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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鹓鹭十一族》第12章 After Slaughter
大清晨,海隆·泰加丹已经端坐在会议桌首席;他的两边坐满内阁阁员,正准备开始每天例行的内阁会议。每日会议之前,各部门都会呈报重大决策事项,同时也是九荒亲自报告某些特定事物的时刻。
二荒天野──瑟西利·奥戴利蒙得到允许后走入会议室;她后面跟着一名穿医师白袍的年轻男人,借着几位阁员递给海隆·泰加丹一份文件,海隆打开查看,点点头,并把文件交给其他人传阅:“这份死亡证明写得很高明。”
“过奖。”那位年轻医师低头谦虚地说:“比起发生意外,不如证明他们是过量服用药物,造成集体死亡。”
海隆表示赞许这个点子:“还能巧妙地破坏他们名声。”
“是的。”
海隆·泰加丹于是再次确认:“所有背叛内阁的叛徒,确实解决干净?我不要有漏网之鱼。”
“是。”二荒天野道:“此次任务是由在下的副官负责,在下事后也到现场查看过。”
“很好。”海隆发出沙哑的笑声:“二荒、妳的副官,还有你,”他看着那名医生:“你们三个这次都有功劳。”
其他内阁阁员传递完毕的文件回到海隆手上,海隆收起后,示意两人可以离席。
五荒左垣随后走进来,并且请二荒留步。
二荒天野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五荒,海隆也是;然后海隆示意五荒左垣报告事情。
“这是最新消息。”五荒左垣把一份塞万唯尔早报放在海隆面前,要二荒也上前观看。
其他阁员纷纷探头过去。
十月十三日早晨的报纸,头条用着极大版面输出彩色照片,是方舟军官宿舍屋顶熊熊燃烧着火焰的照片。
头条下方,刊登了一段篇幅不长,却简洁有力的文字:
“这是复仇,为可怜的九十三位孤儿。
我们是各各他。
塞万唯尔绝不屈服于赛亚克里尔的淫威之下;
如果警察大队无法替塞万唯尔讨回公道,那么我们即是公道。”
之后是一大段记者批注的文字;里面以犀利笔调痛骂塞万唯尔国家警察大队,因为惧怕来自赛亚克里尔的压力,迟迟不敢公布摩洛斯孤儿院屠杀案的真正犯人。
“……这代表什么?”海隆·泰加丹深吸一口气。阁员们发出惊讶的讨论声,但五荒左垣恭敬地请他们都先安静下来。
五荒左垣缓缓道:“方舟所有士兵都被屠杀殆尽,没有一人存活。”
在场高官闻言,更加喧闹起来;海隆·泰加丹皱起眉心,二荒天野微低着的脸庞一沉。
“那些被关禁的犯人呢?”
“没有人逃跑;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们跑进方舟杀光所有士兵,却没有放走任何一个我们抓起来的犯人。”
“你说的“他们”是谁?”海隆·泰加丹口气微愠。
五荒左垣敬礼表示歉意:“依照报纸上的说法,是塞万唯尔的各各他。”
“……那就毁了各各他。”
“万万不可。”二荒天野陡然抬头出声,带着笑容,口气有礼却强硬地制止海隆·泰加丹的怒话。
她停顿片刻后道:
“恕在下多言,这一场屠杀是在为那些孤儿复仇。”
“所以呢?”
“一报回一报。”二荒说:“对塞万唯尔而言,这场意外是在回敬上回孤儿院遭血洗的仇,这种关键时刻的任何动作,属下斗胆请求总长慎思而后行,务必考虑塞万唯尔群起民怨的后果。”
海隆·泰加丹沉默片刻:“内阁会议开会之后,会对你们下命令。”
“……是。”
“另外,我还想知道派到塞万唯尔的利斯兰少将,他现在怎么样?”
五荒左垣恭敬道:“刚才连络过,没有回应。”
“死亡?”
“不确定,但很有可能。”
“查清楚这件事。”
“是。”
熊熊烈火从深夜一路燃烧至清晨,火势在消防人员的努力之下,总算赶在早上八点之前扑灭。
尉尔进入火灾现场的士兵宿舍,他旁边跟着一个肥壮的胖子,是实姆。
两人拿手电筒在屋内走来走去,大致看了一圈。因为先前已经清除尸体,现场除了满地焦黑的痕迹,几乎没什么特别发现。
“法医说尸体是死亡后才被炸裂开来。”尉尔闲聊似的对实姆谈起这件案子:“也就是,士兵死后才发生火灾。”
“有查出爆炸原因吗?”实姆问。
尉尔点点头:“你一定不相信,是老鼠。”
“老鼠?”
