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皊竹银鸦》Chapter.315 承诺

    偌大的白家墓地现在只剩白皊竹和凯还停留在白家夫妇的墓碑前扫墓献花，怀念那对温柔善良的夫妻。
    白皊竹一直陪着凯站在自己父母的墓碑前，直到她发觉自己的脸上落了几滴凉凉的水滴。她抬头望天，便是更多的雨点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下雨了。
    好在白泠槿在临走之前还给自己的小妹妹留了一把雨伞。白皊竹立刻撑开了手里的雨伞，较为宽大的伞面足够容纳下两个人，更不要说她在在场的两人当中属于特别娇小的那一个。她撑起雨伞后走了过去，把凯也纳入了雨伞遮风蔽雨的范围内。
    “凯，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白皊竹在凯的身旁半蹲下身子，忍不住劝了一句，“而且现在也下雨了。等会儿回去的路上会变得比较湿滑，还是先回白家休息吧。如果下次你还想过来的话我还会带你过来的看望爸妈的。”
    “也行……谢谢你今天带我过来看望他们。”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手放在墓碑上又轻轻摩挲了几下，语气温和地同躺在面前的恩师告别，“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放心吧，竹子现在是我的搭档，她很优秀，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你们不必担心。”
    白皊竹也蹲在了墓碑前，伸手抚摸着上面铭刻着的那对人名，语气同样的温和：“嗯，爸爸妈妈不用太担心的。凯现在和我不仅是搭档，也是家人。他和其他人会保护好我，我也会保护好凯和其他人的。所以你们放心吧。我下次会再来看你们的。”
    “那走吧？”
    “嗯，回白家吧。”
    雨已经变得比刚下起来的时候要大了些许。凯站了起来，自然而然地从白皊竹手中拿过了那把雨伞。搭档二人，或者也可以说是兄妹二人一起，肩并着肩走出了白家的墓园。墓园距离白家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郊外的道路到了雨天也变得比平时要湿滑得多。回到白家的本家大宅时已经是中午了。
    下午的时间很宽裕，凯便在白皊竹的带领下好好地熟悉了一番白家的环境。想来曾经，他和白皊竹再加上一个银鸦，三人在执行第一次合作的锁龙井任务之前也一起在白家住了一晚上。那个时候凯虽然已经对白泠槿和白皊竹这对兄妹的身份有了自己的思量，但也没敢彻底确定。而且那个时候任务在即，他也没太多的心思花在熟悉白家本家环境这件事情上。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因为那对夫妇的女儿已经延续了他们曾经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带着他弥补了这些过去因为他们的遇害而缺失的部分。至少对他而言，无论如何，现在这些承诺的实现一点也不算晚。
    傍晚之前，白澜枫便带着弟妹和凯告别了他们的大哥驱车返回了市区，中途还顺便把凯送回了西郊别墅那边。回到家后的白皊竹坐在客厅里，拿着会发声的小老鼠玩具逗着在她脚边绕来绕去的大型犬灰灰。灰灰扑倒她的身上叼走了被小主人拿在手里的玩具小老鼠，然后便在地毯上一边打滚一边咬着玩具自娱自乐，听着小老鼠不停地发出“吱吱吱”的声音，乐此不疲。
    白皊竹一边寻思着下一次回到队伍里要不要把灰灰也一起带过去养着，一边想着今晚还会有个人来找到她，在她的带领下去给自己的父母上坟。
    或许是因为今天在白家帮忙操办了不少事情有些疲劳的缘故，三位兄长早早便睡下了。白皊竹在洗完澡之后也回到了卧室房门反锁，虽然同样觉得有些疲惫，但她还是没有选择睡下。她换掉了身上的睡裙改穿白衬衫和牛仔长裤，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长袖外套穿上，并扣好了扣子。深灰蓝色的外套衬着牛仔长裤，还有早早放在阳台窗外的深棕色皮靴，这一身看上去也是很适合的在雨天行动的。
    杰森向来准时守信。九点的时候，站在阳台落地窗边的白皊竹听到了外面传来了熟悉的摩托车发动机运转的声音，而且渐渐平息下来，就在她家附近。看样子是到了。白皊竹这么想着，穿上了皮靴就从二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高度不高，又有松软的草地，没什么大碍。她走到了前院，果不其然，杰森跨坐在摩托车上，正好发现了从后院走过来的她。
