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虎基督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另一手拿遥控器转台看新闻。血基督走了过来,扔给她一包苏打饼干,坐到另一张沙发上。
虎基督疑惑的拿着那包饼干:“干嘛?”
“不吃拉倒。”血基督一脸不悦:“他们没人起床做早餐。”
虎基督略微吃惊:“为什么?”
血基督懒得回话,并无回答。
虎基督只好又把饼干丢回远处的餐桌:“要我拿这种东西当早餐,不如不吃。”
血基督没有理会,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阅。似乎是文艺刊物。
此时有人听到了刚才两人的对话。
“唉呀,真是大小姐脾气。早上非得享用热食?”晓星基督正好走到客厅,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睡衣长袍;他的下巴有些胡渣,头发稍嫌散乱但很有精神,一手按在墙上望着血基督和虎基督。
“要你管,难道你要煮?”虎基督闻声回头,没好气地说。
晓星基督笑了:“得了吧。”
“其他人都还在睡?”
晓星点头:“伏燹就别说,十字、影和圣子凌晨才回房的,堕天过一会才醒吧。至于绽华……”
“他不是宣称有低血压?”
“管他是真是假,反正没那么早起。”晓星看向墙上的钟:“现在才七点多。”
“真是宁静的早晨。”虎基督不禁叹道。
晓星走开来,去吧台倒杯咖啡。
电视的新闻萤幕跳动,九月底的选举已经逐渐开始活动,依照选举法规定,一号以后才可以展开宣传活动,三十号是投票日,星期天。
虎基督盯着电视萤幕,主播台底下有一排清晰的跑马灯播报此次议员的竞选名单;大部分是众所熟悉的名字,这次选举新加入的候选人约莫有十五来个,而其中引起虎基督关注的是三个人名:安索斯顿·席隆特、米勒斯膜·昂·帕蓝卡、格菲·柯尔。
安索斯顿·席隆特事实上是十字基督的本名,而米勒斯膜·昂·帕蓝卡则是炸死圣子基督家人那位政客的儿子;格菲·柯尔,他是一位著名的成功商人,四十五岁,今年准备朝政治家的脚步迈进。
塞万唯尔的政治体系采三院并立,也就是:塞万唯尔议会院、塞万唯尔内政院和塞万唯尔军务院。自立国以来,向来都以三院制衡作政治发展;虽然七二七战争之后废除军务院,从两院短短这几个月的独立运作来看,倒也维持不错的平衡。
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还好军务院和平时期能够出手干涉的政务本来就不算多,战争后“二院制衡”的体制竟也能顺利维持。现在的塞万唯尔,是以议会院“决策”、内政院“实行”的方式治理国家。
内政院下分九部;议会院又称为“百人议会”,由百十一人至百十九人不等席次的议员组成,其中包含十一名较具影响力的大议员。塞万唯尔国内没有政党之别,但因各大议员之下率领众小议员,所以约略有派系的存在。当然,这样的体制之下,自然也有不属于任何派系的小议员利用势力角逐的空隙存活,其中亦有支持率居高不下的能人。
此次如果十字基督顺利当选,也将成为上述这种无派系的议员之一。
紧接着进入广告,虎基督关掉电视。
她百般无聊,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情解闷,看看晓星,见他径自拿了烟包走到内庭院抽烟,血基督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浏览杂志,然后丢开,又拿了一本继续翻看。
被丢开的杂志封面倒引起了虎基督的注意。
封面是个金色长卷发的美丽男人,身上穿着白色的丝绸缎子,一手爬网额前略嫌杂乱却自有一股压抑着性感魅力的长发,那对迷人的浅蓝色双眸包含着些许冷漠和高傲,嘴角微微上扬,浅笑,但不失威严。
全身散发一种天生自然的贵族风范。
“……绽华什么时候跑去拍杂志封面了?”虎基督讶异地问,那本杂志叫做TheTime,是时装杂志界最有权威的一本。
“妳不知道?”血基督回应的语气倒显得稀松平常:“很多名牌时装秀会请他作压轴模特儿。”
虎基督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这种家伙?”