“嗯。”尉尔解释:“各楼层原本就被安装炸弹,但真正引爆炸弹,却是因为老鼠啃咬电线。”
实姆听了很是惊讶:“不可能,根据报告,爆炸是由高层往低层依序发生的啊!炸弹在同一时间依序爆炸,这样的巧合居然是老鼠?”他摇头表示:“我不相信。难道老鼠之间可以互相告知:我现在引爆炸弹,记得下一个换你喔!”
“我也不相信。”
一名黑色短发,戴着橘黄色有色眼镜的年轻人走过来,嘴里叼着一根烟。
“银,别抽烟,会破坏现场。”
这位被称为银的年轻男人不置可否:“烧成这样,你还能证明什么吗?”
“至少得到炸弹引爆的原因。”
“那对案情没有任何帮助。”银冷冷地说:“犯人很明显就是各各他,报纸上甚至都注销他们间接承认犯罪的证据,而我们居然无法逮捕他们!”
“冷静点。”尉尔安慰道:“回到刚才的问题,老鼠。”
实姆点头。
“你们还记得摩洛斯孤儿院的那件案子?”
“不是我负责的,不过有印象。”
“我也是。”
实姆和银轮流说。
“我亲自到过现场察看。”尉尔道:“有两具尸体属于赛亚克里尔人,奇异的是,他们身上布满被蚂蚁爬过的痕迹、其中一人体内还存有很多蚂蚁尸体。”
实姆听得皱起眉头:“好恶心。”
“这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联?”
“报纸上说“可怜孤儿”是指摩洛斯孤儿院爆炸事件的孤儿;那间孤儿院登记在一名叫做德瑞里希华·昂·密根利斯的伯爵名下,老实说,他就是基督之一。”
银不置可否:“有证据吗?”
“没有。”尉尔道:“要拿到证据证明基督的身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曾经尝试拿到另一个我怀疑也是各各他基督的指纹,但是遇到阻碍。”
“为什么?”实姆疑惑。
“那不重要,稍后再谈。”尉尔把话题引导回去:“总之,这位被我怀疑的杀手──她是个女人,摩洛斯孤儿院爆炸的时候,也在现场。”
“等等,让我猜猜你的推测。”银阻止尉尔把话说完,若有所思:“既然这次方舟事件是各各他下的手;你说摩洛斯孤儿院爆炸事件,有一名基督也在现场,你的意思是……那女人具有控制蚂蚁和老鼠行动的能力?”
“没错。”
“喂,怎么一下子跳到结论?”实姆抗议:“我不懂。”
“你能想象好端端一个人,全身爬满蚂蚁的原因吗?”银引导地问。
“因为他死了?”实姆说:“所以蚂蚁爬上来。”
“不,他们的死亡时间肯定在蚂蚁爬到身上之后。食道和气管里都是蚂蚁尸体,那两个赛亚克里尔军人是窒息死的。”
“谁知道呢?”实姆觉得不合理。
“姑且不论气管;大量蚂蚁卡在其中一个人的食道,一定是士兵把蚂蚁吞进去才会这样;至少死人不会吞咽。”
“难道蚂蚁不能在他死后,爬到食道里面去?”
“口腔唾液含有分解淀粉的酵素,身体的其他器官无法分泌;经过解剖证实,这些酵素跟着蚂蚁一起来到食道;如果蚂蚁在士兵死亡后爬到食道,身上就不会带有这么大量的淀粉酵素,因为死人无法吞咽,口腔内的腺体也会停止分泌酵素。”尉尔缓缓道。
实姆摊手表示投降。
“好吧。”
“那么,一个活人,为什么蚂蚁会一窝蜂爬到身上?”银问。
“那个军人身上带有什么吸引蚂蚁的分泌物。”实姆抢着解释。
“我曾经这样假想过,但是军人尸体上并没有残留任何类似的化学物质。”尉尔说:“我的想法是那些动物被控制了。”
“听起来很荒缪……”
“但是这样的例子的确有过,”尉尔说:“脑电波特殊的人类,经过实验证实可以与低等动物进行心电感应,进而命令他们。”
“我听过这个例子,可是我记得那项实验并没有被正式公开承认。”
“仅供参考;不过,这样的情况下,你们不觉得是一个对我们眼前现象的合理解释?”
