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伦奈月》第41章 紫名

    在利用心气覆盖住全身以后，小岛上布下的幻术效果着实降低了不少，虽然中间依然走了不少弯路，好在最终还是抵达了目的地。
    被两人命名为冥府的鬼宅处在岛屿的中央地带，样子上说是别墅什么的还真是有些委屈它了。一块块青灰色方砖砌成的墙壁，配上方尖式的建筑设计，说是城堡怕也不为过。
    围墙外的大铁门看上去有些旧了，上面满是红褐色的铁锈。枯萎的树藤缠绕在上面，倒像是一道保险，想把他们扯下来还真得花些力气。
    于是，羽一取出了一把新手剑，索性把它们统统斩断。
    铿锵铿锵——
    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在空荡幽静的空间里传开去后，顿时惊醒了那些停靠在角落里、屋顶上的那些黑漆漆的乌鸦。它们发出「嘎嘎」的叫声，扑腾着自己的翅膀，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洒下一堆羽毛。
    黑暗中，染上一片深蓝色的房间里，月光自窗外洒落进来，将地面照得一片洁白。
    可能是因为荒废了太久的缘故，屋内有着不输于外面的半损坏程度。龟裂的墙壁，铺天盖地的蜘蛛网，堆积得厚厚的灰尘。
    那破碎的地板缝隙之间，甚至还有大量的杂草茂密地生长着。头顶的天花板也已被岁月摧残得不成样子，基本上已经剥落。
    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宅啊……
    虽然没什么确认的必要，但羽一还是先扭了扭头，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
    「估计要收拾很久了……」
    「是啊。」
    「要是有能有自动收拾屋子的魔法就好了。」
    「有啊有啊！」
    那是一幅充满渴望的奇妙表情，羽一不禁缄口。
    「有吗？」
    「嗯嗯！不过要念一个咒语才行哦。」
    「……咒语？」
    「嗯，咒语是：天灵灵，地灵灵，田螺姑娘快显灵！」
    「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自己的确对魔法不甚理解，但对于这样的咒语仍然抱着很大的怀疑。
    不过在茜娅的强烈要求下，羽一还是勉为其难地念出了这个咒语。
    「天灵灵，地灵灵，田螺姑娘快显灵。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嗯，接下来，唔……咚咚咚咚！」
    伴随着清脆的变调声，茜娅在原地打了个转，像是跳了一支舞，随后摆出了仙女登场的姿势。
    「嘿嘿，老爷好，我是来自海里的田螺姑娘，打扫做饭样样都会哦。」
    「田螺是河里的吧，到海里早就咸死了！」
    「诶诶！是这样吗？！」
    感到一阵无语，羽一轻轻地戳了下茜娅的脑袋，而茜娅则笑着伸出了舌头。
    「总之，这种小事就交给我，羽一哥哥赶紧去修炼心气吧，约定的比赛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哦。」
    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的确是没有时间可以再浪费了。
    「那我们先下线去吃饭吧，估计现在肚子一定饿的咕咕叫了。」
    「好，一会儿见。」
    ※※※
    一解决完生理需求，羽一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游戏中，并在距离冥府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开始了心气的修炼。
    受过了之前的教训，他很明白那股死气会带来什么影响，因此特地找了这样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
    在突破幻术迷阵的时候，心气的驱使方式他已经初步学会了，不过只是如此还远远不足以成为一名真正的魔药师。
    理论知识倒不足惧，他天生记忆就很好，在吃饭拉屎睡觉的时候稍微用点功就能记个七七八八。不过实践就很困难了。
    即使茜娅的笔记里把分解素材和融合素材的心得已经写的很详细了，但锻造武器和炼制魔药毕竟属于两个不同的职业，其中很多的东西并不通用，还是得靠自己摸索才行。
    狭窄的山洞之内，羽一的死气在指尖如烛火般安静地摇曳着。
    略微有些苍白的脸庞，密布着汗珠。在长时间驱使心气的状态下，他的体力也在极速消耗着。虽说在DSD中，身体上的疲倦可以通过休息或药物很快弥补回来，但精神上的疲倦却很难恢复。
