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微微简逸》第40章 阴暗谁属。

    “他找你干什么？”卜苏一阵心慌。
    他轻轻松开海棠，目光严峻地看着她。
    “没什么，我们的事情他都知道了。然后他找我谈了谈。”海棠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苍凉。
    卜苏伸手找烟，他一般不在家中抽烟，此刻，他心乱如麻，不知道岳父是怎么找到海棠的，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自己，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颤抖着手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地从口中吐出，他发出了“兮”的一声。
    “你们谈的什么？”卜苏将烟灰弹了弹，很低沉地问道。
    “让我离开你。”海棠一如既往地平静。
    “不可能！”卜苏低吼了一声，“他以为他是谁？”卜苏的脸像是敷上了一层铁锈，冷峻又愤怒。
    海棠莞尔一笑，轻轻滴靠在卜苏的肩膀，“否则，他会让你失去一切。”
    海棠明显感到卜苏的肩震了一下。他不是不知道此事的利害的！
    “海棠，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海棠的眼神像是失去记忆的鱼，又像是看透世间繁华苍凉的老妪，空洞又单纯。她笑着说，“世间的人，相遇分开都有定数，只不过早晚罢了。我们也逃不过的。”
    “可是，我爱你！”卜苏猛烈地转过身子，目光炽热地看着海棠。
    那一刻的目光，是那么的真挚和浓烈。海棠亦被深深地打动。是啊，卜苏对自己，也算是情深义重，只不过，他有家庭，他有老婆，又即将做爸爸。这么一个人，即使能够给与自己再多的情爱欢愉，终究还是镜中花水中月。
    况且，自己，早已经不再属于任何人。海棠，只属于海棠自己。
    自己的这副忧伤躯体，这副残缺的灵魂，无枝可依，亦无人能懂。
    陈国志找到自己的那一天，海棠就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卜苏的情况，李青而早就告诉过自己，她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伤风化，甚至不认为这么做会伤害到她人。
    人生在世，把握能把握的好时光，有钱，有时间，有心情，及时行乐是正途。所谓的名节，所谓的道德，无非是“岳不群牌”的托词罢了、
    卜苏的爱，是浓烈的，是真挚的，亦是短暂的，是善忘的。
    她了解男人，更看得清卜苏。
    自己跟他只是“有意”设计地一连串“偶然事件。”。所以，当陈国志说出，“离开他。”的时候，自己没有一丝一毫地吃惊。陈国志没有想到海棠会是这种反应，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随即许诺要给她一大笔钱。
    海棠这才微微笑了一下。”陈先生，让你为难了。”
    陈国志看不懂海棠，亦不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的意见？”陈国志试探着问道。
    “是的，没有人跟钱过不去。”海棠醉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而此刻，看到卜苏义愤填膺地要去想办法，要留住这份他心中所爱，海棠不禁感到可笑。幼稚的男人，更加幼稚的想法。
    过不了几日，他就会爱上百合，芍药，水仙，杜鹃……哪里还记得曾经有过海棠呢？
    “谢谢你爱我，可是我现在不需要了。”海棠冷冷地说。
    “你？！”卜苏大惊，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陈国志给了你什么？”
    “给了我，我最想要的。”
    “钱？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我赚的所有钱都给你花，海棠！”卜苏的脸像是肉揉搓的画卷，被情绪带动着拉扯着，戏剧非常。
    “不，”海棠伸出食指轻轻地放在卜苏的嘴唇上，“他给了我自由。”
    “自由？”卜苏一阵疑惑。”难道说，你，不爱我？你早就想离开我？是不是？”卜苏的咆哮如同狮子毛发一般张扬。
    海棠收回自己的手指，“爱是什么？呵，呵，呵……”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爱是昨夜的玫瑰，爱是几路的车站，爱是一阵风，爱是一场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卜苏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像是看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团，他感到焦虑，感到震惊，感到愤怒，感到无奈。
