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伦奈月》第20章 脆弱的心灵

    昏暗的酒吧。
    包覆窗外的夜色尾随至房间深处。
    桌上用魔法点燃的烛火在空中静静摇曳。
    羽一坐在吧台上用一只中型的木桶杯品尝着橙子味的汽水。杯中的不断浮上来的气泡散发着阵阵刺鼻的气味。
    咕噜咕噜地痛饮之后，喉咙里那种凉爽的刺激感真是痛快无比，像这种几十年前的饮料估计也就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品尝到了吧。
    建造于心脏附近的这家「冒险者酒吧」，虽说看上去有些古老，但却颇受玩家欢迎。
    房间的装修极尽张狂，宛如阶梯一般的巨大资料架，暗灰色的木质桌椅，以及墙上贴着的一张张东倒西歪的海报。
    这些海报不是别的，贴的就是游戏内部最新最重大的新闻。
    玩家来到这里，可不是仅仅来这里喝酒的。他们中大多都怀着一些私密的情报，在这里等待买主以求卖个好价钱。因此，与其说是一家酒吧，倒不如说是一家地下情报交易点才更为贴切。
    既然是私密情报，某种程度上就有些见不得光了。
    不同于心脏，这里的情报，真实性什么的完全没有保障，性质上就和淘金挖宝一般。
    不过这里也常常出现一些极其爆炸的情报，要是碰巧得到的话，那就跟花了小钱却中了彩票一样，足见其诱惑力之大。
    店内的气氛非常明亮，穿着西式礼服的男性店员们都充满了活力，他们不断地来回按照客人的需求给予食物和酒。
    当然也有女性店员，唯一的一个，也就是之前充当羽一和奈月监督员的幽灵少女小佩。而且根据自己的分析，这个少女应该是这家酒吧的后勤人员之类的。但她的身份肯定不会只是如此，不管怎么说，能得到安妮·莉莉薇特的信任肯定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
    其实，今天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也是受到了她的邀请。名义上说是得到了SS素材的还礼。可谁知道是不是又在赚人头费了呢。
    不过，由于奈月突然说有事离开了，所以今天来的只有羽一一个人。
    羽一所坐的位置正好处在中央吧台转过去的角落，似乎是小佩为了「照顾」初次来店的羽一而特意安排的。
    不过这个位置刚好完美地避开了人群的集中地带，而且光线相对更为昏暗，一般很难被注意到，意外地很适合他。
    「怎么样，这酒吧还可以吧？」
    真是神出鬼没，一转头便发现小佩正站在自己旁边。
    一束用黑色丝带扎起来的嫩绿色马尾挂在胸前，短裙下裸露着雪白的大腿，黑白相间的猫耳外套的装扮显得格外娇小可爱。
    「嗯，很棒。」
    「你这家伙居然喝汽水！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将眼睛眯小，口无遮拦地说出这句话。
    「……要，要你管！再说啦，喝不喝酒跟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我才不要和你们那些家伙同流合污。」
    头撇向一边，对小佩置之不理。
    「切，好啦好啦，本小姐就不数落你啦。不过你这家伙还真是走运哎，居然能让那个骷髅女王跟你组队。」
    其实羽一很早之前就想问问关于奈月的事情了，这个一次又一次让自己无可奈何的少女，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弄个清楚。
    「对啦，骷髅女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知道？！」
    小佩张大了小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才刚刚玩这个游戏不久，这些事情怎么可能知道嘛。」
    「这倒也对。好吧，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就告诉你些情报好了，反正看你这样子也是拿不出多少钱了。」
    「……」
    （真是势利啊……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喜欢钱！）
    羽一强制地做出了一个笑容掩盖住抽搐的嘴。
    接着小佩便坐到了羽一旁边的椅子上，掏出指甲刀，一边打磨着她蔷薇色的粉嫩指甲，一边细声向羽一解释。
    「根据情报显示，她应该是半年前才来到这个游戏的。据说当时一个月下来她甚至连如何进入地狱都不知道，更别说攻略了。后来好像有个闲的没事干的玩家带着她熟悉了整个游戏，而她就仅凭这些微不足道的情报，竟然在短短两个月内一个人攻略到了第三层，进度达到了和当时最好的公会并驾齐驱的地步。」
    「……」
    两个月到第三层，这个速度就连羽一自己也是有些吃惊，毕竟他当初刚开始熟悉游戏就花了不少的时间。攻略到第三层也已经是四个月之后的事了。
    但是，小佩说的确实是奈月，这种呆呆笨笨又让人出乎意料的感觉绝对是奈月没错。
    「也正因如此，大量的公会、玩家都向她发出了入会或者组队的请求，只不过最后毫无例外地全部被她拒绝了。」
    「诶？这样啊，那她为什么会和我组队呢？」
