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伦奈月》第76章 死神化

    刺入了心脏的黑色剑龙，此时正如同一头嗜杀的野兽在羽一的体内疯狂撕咬着。
    HP急剧下降至死线，警示的红光不停闪烁。
    「看来你也就只有这种程度啊，黑城羽一。」
    露出了失望表情，龙轻耸肩膀叹气。
    就在这时，面前那即将停止生命活动的瞳孔中却忽然闪过一道锐利的血色光芒。
    「——」
    呼，呼，如疯牛一般喷出两道黑色鼻息。羽一伸手将插在自己胸口的黑色剑龙抓住，拔了出来，并且连同剑的主人一口气甩了开去。
    「——什么？！」
    脚尖抵在泥土里滑行了一段距离，龙在眼中孕育出惊愕的同时，身体也抖动了起来。但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出于内心陡然间升起的强烈兴奋。
    「你这家伙……居然真的从死亡的边缘回来了？！」
    「哼哼，托你的福。」
    虽然活了下来，可他的身体依然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胸口淌着血，肌肉酸胀到无法动弹，就连全身上下根本没有痛觉神经的骨头也在不争气地发出脆响。
    「怎么样，那份名为痛苦的力量，你有确实地继承下来吗？」
    「你如此执着于痛苦，难不成你也饱受过痛苦的煎熬吗？」
    似乎有些错愕，龙把眼睛微微眯细了一点。但他立即便恢复到常态，并对着羽一失望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的好奇心还真是有够重的呢……不过比起关心我，我劝你还是去关心一下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吧。或许，下一次你就看不见她了。」
    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如此想来，刚刚他的确说过，如果自己死了，下次就不会再见到之类的话。难道说会发生什么其它的事情吗？
    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深，可这应该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啊。要说死亡惩罚的话，最多也就是损失一些业点而已。在如今的葬魂时刻下，死亡说不定个人属性还会被怪物夺走。再有就是被人从自己的尸体上抢走魔法金库，强行破解夺取财物。
    本就应该是这样啊。
    可他为什么要说不会再见面了？难道说这一次的死亡惩罚还附带了额外的损失？
    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头疼。
    （切，想这么多也无济于事，只要打败他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不再和他废话，羽一伸手对着远处的死神脊骨一握，利用心气的力量将它拖回到自己手上。
    细细地感受着手中这件奇特的兵器，感受着流淌在其中的自己的血脉的心意。
    武器作为剑士最忠实的伙伴，每一件都具备着独有的灵魂。更何况茜娅当初在铸造它的时候还特地加入了自己的精血，所以羽一坚定地相信自己和它之间一定会有着某种联系。
    果然，在死神脊骨中注入了自己的心气之后，在其上镌刻着的奇怪文字顿时散发出了浓厚而深沉的红色。
    它在动着，指挥着羽一的手臂动着。
    「……你，该不会是想指导我战斗吧？」
    「好吧，那这次就交给你了。」
    在生死攸关之际把命运托付给尚未使用过几次的武器，这种赌博似的做法实在是有些疯狂。
    可是，倘若自己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那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担心来担心去的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一旦决定了就放手去做，这才是人类最自然的本能。
    闭上眼，放任死神脊骨对自己的引导。
    夜露拂过他冰冷的身体，羽一只觉得自己仿佛沉浸在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但这静谧并未持续太久，下一刻，死神脊骨忽然化作一股暗流，从他的脖子背后，顺着脊柱，径直插了进去。
    一时间，咯咯的嘶鸣声开始在全身蔓延。疼痛几乎快要将意识湮灭。
    「啊啊啊——」
    （坚持住……坚持住……坚持住……！！）
    嘶声尖叫之余，确实有一股力量于体内冉冉升起，这让他得以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终于——
