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皊竹银鸦》Chapter.336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衡一，你怎么在这里？是有事吗？”
    衡一先是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待看清了站在面前的红衣小姑娘之后又松了口气：“什么啊，是竹子你啊，吓死我了……”语罢，他又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神色看上去有些局促和紧张。他看了看四周后，说：“其实……我是在等人。”
    “等谁呢？”
    “等你啊。”
    衡一这三个字的回答着实让白皊竹一愣：“等我？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衡一突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后，他挠了挠头，看着白皊竹是试探性地问，“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诶？！”白皊竹愣了片刻后就被衡一的这句话吓得愣住了。她不是没收过对自己表示好感的小纸条或是情书之类的，但是以前遇到这些事的时候，她都是按照自家兄长们告诉自己的，直接将它们扔掉，不予理睬。当面被人表白，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于恋爱这回事都有了些许的了解，但是白皊竹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哪怕在队伍里，自己的搭档凯和凯特的确是男女朋友关系，在对于恋爱这回事她尚有许多事情都不清楚，尤其是当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她愣了一会儿后，问：“衡一，你认真的么？”
    “当然了！之前和你认识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挺可爱的……”衡一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挠了挠有些发红的脸侧，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我知道这可能有些突然了，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试着和我交往一下？”说完，大概是担心白皊竹产生困扰，他又补充道，“啊当然，如果你拒绝的话也没关系，反正咱们还能做朋友嘛。这也不影响我们的友情不是吗？”
    “所以，你的回答？”
    即使这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表白，但是白皊竹心里还是很明白的。她是把衡一，凯的这位收养家庭的弟弟，当做一个不错的同龄的朋友。能够认识衡一这样的同龄男孩子她也很高兴，而且也乐意和他成为朋友，但是如果是男女朋友关系的话，白皊竹很明白自己的答案——
    她对衡一的好感，只是限于作为朋友的好感，而不是更进一步的。
    那她要怎么拒绝才好？就在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身体却先于理智一步将主人的答案告诉了对方：“抱歉，我不能接受。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前面的话说出来还没什么，但是最后那一句话说出来后白皊竹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本能吓住了。天知道她怎么会说出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这种话的？！明明她根本就没……
    想到这里的时候，白皊竹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一个清冷的人，虽然性格冷淡了些，话也很少，平时也不怎么会笑，性格有些孤僻，但是白皊竹却很清楚那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会关心其他人，只是藏得比较深，也不太会表露自己的情感罢了。
    那人到底是谁？白皊竹疑惑着试着努力擦去笼罩在那人身上的一层薄雾。待她终于能看清的时候，对方的面容却让她为之一震——
    银鸦？！
    回到现实，衡一看着白皊竹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突然有些担心。虽然说表白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被拒绝了这让他有些失落，但是看对方沉默的模样他又担心自己给对方带来了困扰。于是他连忙解释：“诶你怎么了？没关系没关系的，我刚才都说了嘛，就算不做男女朋友也可以做普通的朋友的啦~你没必要这么愧疚吧？其实表白被拒绝什么的我不那么在乎啦，只要咱们还能做关系很好的朋友就可以了。竹子你有在听吗？”