“或许吧。”实姆和银脸上的表情并不认同,但也没有反对。
八荒后主、四荒地舞和六荒右权,纷纷在每日的内阁会议结束之后收到命令。
“带副官,共六人机密处决所有方舟内的犯人。”
另外还有交予五荒带领一批军人执行的任务。
“……利斯兰少将的消息如何?”八荒后主打开命令,询问身边接到相同命令的四荒地舞和六荒右权。
六荒右权回话:“今天晚间头条就会发布赛亚克里尔驻塞万唯尔外交官,全家遭到屠杀,以及外交官举枪自尽的新闻。”
“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一个口讯,留给留话机。”六荒右权从口袋拿出一个录音器,按下播放按钮,录音器发出一个男人粗喘的声音,还有他焦虑的口气:
“……呼……他们──他们找上门来了……我看到新闻了,他们是玩真的!我……我对不起赛亚克里尔,但是……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三个连续的对不起之后,是一阵响亮的枪声。
“里面的“他们”,指的是各各他。”六荒右权道。
“各各他威胁利斯兰少将?”
“他的家人就是各各他杀的吧。”一直没有开口的四荒皱起眉头。
四荒地舞的副官,艾勒薇斯请示过后走过来。她的手上捧着一个用黑布罩着的东西,走到三个大人面前才停下。
“那是什么?”四荒地舞问。
艾勒薇斯恭敬地回答:“玻璃盒。”
边说,她用右手把黑布拉起,下面是一个透明的端正玻璃盒,里面塞满某种血淋淋、一颗一颗的东西。
三人先是错愕,总算八荒后主回过神来:“方舟!”
“是。”艾勒薇斯缓缓解释:“初步估计应是方舟内赛亚克里尔士兵的心脏;现场有二十具尸体,胸腔内的心脏不见踪迹。”
“包裹是各各他寄出的……”
“这件事情,内阁会议知道吗?”四荒地舞询问她的副官。
副官恭谨道:“是内阁阁员命令拿过来给您们过目。”
四荒地舞对艾勒薇斯表示了解,对其他两人说:“有件事情:消失四年多的塞万唯尔警察第二大队,最近出现在塞万唯尔国内。”
另外两人的表情并不吃惊,看来多少有所耳闻。
“我们捎个消息给他们,告诉他们几月几日要进行屠杀,看他们打算怎么做。”
“是试探,也是挑衅?”
“如何?”六荒右权浅浅一笑。
伏燹基督推扉走入一家装潢亮丽的咖啡厅,瞄了眼玻璃门上反映出来自己的影子,又看看咖啡厅内的客人。或许因为时间不对,大清早的生意较其他时刻冷清,只有两三桌客人;伏燹基督便选没有人的吧台位置坐着,背对窗外。
老板隔着吧台问她:“要什么?”
“卡布奇诺。”
伏燹一面说一面从旁边的架子上找份杂志来看;她挑中某本介绍当季流行服饰的杂志,封面正是绽华。
翻开几页,除了宣传绽华基督十一月将有场以他为主角的服装展,甚至提到了摩洛斯孤儿院事件。
“……杂志就是这么八卦。”
伏燹基督喃喃自语,心想:绽华的身分果然最容易出问题。
咖啡的香气微微传来,然后是奶泡的甜味。店内放着轻柔的音乐,没多久,伏燹基督的卡布奇诺已经被端到面前。
她拿茶匙舀起咖啡杯上面的泡泡一口一口的吃,把所有奶泡吃完之后,才开始喝咖啡。
店内的老板正在擦拭吧台旁边的二人座位置,好像有客人刚走;打扫完毕后,老板走到他放置在吧台旁边的手提电脑,选取某个档案,打开并飞快地打字。
伏燹基督觑看着。
是一份文件档案,标题写着“第一章”。
似乎是篇小说。
伏燹基督不动声色地追着老板打字速度阅读,是个内容与杀手有关的故事。
店内门铃乍响,有客人进来了。
老板听到铃声赶紧搁下电脑起身招呼客人,又忙到吧台后面去。伏燹基督坐挺身子,眼神自然地飘向电脑,偷偷阅读故事的进行。
此时那名新进来的客人很不识相地正好挡在伏燹和电脑之间,把她的视线完全遮蔽。伏燹噘嘴,抬眼一瞧,那家伙选择伏燹身边的位置坐下,这令伏燹感到讨厌。
正常情况,如果座位没有客满,一般人不会刻意挑这种与陌生人紧临而坐的位置;可想而知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
无论是善意或恶意,对伏燹来说都太多余了,所以伏燹干脆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子背对对方,小口啜饮卡布奇诺。
她的视线又集中在流行杂志对当季服饰的品评文字上面。
伏燹基督旁边那个人点的是黑咖啡;他向老板另外要些奶精,然后竟主动开口对伏燹说话。
“喂,”他的语气不太有礼貌:“我是银。”
伏燹基督并没有搭理他,假装没听到。
对方似乎感到不耐烦,所以又加了句:“傲慢的基督小姐,理我一下吧。”
伏燹基督缓缓回过了头;不过这并不因为他叫她“基督”,而是对方把一个徽章凑到她的脸与杂志之间。那是一个狮徽,代表国家警察;狮子前伸的利爪巧妙地回成一个阿拉伯数字的二,代表第二大队。
“……国家警察第二大队的优秀队员,不知道找我有何贵干?”