    颤抖停止了。
    作为替代回响起的，是狂风的声音。
    而引发这一现象的，正是那道冲天喷发的黑色气流——死气。
    「没错，就是这样……让我看看，你到底能达到何等的高度吧，黑城羽一！」
    兴奋到狂呼起来。龙用力挥舞起手中的黑色剑龙，后者张开长着獠牙的巨嘴朝着羽一扑去。
    两股死气黑流碰撞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空间气浪，一圈一圈向外扩张，直到几乎将树林压平。
    随即，在那道死气黑流之中，
    「——」
    一个人影，踏出了脚步。
    「……」
    几乎就是一具骷髅，倘若没有缠绕在身上的死气填充的话。
    「啧，居然又变成这幅模样了，而且看上去好像比上次要彻底，居然还是全身的。」
    「……！」
    把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结果发现居然没有舌头。可是明明能很清楚的说话啊！
    再往下一看。
    果然，连骨盆下方的小弟弟也没有了！整个就是一副骨架！
    （说起来，小弟弟里面好像也确实没有骨头啊。嗯……按理说是不应该有……）
    失神中抬起头，察觉到龙正伫立在另一边朝着他看，感到了些许尴尬。
    「咳咳……好吧，刚刚有些失态了。」
    佯装咳嗽了两声，羽一重新把气氛收拢了回来。
    接着，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游离在周围的死气顿时服从命令似的聚拢起来，在他的身体表面形成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还是带帽兜的款式。
    以他的审美出发，要是任由光秃秃的头顶以及肋骨与盆骨所处的这些区域暴露在外面，总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于是便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单就造型来说，还算不错。
    「那么，你刚刚说过的话还算数吧。」
    羽一向他投去可以算作是挑衅的眼神，可却遭到了对方的鄙视。「有趣。所以，你以为死神化了以后，自己能够伤到我的头发了吗？」
    「哦？原来这个状态的名称叫死神化吗？发音上还挺押韵嘛。就是样子有些丑了点。」
    听着他的自言自语，被晾在一旁的龙脸上明显有了些不快。他重新整理了一下姿态，将剑龙抗在肩上，朝着羽一慢步走去。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虽然死神化可以让你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得到提升，但是你与我之间的差距可没法通过这种伎俩来弥补的。也罢，就让你见识一下实力的差距好了。」
    「是吗，我倒是乐意奉陪，不过之前的赌约你可别忘了。」
    抬起自己的骷髅手臂，随手一抓。随着黑色死气汇聚起来，一柄漆黑色的直太刀凌然在握。
    这是名为【死气创造】的进阶技能，只有在死神化的模式下才能使用。使用者可以将死气凝结成简单的物质并加以利用，是个相当方便的技能，而且通常产物的威力并不会太弱。包括羽一身上的那件死衣（黑色长袍），也是这个技能的产物。
    树叶落得很慢，慢到都会让人误以为时间被静止了一样。
    但羽一知道那只是由于自己的视力得到了强化。就比如面前正朝他突进的龙，放在几分钟前，他甚至连对方的身影都捕捉不到，可如今，一举一动，就连飞扬的他的发丝都能看得非常清楚。
    （这样的话，能行！）
    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实力，羽一当即将手中的太刀对着龙飞来的身影砍去。
    确认双方实力差距的最好方式就是对招，只要一下，他就能知晓自己现在的实力是否足以与他抗衡。
    只是……
    （咦？怎么挥空了……）
    这才注意到，由于脑海里还想象着自己原先的挥刀速度，结果预判失误，提前完成了挥刀……
    如此一来，便失去了进攻的先机。
    赶紧将刀架在自己身前抵挡。
    袭来的斩击。张开了巨嘴的黑色剑龙。
    铿——
    激烈碰撞的龙头与刀刃，爆发出刺耳的轰鸣。
    力量完全不在一个档次，速度也没有什么优势。
    「好沉……」
    瞬间，凛凛的寒气和重压向羽一袭去。双脚陷进土里，倒退着被推开了数米。
    面对从正面涌来的这股令人感到恐惧的威压，羽一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薄弱——然而，在那片黑暗空间内自己曾说过的话却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自己的生命要靠自己的拼取。退缩就会失去一切，恐惧就会葬送未来。
