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连苼慕容雪成》第164章 一百鞭刑

    温兰阖上双目,袖中十指紧紧抠进了血肉之中。
    她温兰最最失败的,是此生没能让这对同样冷傲的父子走到一起。
    萧绝口吐着鲜血,茹茹从香冰身上滚在地上,肩胛骨碎裂了,右腿骨碎裂了,旧伤未好又添新的内伤。如不是他身体素来强于他人,恐怕此时命已去了九成。他留着三成的骨气,硬是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嘴角渐渐的……噙着一抹令所有人胆寒的笑意……
    他浑身皆是血,狭长双眼里透着孤高冷傲。
    那阴冷的笑意越来越深,眉眼之间的戾气仿佛厚重得仿佛要吸入到夜的黑暗之中,“爹下手七分力道,是还想留着儿子一命吗?”话音仆落,传来萧骜的嗓音:“二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几乎是萧骜喊声的同时,萧绝哧哧的笑了起来,右手握刀,左手五指撑于地面,刀起刀落,一根拇指被切断在地面上,鲜血喷溅而出,香冰吓得浑身发抖,尖叫声穿破屋梁:“你做什么?!”
    五寸长的匕首咚地一声钉在地板上,闪着森森寒光的匕首尖端,立在食指和中指的缝隙之间,他眉头未皱一皱,眼睛未眨一眨,又是将刀狠狠的斩下,食指应声切断!
    “孩儿今日,断指为誓,非她不娶。若爹一再相逼,宁可十指皆断!”
    萧庞震得整个身躯一晃!
    他绝想不到,这个儿子,竟会以如此激烈的手段来向他抗议。
    十指连心,他切断自己的手指,竟残酷到连眉头也不曾皱一皱。
    温兰瞠目,直直的望着她儿子,人只是呆呆的怔在那,挪不动脚步,喊不出嗓音,仿佛是已被惊呆了。
    那带着可以焚毁一切的冷冷哧笑惊醒了众人,刀起刀落,又是一根中指脫手而去!
    “不要!不要不要!”香冰跪在地上叩头,“老爷,老爷您快阻止吧!老爷您开开恩吧!”
    当第四次匕首就要落下之时,围观的侍卫和家仆,甚至是萧骜,通通都被震慑在当场半句话也喊不出声来。满地的鲜血,血淋淋的几根手指躺在那,他切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只是在切着无关痛痒的东西,绝情残酷从此间窥见一斑!
    “够了!”在匕首第四次落下之际,萧庞吼道,袖袍挥来,打掉了萧绝手中那把血淋淋的匕首。
    萧庞微微昂首,沧桑眉峰下,不知是叹是惊:“为父试问比不过你的残忍。成婚一事,罢!”
    转身,扬长离去!
    温兰双目一翻,几乎昏厥在地。
    她撑着身子几步趴上来,颤抖的双手捧着萧绝沾满鲜血的脸,当萧庞留下那一句后,他的神情之中就只剩下漫无边际的痛苦和苍白,双眼往下沉,任凭温兰如何拍打哭喊,他的脸也只是在她手中昏死过去。
    “孩子……”温兰的悲痛在喉中回荡着,“我的孩子……”
    萧骜定定站在那,望着萧绝怔仲出神。
    什么人,才会对自己如此残忍?
    同在屋檐下这么多年,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弟。
    这样可怕的人,究竟什么……才能将他击垮?
    ……
    天刚蒙蒙亮,朝中的文武百官就乘坐着马车进宫来。
    大内天牢里,连苼枷锁加身,被人带出天牢。
    ……
    金銮大殿上,百官矗立。
    楚蔚看着枷锁缠身,跪在殿上的连苼,眼中隐隐的浮上疼爱之色。
    连苼也静静的望一眼楚蔚,她爹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面对连苼助明夜逃狱的事情,朝堂上自然是几派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炀帝似乎在左右摇摆。如何判连苼的罪行,炀帝有些为难。
    朝中的势力分庭抗礼,哪怕罪行就摆在眼前,念及楚蔚,念及身边的周后,还有太子,炀帝踟蹰着没有下达旨意。可谁知道,就在这朝堂上百官们争执得面红耳赤,炀帝还在三思之时,雪成却走出来说话。
    想他们都以为,太子必是要替连苼说情,不料太子说的却和他们心中想的恰恰相反。
    “父皇,楚连苼罪不可赦,她先是欺君在先,后助乱党越狱在后,纵她战功赫赫,也难抵滔天罪行。儿臣,请求父皇下旨,判楚连苼死罪!”
    炀帝身往前倾,同所有人一样意外。
    他拨开眼前的白玉珠帘,“太子,你,你说什么?”
    雪成的嗓音响彻整个大殿:“儿臣恳请父皇,判楚连苼斩刑。”
    楚蔚脸色变得十分难堪,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太子,又看向周后。
    珠翠幕帘后头,周后也稍稍的动了动。
    慕容天保的神情简直不可思议:“七哥?你是不是在说胡话,她可是连苼!你怎么不帮着她求情申冤,反倒求着父皇要砍连苼的头,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虽然连苼欺骗了你,没有把她女儿身的事情告诉你,但你也不至于恼火到要她的命啊!七哥!七哥你清醒啊!”
    炀帝低声叱道:“慕容天保,大殿上如此喧哗成何体统。什么七哥,他是太子。毫无规矩!”