血基督视线依然停留在手中翻阅的杂志,边说:“若不开口说话,他的确很够资格。”
虎基督没有再讲话了。
这个早晨真的很安静。
约莫再过半个钟头,堕天基督才下楼拿走一瓶可乐,这也显示他一天的开始;堕天正要上楼,晓星基督立刻把他叫过去,说是练习枪法;虎基督百般无聊地隔着落地窗看堕天基督认真练习的模样。
她想起初次与堕天相遇,当时堕天不过是个小学刚毕业的毛头小子。
怎么想都不太能想象堕天现在的模样。
十二岁的男孩和十八岁的高三学生,这之中的转变是很大的。更何况堕天基督竟从当年的帮派少年,演变成现在各各他的一员;在外面的评价,各各他是非常高等级的实力派组织,虽然他们也不是不接简单的小案子。
她第一次看到堕天,那是个大晴的日子,太阳西落,杂乱小巷里,一场帮派混战正上演着。
堕天基督的父母早死于几个星期前的一场灾难,被余下的堕天手上紧抓一把没有子弹的机关枪;十二岁是个不大不小的年纪,他能够明白自身所遭遇到的困顿,但离找出帮助自己的办法,还有一些距离。堕天基督一个人静坐在巷子的角落,看着奔来跑去的黑道人马互相袭击敌人,枪林弹雨之中,堕天基督双眼凶狠锐利地盯视着所有,又彷佛置身事外那样宁静安全。
虎基督会来到这个混乱的城市自有她的道理。她若无其事地穿越危险的枪战地区,停步于缩伏角落的堕天面前。然后虎基督高抬起形状美好的下巴,傲慢地轻笑着。
“你是哪一帮派的混混?”
虎基督不过这么问着,堕天基督已经高举机关枪对准虎基督。
“不要过来,我会开枪!”
虎基督看在眼里,只觉好笑。
“那把枪早就没有子弹。”虎基督轻蔑地如此说道,眉毛都微微挑了起来。
堕天基督一脸惊讶地看着虎。
“我再问一次,你混哪个帮派?”虎基督扬声发问;而堕天在紧盯虎基督片刻之后,垂下眼说:
“我不属于任何一边。”
虎基督一手叉腰。
“……这个政府果然烂透了。”她微笑,语气却瞬间降低到冰点;然后她对伏坐在地的堕天说:“那就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你自己好自为之。”
虎基督跨步离开阴暗的巷子,眼角瞄到一名帮派少年从另一边冲入小巷,朝盘坐地上的堕天开枪。虎基督自然没有解救堕天的意思,但是却略微回头望了一眼──或许她只是好奇堕天会如何解决眼前这场困境,或者只是不经意地想看看堕天将以什么姿态死去。当时的心情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那种模糊的冲动仅只出现了一下下,虎基督就诧异地挑起她的眉毛。
她看见堕天基督抓起手上那把机关枪,朝忽然发动袭击的少年头顶敲打下去。
很钝重的碰撞声,对方血液喷溅。虎基督心里叫好。
紧接着另一名身材更壮的少年也冲了进来。堕天基督反应果然机灵,蹲到地上抽起之前少年的手枪,很不熟练地摸索到保险擎,然后发射,用了五枚子弹打中那个强壮的敌人。
她清楚记得第五枚子弹是以什么样的准确角度打入敌人额前,一个生手初次使用手枪却射出了漂亮的行进路线。
那个景象和堕天此刻在内庭院射出的子弹轨道重合在一起,虎基督忽然分神从回忆中警醒过来。
晓星基督正站在她旁边,嘴上叼着烟,满不在乎。
“怎么了?”
晓星基督笑着以眼神示意堕天基督的方向:“妳也觉得他确实很有天份?”
“哈。”虎基督不屑地答了声:“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妳刚刚看他的眼神倒很赞许。”
“我只不过想起以前的事情罢了。”
晓星基督耸耸肩:“不勉强妳;只是我在想如果妳有空,可以试着教他体术?”
“为什么?”虎基督几乎马上就反感地大喊出来。
“不要就算了。”晓星说:“我只想告诉妳,他一定会进步很快。”
虎基督没有说话。
晓星基督嘴里的烟头一明一灭:“堕天将有一天会吸收所有基督们的专长,成为我们之中最可靠的后背。”
“随便你啦。”虎基督很不耐烦。
晓星基督走开了,因为他看到十字基督一脸惺忪地下楼。
“你想跟我要电子邮件?”晓星基督随手抽过桌台上的白纸写下一个E-mail。
十字基督倒了一杯白开水:“聪明。”然后便接下晓星基督的纸条。
他反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我觉得,我们该聘请一位负责料理的厨师,另外再找几位负责打扫的佣人。”
晚餐的餐桌上圣子基督边思考边说道;虽然基督们并非每日聚餐,但光每星期一次的晚餐会议就让她有些吃不消。
十字基督吓了一跳:“妳想找谁?”