    没错，就是这样。
    况且，虽然赢不了，但不代表取不下他的头发。
    「能吃下我这一击，看来你的确变强了。」
    明明是想表达称赞，可到了龙的嘴里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嘲讽。
    「你还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啊。」
    承受着龙那种带着遗憾的视线，羽一在脑海里思考着应对的策略。
    对于同样是死气的掌握者，死气的腐蚀力是肯定不会起作用的。而若论对死气的掌握，羽一则更有理由相信对方的技术会在自己之上。关于这两点，羽一没有丝毫怀疑。
    不过既然要伤到对方，那么首先就是要能挨得住对方的痛击。
    如此，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实行防守反击。而手头唯一的防御技能就是在上次与血祖交战时领悟到的【暗界降临】。这个可以脱离意志掌控的环境魔法，虽然挡不住龙的攻击，但至少可以为争取一些反应时间，减轻一些压力。
    下一秒，黑色剑龙再度朝羽一袭去。并且，这一次龙用上了更多的力量。羽一手中的直太刀瞬间便被那仿佛活的剑龙一口咬断。
    但他却应该感到庆幸。毕竟武器什么的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有【死气创造】的技能在，多少次都能用死气修复。可要是刚刚没有用暗界降临提前在外围设置了一层死气的防护壁垒，恐怕现在被咬断的就不是武器，而是他自己的脖子了。
    随着这次攻击被成功防御，紧随而来的又是三次连续的斩闪。
    朝着怀中、朝着头部、朝着隐晦的死角，羽一被迫防御，根本找不到机会反击。
    怒涛般的乱打，一刀又一刀。羽一单方面艰难承受着。
    没有了肉身，羽一的大脑接收不到什么疼痛的信号。但这不代表他想象不到那种痛苦。
    伴随着连续密集的重击不断降临，他的骨骼正在发出咯咯的低鸣。特别是骨关节的位置，仿佛快要脱臼一般正发生着明显的摩擦与位移。
    「觉得痛苦吗？」
    「但是还不够哦……」
    「没有足够的痛苦，你是不会成长的！」
    ……
    龙就像一名高高在上的君王，一边攻击，一边则不断地以这种口吻向羽一发出嘲弄。
    两团黑影不断交错着自己的身形。猛烈的剑舞之声响彻四野。
    激荡出去的死气流，携带着将所有的一切统统毁灭的怨念，将周遭的一切生机尽数扑灭。
    不过，这种重复单调的情形没过多久便让龙失去了兴趣。
    「怎么啦，只有这种程度吗？只是一味地防御可是没办法伤到我的头发的哦。」
    「……你急什么，战斗现在才开始呢。」
    老实说，现在的羽一光是要接下龙的攻击就已经要拼上全力了，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被对方立即斩杀。像这样的回应，多少也带了些逞强的意味。
    不过龙却依然不依不饶。
    「拥有如此绝佳的资质，却被你作贱成这幅德性，你居然还有脸问我问题，真是不知廉耻。」
    他的眼中燃烧着火一般炽热的渴望。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面前这个少年身上寄托了怎样的期待。但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常人能够承受得了的。「你也不过是个极端狂妄自傲的家伙罢了。痛苦的确可以给人力量。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从痛苦中获得力量的，也有可能获得的，只是绝望……」
    不知是不是错觉，听完羽一说的话后，龙的脸忽然间就阴暗了下去。
    「原来如此，看来你确实稍微领悟到了一些。但是，还远远不够哦。」
    一步步朝着羽一靠近。镌刻着龙纹的美貌也在过程中逐渐扭曲。
    「无法从痛苦中获得力量？哼哼哼……那么，让这种人活着干嘛？他们根本就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啊！」
    「……」
    「黑城羽一，我以为是你的话，一定会明白的。但是，现在看来，我还是太高估你了。」
    一瞬间，龙居然再度从羽一的视线中消失了！
    再出现时，他已经面对面用手已经按住了羽一手中的刀刃。
    「……！」
    「黑城羽一，你还是太嫩了……」
    轻轻下压，由【死气创造】凝成的直太刀瞬间瓦解，回归于稀疏的气流。
    超越了限制的可怕实力！
    然而，在挣破了心灵的枷锁、从诅咒中得以解脱的羽一眼里，早已没有后退二字。
    战斗，只能选择战斗!