    “我说过，我肯定会准时到的。”见到白皊竹的杰森在黑暗中对着她扬起了嘴角。对于杰森自己说的这句话，白皊竹倒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翻过院子的围栏走上前去，看到了被杰森抱在怀里的一束白玫瑰。和白天的时候凯放在自己父母墓碑前的那束花一样。
    白玫瑰不仅代表着天真与纯洁，在西方国家也是经常用在葬礼等场合上，用来表示哀悼的鲜花。杰森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后，便把手里包成一束的白玫瑰双手递给竹子，说：“麻烦在到目的地之前，帮我拿着这束花。”
    “好的。”白皊竹应答着，从杰森的手里接过了那束白玫瑰，然后自然而然地跳上了他的摩托车后座。就像她习惯了坐在凯的摩托车后座上那样。在确认身后的小丫头已经抱紧了自己的腰，杰森这才安下心来，拧动摩托车的车把发动引擎，趁着夜色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白皊竹一手护着怀里的那束白玫瑰一手紧紧地抱住杰森的腰，还不忘时不时地给杰森指路，指引他驾驶着摩托车朝着白家墓园的方向驶去。在身后的这只小白兔的指引之下，杰森很快就按着她所说的路线找到了位于近郊的墓园。远远望去，只有白家墓园门口守墓人住的屋子窗口还有一片暖色的灯光闪耀在夜色之中。那盏灯光无疑是他们要去的目的地的标志。白皊竹轻轻拽了一下杰森身上的皮夹克，指着前方说道：“就是那里了，找个地方先停下来吧。我去跟守墓的人说一下。”
    “好。”杰森应答着开始减缓车速，并找了一处平整的地方停了下来。白皊竹下车后把怀里的那束白玫瑰重新交还给杰森，之后便带着他走向了守墓人居住的小屋子。守墓的人也是白家的人，在身为大小姐的白皊竹说明了来意之后，守墓的老人便点了点头答应让大小姐带着朋友进去了。
    白皊竹拿着守墓的老爷爷给自己的手电筒，原本打算走在前面给杰森带路。但是手电却在落入她的手里之前被杰森拿走。他一手抱着那束白玫瑰，一手拿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同时看向了身旁的白家大小姐，说：“不是给我带路吗？告诉我吧，该怎么走。”
    回过神来之后，白皊竹便走在杰森的身旁为他指路。绕过了几排墓碑之后，两人走到了后面，而在这里，那一对相连在一起的白色墓碑显得特别醒目和特殊。杰森在白皊竹的陪同之下，走到了那座墓碑的面前。手电的光落在那对墓碑上，将上面那对夫妻的名字照得清晰可见。
    对于杰森而言，这对夫妻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一直被他当作是再生父母那样的存在。
    当初听到他们遇害的噩耗时也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最初，杰森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像叶白露和白正则那样好人，尤其是被他视作母亲的叶白露，明明是那么善良又那么温柔的一个好母亲，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当时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的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才慢慢学会接受这个他并不想接受的事实。
    自从他听到叶白露和白正则这对夫妻遇害的噩耗，已经过去两年了。这是他在他们遇害之后，第一次来到他们的墓碑前看望他们。杰森第一次觉得，过去的那两年，他对于他而言是错过了很多很多。
    “爸爸，妈妈，我又带了一个熟人来看望你们。还记得杰森吗？”白皊竹在墓碑前蹲下来，把凯白天放在这里的白玫瑰拿起来重新摆好，然后转头看着杰森，“杰森，你过来吧，和我爸妈一起待一会儿吧。我在旁边陪你。”
    “嗯，谢谢。”杰森点点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捧着白玫瑰走上前去。他在墓碑前半跪下来，将手里的那束白玫瑰也放在了墓碑前，然后伸出手拂去了墓碑上沾上的那一片雨水。指腹经过那两个名字的时候，抚摸的速度明显地减缓着，尤其是在叶白露的名字上，他反复描摹了那些笔画好几遍。
    沉默了许久之后，杰森才抬起头重新看着身旁的竹子，平静地说道：“竹子你去外面等我吧，我想和阿姨还有叔叔再多待一会儿。”
    白皊竹点了点头，转身便朝墓园外走了出去，走出去的同时还回过头看了一眼半跪在墓碑前的杰森，才往外走去。
