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进一片深海。
感受不到重力,四周全是无尽的黑暗。
无法呼吸,咕噜噜地倒吞着海水,味道除了咸以外还有点苦涩。
就在意识即将归于湮灭之际。
自己的脸。
看见了,自己的脸。
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不远处,漆黑的长袍无风自动般飘扬着。
「别装了,你应该死不了的吧。」
被他这么一说,海水仿佛一下子柔和了起来。
「居然真的能呼吸!」
抬起头望向他,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涂着黑色眼影的空洞眼神像是尝尽了人间的寂寞。
「你是谁?」
「你还想战斗吗?」
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却向着自己抛来了问题。
「你是想打败他?还是想平静地活着?你选哪个?」
回想起来了,自己刚刚正在和那个拥有紫色ID的男人战斗,只是被他单方面虐杀了。
「当然是打败……」
想这么回答,好想这么回答,可喉咙却像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低下头,结果发现颤抖已经传遍全身。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感受到了恐惧。
「果然,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他闭上眼摇了摇头,接着便背对羽一,离开了原地。
(……等一下!不要走!)
在心中拼命大喊的同时,羽一划动着四肢,扑腾着海水跟了上去。
四周一片漆黑,但那个背影却很清晰。只是明明就在面前,可不论他怎么使劲也无法追上。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对方停了下来,羽一才勉强追上了他脚步。
「呼……呼……」
大口地喘着气。
「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视线冷冷看向前方,对于羽一的存在熟视无睹。
「那我就知道怎么回去了……」
「然后呢?」
「然后……」
「然后继续逃跑,继续被人追杀吗?」
「……」
无法做出回应。可是又能怎么办?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根本无法与其对抗。除了逃跑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看到羽一又一次沉默了下去,他的脸上浮现出更深的失望。
「你总是在害怕。害怕这个,害怕那个,害怕今天,害怕明天。」
「我没有……」
「没有?」
眯细的瞳孔中显露出深深的嫌恶,他的语气一下子暴躁了起来。
「亏你能说出这种话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这里本该是生的国度,可如今却沦为一片汪洋大海,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全部都是因为你啊,羽一!」
「因为我……」
「没错!因为你的绝望、你的恐惧、你的迷惘,因为你的逃避不前,这个世界才会被你的眼泪填满!」
充满敌意的视线就像刀刃一样直刺入羽一的心脏,疼痛之余更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想要反驳,却又无可反驳。
一度被人们排斥的自己。
一再被人们抛弃的自己。
以为逃到这个世界就会有所不同?但结果却没有任何变化。
「羽一,与其继续看着你这样下去,还不如让我在此把你了结算了。」
他以握刀的手势向下一挥,死神脊骨忽地就出现在了手里,然后用它指着羽一的额头,发出宣告。
要死了吗?
那就死吧……反正人总要死的。
死神脊骨缓缓朝前方移动,缠绕在上面的锐利暗流缓缓刺入羽一的额头。流出鲜血,不断深入。
短短的几秒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过往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里回溯,直到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羽一哥哥!」
大脑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样,茜娅那甜甜的笑容出现在了面前。
是啊,尽管只是把她当作利用的工具,可她还是不离不弃地跟着自己,无论对错都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接着,奈月那呆然吃着汤圆的样子也出现在了面前。尽管感到一阵心酸,但那模样还是让人忍俊不禁。这才回忆起来,原来自己都没有好好跟她沟通过。不明白她的心情,也没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情。
还有许许多多的面孔——
天镜兮、小佩、吉尔夫……就连安妮·莉莉薇特也是。所有人都占据了自己心灵的一隅。
可恶!
——为什么会这么不甘啊。
——为什么会这么心痛啊。
——为什么会这么不舍啊。
可恶!可恶!!可恶!!!
胸口仿佛积压着什么东西,好难受,好想喊出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再度看见了,自己的脸。
是啊,如果死了,就再没有自己了。也再也看不见占据在心中的那些人了。
因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人拥有的就只有活着的时候而已!
怯弱过也没有关系。
彷徨过也没有关系。
绝望过也没有关系。
无论自己如何不堪过都没有关系。
只要从现在开始,抓住那仅剩的希望!
抬起沉重的手臂,握住了面前那冰冷的死神脊骨。
这样的举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瞳孔反射性地放大了不少。
「……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死。」
「哼哼,哼哼哼……不想死?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懦夫!」
他用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脸,发出了恶毒又轻蔑的笑声。
「抱歉……就算你再怎么嘲笑也没办法,因为我是真的很怕死啊。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拼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我可以做任何事!」
笑声停止了。
他又恢复到了之前那个冷冷的状态。
「任何事吗?可即便如此,我也无法赐予你另一条生命。但是相对的,我可以给你战斗的力量。那么,我就再问你一遍。你想战斗吗?」「我想要战斗……」
「我听不到。」
「我说,我想要战斗啊!」
敞开了喉咙,用尽自己全部的气力撕喊。
「我……才不会接受什么施舍的生命!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英雄,人类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不靠自己的话根本不可能活下去!所以……我想要战斗!」
从羽一的瞳孔里看到了坚定与信念,他的眼中闪过强烈的兴奋。
死神脊骨从羽一紧握的手中抽回,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那好。既然这样,我就把你送回去!」
迈出了一步。
狂乱的黑潮顷刻间从脚底疯涌而起,在海底掀起无数的水泡。
仿佛身体陷入了黑洞,羽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多谢了!临走前告诉我的名字吧。」
「……」
距离越来越远,视线越来越模糊,虽然察觉到对方的嘴唇在动,但羽一什么也听不到。
黑色的漩涡渐渐平和,整个世界再度回归到一如之前的那般死寂之中。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深海的天空。
「羽一。你知道吗?在这个只有你我两人的黑暗世界里,一旦你在前行的道路上逃避不前,这个世界就会流泪。一旦你陷入迷惘失落,泪水就会汇聚成汪洋大海。」
「我就是讨厌这点。经历了这么多,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吧。一个人活在这漆黑的世界本就是一件让人崩溃的事情了,若是再被这充满绝望与悲伤的泪水湮没,到底有多么可怕。」
「所以,如果你确定了前进的道路,就永远不要回头。想要力量的话,就拿去吧。只要你能承受得了,无论多少,尽管拿去吧!」
「在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你。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帮你。」
「相信我,即便整个世界都抛弃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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