    「这个我才要问你呢！你们私底下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小佩的眼神「叽」地这样把羽一给盯住了。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交易嘛！我可是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啊，根本没有动机的好吧。」
    「是吗……」
    小佩像个棉花球一样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桌面，圆鼓鼓的脸蛋向两边挤开，嘟起小嘴充满怀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羽一。
    「……当然啦。」
    说完羽一立刻转过头，把杯子凑到嘴边。此刻虽然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心中的情绪却早已波涛汹涌，原来被人重视的感觉是这么的美妙。
    特别是想到神宫寺奈月居然是那么厉害的人，而且还拒绝了其他人选择和自己组队，这种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让他兴奋不已。
    想着想着，脸上的红晕便泛了开来。这时，突然有十多人规模的团体走进了酒吧。不过场子已经快要满了，除了位于羽一位置斜后方角落的那张桌子。
    它们没有过多的考虑便直接在那个空位坐了下来，服装几乎都是统一的款式，红白色基调的秘银盔甲装，男女都有，看起来应该是某个公会或者组织。
    「喂，快看！」
    「……嗯，圣葬团的那些家伙。」
    「嘘，别出声。」
    在知道了他们是圣葬团的成员后，酒吧里的气氛顿时变成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
    内心像是有些畏惧之念，一个个的都将脸凑在一起类似密谋一般地说着悄悄话。
    「那些家伙怎么会来这里？」
    「不清楚，据说它们明天就要开始攻略第五层的boss了。」
    「第五层？！可恶！真不愧是大公会……」
    这些玩家中有不少人都面露憎恶和嫉妒神色，就像生怕漏了什么大新闻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来，今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明天开始就是远征了！！」
    一个玩家站起来带了个头。
    因为位置关系，羽一无法看到他的貌相，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个声线粗犷的大叔。
    之后其他成员们开始大闹起来。豪气地干杯，将酒水畅快地倒入嘴中，反正是在游戏中喝坏肚子也没什么事，可以尽情地体验味觉带来的快感。
    羽一尽力保持头部不转动，不停地用眼尾的余光扫视着这些家伙。虽然这种藏起来偷看的行为令人十分恶心，不过反正他也没想过当什么好人。
    「听说了吗，那个传闻中的骷髅女王孤身一人打倒了在三层入口处的隐藏boss了。」
    「诶？真的假的？我可是连攻略一个一层的boss都需要5人的团队呢。」
    「像你这样的当然不行了！」
    「哈哈。」
    「但对方不也是个15、6岁的家伙吗？可恶，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以前玩游戏只要等级高装备好就行了，现在这些全部都没了……」
    「谁说不是呢。」
    「不过听说跟骷髅女王同行的还有一个人，应该算是两人团队吧。」
    男子涨红着脸，打了个嗝。
    「你是不是喝醉了……那只是一个魔法师新手，还打boss？连小怪都打不过吧！」
    「哈哈哈哈哈哈……」
    「对啦对啦，刚刚有听副会长说，明天的boss战那个骷髅女王也会来哦！」
    噗通——！！
    心脏突然跳动了起来。
    （难道说奈月口中的有事就是指这件事吗？！）
    「真的假的！？」
    「嗯，千真万确。」
    「太好啦，那我们成功的几率不就大了很多吗！」
    「嗯，而且正好一睹女王的风采。」
    「听说等下副会长还要带她过来一起聚会呢。」
    「诶？副会长！没想到副会长撩妹的技术这么高超啊！居然连骷髅女王都能搞到手！」
    「是啊，等下可得向副会长好好请教下才行，我都单身二十年了！」
    「哈哈哈……你这家伙等下可别给我们丢人，在会长夫人面前好好表现，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啊！真是的，干嘛都针对我嘛。」
    「哈哈哈……」
    听着他们的对话，羽一忽然像是从心底里感到可笑般低下了头。
    （也对啊，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追求者嘛。抛弃丑陋的自己，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将汽水一饮而尽。
    「咳咳……」
    因为喝的太急，喉咙里泛起一股刺痛感。
    「喂，你怎么啦？」
    小佩表现出心情很好的样子琢磨着羽一的想法。不过这家伙从刚刚结束对话以后就一直在跟别的玩家打听情报，根本没仔细听圣葬团的那帮人闲聊，又怎么能猜得到呢。
    「……我没事，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回去了。」