伏燹基督只好抛下手边阅读的杂志,转而看着这名自称“银”的男人。
对方一头刻意用发胶抓过的黑色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橘色有色眼镜,左边耳朵一连戴着好几个银色且形状各异的耳扣。他穿着黑色羊毛衣加黑色皮裤,腰上系着钉满了银色钮扣的皮带,有件夹克外套放在椅背上,还有一顶形状经过特别设计的安全帽;伏燹心里思忖,外面停放着的他那台重型机车会是什么模样。
银的嘴巴叼着香烟,连拿烟的右手指都戴着好几个银色粗戒环,伏燹想这个人身上叮叮当当,还真重啊。她接着注意到银放在桌上的烟包,是晓星从来不抽的牌子;晓星基督曾经说这个牌子的烟味道太淡,他不喜欢。
伏燹基督一个微笑。所有的判断几乎是一秒之内完成。
她于是伸手把银嘴里的香烟摘下,捻熄在桌面上:“警察就该有警察的样子,这间咖啡店禁烟。”
银愣了愣,似乎感到有趣地扬起一抹怪异笑容。
“我今天是特地来找妳的。”
“我知道,快把找我的原因说一说,要打架的话我们到外面去。”
伏燹的答话很干脆,她把杂志合上放回架子,端着咖啡杯,靠着椅背悠闲地品尝。
“别急,我一点也不想在多事之秋又替顶头上司惹麻烦。”银挑起眉毛:“你们各各他实在太嚣张了,听说妳懂得控制动物?”
伏燹基督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故意问:“谁是各各他?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装傻也无所谓。”银道:“我今天来,是特地带给你们各各他一则消息;第一手,从赛亚克里尔过来的。”
他压低声音,不是刻意装神弄鬼的那种,而是十分小心谨慎。
“赛亚克里尔的九荒为了报复你们,决定在十月三十一日万圣节当天进行恐怖攻击。”
伏燹基督面无表情。
“地点是艾尔帝凡高中,当天晚上那里有个万圣节舞会。”
伏燹基督想,堕天的学校是吗?恐怖攻击挑上学校,实在是个没创意的决定。
“你把一个该列为国家机密的事情和我讲,不怕我到处宣扬?”
银因为伏燹的问话而感到鄙夷地瞇细眼睛:“到现在还要装作和这件事情毫不相干?恐怖攻击究竟因谁而起妳自己很清楚。”
“我很清楚?我怎么会清楚这种事情。”伏燹基督微笑:“我一直以为保护人民是警察的义务,原来我记错啦。”
“真会耍嘴皮子。”
“彼此彼此。”
伏燹基督站起身,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张钞票放到桌上。她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扣住银的下巴,以俯视的眼神噙着满满嚣张的笑意。
“今天我请客。下次见面……应该就不只这样了。”
“妳在暗示想要杀我?”