“可以请修斯莱德先生帮忙。”圣子基督说。
修斯·莱德是杀手界名人,杀手们若有需要,通常喜欢找他;举凡麻烦的武器贩卖、传递消息、假证件、收集情报等等,甚至可以透过他联络委托人,或者安排杀手们身边的大小事宜。
“我们可以请他物色几个人过来。”
圣子基督说。事实上圣子基督早已做下决定,现在只是趁机告知其他人,因此未在此事上多加废话;她转到下一个话题:
“虎、随行,两天之后,你们两位负责执行方舟任务。”
虎正想说最近怎么都没有安排给她的工作,听了圣子的话恍然大悟。
“好的。”
随行也点点头。
“然后堕天要开学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圣子基督的言下之意就是功课;堕天基督的每张成绩单,圣子基督都要亲自过目。堕天安分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想:又要回到那个无趣的地方。
“十字要选议员,从现在开始到你手上的案件会少很多。”圣子基督叮咛:“你参选议员使用的是本名,所以凡事小心。”
“我不会错过堕天的家长会吧?”十字基督有点担心。
“去学校也是种宣传,当天我会替你空下时间。”圣子基督的话让十字安心。紧接着又吩咐:“另外,当选之后你必须选一位秘书出来辅佐;如果要找基督们就得提前告诉我,让我准备相关的身分证件。”
“啊,关于这点。”十字说道:“我想过了,虎,妳可以吗?”
虎被点名,感到讶异。
“依妳的身分,作为新议员身边的秘书,招牌很稳啊。”十字基督笑了笑。
堕天基督不明所以:“为什么?”
十字基督还是微笑。
“的确……”影基督想了想:“前任国际特别刑警,现任议员秘书,这议员的本事可真大。”
“利用我?”虎基督的气焰高张。
“我总不能找伏燹吧。”十字基督分析说:“影和圣子要坐镇各各他,血必须负责执行任务,所以只能找妳。”
“你是当其他男人都不存在啊!”虎基督十分不满。
“找个男人当秘书?”十字基督摇摇头:“我死也不要晓星或绽华,随行不适合,堕天也是;万灵一天到晚不见踪影,我还能怎么办?”
“为什么我会和绽华并列……”晓星基督颇感无辜。
“那么就这么决定?”圣子朝虎基督望去,再次询问。
虎基督想拒绝,却不知道能有什么理由。
“……算了。”虎基督半晌后放弃挣扎。
“话先说前头,我会使用妳的本名登记。”
“好啦好啦……”
“方舟任务完成之后的几件小任务,大部分都要拜托血。”圣子基督望向血基督:“其中有些需要出国,到时候麻烦妳了。”
“嗯。”血基督答应。
“然后是伏燹和绽华。”圣子基督转看绽华、伏燹,伏燹的脸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
“醒来啊。”坐她旁边的晓星基督伸手朝伏燹的头顶敲去。
“呃,你你你、你做什么?”伏燹大喊,一下子从趴着的桌上跳了起来,定睛一瞧眼前的晓星基督:“扰人清梦的笨蛋!”
“讲到妳了。”晓星基督好心提醒。
“哼。”伏燹负气,竟一手用力捏住晓星脸颊,还一边看向圣子:“我在听喔!”
“会痛!”晓星基督抗议。
伏燹根本就不理会他的抱怨,一径的用力捏拉;圣子基督并不干涉两人争吵:“九月的时候,妳和绽华合有两件案子。”
“人家才刚从赛亚克里尔回来啊!”她抗议。
“别抱怨了,最近大家都很忙。”
“谁叫妳之前不做事?”影基督落井下石:“所以暑假才会这样。”
“可恶,合力欺负我。”伏燹基督环胸赌气。
“唉,这是天妒英才。”今天一直很安静的绽华基督此时居然莫名奇妙地开口了。
“嗄?”
“伏燹,茫茫人海中,只有妳的品味勉强与我相合,让我们一起合作完成两件案子有何不可?”
伏燹因着这番话而更深一步想,合作不就等同于可以在旁边休息?于是突然高兴地上前握住绽华基督的手:“好的!美丽的绽华,让我们合作吧!”
