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卡维蒂布莱尔》伊甸化废都方舟（四）

    在麦卡维蒂沉睡的这段时间，《古文书》依然运行着，在他的脑中陈述着各种事实。
    在与方舟相似的另一个时空里，或许也有和麦卡维蒂相似的旅行者存在，《古文书》上没有记载他的名字，据说叫做“雾亥”或者“Killy”之类的吧。在那个时空里，有与电磁生命相似的硅素生物存在，二者之间的关系，《古文书》上没有记载，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可能只有大图书馆的司书者才会去研究吧。
    电磁生命在方舟中的存在形式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他们原本应该是对现实世界毫无影响力的电波和意识集合体，但在网络物质化的方舟中也可以通过概念的认知将自己的身体物质化，其材料大多数是来自于方舟空间中的网络硅素。而在方舟中，网络硅素随处可见，基本上任何物质的组成部分中都含有硅素，而且网络硅素的物质形态容易改变，因此电磁生命们都拥有可变化的身体和外骨骼。不过如果要对人类造成影响的话，他们必须脱离电波，变成物质的状态，而这种变化往往是十分耗费精力的，新生成的身体往往难以适应，因此如果不是为了休眠或者快速在方舟内移动，电磁生命都会保持着实体状态。
    但是无论是在实体状态还是电波状态下，攻性信息都是电磁生命的天敌。高密度的网络硅素可以达到方舟内能形成的最高级别的硬度，物理攻击对抗电磁生命的外骨骼基本上是无意义的，只有从根本瓦解电磁生命的存在形式才是杀死他们的唯一方法——攻性信息是一种能分解方舟内任何信息的危险信息，不管是硅素还是网络空间内的建筑物，只要注入攻性信息就会被分解。而攻性信息唯一无法分解的东西是“防性信息”，虽然对其他物体没有任何攻击力，但防性信息唯独能抵抗攻性信息的分解效果。
    而制造两者的技术早已失传，无论是攻性还是防性，在方舟内部都是少之又少，历史上个人得到的最多的……
    《古文书》源源不断地诉说着，但是麦卡维蒂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上面，他的身体慢慢从影像化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摔倒在地面。双眼紧闭着，不像是有任何生命特征的样子。
    这时，此前宛如一尊雕像般纹丝不动的巨石防卫者动了起来，那台蛇身女妖的机械伸出了双手，将麦卡维蒂支离破碎的身体和马可士的身体捧在手心。修长的手指精确地移动着，利用激光和手术刀精准地切割、拆解、重合、组装，宛如一个巨大的钟表匠，为故障的手表修理着。
    巨石防卫者——她的名字是“饮血魔剑”——将马可士和麦卡维蒂的身体合二为一。
    当麦卡维蒂睁开双眼时，他正躺在蛇身女妖的手心，饮血魔剑垂着头，仿佛在凝视着他。麦卡维蒂坐起身，从手掌上跳下，检查着身体活动有无障碍，当他意识到他自己的一半的肉体变成了机械的时候，稍稍地愣了一会。
    麦卡维蒂望着马可士剩余的残骸叹了口气，拍了拍饮血魔剑的躯干，后者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颈后的驾驶舱弹出，麦卡维蒂顺着支撑架爬上，从那里进入饮血魔剑的内部。
    她的里面是一处黑暗的空间，重力变得稀薄，空气如同液体一般厚重。麦卡维蒂漂浮着向下，似乎在里面移动了相当长的距离，远远大于饮血魔剑的体型。在最底处是一块模糊的透镜，从那里能看到外面的样子，他将双眼靠近，外面的景象逐渐覆盖整个视线。
    饮血魔剑缓缓地启动，没有双脚或者轮子的她在网络空间中以悬浮的形式移动，她带着麦卡维蒂朝着上方飞去。
    蛇身女妖上升到一个房间，这里堆满了黑色和棕色的物体组成的小山，麦卡维蒂靠近了观察，发现那些东西是人形，全部都是马可士的模样。
    那是方舟历年来的监视者，在房间上方的一台布满线管的机械里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恐怕在这袅无人烟的十几个世纪以内都在不停的运转吧。
    麦卡维蒂将攻性信息发出装置插入饮血魔剑内部的一个插口，攻性信息从那里输入，饮血魔剑额头的天线上聚集起信息球，变成一道红色的光束射向那台制造机器，它被信息分解，规则地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空洞，光束在击穿机械后没有停下，继续往前挖掘着，恐怕在到达方舟网域的边缘都不会停下。
    ——布莱尔，我正在路上——麦卡维蒂向着遥远的上方看去，心中如此默念道。
    饮血魔剑在黑暗的空间中前行，方舟的中部都是大面积的空洞，每一个空洞都及其巨大，在灯光少见的方舟中，这一个个黑洞就像是夜空。
    饮血魔剑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长久的飞行使得机体过载了，麦卡维蒂已经记不清向上爬行了多少层，他打算从饮血魔剑里面出来，一方面让机体休息一下，一方面确认自己所处的层数。