伏燹基督感到好笑地挑眉:“就算真是杀手,哪有这种闲情逸致每天屠杀看不顺眼的家伙。”
银甩头,挣脱伏燹左手的控制。
“听好了;”伏燹基督又说:“下次见面或许已是刀光血雨,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就慢慢哀叹自己的无能。”
银听这话感到羞耻。再怎么说他也是国家警察大队,竟然被如此瞧不起──
陡然间,银感觉右颊刺痛。
“我知道你多少有点自负。”
伏燹基督好整以暇地缓缓说。
银看到她左手大拇指修整漂亮的指甲上面残留些微红色,他知道那是自己脸颊上鲜血的颜色。
“给你个忠告。”伏燹基督的口气俨然一名前辈:“九荒他们的实力只会比各各他的基督强,副官们自然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如果你没办法闪躲过我刚才一瞬间的动作,任何一位基督或九荒都有拾回你首级的能力。”
银额上冒出冷汗。
“另外,作战的时候不要在身上摆这么多东西,我随便扯个下来,都可以让你皮开肉绽。这样的你破绽太多,杀起来怪没趣。”伏燹基督边说边用指甲牵起银戴在耳朵上的链子,轻微拉扯以示警告。
对话至此结束,伏燹基督转身离开。
一直到伏燹基督出了咖啡厅,身影消失在银的视线范围内,他才长吁一阵。
“呿,怪不得尉尔也没辄。”他抱怨着:
“……这死女人一定讨厌黑骷髅乐团的音乐。”
十月十八日,这一天各各他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虎基督开着一辆黑色轿车,载着十字与访客穿过蔷门,车子停驶于各各他瑰门前。圣子基督打开车门,和十字一起扶着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下车,旁边还有影基督;而晓星和血则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楼下的情形。
“他是谁?”
血基督以一种极为疑惑的眼神看着那位年纪颇大的老人家,只见对方笑得和蔼可亲,还有一点迷迷糊糊的感觉,满头白发,戴着一顶黑白相间的流行帽子保暖耳朵。
旁边的晓星似乎早就知道这位老人的来访,一点也不惊讶。
“妳没有听圣子和十字说过?”他问,然后又说:“是十字的爷爷。”
“什么?”血基督明显吓了一大跳:“爷爷?”
“这么吃惊啊……”
一阵饶富趣味的女音,血基督回头,是伏燹走过来。
“怎么我不知道这回事?”
伏燹身上还披着睡袍,打了个呵欠缓缓解释:“两天前临时决定的;因为老人家最喜欢这个孙子,加上十字的父母最近要到兆洲一趟,所以先接过来我们这边住。”
“他可知道自己的孙子是干什么行业?”
晓星咧着叼香烟的嘴:“十字他说,他连父母究竟晓不晓得他在干些什么都没把握。反正我们也不需要刻意隐瞒什么,葛雷林爷爷是个明白人。”
“葛雷林?”血基督又蹙起眉。
晓星指指楼下:“十字的爷爷全名是:葛雷林·席隆特。”
血基督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地咕哝:“你跟他很熟啊。”
“以前常受爷爷照顾。”晓星基督笑得很诡异。
圣子等人迎葛雷林爷爷进屋,影基督便准备先行告辞。她抓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我先出门啰,爷爷。回头再陪您喝茶。”
那位被大家服侍坐下的老爷爷笑开满是皱纹的嘴边,一面点头一面说:“好、好,妳先忙妳的吧,依利德。我这次坐飞机过来,带了妳最喜欢的煎饼。”
“啊!”影基督小声地惊叹:“爷爷,您居然还记得我最爱吃的点心!”
老爷爷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小依利德最喜欢的零食,爷爷我怎么会忘记?别看我这个样子……记性可还很好呢!”
十字基督挥手示意老人别再讲下去;他说:“爷爷,你先让她出门,别耽误到时间。”
“喔……”老爷爷点点头:“妳要去哪?”
“米实利密教堂,马上就回来。”
“哎呀,妳快走吧。”
影基督于是开门离去。
“爷爷的房间在你隔壁,我已经请人先打扫过。”圣子基督凑过头对十字简单交代,又弯身看葛雷林爷爷:“爷爷,您有没有特别不喜欢吃什么东西?”
葛雷林听圣子基督体贴地问,开心答说:“什么都好,只要不是我老人家的牙咬不下去的食物就好。”
“好的。”圣子点点头,转身看着她的厨师潆姬亚尔·艾湋拉,艾湋拉颔首表示了解。
“乖孙子,好久没有给爷爷看看你。”爷爷此时抬头看着十字:“听你爸说,你已经选上议员了?”
“是啊,爷爷。”十字蹲下身子与葛雷林齐高:“才刚选上的,托爷爷的福。”
“我就知道我这个乖孙子会最有成就,爷爷真没有白疼你。”葛雷林和蔼地笑出满脸皱纹。
“爷爷,这些日子您就好好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找屋子里的任何人都可以。”圣子基督缓缓说:“我们有请佣人,他们也可以帮您。”
葛雷林笑:“我知道。话说回来,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爷爷,您在说我们?”