    哪怕只是游戏，哪怕只有一丝胜算，也要贯彻自己全部的信念！拼尽全力活下去！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也渴望得到力量。但是，我更讨厌痛苦！」
    像是试图挣脱、逃离般，羽一奋力一跃，向后跳开了一大步以做调整。
    接着，将死气于脚下翻腾而起，重新汇成一柄黑色利刃。
    迄今为止，就剑技而言，羽一单单只掌握了两个而已。那就是【瞬息闪刃】和【拔刀斩】。当然，不是他学不到，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在系统商店里购买更多的剑技。而且，攻略的道路上也不乏出现过许多优秀的剑技。只是，他都选择了放弃。宁愿把业点全部投入到增强自己的剑气中。
    毕竟玩家的强弱，战斗的胜负，并不完全取决于剑技的数量或是稀有度。即便是为数不多的寻常剑技，只要使用搭配得当，亦可发挥出超越界限的力量。
    这便是羽一一以贯之的战斗理念。
    而且独自攻略至阎魔地狱第六层的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想法的合理性。
    （既然找不到机会，那么就只能创造机会了！）
    将意志灌输进冰冷的剑内。连带身边所有的死气，对着面前这个孤傲的男人挥出自己最棒的一剑。
    「拔刀斩！」
    冲击与风压随之产生。威力惊人的一击把周围的树木连同地面一道斩开。
    只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有时并不管用。
    对羽一的攻击感到不以为然，龙的眼中没有一丝的动摇。只是举起黑色剑龙朝前方一指，与拔刀斩挥出的死气流撞击在了一起。
    「我看你还是省省吧……」
    正当龙习惯性地开始嘲讽之际，他的声音忽然哽咽，瞳孔陡然间放大了一倍。
    在这股死气流的背后……
    「那可未必！」
    现出了羽一的身体。
    他居然将身体隐藏在了挥出的死气之中，以某个引导的姿势冲了过来。
    「瞬息闪刃！」
    「——！」
    这个可以依靠肉体上的无限痛感换来0冷却时间与极限攻速的剑技，此时正如同游戏bug一般发挥着效用。因为，它的使用者是一具骷髅啊！根本没有任何痛觉神经，仿佛就是专门为了战斗而生的个体。
    黑色的剑光不断划过羽一的肩膀刺向前方，配合如今大幅提升的力量，一瞬间，龙只觉得面前有无数的剑光从不同的角度刺向他。
    抵挡变得有心无力。并不是担心对方那微弱的攻击会伤到自己，而是无法视而不见。毕竟再弱的攻击，若是被直接击中，也难免会伤及到头发。
    而这正是龙所无法容忍的。因为在他眼里，否定了他理念的羽一就像是异端一般的存在。
    狠命地吊起眼角，不甘心地抬起了另一条手臂参与抵挡。
    「啊啊啊啊啊——」
    嚓嚓嚓，刀尖不断刺在那极具韧性的黑色剑龙的躯体上。
    将敌人怀抱着的，对自己的不屑与无视，全部转化为自己的胜机。
    达到极限了。
    虽然没有什么痛感，但确实已经达到极限了。
    骨头的手臂垂了下去，完全使不上劲。骨架上许多地方也都开裂，甚至有碎末掉下来。
    「呵呵，还真是有够让我惊讶的，不过你也就到此结束了。」
    「是吗？不过似乎是我赢了。」
    「嗯？」
    抬起胳膊，指着龙的耳边。
    后者将信将疑地摸了摸，结果一小撮断掉的蓝发粘附在了手指上。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
    「嘿嘿……看来我的剑比你想象中来得要快啊……」
    「……」
    望着单膝跪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羽一，龙的心情有些微妙。一时之间竟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像是有所顾忌了一样，苦笑着吐了口气。
    「罢了。拿去吧。」
    龙从空中将一个黑色的竹简抛了过去。
    「这是什么？」
    「哼，自己看吧。关于其他问题的答案我无法告诉你。但这里面或许会有你想知道的东西。只不过，黑城羽一，我还是得告诉你，人的想法是会随着时间变化的。你和我终究是同一类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不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就照着你自己的方式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