    可他毫无办法，魔药的炼制绝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
    为了减少消耗，对魔药师来说，速度是最为重要的因素。能够同时释放的心气数量越多，操纵的速度无疑就越快，对魔药师的损耗也就越少。因此，在不法城，心气数量被玩家公认为魔药师实力的象征之一。像茜娅那样的十指心气，绝对是大师级别的力量啊。
    不过，对于羽一这个初学者来说，能够这么快掌握心气的驱使就已经很是不易，想增加心气的数量哪有那么容易。
    对他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要成功地炼制一份魔药，吸取成功的经验。
    他将预先准备好的素材列在前方，然后一味一味地用心气抓取起来，浮到空中。
    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包含着魔力的素材的反应竟和之前的生物一样，在接触到死气的瞬间就开始萎靡，一些较为脆弱的甚至直接化为齑粉，魔力四处逃逸。如此一来，解析融合工作根本无法进行。
    换做普通人，遭遇这般连续的失败早就灰心丧气，但在他眼里，这却根本不算什么。
    在独自生存的道路上，在独自攻略的征程上，他遭遇了多少绝境？能走到今天，除了天赋以外，最重要的便是他骨子里的那份傲气——对世间一切事物的鄙夷，以及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魔药炼制，须按配方将所需素材有条理地进行分解，并将素材包含的魔力融合，形成可供循环的脉络。」
    茜娅笔记中的魔药炼制心得，缓缓地在羽一的脑海中浮现，一些关键要点，更是被其只字不漏的尽数印入脑中。（对啦，虽然素材会被死气侵蚀，但其中蕴含的魔力却不会。倘若在素材被化作齑粉的瞬间，提前将魔力抓取出来形成脉络，最后再为融合好的脉络提供容器……）
    他的想法完全背离了正常的炼制流程，几乎整个颠倒过来，但就效果而言，却是绝妙的。
    死气的独有属性令得他完全省去了分解的流程，取而代之的是用心气抓取从素材逃逸出来的魔力，并驱使他们形成脉络。
    「可恶，左边的魔力要跑出来了！」
    赶紧操纵心气堵住左边的缺口。
    「……右边！」
    如此反复了多次，这才让魔力安定下来。
    再过了片刻，待散发耀眼光芒的脉络形成之后……
    （糟了！容器！）
    由于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有准备特定的容器，或者说他也不知道究竟要用什么容器来让魔力脉络寄宿。
    素材肯定不行，里面本就有魔力存在，若是再将魔力脉络寄宿，必然会引起排斥反应。
    「看来只能找个没有魔力，又能下肚的东西才行。」
    检查了一下周围，这才发现身边竟除了几颗糖果以外，再无其他。
    「算，今天就拿你们试药。」
    发出心气的食指向下用力一挥，浮在空中魔力脉络顿时脱离了心气的缠绕射入摆在地上的糖果之中。
    一道吞灭一切的黑光闪过，万物再度归于寂静。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俯身拾起地上的那粒糖果放到手心里，其间流淌着的魔力脉络非常清澈，冰冷中带着点湿润。
    这只是最简单的回复药丸，并不是什么值得称耀的事情，不过对他而言却有着很大的意义，因为这颗魔药的诞生彰示了一件事情。
    ——从现在开始，他也是一名真正的魔药师了。
    经过先前那般痛苦的炼制过程，他终于明白，自己仍是太过天真了。总是以为炼制魔药只要静下心来，耐得住寂寞就好了，和在阎魔地狱拼杀完全无法相比。可如今亲自动过手，这才知道，炼制魔药这事情，不仅需要把注意力始终地集中在一件事物上，还要根据情况变化随时调整，期间稍有失误便会前功尽弃。仔细想想，还真不是人干的……
    但此刻，他根本没时间浪费在无聊的抱怨上。为了自己的计划，一分一秒都要好好把握。
    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纷杂念头尽数驱除，他便重新投入到魔药炼制的修炼中。
    ※※※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破响从冥府的方向传递了过来。
    是茜娅！
    这清甜细腻的声音，绝对是她！
    羽一的心脏紧紧揪了一下。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冲出山洞，以剑气加速，飞快地奔向冥府。
