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皊竹银鸦》Chapter.300 阴影（下）

    凯的出现让断翅倍感意外。无论是一开始看到他坐在科学飞龙兽身上，还是之后为了救他的那个小白鼠搭档从科学飞龙兽的身上纵身跃下，还是现在继续亲眼目睹他从窗户下面一个空翻落在自己面前，这三个场景都让他大为震惊。
    那双直勾勾盯着凯的琥珀色的眼睛里尽是些无法掩盖的震惊。回过神来后的断翅收敛起了眼底的那些惊讶与诧异，只是颇有些不甘心地等着面前黑发蓝眼的少年，然后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话：“没想到啊，你小子一来就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份‘惊喜’。没想到你居然能够克服你的恐高症！”
    “毕竟还有人还等着我救啊。”说话间，凯已经从身后拔出了自己的双棍，拿在手里转得呼呼作响，手腕一翻便转出了一个漂亮的棍花，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亦或是脸上的神色，都充满了挑衅的意味，还有几分冷意，“怎么，因为我提前赶来戳穿了你准备给我的‘惊喜’，所以你的脸色才会这么难看么？”
    一想到几分钟之前自己和科学飞龙兽赶来时看到的那惊险的一幕，凯就觉得愤怒难耐。如果他来晚一步，他极有可能就要失去他的第二个搭档了，眼睁睁地看着第二个搭档死在自己的眼前。
    不过他现在也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快就失去理智。凯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先问清楚一些他过去并没有完全了解清楚的事情。他瞪着面前的断翅，回想起之前赶来时听到对方说出的那些言语，厉声质问道：“你之前说你曾经杀了我的第一个搭档，而她会成为第二个。所以当年就是你抓走了杰森？！”
    面对凯的质问，断翅供认不讳。他冷笑着，看着面前少年的眼神十足十的挑衅，完全没有东窗事发后的慌张和惊恐：“你终于明白了啊。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呢？”
    “你说你杀死了谁！当年你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
    其实，凯即使不问，他现在大概也能想象得出来杰森当年到底受到了怎样的虐待。曾经与杰森第一次久别重逢的时候，从他当时说话的语气还有眼神中，凯体会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痛苦、绝望，还有仇恨。那些情绪，凯至今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掉。
    他依旧清楚地记得杰森在当时提到的，他被抓到黑隼之后所受的那些折磨与痛苦。在那之后，凯不止一次回想起这些事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地想到，能够让杰森产生如此复杂极端，且又极其强烈的情绪，那么他肯定是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至于这种折磨的非人程度……应该就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想象得出来的那种了。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你那个第一任搭档了？既然被你听到了也不怕告诉你，当年你可真是天真，一份视频文件就当真了。那家伙当然还活着，不过杰森已经是黑隼的人了。我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那小子太不听话了。所以我出于无奈，只能对他用使用一些稍微强硬一点的措施了。”
    断翅轻描淡写地将当年折磨杰森的事情一笔带过，语气散漫，轻飘飘的，就好像当年对杰森所做的那些事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为了能够教育好那个不听话的小子，我可是动用了不少我能够想到的，甚至是平时不太会用得上的拷问方式。当然了，我的宝贝鞭子出了不少力，往伤口上撒盐水的效果有多好我想你应该能想像得到，如果是辣椒水的效果就更好了，亲测。”
    “对了，我听说那个小子以前绑架了他那个替代品——也就是你现在的那个小丫头搭档的时候，差一点就可以用撬棍打坏她那张可爱的小脸了？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能从我这里把这一招居然学得这么好。不过有些可以，那只小白鼠被我抓住的时候看她的样子我就知道，那个小子当初失手肯定是因为你像现在这样赶来把她救走了。”
    “当然也不只是这么两种手段了。我能用的方法有很多，不过还是用皮鞭我感觉最顺手。反正最后那个小子是乖乖的了，毕竟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也还算是个听话的孩子了。虽然一开始并没有一定想要把他拉拢过来的想法，不过最后他居然真的加入了黑隼，这让我和我们老大都感到很意外。当然了，你上了我发送过来的那段视频的当，也是很大的原因。看你们反目成仇，我就觉得很有成就感呢。”
    “闭嘴！！！”
    伴随着一声充斥着愤怒的喊声，是玻璃破碎时哗啦作响的声音。断翅的这番语气轻描淡写内容却让人忍无可忍的言论，瞬间就彻底点燃了凯内心的无名火。如果说之前心底的那团火只是一些火苗，尚且还能控制，那么现在这团火苗就以燎原之势将他仅存的那些理智彻底燃烧殆尽。