    慕容天保不管道:“父皇,您不能降她的死罪!”
    连苼静静的跪在大殿上,她看见炀帝反复不定的疑虑眼神,看见慕容雪成清冷的背影,看见天保气急败坏的神情,看见她爹和大哥文修大将军李寿等等人的吃惊、担忧、和复杂的神色。也看见其他人脸上怀揣的各种居心叵测、嘲笑的、恶毒的、冷漠的……种种神情在这大殿的喧哗中不断的变幻着。
    最后,炀帝的决断传进她耳中,炀帝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她什么都没有听得清楚,只有嗡嗡的嗓音在耳中不断的膨胀着,她的眼神一直盯着慕容雪成头也未回的修长背影上,只觉他背影上,有着从未有过的寒霜。而她只听清了炀帝最后说的几个字眼:“……楚连苼欺君在前,与乱党勾结在后,判斩首之刑……”
    “父皇!”
    慕容天保大喊一声,当场跪下:“您不能杀她!”
    “父皇。”就在大殿处于喧哗震惊的场面时,太子却上前一步,他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包括连苼:“儿臣有一事启奏。实则在很多年前,儿臣就已经知道楚连苼的身份,知道她是个女子而非男子。儿臣隐瞒不报,实则是有私心在。因为儿臣喜欢她,故而想留她在儿臣的身边,每日陪伴……”
    太子逆转的一番话语,无疑等同于在大殿上投掷了一道惊电。
    连苼的眼眸缓缓半眯,徐徐抬头。
    他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撒谎?
    “欺君的人,其实不是她,而是儿臣。”
    雪成倾长身材,立于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仿佛周身都闪耀着雪色般的光芒,“不知父皇可否记得,我朝圣祖帝曾订下过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慕容雪成清清凌凌,如玉如修,不卑不亢,起起伏伏的嗓音嗡嗡的传进她的耳中:“……圣祖帝打江山时,曾请名人打造过一对金铜锏,圣祖帝曾就是用那对金铜锏,打过无数的胜仗,推翻了千苍百孔的前朝,建立了我齐燕王朝。当年,跟随圣祖帝征战四方的功臣陈秀因一时糊涂,受奸人所诱,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可陈秀战功赫赫,又是圣祖帝推心置腹之友,不过因一时的过错,就要被处以死刑,未免让圣祖帝扼腕可惜。是以,当年有谋臣向圣祖帝进言道:养不教父之过,臣子之错,亦是帝王之错。若圣祖帝肯替陈秀挨罚,那便可以饶恕陈秀的罪责。是以,圣祖帝于大殿之上,当众宽下龙袍,挨了三下金铜锏的鞭打,用自己的龙体替陈秀抵过,陈秀则被免去一切罪刑,且不可再加以责罚贬斥,所犯下滔天罪行也一并消除。……从那后,圣祖帝,便定下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朝中有功之臣因错而被判死罪者,若皇族之中,有人肯替他挨下一百鞭金铜锏,则所犯罪过一并不计!”
    哗!一言激起千丈浪!
    天保懵了,七七七哥究竟在说什么?
    雪成掀开锦缎衣袍,人已落跪在大殿之上,“父皇,母后。楚连苼的过错,有一半都是儿臣的过错。且连苼讨伐敌军,为我齐燕立下汗马功劳,纵使犯下大罪,儿臣实不忍看她被砍头,寒我齐燕朝众百姓的心。儿臣身为太子,以半罪之身,特此恳求父皇开恩。……儿臣愿受一百鞭金铜锏,替她宽罪!”
    当他跪下之时,就有人奉上了他事先就准备好的,圣祖帝的那对金铜锏。
    这一刻殿上的繁华都褪去,连苼的眼中,只剩下那一抹全身泛着耀眼光芒的背影……
    她紧握成拳。
    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自责懊悔。
    十多年来对她百般包容的太子殿下,她曾经从不怀疑他对她的好,为什么最后还是怀疑了他。
    此刻在他的面前,她就如同蚂蚱一样卑鄙可恶。
    慕容天保醒悟过来,“对!父皇,儿臣也愿意替连苼挨打!打两百三百下都没关系!”
    朝臣非议,众人皆吃惊不小。
    楚蔚更是意想不到,心中大叹:想不到太子殿下待苼儿这份情,竟然如此深厚。究竟是可喜还是可悲?
    萧庞也感到微微的吃惊,而太师却是把脸一沉,想反驳却又不好反驳。谁都知道炀帝虽然昏聩,却是十分的尊重先祖的。太子如今将圣祖帝的规矩搬出来,再开口,炀帝恐也不会听他的。
    “父皇!圣祖帝的金铜锏就在此,圣祖帝说的话无人不知。只不过自开朝以来,圣祖帝所定下的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从来没有人施行过。但今日,就让儿臣来开此先例。父皇不会不准……”
    “这……”炀帝心中的震撼不是一星半点。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从没有人做过,也从没有人提过,所以几乎被人忽略了。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室贵胄,肯纡尊降贵,替一个臣子受这样重的刑罚?圣祖帝定的一百鞭,而不是当初圣祖帝所挨的三鞭,其意很显然。一百鞭,是给人一次机会;一百鞭,也是个人警讯,不让臣子轻易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因为几乎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令外一个人,承受这样重的鞭笞,且还必须是皇室中人。
    而他眼前的太子,无疑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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