜了这位正苦笑着、衣衫略带凌乱的少女一眼。
“得了得了,你也别故意弄这些玄虚。
这活我接下了,就这样。”
“喔呀,之前还一副铁公鸡的样子呢,变脸得这么快?”
少女歪头,不解地看向说出“包在我身上”这样话语的愣头青道士。
这个嘛。
被人家盯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
“你手臂上的烧伤,看伤势和留在上头的灵力……是龙神留下的吧?”
“哎呀。”
她下意识拉低了袖口。
“被徐先生见到了这丑态,再次抱歉。”
“……你啊,你啊。”
想必,眼前这位看似适从自然的龙宫使,早在前来寻求自己的帮助之前,就已经尝试过了所有能够“避开这场婚姻”的方式了吧。
甚至于不惜檀越去向龙神寻求帮助,却遭致对方的否决,乃至留下了这道刺目的伤痕。
玄云海啊,终究还是容不下天人的。
并不是因为“找我比较方便”而是“已经没有人能够帮到自己了”,在明白了对方的立场之后,这边要是再像方才一样应对的话……
也太不近人情了。
“总之这事儿我是接了,但能不能帮你搞掂就不晓得了。”
这么说着的徐市,回身捣鼓起了炉子里的丹药。
“这样……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别打扰我就行了,很急很关键!”
明白了。
鞠躬。
“谢谢。”
……哎哎。
“能得到龙宫使大人的感谢,怕不是我这两天得鸿运当头啦。”
——
“啊,走之前还有一件事,从一开始就有些在意了。”
“但说无妨。”
“徐先生……您身上的气质变得很奇怪,有种‘阴气’过重的感觉。”
“错觉!”
“仔细看看的话,体型和平时也有些”
“都说是错觉了!”
“但是,声音也……”
“快走啦快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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