“颇有居心啊。”晓星基督微笑看着伏燹;伏燹报以狠狠的负气一瞪。
八月二十七号,下过雨后的夜晚,下午八点多钟。
一对路人出现在清冷的街道上。
一人黑发黑眼,面孔阴柔漂亮,眉毛修长而眼色深邃,黑色的直发轻轻束于背后,手上提着琴箱,身穿赛亚克里尔军人制服,肩上的标章是上尉。
另一人则是红发红眼,和前一人的气质不同,自信嚣张的表情表露无遗,她的长发盘于脑后,耳珠上垂着暗绿色的翡翠坠子,也穿着赛亚克里尔军人制服,肩上的标章则是中尉。
他们是随行和虎。
虎基督脚下军靴在杳无人烟的夜晚发出清脆的扣扣声响,双手环抱胸前,表情愉悦地行进;走在她另一边的随行并没有刻意低调,但相较于虎基督可就收敛许多,他的眼神冷漠,只是与虎共同朝他们的目的地行动。
绕过街角,方舟的围墙耸立眼前。
两人沿着围墙又往前走了大约三百公尺,来到方舟的其中一个入口;门口有放行车辆使用的栅栏,旁边是警卫室。他们走到警卫室出示伪造证件,理所当然地进入方舟内部。
走在里面的感觉很不舒服。
大约五到十分钟,就可以看到一队士兵迎面巡逻而来。方舟是以巨大船型的建筑物为主体,四周还有四栋较小的建筑;其中最大的方舟本体以及另外两栋建筑是关监犯人使用,最后两栋则是管理方舟,以及赛亚克里尔军队长官们的居住宿舍。
至于一般士兵在方舟境内尚有稍远的临时宿舍,但会有固定队伍驻扎于方舟本体附近,以便发生暴动时可以即时镇压。
因为偷得方舟地图,基督们自然十分清楚每一层楼的建设与管理系统,但是他们没有人打算破坏这些系统。
这里是塞万唯尔,所以赛亚克里尔的警备一定比在国内严厉,无论是从保全系统入侵、或者破坏中枢电脑等等作法实在一点必要也没有。他们只需拿到伪造的证件,光明正大走入方舟就可以了。
因着圣子基督的调查,他们知道所要营救的四个人,都未被囚禁于监视最为严格的方舟本体,而是旁边的附属建筑;因此一开始就朝那栋命名为“C栋监狱”的建筑走去。虎和随行先在一楼留下证件,直接坐电梯来到十三楼,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向十三楼的管理柜台。
柜台那边坐着一位年纪稍大的军人。
“两位有什么事情?”他的嘴里讲的是带有北方口音的赛亚克里尔语。
“我们奉命带走四名塞万唯尔军人。”虎基督先开口,同样以赛亚克里尔语向对方沟通,一面拿出伪造的命令给对方查看。
那名军人略过一眼,只稍微确认纸上印章,就翻开名册纪录簿,差遣预备的士兵说:“带他们去编号C一三三四、五七、五九和八一的监牢前。”
“是。”士兵接令,恭敬地接过钥匙,带着上尉和中尉反身走入监狱内部。
地板上很干净,两边一格一格的监狱看了却让人很不舒服。
一三三四的犯人被安置于离门口不很远的地方,所以他们很快就来到牢房之前。房门打开,有两名狱警进去,拉出一名面色苍老的男人。
比对胸前的牌章后,确定他的身分。
“上手铐。”
士兵吩咐,狱警之一拿出手铐将他双手铐住。他们胁着这老人朝一三五七的牢房走。
两边的牢笼里的犯人们,看到有人被放了出来无一不趁机叫嚣起哄。
那名老人神色落寞,无法理解为什么被带出牢房。眼前这一男一女面貌姣好,辨认地位,也是上尉和中尉阶级,却不知此次出来,是福是祸?
到了一三五七牢房前,被带出的也是个灰发男人,一三五九是个女人,四十多岁,一三八一的是个壮年男子。
“那么我们带走这些家伙了。”虎基督对士兵说道,押着四人朝门口去。
“需要人手帮忙押送吗?”经过柜台,柜台内的那名军官询问。
“不用。”虎基督说:“出了事我们负责。”
那名军官点点头。
六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C栋监狱。
四名被手铐铐住的男女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心里却不断疑惑着同一个问题。
我们要被带到哪里?