晓星和伏燹从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口出现,后面还跟着血基督。
“艾斯密、格丝提。”葛雷林惊喜地想要站起来,但被十字轻柔地制止。
“不用起来啦,爷爷。”伏燹基督表情愉悦地走过去,盘腿坐在葛雷林前面的地毯上。
晓星基督则站在旁边。
“喔……我看看,你们长大好多。”葛雷林爷爷瞇起眼睛打量两人:“艾斯密变得又帅又高,格丝提妳一定跟以前一样只知道睡觉。”
“什么嘛……只有这句评语吗?”伏燹基督嘟起嘴。
“这位是沙勒美·提斯狄。”圣子基督引荐血基督:“爷爷,她也是我们的朋友。”
“沙勒美?是个很特别的名字。”葛雷林笑着说。
血基督点头打招呼。
“对了,爷爷还没见过我们这里年纪最小的蓝肯。”十字说:“他是学生,晚一点才会回家。”
“学生。”爷爷似乎对于这个名词感到兴趣:“就是安索你名下的被监护人?”
“是。”十字点头:“很可爱的家伙。”
葛雷林爷爷点点头,莞尔一笑。
影基督坐在盲眼的神父旁边,手上拿着神父递给她的热茶。
“很快就要到十一月啰。”神父哈着气说:“天气真是越来越冷。”
“等冬天来临,空气会变得更加潮湿。”影基督边想边道:“到时候下雨的日子会更频繁,冬天也几乎都在下雪。”
“唉……真难为我这把老骨头。”
“我们家还来了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呢。”影基督感叹地说:“塞万唯尔的冬天最不适合老人家了;赛亚克里尔虽然更冷,但不会这么潮湿。”
“嗯嗯……”神父若有所思地点头附议。
两人便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
米实利密教堂是一栋虽然外观华丽,内部装饰却显得俭朴的建筑。影基督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浮刻的一些花纹,又看看讲道台后方的十字架,心里暗想,神父是否知道教堂里面的某些机关?
“对了,”这时神父突然出声打断影基督的思绪:“妳有听说之前的方舟新闻吗?”
影基督转过头来看着神父:“这是当然的,那件事情闹这么大。怎么了?”
“我在街上听到一些有趣的传言。”神父挑起眉毛:“出门买菜的时候听一些太太在谈八卦;她们说方舟里面的部分尸体都被掏心。”
“掏心?”
“是啊,据说有些士兵的心脏被挖出来,不见了。”
“报纸上没报导啊。”影基督皱眉疑问。
“谈论八卦的其中一名太太,丈夫好像是警察。”神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好像还说第二队的警察突然冒出来参与办案。”
“真是惊人……”影基督咀嚼着神父提供的资讯。
神父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在想,虽然各各他杀了这么多士兵的理由是报仇,这些异国士兵挺可怜的。”
影基督倒不在意:“他们可是赛亚克里尔人。”她说:“这些士兵等同于入侵者,而赛亚克里尔是入侵国。”
“因为七二七战争?”
“嗯……”影基督沉吟了一下:“不尽然。应该说,历史上这两个国家始终纷争不断;所以我一直都不喜欢赛亚克里尔。”
神父无奈微微笑。
“有的时候啊……我害怕那些过于正义和带有太强烈民族意识的家伙。”
“我吗?”
神父摇摇头:“妳还好,我看过比妳更令人害怕的。”
“喔?”
“这双眼。”神父指着他那对失明的眼睛:“就是被那群家伙弄瞎的。”
“一定很痛吧?”
神父颔首:“更痛的是被同伴背叛的心。”
“你是说,弄瞎你的是你朋友?”
“曾经是朋友。”神父露出了回念过去的笑容:“再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已经变成激进份子了。然后因为我的温吞惹他生气,觉得我背叛他,就攻击了我。”
“听起来真不可理喻……”
“被他攻击的当下,我却很能理解他的愤怒。”神父叹口气说:“不过,如果口口声声都是理想过于崇高的正义,别人也是无可遵循的对吧?即使那才是正道。”
连续几日湿冷的阴雨天,周末天气意外地放晴了。早上十点多钟,晓星基督下楼来到客厅。他是来拿啤酒的,烟抽完了,顺便也拿包新的。
在吧台找到啤酒的晓星拿烟后就准备回房,他才刚转身,不经意地看向落地窗外,只见落满黄红色落叶的内庭院,一道人影突然狠狠地摔到微湿的枯叶地上。
晓星基督吓了一跳!他发现那道人影是堕天,而紧接在堕天之后,从堕天被摔出的方向走出满脸不悦的虎基督。
虎基督冲上去,拉起堕天衣领一拳挥到他面前;堕天偏头闪躲,向后跳跃,翻身之后跳到树上,虎基督追至树下,跳起来抬腿用力一扫,就把站在树上的堕天给扫到地上。
堕天基督掉到地面立刻爬起,丝毫不敢马虎。他向后退几步,趁虎基督再次攫住他之前,巧妙地闪过虎基督右手拉扯又跳到另外一边;未料虎基督早已猜到他有这一招,左手用力抓过,又逮住堕天,右脚踢中他腹部,堕天基督痛苦地倒卧于湿漉漉的枯叶地中。
堕天再度爬起来,他身上的衣服全都脏掉了,脸上和手上还有多处瘀青。晓星基督猜测被裤子盖住的两腿一定也满是擦伤。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晓星基督看着窗外点起一根烟。
“虎基督说是在“教导”堕天体术。”
一面使用电脑,一面回答晓星的是十字。他坐在沙发上抬头望了外面一眼。
晓星基督微感吃惊:“那家伙之前不是不肯教他?”