    “啊？在听的。做朋友其实就很好了。”回过神来的白皊竹露出一个和往日无异的天真的微笑，随后她又问，“不过你是怎么突然想要跟我表白的？”
    衡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一开始……我还没那么大胆子啦。因为虽然去年就和你认识了，但是咱们相处的时间也没那么长，虽然经常跟哥哥打听你的事，但是我也担心突然表白的话，如果你还没那么了解我的话可能会觉得为难什么的。不过刚才看你参加选拔的表演时，我哥哥就怂恿我说，让我胆子大一点，既然喜欢就试试看来找你表白，我就壮着胆子来等你了嘛。”
    从衡一口中得到这个答案让白皊竹有些疑惑。两人都不知道的是，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拐角处，有一个人影驻足听完了他们全程的对话，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与衡一聊完之后，白皊竹找了一间更衣室换下了身上的舞衣，换回常服就去找自己的搭档，然后不出意外地，在篮球场上找到了正一个人打着篮球的凯。
    “竹子，终于卸完妆换好衣服了？今天的表现很棒，恭喜你能够参加正式表演。”凯完成了一个跳投之后便接住在地上跳跃的篮球，将球夹在腋下走向了自己的小搭档，手拍在她的肩上以示肯定，“找我有事吗？”
    相处了这么久，搭档二人都熟悉了双方的脾气秉性，所以白皊竹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衡一对我表白了，他说是你怂恿的，什么情况？”
    凯拍在自家小搭档肩上的手僵了一下。显然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小搭档会这么直接地找自己问这件事。不过他也不打算逃避问题，毕竟这本来也就是他的主意。于是他直接承认了：“对，的确是我怂恿他的。毕竟我看出来那小子对你有点意思，所以我就鼓励他试一试。看样子你是拒绝他了？”白皊竹点了点头：“凯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嘛？我怕这样会伤害到和衡一的友情。”
    “哈哈，你放心好了。那小子不会想那么多的，就算你拒绝了他的表白他也不会难过的。在那小子看来，做不了男女朋友，继续做朋友他就很高兴了。”凯先是让白皊竹放下心来，然后看着她，饶有兴致地问，“不过如果你这么想知道答案的话，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是银鸦找我帮忙，他让我帮他与你保持距离，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银鸦？这个答案让白皊竹感到意外。银鸦……让凯帮忙和她保持距离？这个真相让白皊竹没由来地感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解开后得到的就是失落和郁闷，就连今天得到了能够参加文艺节正式表演的这个好消息也没能让她继续保持愉悦的情绪。
    “……所以银鸦还是不想和我搞好关系？可他明明比失忆前要好相处得多。”
    沉默了片刻后，凯才听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小声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他望过去，看到的就是白皊竹低着头看着她自己的脚尖，刘海垂下来稍微遮挡住了眼睛，不过不用看他也能想到，平日里那双黑曜石一般漂亮的眼睛此时肯定是黯淡无光的。
    挺想跟她好好解释的，但是凯和银鸦有约在先。银鸦对他说过的那些事，他答应保密，而且这两人小时候有一面之缘的这件事，最好还是让白皊竹自己想起来。所以他也只能尽力无视愧疚的情绪回答道：“这是我俩的秘密。”
    “……我知道了。”半天后他只得到了搭档的这一句话。白皊竹背起书包往篮球场外面走去。凯有些于心不忍，试着挽留：“等等，我再打一会儿球就回去了，你先别离开学校好吗？就在教室等我。晚点我请你吃糖葫芦，全是草莓的那种！”
    “抱歉，我突然想一个人回去。”出乎意料的，就连草莓糖葫芦都没能阻止白皊竹的脚步。她没有像以往那样乖乖听话，而是自顾自地快步离开了篮球场。西下的夕阳将小姑娘单薄的影子拉得很长，看着的确是有些落魄。
    凯最终还是没能叫住自己的搭档。平日里无论如何，白皊竹的身边总会有她的一些朋友陪着她，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走还真的是非常少见的情景。看着白皊竹一个人走远的背影，一直把对方当作家人当作妹妹看待的凯说不担心都是假的。担心之余，对于某人的不满情绪又徒增了不少。
    待白皊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当中后，凯靠在篮球场边缘的铁丝网上，头也不回地对着空气说：“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出来。”
