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合乎人道,洞烛明灯既然是人道造化之器,自然也可以是神道之器。
郭岱隐约有一丝感悟,如果借由洞烛明灯广设神道、感应众生愿力,这不仅可以大为滋养增长自身神魂法力,还可以凭此与信徒沟通。
特别是那种虔诚崇敬、向自己展开身心的信徒,郭岱甚至可以化转天地造化,“赐予”他们更高深强大的法术神通,如此可称之为“神术”。
这种神术本身并不完全是信徒自己修炼而来,是以自我身心与神明沟通,承载神明所赐予的力量。若是延此脉络推演下去,神明所赐予的不仅仅是神术,甚至还包括彻底提升信徒的身心境界,延寿超拔都不在话下。
但这都仅仅是郭岱的感悟与揣测,以他如今修为境界,充其量只是利用洞烛明灯感惑他人心神。要达到可以随心所欲向信徒赐予神术的程度,至少是要完全超脱大梦之主,说不定还要“取代”大梦之主,因为这个世间的众生都是大梦之主的化身相。
更何况神术的赐予也不可随意而为,是需要信徒出自真心的崇敬与信奉,同时向神明展开自我身心。与神明境界越相近,自我身心的展现越透彻,可以获得的神术就越高明强大——起码郭岱如今是这样想的。
其实要说赐予“神术”,郭岱还真的有经验,具体施展手段,可能类似于他过去为桂青子传功。只是郭岱并非神明,做不到赐予他人什么法术神通。
“岱尊!您终于来了!”一位沥锋会修士看见郭岱落下,连忙上前说道:“我们都十分担忧您的安危,所以主动前来江都了!”
“担忧我的安危?”郭岱反问一句:“我若真受困江都、身陷囹圄,你们谁能救得了我?”
那名沥锋会修士一时语滞,郭岱无声冷笑,说道:“罢了,洛八和勾肠客呢?没有一起来吗?”
对方低头对答道:“洛道友收到师门传召,并未与我们一同前来。至于勾肠客,说是忙于蛊虫和草木培育,抽不开身。”
郭岱一眼看穿此人内心,其实这批南境沥锋会修士对洛八、勾肠客这些郭岱的“亲信”反而颇为忌惮,他们倒不敢真的对洛八和勾肠客下杀手,但也不愿意他们干预南境沥锋会的谋划,他们不来参加鉴宝会更好。至于原本南境沥锋会的执事费尤,已经彻底被架空,以费尤的心机眼力,估计早早选择卸下权位避祸去了。
“嘴上左一句岱尊、右一句仙师,表面崇敬无比,实则行架空揽权之举。如果我真是神明,此辈最是祸害信奉与教化。”郭岱心中暗道。
可郭岱毕竟不是神明,他根本无所谓自己在沥锋会的权威被架空,恰恰他很期盼这些人未来会有何种成就或者结局。
“我听说你们之前与太玄宫的道友起了争执?那是怎么一回事?”郭岱开口问道。
那名沥锋会修士答道:“回禀岱尊,实在是太玄宫轻蔑我等,要求我们先献出一定数目的方真灵材方能上岛。其实我们为了此番dong zhou鉴宝会,确实准备了数目不菲的天材地宝与法器术兵。可鉴宝会乃是天下同道结缘交好的场合,太玄宫作为东主,哪里有以此勒索的道理?有些道友按捺不住,跟太玄宫之人争执了几句,不经意斗了起来……如今我们已经将犯事之人关押,就是为了等岱尊处置。”
郭岱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我记得你好像是叫做王驰云?”