“你不知道星期四的事?”十字基督皱起眉头,想了想:“星期四你没回来。”
“那天怎么了。”
“星期四下午,堕天放学后帮同学解围,所以跟一群帮派混混打架。”
“打输啦……”晓星基督的微笑有几分揶揄的意味。
十字却摇头:“当然赢了,只是扭到脚。”
“所以……”
“回来后被虎狠狠骂了一顿,说打架居然会因为姿势不当扭伤脚踝,是基督的羞耻。”
“……就打算教他体术?”
“没错。”
晓星基督点起根烟,颇感趣味地看着内庭院的两人。
说穿了,整个“训练”过程堕天基督只是一直挨揍,但虎基督同时也不断叱喝堕天,要他做出足以反击和防守的动作,并且一再纠正动作不理想之处。
“好严厉的家伙。”
“嗯,希望堕天能活着回客厅。”十字心不在焉地应了应晓星。
晓星于是便准备上楼回房。
“麻烦经过伏燹房间的时候,把她叫起来。”十字基督的手依然没有离开鼠标和键盘。
“怎么了?”
“距离伏燹上次起床是五天前,尽一下朋友的义务,叫她起来吃点东西再睡比较好。”
晓星沉吟了一会儿:“……真能睡。”
“我会请艾湋拉替伏燹准备点东西。”
“那就麻烦你了。”晓星点个头,三步并两步上楼。
顺着走廊来到北面基督们的卧室,绽华和伏燹的寝室同样位于三楼,因为绽华居住在各各他的天数并不多,伏燹睡着的时间多于清醒,所以常态而言,三楼总是一片死寂。
来到三楼之前,晓星遇到一名女仆,和对方稍微寒暄几句,得知葛雷林爷爷现在人在外花园活动。晓星交代女仆过去看护着,然后来到伏燹房门前。
他拿起挂在墙上,方便每一位基督叫醒伏燹而准备的钥匙,把门打开后直接走到藏蓝色的大床上拉起棉被下的人影。
伏燹基督当然不会因为离开床榻而惊醒,她依然用着那种看起来似乎很幸福美满的表情继续呼呼大睡。
晓星几乎是抓着伏燹背后的衣服把她拉着的,他叹了口气,又把伏燹丢回床上,点起根烟,越过满地闹钟支解的碎片来到窗前,拉开窗帘让久违的阳光照入室内。
“……用吼的也叫不醒吧?”
晓星基督似乎很苦恼地搔搔头,抽烟吐气。秋季冷峭的阳光映照着伏燹睡脸,她睡着的模样看起来舒服得让人想打她。
晓星又吸一口烟,把脸凑到伏燹面前,呼地一阵,吐出二氧化碳。
“……咳。”
只见床上睡着的家伙发出一声咳嗽音。
“有效。”
晓星这次吸了更大一口,缓慢又持续地吐出一阵灰白烟雾……
床上的伏燹突然翻过身子,猛烈咳嗽起来!
“啊,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晓星基督的语气悠悠哉哉。
就在晓星态度如此事不关己的同时,床上咳嗽的黑发女人已经倏地翻身而起,晓星只觉一阵风猛烈吹过他面前,伏燹抓住晓星衣襟,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打!
“你做什么啊!”
伏燹的拳头虽然不至于让晓星吃不消,力道自然不小;晓星基督等伏燹放开她,才拿下嘴边的烟蒂捻熄。
“谁叫妳这么难叫醒。”
伏燹听了晓星的话,眉头紧紧地揪在一起。
“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很好,有自知之明。”
“问题出在你!晓星!”伏燹指着晓星的鼻子大声骂:“在我房间抽烟,你会把我的房间烧坏的!”