    篮球场外围的一棵香樟树的树冠动了动，然后就是一只黑猫从树冠中窜到了篮球场边缘的铁丝网上，落在地上后变回了银鸦的模样，就站在凯的身旁。不过他此时的脸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站直身子后上来便是黑着脸一句质问：“凯，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你怂恿衡一向白皊竹表白这件事。”
    凯对于银鸦回来找自己这件事并不觉得意外：“看来你果然去偷听了。”
    银鸦没有理他这句话，快步走上前一手撑在凯的脸旁、他身后倚靠着的铁丝网上，身高的优势再加上逆着阳光，放大了他释放出来的威压：“别想狡辩，解释清楚。”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看样子你也看出来衡一那小子对竹子有意思了。不是问我为什么怂恿那小子对竹子表白吗？”面对银鸦咄咄逼人的冷硬气势，凯不怒反笑，从容不迫，嘴角扬起的弧度满是狡黠的意味，让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你喜欢她却不敢明说，我就要刺激一下你。”
    凯的答案让银鸦的身子一僵，不过很快他就收紧了撑在铁丝网上的手掌，构成围栏的铁丝死死地勒紧了他的手指，语气也跟着低沉了下来：“你应该很清楚我不适合她这样的人。我只是想报答她当年对我的帮助，仅此而已。”
    “不不不，兄弟你内心的确是喜欢她，但你却不敢承认，因为你怕伤害到她。”凯抬起一手的食指在银鸦的面前摇晃了几下，满脸都写着“谁信啊”这三个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更何况他这个旁观者，还和银鸦和白皊竹这两个当局者的关系都很好。
    “……所以我说她不适合我，其他人比我更好。”被戳穿了内心想法的银鸦顿时没了先前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攥着铁丝网的那只手越发收紧了，铁丝在他的手指上将指节勒得发白，刘海随着他底下的头而垂下，投下的阴影遮挡住了那双雪青色的眼睛，“失忆前的我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想方设法避开她。”
    “所以你只能把这句话憋到心里不敢明说。但为什么衡一以及夏凌翼对她示好你有明显的反应？”
    凯的这句话仿佛某种会心一击，不偏不倚，正中在银鸦的痛楚。听了对方这句话后，银鸦明显地愣住了，原本死死攥着铁丝网的手稍稍松开，原本被铁丝勒得发白的手指重新有血液从皮肤底下流淌而过，却变得比之前更加地红。
    凯知道自己是说中了。回想起刚才白皊竹难得不听自己的劝阻，一个人背着书包拎着装了舞裙和舞鞋的袋子径直离开篮球场时，倒映在地上的那个单薄且失落的背影，所有的不忍和无奈，最终都化为了对面前的猫人少年的不满和怒其不争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事到如今，话都说开了，也说到点子上了，他这波刺激性助攻都送了这么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些。于是，凯伸出手把挡在自己面前的银鸦稍稍推开，然后自己逼近上前，一字一句同样咄咄逼人，根本不给银鸦任何反驳的机会：“你是喜欢她的，但你怕你的力量伤害到她，所以就离她远远的，无论是你失忆以前还是失忆以后都是这样。”
    “但你这样真的在乎过她？之前她来找我问同样的问题，我实话实说告诉她了，至于你让我保密的部分，我当然守口如瓶。你知道么，她之后就一个人走了，我试着劝她等我一起回去她也不听。失忆以前她也因为你的出于保护的疏远而表现出这么失落的情绪，当时我不知道情况，直接来找你兴师问罪还警告过你要么回队伍里来要么就和竹子撇清关系，为此还和你大打出手之后不久又吵了一架。”
    “现在，你失忆了，我也知道了你的情况。我不怪你之前的那些疏远我们冷落我们的行为，但这不代表现在的你依旧屡教不改的时候我还能连带着和以前的一笔勾销。”
    “你说过好几次，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但在我看来，你这样不过是打着‘保护’的名义，施加给竹子的‘伤害’。你只是一意孤行地和所有人撇清关系，尤其是她，借此达到你不想伤害到其他人的目的，但是你根本没考虑过竹子的感受。以前是，现在也是。”
    “银鸦你在我眼里根本不是一个同样的错误会连续犯两次的人，但是现在只有这件事，你依旧犯着同样的错误。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我把话说得直白一些，你所谓的保持距离的‘保护’，只不过是在逃避这个问题罢了，而且你越是逃避，就越会伤害到你想要保护的人。无论是我们其他人还是你一直都在乎的竹子。”
    “你说你不想第二次违背你小时候立下的誓言，但是恕我直言，在我看来，你一直都在违背你小时候的誓言，却自以为是在履行这个誓言。失忆前是这样，失忆以后也是，一如既往！”
    “你以为自己是一个坚定地履行自己立下的誓言的暗中的保护者，但事实上，你不过是一个不在乎自己在意的人的感受、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一直在逃避问题的胆小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