    这个神秘的岛屿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谁也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直接飞越过铁门，径直冲向屋内。
    「怎么啦？」
    「羽一哥哥！」
    瘫坐在大厅中央的茜娅脸上布满恐惧，一见到羽一，眼中的泪花便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倒羽一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大厅里突然闪起了绿色的光，于是我就走过去看了看，结果……结果地面……忽然塌陷了下去，还发出了可怕的鬼叫声。」
    顺着茜娅的手指望向前方塌陷的地面，和她说的一样，那里散发着碧绿色的邪恶光芒，时不时地还会传出奇怪的鬼叫声。羽一的喉咙也跟着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
    「别怕，这只是游戏而已，再说这里又不是地狱，不会有怪物的。」
    似乎是搬出了什么十分有利的证据，在安慰茜娅的同时也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接着，他取出新手剑，单手握住横在一边，然后朝着前方走近了几步。
    并不是无缘无故地塌陷，在这地表之下居然有着一道石梯，近乎笔直地通向深处。
    羽一随脚一踢，将旁边的一块石头踢了下去。
    片刻之后，传来了回音。
    「看来下面别有洞天。」
    该说是游戏玩家的天性吗，羽一被眼前的景象完全吸引住了，此刻的他近乎迫切地想要知道下面到底有些什么。
    「走，下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有什么宝贝也说不定。」
    他用异常好胜的瞳孔看着地底说，那份充满魔性的潇洒不羁虽然和他的造型、年龄不符，却美丽得让人痴迷。
    茜娅把小手置于胸前，重复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咚咚咚咚——
    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清晰地回荡着，碧绿色的光芒也是如影相随。
    就在即将到达平地的时候，再一次听到了，可怕的鬼叫声。
    循着声音的来源寻找，最终，两人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三件极为不详的事物上。
    ——三口古老的棺木。
    地下空间并不大，差不多也就100个平方不到，而那三口棺木则正好放置在中央的位置。
    它们并排列成一个「川」的字样，且每口棺木上都镶着镀银的咒文。
    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别的事物以后，羽一这才慢慢靠近棺木。
    一眼望去，摆在中央的棺木上此时正发出鬼叫声的是一个铜铸的蝙蝠头。害怕有什么机关，羽一没敢动它。倒是茜娅立马反应了过来。
    「这个好像是一种警报魔法……」
    「警报魔法？」
    嗯嗯地点头，茜娅由刚才害怕畏缩的模样一变，露出了与她相符的天真调皮般的微笑。
    「这种魔法设置之后，一旦有外人靠近，便会持续不断地发出叫声来提醒房子的主人，是很常见的警报魔法。」
    （这么说来，这栋房子的原主人难道在这里存了什么宝贝？）
    尽管如此推测，但羽一很快便否定这个想法。这栋房子已经荒废成这个样子了，也就意味原主人早就已经换了房子了，亦或者是离开了游戏。可不管是哪种情况，房子的原主人都没有理由在这里留下什么宝贝，肯定早就转移或者拍卖了。
    「你说，我们要不要打开这些棺材看看啊。」
    「不……不要吧，里面会有……」
    还没等茜娅表达完自己拒绝的心情，羽一已经一剑插进了最边上那口棺木的盖缝处，然后用力向上一挥，将整个盖子掀飞了开去。
    一瞬间，棺木中盛放的一副骨架赫然在目。
    「啊——」
    听见茜娅变得尖锐的声音，羽一也缩了缩脖子。不过那只是被她的叫声触动，而非眼前的这幅骨架。要知道，阎魔地狱的征程中，遭遇的怪物远比这些可怕的多。早已看惯了此类事物的他，又怎会被区区一副骨架吓到。
    然而，另一个令他不得不在意的事却让他不禁失色——这幅骨架的身上竟然穿戴着玩家的装备与服饰，看上去还是一个剑士。
    「这个骨架难道是玩家的？」
    「玩家？不会吧，虽然玩家在游戏中死亡的确会留下尸体，可系统不是有尸体「强制清除」的机制吗？」
    强制清除，是DSD的维护机制之一，只有在几种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启动。