晓星基督摸摸下巴:“艾札拉市消防局其实还挺有效率。”
“又没刮胡子了。”伏燹骂:“难道你不知道吸太多二手烟会得癌症啊!”
“嗯……塞万唯尔的健保系统很完善。”
“……我会被呛死啦!”
“虽然葬礼的费用很贵,我记得塞万唯尔对特殊阶级的家伙有补助。再不然十字、圣子也会合资把妳埋一埋,不用担心。”
“……说起来塞万唯尔还真贴心,原来你支持这个白痴政府。”
“没有啊,我很讨厌。”晓星基督又将一根香烟点燃。
“不准抽!”
“那妳就快下楼去,十字请艾湋拉准备食物给妳了。”
伏燹被这一提醒,才感到自己好像有点饿。
“今天几号?”
“妳睡了五天,今天是二十三号。”
“该死!”伏燹大叫。
“怎么了?”
“离Halloween只剩一个星期!”
“……妳今年兴致这么好,想要扮成白发女巫吓人?”晓星基督疑惑调侃。
伏燹横眉瞪去:“谁跟你白发女巫。塞万唯尔的警察说,九荒要袭击艾尔帝凡高中的万圣节晚会──”
女仆露德亚循着晓星的交代来到外庭院,并没有看到葛雷林爷爷。她绕着庭院转了一圈,依旧没见到人影。于是女仆上上下下,几乎把整幢各各他都翻过来,居然还是没有发现葛雷林爷爷。
女仆只好走到蔷门大门口询问园丁,没想到竟得到一个令人讶异的答案:葛雷林爷爷开门出去了。
露德亚急急忙忙跑进主屋,循着其他女仆的指示来到餐厅找圣子基督,就看到几乎所有的基督都聚集在那里。伏燹基督坐在位子上喝着热汤,啃面包的同时一面跟圣子说话。
“反正那家伙说的就是这样。”伏燹打了一个呵欠:“对了,他叫做银。和我们上次看到的老人、小孩或者那个“尉尔”都是不同的家伙,不过都隶属于第二队。”
“到咖啡店找妳……是埋伏吧。”晓星基督思考着。
“随便啦,怎样都好。我不喜欢那家伙身上这么多东西,看得我眼花撩乱想睡觉。”伏燹打个呵欠。
“是妳不喜欢那种风格的打扮吧。”
“哪有,”伏燹基督反驳一旁十字的话:“黑骷髅乐团不是也这种样子?我觉得他们挺有个性的。”
影基督笑着摇头:“她是在生那个人的气。”
“喔?”伏燹听影这么说,感到奇怪:“我生什么气?”
“身为国家警察,却做这等不方便打架的装扮,妳不高兴吧?太不成熟了。”
“是有点不爽。”伏燹喝了口汤又说:“先不管我个人偏见,要怎么处理这则来自九荒的挑衅?”
“到时候总有消息的。”圣子基督说:“谁记得顺便把这件事情告诉堕天,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她回过头来,刚好看到露德亚一脸急促地站在餐厅门口,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
露德亚着急地报告:“那个……葛雷林爷爷出门去了,不知道要不要紧?”
“出门?”坐在圣子旁边斟着红酒的十字皱起眉头。
“是!”露德亚说:“格利先生说葛雷林爷爷要求出去散步,因为没有不允许的命令,他就开门让葛雷林爷爷出去了。”
十字听着女仆的说明感到烦恼:“真不好,爷爷他不太会认路,走不回来的。”
“他从以前,只要走出家门就回不来了。”晓星基督喃喃说道。
“……所以怎么办呢?”伏燹又打了个呵欠喝口汤,揉揉昏昏欲睡的双眼。
“只能出门找了。”
十字边说,推开椅子站起来,晓星、随行、影和圣子也都起身。
“我们出去找,妳、血和堕天看家。”
“绽华那家伙不见好久了。”
“他明天才回来,今天晚上有一场以他为主角的走秀。”影基督对伏燹解释:“看家的时候别睡着啰。”
“好难喔……反正还有露德亚他们可以帮你们开门啊,我不一定要醒着吧?”
一旁安静的血这时开口插话:“我也去吧。”
“嗄?”伏燹讶异。
“我也帮忙出门找。”
“真是的,能待在家里休息的机会居然自愿出门?”
血基督不理会伏燹的懒人质疑,自顾自的跟上其他人脚步,出门寻找葛雷林爷爷。
第11章 Revanche
第13章 Whenever You 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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