    即便心情再怎么低落，羽一也不打算弄出声响。把自己的悲伤暴露在别人面前，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羞耻了。
    然而，就在转身离开冒险者酒吧的地下阶梯上。
    ——与之前不同的意味，羽一的心脏彻底失去了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大脑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停止了活动。
    无边无尽的白色世界。
    他逐渐看不见周围的景色，感到呼吸困难，就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的一干二净。
    像太阳般闪耀的金发，存在感巨大的红色瞳孔，还有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就像是冰原里的精灵，梦幻得让人感觉一触即碎。
    在羽一的正前方，此刻正徘徊在大脑中挥之不去的身影。
    绝不可能会看错。
    神宫寺奈月……！
    （这个时候应该打招呼吗？不能吧……我和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她是所有人憧憬的对象，而我却是行走在黑暗中的独行者。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吧，呵呵。）
    还是就这样走过去吧。
    就这样走过去吧。
    擦肩而过。
    （果然，她也没有向我打招呼吗，和那些人一样……）
    走出酒吧，抬头望向天空。
    月亮静静地挂在天空中，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融化的积雪反射着洁白的月光，略显冷清的街道，四下里却还是能听到不少喧闹的声音。
    「羽一，你也在这里……」
    从身后传入大脑的声音是……
    （奈月？）
    停下了脚步。
    回过身，微笑着挠了挠头。
    「……嗯，刚好路过。」
    「因为一个朋友的请求，所以……」
    「啊，朋友啊，那不是很好吗。」
    「……羽一觉得很好吗？」
    「和朋友一起的话会很开心的吧，呵呵。」
    「……」
    「那个……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羽一强忍着胸口澎湃的感情小跑着拐入转角。
    「奈月，你在这里啊。」一个容貌俊俏的青年从酒吧里走出来站到奈月身边——圣葬团副会长，宗政茂彦。
    和奈月一样的金色头发，健硕的身躯，身上的装备也是非常华丽。
    「快跟我进去吧，聚会要开始了。」
    宗政将手搭在奈月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奈月没有反抗，在被搭腰带进酒吧的过程中她再次看了一眼外面。被月光淡照的街道上已经看不见少年的身影。
    「不行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在转角阴暗处的羽一向后一倒，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胸口还是肚子，分不清楚，总觉得很闷。
    鼻子也觉得很酸。
    低下头看着地面，漆黑的发丝摆下来挡在额前，遮住眼睛。
    「奇怪，很奇怪啊，这种感觉……」
    「难道我在悲伤？」
    「怎么会呢？像这种事情我不是应该已经早就习惯了吗？」
    「难道我还会期待什么？」
    「真是可笑啊，我！」
    「明明只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我……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和这些人有所瓜葛的我……为什么……」
    啪嗒……啪嗒……
    世界开始渐渐模糊。咸咸的水滴落在积雪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洞。
    「我都已经这么努力了……这么努力地想要避开这些家伙，为什么还要找上我……为什么啊！」
    「……拾到一片树叶就以为得到了整片森林，沐浴到一点阳光就以为拥抱了整个太阳，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最讨厌啦！」
    对着墙壁，狠狠地出拳，直到——整只手变得血肉模糊。
    原以为来到DSD，自己就可以避开那个丑陋的世界。可现在却发现，就算换了一个世界，可人还是那些人。无论怎么逃都没用。
    他就那样跪在雪地里，头杵着墙壁，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情绪终于平和了一些。然而，眼神之中却再也没有当初的那种幼稚不堪，转而泛起丝丝红光。
    「呵呵……我明白了。既然躲不开你们，可以哦。从今往后，我会杀掉每一个胆敢惹我的人。这次就换我来好好捉弄一下你们吧。呵呵，呵呵呵……」
    说着，萦绕在胸口的那团黑气忽然绕成一个圆，慢慢渗入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