    一、玩家在不法城中或者阎魔地狱的安全区死亡，24小时内没有点击复活。
    二、玩家没有在游戏中住宿，在野外直接下线后于24小时内没有回归。
    可按照这些装备的成色来看，少说也已经在这里弃置了数月之久了，和上述情况完全不符。
    「难道是有人恶作剧？」
    抱着怀疑的态度，羽一又把另两口棺木的盖子给掀了去。
    在另一边的棺木里同样装着一副骨架，看体型似乎是个萝莉，且穿着魔法师的艳丽长裙。但中间那副棺材里却什么都没有。
    情况似乎更复杂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羽一总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把剑插在一旁，然后吩咐茜娅用魔法点亮周围，自己则仔细地检查起了这些棺材。
    这样的行为一直持续到另一个新的发现。
    「茜娅，快来照亮这里，好像有什么纹路。」
    羽一右手触摸的地方是从中间那口棺木上掀下来的棺盖下方。
    得到光源以后，两人努力地辨识着。
    是几个刻得很模糊的字。
    「小心……紫名……」
    「这是什么意思？」
    茜娅有些纳闷地歪着头发出疑问。
    老实说，羽一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他似乎早有接触。
    到底是什么呢？
    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思考……
    可这个时候回想起来的居然都是神宫寺奈月的身影。
    「可恶！」
    他用力地敲了敲自己已有些发疼的脑袋，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想起来了。
    初次和神宫寺奈月相遇的那天，他被奈月拉到了心脏挑选武器，当时自己差点被一个大汉撞倒，是她与之战斗后才让那狂妄之人道了歉。那场战斗是他亲自见证，没错，在决斗的时候，因为当时扎库发起的是组队战，他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扎库头上的ID区别于普通玩家的绿色，显示的是浓郁的紫色！
    （难道紫名指的是那个扎库？不对……如果扎库是的话，那么那个男人也跑不了！）
    顿时，羽一的脑海被一个脸上有着龙纹的男人影像充斥，那个将扎库带走的男人。
    可想到这里，所有的线索就全部断了。这栋房子的原主人是谁？为什么要在岛上设下幻术？躺在棺木里的玩家到底是不是真的玩家？如果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违反系统规则的现象？那些拥有紫色ID的玩家又到底是些什么人？……
    所有的疑问都没有答案。感到后背流出了冷汗，羽一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萦绕在他的心头，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
    「心脏！」
    突然大叫起来的他一把抓住茜娅的肩膀，以强烈的语气说道。
    「茜娅，你现在马上回不法城，去心脏找吉尔夫，让他帮我调查一个人！」
    「诶？」
    不待茜娅作答，羽一马上用映像魔法，把脑海中扎库的映像投射到纸张上，塞到茜娅手里。
    「之前让你沿途投掷的魔力容器里都有我的魔力，你跟着魔力走就行，快，事不宜迟！」
    「好，可是……我把船开走了，羽一哥哥怎么回不法城呢？马上就是和天镜兮小姐约定的日期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
    回眸看了眼身后的棺木，羽一用最严肃的声音回应，虽然他看来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想离开自己的心上人是事实，不过看着羽一的侧脸，她认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低头吞了口气后，嗯……了一声，毫无犹豫地接受了。
    五天之后之后的清晨，冥府的大厅内。羽一缓缓从心气的修炼中回过神来。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从一旁的地上拾起无良者的面具戴上。紫色的月光穿过面具上的眼孔，映射在他那明亮的双瞳中。
    然后，在踏出门口的刹那，他狰狞地笑了。
    「天镜兮，在下，前来赴约了！」
    言毕，群鸦乱舞，不详之音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