    之前光是在白皊竹身上看到的那一条条鞭伤，再加上断翅现在的这番言论，凯都能够想象得出当年这个混蛋到底是怎么对待杰森的了。白皊竹作为自己的搭档跟着自己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他们行动的时候，受伤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像这次这样的伤势，可以说是白皊竹成为自己的搭档至今，最为严重的一次了。
    凯身边残存的一片玻璃现在也在他的棍下变成了白花花的一堆碎片，在夜空中坠落下去。他甩了甩手，甩掉手臂上散落的那些玻璃碎片，然后举起右手中拿着的短棍直指面前的目露狠光的猫人，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人渣！我必须要让你为伤害杰森和竹子付出代价！”“让我为此付出代价？呵……有点意思~”断翅睨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凯，右手解下了缠在腰间的皮鞭后在空中甩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后，抓住皮鞭的一端手上一抻，“这次你来得倒是很及时，没有像上次那样失去你的搭档。不过你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还难说得很。”
    断翅的嚣张气焰还有他的挑衅语言，此刻都变成了燃油，越加助长了凯内心的无名火越烧越旺盛。对方手里那段皮鞭上还染着未干的鲜血，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来自自己的搭档。一想到这根皮鞭上连续沾染了自己两个搭档的鲜血，平时一直被他牢记着的理智和冷静，在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说是被他完全抛弃。
    凯挥起双棍就朝着断翅冲了上去。断翅本来就没有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他灵活地甩起了手里的皮鞭，照着凯的脖颈就抽了过去。然而让断翅完全没想到的是，凯突然停下了脚步并对着他扔出了右手中的短棍。这下，那只被凯空出来的右手便徒手接下了断翅甩过来的皮鞭，然后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这样的情况令断翅感到意外。身为一个用鞭的好手，至今为止，能够徒手接下他的皮鞭的人一直都是少数。无论是驯兽师联盟还是黑隼都没几个人能做到。因此他大感震惊，还未及时反应过来就被凯扔过来的短棍狠狠砸中了脑门。头脑传来的突如其来的疼痛和晕眩感令他猝不及防，就在这时凯又伸手拽起了手里抓着的皮鞭，趁着断翅丧失防备的时候将他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当凯那张怒火中烧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断翅终于清醒了。但他也来不及作出反应或者是逃跑了。伴随着手腕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断翅的右手因为失去了力气而松开了手里的皮鞭。凯收回了拿着另一根短棍的左手后又抬起脚将断翅狠狠踹倒在地上，之后又追了上去对着断翅进行了一场单方面的压制。
    断翅很疑惑，为什么这个小子的战斗力突然变强了这么多？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现在他也没时间想这些了。被一番压制后，断翅被凯扔到玻璃墙的边缘。而这层楼距离地面少说也有百米之高，从这里掉下去可就是直接进鬼门关了。
    与此同时，几层楼之下的位置，保护着白皊竹和巴达兽的科学飞龙兽已经击退了所有来到这里抓捕他们的敌人。原本以为一切安稳了，但是从楼上又一次突然落下来的玻璃碎渣还有隐约的动静再一次引起了白皊竹的不安。
    她思索了一会儿后，将已经昏睡过去的巴达兽收回了自己的数码暴龙机，安顿好搭档后便抬起头对着科学飞龙兽提出了一个要求：“科学飞龙兽，现在已经没有敌人会来找我们了。你带我上去，我们去援助一下凯。”
    或许是因为自家驯兽师的指令，也或许是因为与这个小丫头相处时间变久了，科学飞龙兽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他沉默着伸出了爪子，拎起白皊竹让她坐在自己的肩上，便振翅带着她飞了上去。
    “与自己的搭档反目成仇的感觉如何？”
    “是啊，那年这个家伙是很天真，轻而易举就相信了你们，可我就不一样了。”
    上升的过程中白皊竹隐约听到了这样的一段对话。联想起之前她从凯身上感应到的他的力量的躁动，细心又敏锐的小女孩立刻明白过来是什么一个情况——凯再一次被他的力量所影响了。心急如焚的她催促着科学飞龙兽快点上去。
    她必须要阻止凯——更准确地说是他体内的力量操纵着他——以防事情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你说，你恐高吗？”
    “猫人可从不怕高。”
    “哦是吗？我佩服你这点。”
    下一秒，白皊竹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被凯从玻璃墙上的破洞里扔了出来。即使被扔下来的人是断翅，这也把她吓得不轻。然后一下秒她又看到断翅变成了猫，并伸出爪子即使抓住了地板的边缘，一个甩身就跳了上去然后朝里面逃窜。而这个时候白皊竹也已经坐着科学飞龙兽上升到了之前她潜入的那一层楼的高度。
    “哼，早猜到了。”凯并不惊讶断翅会用这种方式逃生。他立刻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了一把枪，瞄准了奔逃中变成了猫的断翅。猫人的速度本身就快，断翅堪堪逃过了凯射来的那枚子弹，但也只是堪堪——子弹擦过了他的一条腿。那只深棕色的虎皮猫就这么惨叫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又爬起来，拖着一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继续逃。