    “阿姨……还有叔叔，抱歉，我来看你们好像有些晚了。”在白皊竹走远之后，杰森改半跪为双膝跪在两人的墓碑之前。黑发绿眼的少年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桀骜不驯，更没有作为黑隼王牌杀手的冷血残酷，有的只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面对家人时的柔软与真挚，祖母绿的眼睛因为闪烁着隐约的水光，看上去就像是一汪碧绿的湖水。
    杰森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墓碑上的那对名字近在眼前，近在咫尺。也许是地心引力的作用，也许是原本平息下来隐忍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死灰复燃，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角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墓碑前的那两束白玫瑰上面。
    “阿姨，还有叔叔，对不起……我现在加入了黑隼……是他们的杀手。”
    “我知道我这些年杀了不少人，做了不少错事，而这些错事也都是会让你们对我大失所望的事……我曾经伤害过凯，甚至还想过伤害你们的女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想离开那里，但是……”
    “我知道我之前的作为让你们失望了……但是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离开那个地方的。”
    “还有，我有了喜欢的女孩……她是一个从小就被困在黑隼的猫人女孩，我前些天才将她安全送出去。凯和竹子他们接纳了他，这也是我们商量好的。我相信他们会好好照顾好她的。我想你们在的话，也会接纳烟风的。”
    “还有请你们放心……你们的女儿，我会好好保护她的。虽然我现在还在黑隼，和她从立场上依旧是敌对的，但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她的安全的。与我而言，她现在……就像是我的妹妹，就像你们……对我而言就像是父母那样。”
    “……时间也不早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以后我还回来看你们的。放心，我会多注意的。”
    “再见，妈妈……还有……爸爸。”
    杰森从墓碑前站起来，抬起手背抹去了眼角残存的眼泪。他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和平常无异，虽然他也知道这应该没有用。毕竟这里是白家的墓园，而那个小白兔还在门口等着自己。他又深深凝望着那对墓碑许久，又道：“我会把她好好地送回去的，你们放心吧。”
    “再见。”
    站在墓园门口的白皊竹终于等到了杰森从里面出来。杰森一走出来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说：“让你等久了，走吧，我送你回家。”白皊竹跟在杰森的身后，在守墓老人的目送下离开了白家的墓园。白家墓园和白皊竹住的地方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杰森驾驶着摩托车一路狂飙。回去的途中一路无话，白皊竹坐在后座上抱着杰森的腰，而前面驾驶着摩托车的杰森嘴角紧抿
    摩托车终于又一次停在了白皊竹的家门口。杰森摘下头盔，说道：“小白兔，到了，下车吧。”
    身后没有一点动静。杰森疑惑着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扭过头一看，才发现白皊竹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杰森有些无奈，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停好了摩托车，然后背起了白皊竹跨进院子。他身手利落地翻上了位于二楼的白皊竹房间外面的阳台上，窗户还保持着她走时打开的状态。杰森将原本趴在自己背上睡着的白皊竹改为抱在怀里，走进房间将她放在床上躺好，又伸手替她重新盖上了被子。
    “放心吧，我迟早会回家来的。在那之前，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保护好你的。”杰森摸着白皊竹的头发轻声呢喃了几句后，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祖母绿的眼睛里既温柔又坚定，“竹子，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