    他从后颈的驾驶舱爬出，从肩膀跳下，观察了一圈这里的景象——在偌大的黑色空洞中的一条通往上方的桥梁——或者说是高塔，在每个区块都有不同重力源的方舟里，高塔和桥梁没有分别。这条圆柱形的桥梁，或者高塔是这个黑暗空间的中心，麦卡维蒂尝试着沿着圆柱的侧面走下去，然后又走回了原来的位置，看来这条桥梁便是这段区域的重力源。这里应该是方舟的某个枢纽位置吧。
    饮血魔剑以缓慢的速度悬浮在麦卡维蒂身后，使它看起来像一只大型宠物。桥梁的尽头隐隐约约能够看清，那是一块巨大的由各种几何形和建筑物组成的圆盘。麦卡维蒂低头观察着脚下的桥面，每向前走二十分钟左右就会在桥面上出现一个数字，从五百六十一开始不断增长，再走五分钟左右应该就到五百六十七了。这应该就是当前的层数吧，麦卡维蒂如此想到。
    前方的桥梁上有一个房间，麦卡维蒂准备在那里稍作休息。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建筑物，有一道黑色的门，不知为何在方舟里这种简单且矮小的建筑并不多。而且在这个连阳光都没有的地方，小房间的墙壁上还开有小小的窗口，麦卡维蒂觉得奇妙，他走过去，推开了仿佛是木制材料的门。
    里面坐着的是一个电磁生命。
    麦卡维蒂将手放在刀柄上，但那个电磁生命却没有动，不知到底是不是发觉了麦卡维蒂的存在。
    既然对方没有攻击过来，麦卡维蒂就轻轻地往后退去，大多数电磁生命都拥有强大的力量和速度，避免战斗当然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正当麦卡维蒂要离开房间的时候，那个电磁生命的方向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既然来都来了，人类，你坐一会再走也不迟。”
    麦卡维蒂沉默着停下了脚步。
    “不是每一个电磁生命都对人类抱有敌意。”那个电磁生命体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类似于碗橱的柜子旁边，将其打开，拿出了两个光滑的陶瓷制的容器。然后，为麦卡维蒂搬来了一条凳子，放在桌边，看他没有动作，电磁生命体便退出一些距离，在昏暗的火炉边烧着一个像是黄铜制的壶，并将里面的液体倒进杯子中。
    “你们人类喝过这东西吗？这种饮料叫做‘茶’。发音很像我们电磁生命体的名字。”
    麦卡维蒂看了看凳子，又看了看杯子里的红茶，他将攻性信息发出装置收回到腰后，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不爱说话的人类呢，我已经有五十年没和其他的生命体谈过话了，在这个废都方舟中，能遇到会动的东西就不多了。”电磁生命体从下巴的位置伸出了一条管状物体，代替口腔啜饮着杯中的红茶。
    麦卡维蒂将茶杯靠近嘴边，饮了一口。那个电磁生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一瞬间浮起了笑容。
    “原来人类是这样饮用‘茶’的，发声器官和进食器官是同一个地方吗？”
    “我在寻找一个黑色头发的女性人类。”麦卡维蒂问道，虽然布莱尔和他都算不上人类，但用这个词来指代自己是最好的选择。
    电磁生命沉默了一会。
    “‘头发’？”
    “就是这个。”麦卡维蒂捏了捏自己白色的发梢。
    “哦，XANZHA。”电磁生命以自己的语言解释着他的理解。“如果是那样的人类，我没见到过呢。”
    仔细一想也对，布莱尔是在一千四百年前醒来的，即使经过了这里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虽然麦卡维蒂并不清楚电磁生命能存活多久，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要记得布莱尔的脸也不太现实。
    但麦卡维蒂还是把手中的那张照片递给了那个电磁生命看，后者接过照片，扫描着上面的信息。
    “嗯？”电磁生命将脸靠近了一点，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怎么了吗？”
    “这个脸型很熟悉，但……”他变化自己的外骨骼，用网络硅素做成了一个类似于放大镜般的玻璃凸面。“请原谅我，我应该是记错了吧，毕竟我也很少去顶层了。”
    麦卡维蒂深吸了一口气，将茶杯里的红茶慢慢喝完。
    “不过你可以上到上层去碰碰运气，而且往上走人类也会更多一些，但到了顶层就不一样了，那里是我们电磁生物的地盘。”
    麦卡维蒂对电磁生命的告诫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告别准备离开。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伸到衣服里，从那里掏出了一个古老的怀表，他将怀表放在电磁生物的手上，然后从门口离去。
    “这就是人类表达谢意的方式吗……”电磁生命查看着那个精美的旋转着的物件，如此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