“岱尊能记得小人名姓,实在倍感荣幸。”王驰云躬身答道。
“不必自称小人。”郭岱说道:“带我去看看被关押的人。”
南境沥锋会也是自己乘船一路沿浩江来到江都出海,而这些船只并无特异之处,应该就只是临时找来,只在内中布置了一些禁制与符咒,比起玄甲神舟与神行太舸都远远不如。而南境沥锋会将关押之人安置在船舱内中,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让太玄宫的人纠缠报复。
王驰云将郭岱带到船舱外,叫出那三名被关押之人,他们全都是南境沥锋会成员,而且都与郭岱一同征战彩云国。郭岱一眼就看出来,这本来就是一次蓄谋挑衅,这三人修为虽未至元神大成,但法力也相当不俗,而且身上也有携带术兵。
郭岱还隐约感应到,这三人身上神气似乎与远方某处保持着特殊联系,如果没看错,应该就是与曜真城秘境法阵缔结的血契。
这三人如果利用术兵与源源不绝的灵根法术支援,猝然动手发难,足可以造成相当破坏。加上经历彩云国一遭,这批沥锋会成员都相当擅长斗战杀伐,某种意义上,算是得了郭岱的“真传”。
所以说是争执,可这三人身上没有半点伤损,甚至法力神气消耗也不大,郭岱估计完全就是他们三人将太玄宫的人毒打了一顿,简直是趾高气昂、横行霸道。
只见郭岱轻轻弹指,三道无形丹华妙气落道三人身上,跟治愈洞景真人半身痼疾的法术相近,这是他借由长生芝所发动的调治炉鼎经络之法。获得丹华妙气的修士加以炼化,有伤治伤,无伤可养炼炉鼎,甚至凭借《丹枢篇》功诀,能够将这道丹华妙气凝藏在枢穴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岱尊,这是……”王驰云境界未足,只察觉郭岱好像施展了什么玄妙手段,但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郭岱说道:“我先前不在,此次来dong zhou鉴宝会,算是让诸位冒险了。这丹华妙气便算是一点谢意,你们可以随意炼化。只是眼下不宜现面,等我会过太玄宫的人,再说其余。”
那三名沥锋会修士当然清楚自己的作为就是挑衅太玄宫,是非常冒险的举动。原本看见郭岱时,还担心他会不会将自己三人推出去跟太玄宫道歉,没想到一见面就被赐予这丹华妙气。稍微炼化些许,这三名修士就感觉到精纯生机滋养炉鼎经络,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好。
当即三人对了对眼神,跪倒在地齐声道:“我等愿为岱尊效忠,生死不渝!”
“起来吧。”郭岱察觉到一旁王驰云心思有些起伏,随即抬手指着他说道:“你们往后就先听他行事,等过两日风头平息,再出来游赏鉴宝会不迟。”
一旁王驰云闻言,狂喜之意难抑,差点要跳起来叫好,要不是郭岱就在眼前,他真要失态了。只得面容别扭僵硬地说道:“是、是……谨遵法旨。”
郭岱转身言道:“外面有高人来了,我先去见一面。王驰云,你先暂时约束众人。愿意与我沥锋会交好的同道,你也要妥善对待。”
此话言毕,郭岱好似一阵黑风卷走,不见踪影。
“王、王道友,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三名沥锋会修士面面相觑,郭岱出现后的言行,的确出乎他们的预料。
王驰云擦了擦额头薄汗,他感觉自己牙关还有些硬,沉声说道:“我哪里知道?说不定郭岱真觉得我们没做错……看来他此前来江都,没少受朝廷与太玄宫怨忌,知道最后还是要靠我们这些老战友!”
“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变得这么大方了。”另一人说道。
“我今日见他,发现比过去境界好像又高了不少。”王驰云揉了揉脸颊,缓了口气说道:“之前郭岱那个孤僻怪异的性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也就是勾肠客那种旁门左道能跟他相处得来。连洛八的师门都担心他跟郭岱学坏了,不得不将其召回。
如果郭岱的修行境界又有提升,而且默许我们的做法,那么对于我们来说才是大好事!眼下沥锋会最缺的就是像郭岱那样的靠山!”
“对对对!王道友说得没错!”
王驰云皱着眉头望向郭岱消失的方向,其实他说这番话,自己心里也没底,他与郭岱修为法力天差地别,对方真要取自己性命不过弹指之间。如果今天郭岱没有拿自己性命,是否就算认可自己了?
