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见苏盈盈并未睡,而是与他一道坐在了这长廊的席座上,不由温和而道:“你不也没睡?”
苏盈盈轻轻一笑,“今日夜景颇好,莫非你是想伴月席地而睡?”
慕容云转身,凝视着苏盈盈沉静的眸子,“许久未见你吹竹萧了,今夜可否吹奏一曲。”
苏盈盈微愣,她自原主记忆中搜寻根本毫无吹竹萧的回忆,原主尚且不会吹奏,她又何尝会,见苏盈盈并未开口言说,慕容云语调依旧轻柔如雪,“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是嚷着要与我学吹竹萧,这么些年过去了,怕是连你都记不得曾经的事情了。”
苏盈盈见慕容云从怀里取出一支翠节分明的竹萧,她接了过来,细细打量,发觉这竹萧做工尤为精致,排口也是均匀对齐,未有丝毫的偏差,她扬眉,说道:“既然从前我不会,今夜你可否教我。”
“自然。”
苏盈盈见慕容云手握竹萧,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在排扣中轻轻跳跃,悠扬的曲子便自竹萧中流淌出来,这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悠扬,伴着声声辗转的曲调,在静谧的桃花斋缓缓散开。
这是苏盈盈头一次正视慕容云,他不同于即墨寒,每每见他,总觉得他宛如渊底无尽之潭,喜怒不形于色,深沉悠远,一曲终了,慕容云将竹萧递给苏盈盈,“你来吹奏,我来指点。”
虽二人彼此触碰不到,可慕容云还是耐心指点她,苏盈盈前世学过古典舞和钢琴,对这乐器也可以算是明白些的,不出半个时辰,她便基本掌握了要领,随后渐渐也能吹奏一些复杂的曲子,慕容云温柔一笑,随后将竹萧交到苏盈盈手上,“这白玉翠竹萧,是我一直想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只是一直未寻到机会,今夜在此,便送与你了。”
“送我?”
苏盈盈接过这竹萧,不知自己是该拒绝还是该收下,正踌躇间,便听得慕容云淡淡说道:“如若你我二人得以出去,你会选择回到大殿身边,还是留在我身边。”
苏盈盈抬眼,看向慕容云,“我祖父蒙冤,我若得以出去,自然会将此事调查清楚,尽快还他老人家一个公道,至于旁的,我如今,还未想过。”
慕容云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还是头一次见你这般回避我说过的话,你祖父之事事关皇上,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他不亲自开口,怕是无人知晓当年的细节。”
“我会知道的。”苏盈盈坚定道。
“但愿。”
入了夜,这半缺的月亮隐在薄雾之中,给整个夜幕都平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慕容云仰头看着天际,语调极其轻柔,“其实有时候缺憾也是一种完美,不是吗?”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苏盈盈情不自禁念出这首诗来,眸子里透着几分愁绪,慕容云偏头去看她,竟鬼使神差想要伸手拂过她的发梢,却不料中途垂下手,不再去妄想一些越界之事。
“你很有才能,当初本以为你性子软弱,可后来你凭一己之力自山村到了山水县,自山水县又搬到了临南城,一步步走来,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苏盈盈的回答倒是很平和,“我娘将我们姐弟俩独自拉扯到十分不易,如若我不做出些改变,怕是我们一家人一辈子都走不出山村,见不到外头是什么样子。”
“是啊,有野心是好的,不过一个女子如你这般有野心,倒是少见。”
苏盈盈浅笑,“我虽生来身份低微,但好在是自由之身,若是没了本事,想来也不能在这世上立足,草草了却残生,我不甘心。”
“人活一世,终归都会有不甘心的地方。”
慕容云负手再度仰望天际,“可有些人生来便是一枚棋子,用之则动,不用则弃,生逢乱世和太平之世,夹缝生存,有时候,还不如寻常百姓来的自由。”
苏盈盈知道慕容云此刻所指之人正是他自己,如今她所在的朝代一来是架空未有任何的历史考据供她参考,二来她魂穿至这原主身子,就要代替原主照顾好她的家人,生逢商业迅速发展的时代,苏盈盈搜索了她脑中所有的历史信息,随后便道:“寻常百姓有寻常百姓的苦,而王权贵族也有王权贵族的好。”
“这话如何说?”慕容云挑了挑眉。
“像你这般,久经沙场之人自然懂得民间疾苦,可身处官宦世家身份,却不得不左右逢源,有时候卸下伪装,来小铺吃一碗胡辣汤,或者卷几个煎饼果子,对于你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小而大为,是幸福。”
苏盈盈将竹萧收下,抿唇一笑,“所以你不必计较眼前的得与失,无论如何,风雨总会过去,珍惜当下所有的人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慕容云一怔,不曾想苏盈盈活得这般通透,那日坠落深渊,他亲耳听到她说她并非这个朝代中人,莫非当真如此,才会让昔年那个怯弱的女童如今转身变成了有勇有谋的经商女子。
“天色已晚,盈盈,你早些歇息吧,听闻你明日还要早起去拜访那谭前辈,我与你一道前去吧。”
“好。”
苏盈盈见慕容云起身缓缓离开了长廊,恍而想到什么,开口下意识而道:“阿云。”
慕容云转身,雪白的衣衫无一丝尘埃,扬唇道:“何事?”
“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会好好珍藏,也算是给我们彼此的童年留个念想。”
“难得你想起了曾经的事。”
慕容云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完这话后,便径自离开了长廊,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唯剩下苏盈盈看着腰间的玉佩发愣,心里想着如今即墨寒是否也如她一般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寂夜,在熬过了数个夜晚之后,即墨寒便染上了风寒,如今是卧床休养,可即便如此,他仍记挂着苏盈盈如今是否还活着,尽管派去的暗卫皆无功而返,可他总觉得,苏盈盈并没有死,而是在一个地方等待他前去救她,这般想着,他的心情便愈发沉重,思虑片刻,即墨寒猛地坐起。
“飞玄,备马,本殿要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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