    卜苏站起身，“海棠，我会跟陈婉离婚。我只要你。”他坚定地眼神，一腔赤诚，坚贞不渝。那一瞬间，卜苏被自己感动到了。
    海棠轻轻地转过身，倚在墙边，舌头在嘴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笑了一下。
    然后回到了卧室。
    “海棠！”卜苏大叫了一声。
    陈婉在家里，肚子已经很大了，真像一个吹大的气球。她行动迟缓，走起路来，缓慢而小心。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想到此，她的脸上浮起了笑容。女人有了孩子，就有了未来。
    像她这样的女子，虽说受过高等教育，骨子里却还是个守旧的“小老太太”，一切以丈夫孩子为中心而活。
    想到卜苏，她不禁谈了一口气，表情阴晴不定的。
    她想到了在父亲书房的那一天。
    陈婉住在自己父母家中，自然无比舒心愉快，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虽然怀着孩子，但是她不想总是坐着不动，在家里，也喜欢这个房间转转，那个房间看看。
    有一天，她忽然想起了少年时度过的一本书，《呼啸山庄》，里面西祠克里夫和凯瑟琳的爱情惊天动地，记得自己当初看哭了好几次。不知怎么了，今天忽然想重温一遍。于是她走到父亲书房，在书柜旁昂起头寻找那本旧时的书籍。
    找了半天，原来在第三层，要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才能够得到。
    她小心翼翼地取下《呼啸山庄》，顺带下来的，还有一个未封口的信封。书拿在手上，已经有一些灰尘，落在地上的信封露出一个角的照片。
    她好奇地拾起信封，打开看了。
    里面，是卜苏和海棠的那些照片！
    陈婉一阵眩晕，她险些站不住，她看到了书桌，自己慢慢踱到书桌旁的椅子上，缓缓地坐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
    内心如刀搅，手指不停地颤抖，脸上留下了豆大的汗珠。
    卜苏！你竟是这样的人！你竟然背叛我！
    为什么？我们陈家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居然做出这么丧尽天良地事情！我的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你竟趁着我有孕的时候去私会别的女人！
    陈婉攥紧了拳头。双手轻轻地托住肚子，深深地呼吸，呼吸。
    我是陈国志的女儿。陈婉留下了这一句话，又把照片放回了原处。
    看来爸爸早就知道了，派他去新疆，也是爸爸的一片苦心。
    我不能说出来，我不能说出来……
    陈婉自此后，更加沉静了。陈妈妈只当她是孕期反应，并没有放在心上。
    陈婉，遗传了她父亲沉稳地性情。尤其是大事面前不糊涂。
    如今孩子即将临盆，待他平安落地，事情就会有一个结果。
    话说，那晚，卜苏离开了海棠家。自己驱车开往第一次跟海棠见面的酒吧。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喝了许多许多酒，醉的不省人事。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卜苏一晚上都在念叨这一句话。泪水混杂着鼻涕，黏在西装袖子上，脸上，到处都是。
    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孩子顺利地降生了。是个大眼睛的男孩，像极了陈婉。
    卜苏再也没有联系过海棠。
    没有人威胁他，陈国志和陈婉甚至都没有提一句，他们好像自动忘掉了这件事。卜苏提心吊胆过了一些日子，慢慢的也就放松了。只是在很多次的梦中，会猛一个激灵醒来，梦到自己被陈国志解除一切职务，梦到陈婉抱着孩子跟他离婚，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德臻卖橱柜，梦到简逸哭着责骂自己为何在背后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梦到自己失去了一切……
    每每一身冷汗，转身却没有人相伴。陈婉有了孩子，就经常在娘家小住。虽然家里也有保姆，总不如自己亲妈照顾的更安心。
    越是风平浪静，越是内心无比煎熬。他多次想向陈婉坦白，求她原谅，他多次在跟陈国志汇报工作的时候，想提起跟海棠的那些事，向他忏悔，可是，话到嘴边，又吞咽下去。像是吞咽了一个沉甸甸地元宝。沉在心底，时时提醒自己，过去的罪孽。