……
郭岱当然不会认可王驰云这种跳梁小丑,但他并不打算下杀手。王驰云不是希望借南天仙师这幌子延揽权位吗?那郭岱就让他顺理成章地获得,郭岱就是要看看,王驰云这种小丑能够走多远。
而郭岱也耍了些小心机,那丹华妙气便是诱饵,他只赐给那三名沥锋会修士,却不赐给王驰云。他在等,等王驰云什么时候耐不住性子,主动向自己恳求恩赐。
走出船外,郭岱发现远处有两股交缠气机缓缓而至。前来的两人修为法力都相当高,而且气机交缠互感,分明就是炉鼎双修之法。在方真修士元神感应中,这气机交缠几乎就是毫无避忌地呈现眼前,就跟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大搞无遮拦大会一般。哪怕是双修道侣,也没有这样奔放无忌的。
玄甲神舟周围的会场,因为各路修士汇聚,所以气机感应十分混乱,一般修士不会主动展开元神窥探。而这股气机交缠则异常显著,分明就是为了惊动郭岱,引他现身会面。
郭岱其实在刚来到会场,就已经感应到远处霍天成的法力,那时候他似乎在与什么人在争斗,杀机隐现,却又没有真正拼斗起来。而争斗的对方,就是眼下前来之人。
“来者可是西山盟盟主商角羽?”郭岱站在船头,朝着来者方向拱手,远远传音过去。
“正是!”商角羽答道:“小生久闻南天仙师威名,特来拜会。”
“请来一叙。”郭岱言道。
商角羽也不客气,留渔藏机在岸上接应,自己一人驾起剑光直奔船头,附近也没有沥锋会修士靠近。
如果非要说男子相貌,在郭岱所见过的人之中,这商角羽也许就是最英俊的了,连霍天成都稍逊几分,就更别说郭岱了。可以说商角羽仅凭这张脸,完全能诱骗到许多无知的闺中少女。
要是洞景真人所言无差,商角羽是正法七真沈天长的子孙,那么他这相貌容颜也就不奇怪了。沈天长历来有容貌俊伟的赞誉,加上沈天长妻眷多是人间绝色,后代子孙自然也不会太差。
只不过通过纵目蚕丛面观之,郭岱却不能看透商角羽的修为根基,似乎还有一重高深法力所阻隔,而这法力又是来自岸上接应的那名女修。如此看来,这商角羽的双修之法,不仅让他三五年间修为大进,而且也俘获了高人相助。
“商盟主果然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山人自惭形秽。”郭岱答道。
商角羽笑道:“不至于吧?南天仙师威震玄黄,小生不过侥幸有一张尚属耐看的皮囊。”
“是人就愿意看见悦目之物。”郭岱说道。
商角羽扬手指向整个会场,问道:“那不知南天仙师如何看待这次dong zhou鉴宝会?”
郭岱笑道:“儿戏罢了。”
“哦?还想请教。”商角羽有礼言道。
“世间一切,草木山石,于我辈修士而言,不过取用之器物罢了。物用多寡,但看各人能耐,何来区分器物之贵贱?”郭岱言道:“所谓鉴宝,品鉴的并非器物,而是人。再利的剑,不去用它,就跟废铁没有两样。太玄宫此次不过是以鉴宝之名,要我辈修士互相争斗。修行是为求道超脱,而非争锋,这鉴宝会不是儿戏,又是什么?”
商角羽问道:“听南天仙师此言,似乎对朝廷与太玄宫有所不满?”
“太玄宫不过是大小门派结盟而成,若无朝廷,与你的西山盟又有什么差别?”郭岱说道:“我只是感叹,堂堂霍道师,居然沦落到为世俗朝廷看家护院,当真羞辱了我辈修行。”
商角羽颇有兴致地说道:“没想到南天仙师竟有此等见地,实不相瞒,方才小生也曾与霍道师谈论此事。小生认为,太玄宫大可不必受制于人,这场鉴宝会,幕后不过是朝廷诱使我们相互残杀,用心实在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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