    “凯，住手！”
    就在凯还打算继续补一枪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自家小搭档的声音。此时白皊竹也等不及科学飞龙兽把自己放下来了，在他打算降落的时候突然从飞龙的肩上纵身跳下，像只从高处跳下来的小奶猫扑向了距离自己并不远的凯。凯猝不及防地被小女孩扑倒在满是碎玻璃的地板上，手里捡来的那把枪也在摔倒的同时落到了远处。
    看着断翅在自己的视线里一瘸一拐地逃走了，凯狠狠地骂了一句“混蛋”。而此时白皊竹也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但两只手依旧按着凯的腰不让他继续做这样的事。凯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阻止自己的搭档的身上。他抬起头看着试着阻止自己的白皊竹，一脸的难以置信。平静了片刻后，就在白皊竹以为凯已经冷静下来并慢慢松手的时候，凯却突然起身掐着她的脖子，反过来将她按在了满是碎玻璃的地板上。紧接着，还在吃痛的白皊竹就突然觉得脖子上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隐隐约约地抵着自己。她睁眼一看，居然是凯拿着他的飞镖指着自己的脖子。
    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搭档的凯眼神很冷，但是那双变得冷酷的蓝眼睛深处似乎有怒火在熊熊燃烧：“为什么阻止我？难道你想救他？”
    “我知道。这家伙把杰森害成那副模样，的确可恨。但我不想看到你再做出那样的举动。你说过的，一旦越界了，就会难以回头。我不想看到你变成那样。”
    说话间，白皊竹伸出手放在了凯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上。似乎是想阻止他，但是她又没有用上多少力量，只是轻轻地这么放着。她直视着对方那双突然出现了些许动摇的蓝眼睛，继续劝说：“因为你说过，仇恨会使人的双眼受到蒙蔽。你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了，而且不畏惧越界。过去你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那个时候我没能及时阻止你，虽然没有完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我现在想起那个时候还是怕。”
    “我怕你会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然后渐渐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白皊竹也不知道自己的劝说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凯依旧没有放开她，依旧拿着飞镖抵着她的脖子，但是眼神似乎越发动摇。她就这么等着凯说出下一句话。终于她等到了，不过这句话是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的——
    「竹子，能听到吗？」
    白皊竹意识过来这是自己的能力。她立刻回应：「当然能。怎么了，凯？你还好吗？」
    「……杀了我，我不想被这力量控制。」
    “什么？！不可能！”震惊之下白皊竹立刻喊出身来。她拍开凯拿着飞镖的那只手然后从地上坐了起来，也不管飞镖的尖端在她的颈侧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痕。她继续试着劝服凯放弃这种欠缺考虑的想法：“凯，别这样想！那是你自己的力量，别被它控制了！你才是有主导权的那个人！”
    凯拿着飞镖的那只手抖得厉害，显然他现在和体内的力量做斗争到底有多困难。白皊竹见此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银鸦当时被自己的力量控制导致暴走，那个时候他为了保护她和凯，宁可自残甚至是自杀也不想他们继续受伤。现在她就怕凯也做出和银鸦一样的事情。
    所以，在看到凯最终拿着飞镖朝他自己的胸口刺去的时候，白皊竹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阻拦——
    “噗”的一声，飞镖的一端滴下了鲜血，落在凯的面前。只是被刺穿的并不是凯的心脏，而是白皊竹小小的稚嫩的手掌。看到鲜血却没有感觉到心脏处的痛楚的凯猛然清醒过来，看到的第一幅画面就是被自己手里的飞镖刺穿的白皊竹小小的手掌，还有她因为拼命忍痛而变得扭曲的流泪的脸。
    “呜……凯……”
    小搭档仿佛受伤的幼崽一样发出的痛呼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眼前的情景让他感到震惊和后怕。他颤着手拔出了扎在白皊竹手上的飞镖，飞镖被发出的瞬间，淌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她的整个右手。
    凯为她不断流血的伤口进行里消毒和止血的处理，自始至终他都沉默得可怕。也许在什么也不明白的外人看来，凯是生气了，但是只有凯自己，还有坐在他面前因为疼痛眼角还挂着泪珠的白皊竹才知道，他现在是在害怕。这一点从给白皊竹包扎时，凯那双不停颤抖着的双手就能够看出来。
    他差一点就越界了。
    他差一点就对自己的搭档下了毒手。
    ……不，这个情况也不能说是差一点。他已经伤害了自己的搭档。如果不是及时清醒过来，他可能真的会失去第二个搭档。被他自己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