    终于有一天，陈婉在家里，喂孩子。喊卜苏给孩子换上肚兜，卜苏屁颠地拿来肚兜，给孩子戴上。说了一句“我儿子长得真好看。”
    陈婉猛不丁地说道，“但愿他长大后，不要令女人伤心。”
    卜苏的手一哆嗦，讪讪地退下了。
    他回到房间，心乱如麻，用手使劲捣了沙袋一下，走进客厅。
    “陈婉，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陈婉头都没抬。
    “我，我受不了了。”
    “怎么了？”
    “你跟你爸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折磨你？”陈婉瞥了他一眼，“谁折磨你了？旧社会吗”
    “你们都知道了，为什么像没事人一样？道貌岸然，静装好人！”
    “我们都知道什么了？”陈婉依旧慢条斯理。
    “哼，我是在外面找了女人，那又如何？大不了我净身出户！可是你爹，他把我派到新疆，又偷偷地找海棠谈话，威胁她离开我，这还不算，事情处理完了，又什么都不跟我提，像是自己是个无上宽容的救世主一样，我要一辈子对他感恩戴德！凭什么！凭什么！”
    “卜苏！你有没有良心！从我们结婚到现在，我们家哪一点对不起你，我爸妈拿你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疼爱，我爸爸把自己的产业一样样地交给你来打理，你一句感恩地话没有，反倒反咬一口，你还是不是人？！”
    “我再坏，也是正大光明的，不像你们父女俩，如此阴冷邪恶，好像是做了好事，实际上囚禁我一辈子！”
    “你在我怀孕期间，在外面包养女人，这是不是事实？”
    “是！我是在外面有女人！那是因为我爱她！我爱她！可是陈国志这个王八蛋，生生拆散了我们俩！我跟他势不两立！”
    “呦，势不两立，这么牛气啊！”陈婉忽然冷笑一声。
    卜苏啊卜苏，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仗着我喜欢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吗？你以为你是孩子的爸爸，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吗？你以为你给陈家带来的那点利益，就可以一手遮天吗？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你爱她？哼！你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你凭什么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说你爱另一个女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如果全部收回，你跑到她面前，说爱，你试试，试试人家理你吗？”
    “收回！收回！都收回吧！一家人阴谋诡计的小人！”卜苏说完一把抢过孩子。
    “你放下孩子！”陈婉尖叫起来。
    “哼！”卜苏头也不回地掉头走开。
    “你还我孩子！”陈婉疯了似的跑了出去。
    可是卜苏已经按下了电梯，陈婉等不及走了楼梯，下楼速度太快，一不小心踩空了，摔倒在地。
    脚扭了。
    她疼的站不起来。摸起口袋里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这边卜苏已经带着孩子开车飞驰在路上，孩子在车里不停地哭泣。他听的心烦意乱，吼了好几次“别哭了！住嘴！”
    吼孩子的时候，对面来了一辆车，开着远光灯，灯光闪亮，刺激地卜苏没有看清，一个紧急刹车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上。
    陈婉哭着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卜苏把孩子抱走了，把孩子抱走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当一切都静下来，是在医院里。
    孩子因为在安全座椅上，没有受伤，只是惊吓过度，情绪不稳，时时啼哭。
    卜苏头部受伤，医生初步诊断是脑震荡。
    陈婉到了医院，一把抱起受惊的孩子，哭的泣不成声。
    “宝宝，妈妈来了，妈妈来了。一切都没事了，没事了，妈妈会保护你的。妈妈会保护你的。”
    陈国志一脸懊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对卜苏恨的咬牙切齿。
    陈妈妈在一旁劝到：“孩子没事就好，你别太生气了，伤了自己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