两名老人,皆曾是上校身分,女人是第三司令部后勤本部总长,壮年男人则是第五司令部空军少将。
其中有三人都属第三司令部军官,克莱劳上将心腹。他们知道自己的长官并未被逮捕送入方舟,而且克莱劳上将一直是赛亚克里尔军方通缉的重点人物。因此,有个疑问相当明显地浮现出来:是要以我们为诱饵,引诱克莱劳上将现身?
虎基督和随行基督一路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要这四人跟着他们走。经过门口的栅栏区,他们交出证件查验,并且也把命令交与警卫兵,查证之后就会放行。
谁知出口就在眼前,问题却在这里发生。
“这个证件好像怪怪的……”门口的守卫兵疑惑地看着虎基督和随行基督,一面把虎基督的军证拿起来看:“这里的数字。”
“唉呀,你就查一下电脑,还不简单。”另一名守卫兵对他的同伴提议,然后边对虎基督道歉:“妳也知道,之前方舟的地图被偷,大家都很紧张。”
虎基督瞇起眼睛微笑,表示并不在意。
那名守卫兵转向电脑,输入军证上面的军人号码。
此时警卫室的电话响起。
“这里是二号警卫室。”
“注意,这里是六荒右权大人的命令。”电话那头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警卫兵不自觉地立正。
“是,请说。”
“有两名伪装成本国上尉与中尉阶级的入侵者企图带走四名俘虏,重复一次,两名伪装成本国上尉与中尉阶级的入侵者,请注意,不准放行。”
“是,这里是二号警卫室,目标出现在……”
警卫兵还没把话说完,惊觉眼前景象一歪。
虎基督的右手快速朝他脖子伸去,用力扭断。
而另一名警卫则在随行的身前倒下。
他的颈项上留有一道深深的割裂伤。
四名俘虏吓了一跳,虎基督倒是满不在乎地扬起笑容。
“我们是各各他的基督,虎;随行。来带你们离开的。”
还好状况发生在最接近门口的地方,虎基督和随行立刻领着四人出了方舟。
“委托我们的是克莱劳,不准多问,跟我来。”虎基督要他们往围墙另一边去,一辆黑色箱型车停在路边,上面是影基督。
四人一一上车。
“妳带他们去找克莱劳吧。”虎基督交接任务。
“放心。”影基督笑盈盈:“随行,你要去方舟了?”
“什么?”虎基督疑惑。
随行点点头。
“拜拜。”影基督道别,随行纵身一跃,直接翻过围墙。现在也不怕引人注目。
“他回去做什么?”虎基督询问,感到诧异。
“恩师还在里面的样子。”影基督说:“妳要留着等他,还是跟我们离开?”
“原来如此,难怪会自愿出任务。”虎基督想了想:“总得有人替他接应,不是吗?”
影基督轻笑:“那么我们先走了。”
“各各他见。”
随行基督跳过围墙后一路奔跑,此时方舟内警铃大响,到处都打开搜寻逃犯的探照灯。
随行基督并不在意身影被发现,一盏探照灯搜寻到他之后便紧追着他跑,接着便是机关枪的连续扫射。
一个翻滚,随行基督躲过密集的子弹,翻入草丛,然后站起身子,闪入B栋监狱。
整座方舟都闹哄哄的,其中却掺杂着一阵从未停止,也未被这份混乱干扰的琴声。
死亡曲、魔鬼的地狱。
B栋监狱五楼,随行基督藉由逃生梯一下子来到柜台面前。
一头金黄卷发的年轻女人,穿着赛亚克里尔正规军服,一对鲜红眼瞳冷冷地观察眼前景象。B栋监狱五楼柜台,六名持枪士兵倒卧在地,脖子上各有一条深得恐怖的割伤痕迹。
那样的伤口像是被利线割划出来的。
女人是六荒右权,瓦实提·亚来希斯。
六荒想起不久之前塞万唯尔议会长被人谋杀的新闻,伤口也是这样感觉的细而深。
“各各他出动了。”
六荒按下对讲机,跟对讲机另一头的对方说话。
“妳在哪里?”
对讲机回话。
“B栋监狱五楼。”六荒说:“五荒你呢?”
“二号警卫室。”对方回道:“这里有个和塞万唯尔议会长死因挺像的家伙。”
“这里遍地都是。”六荒停了一下,又说:“你快过来吧,他一定还在五楼。”
“喔?”
“他刚闯入不久,还没把人带走;你不想看看各各他的基督?”
“照今晚情报,只有两人进来不是吗?各各他全体共十一个人,今天只有两位,有什么好看的。”五荒问:“妳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想见见这些气息相近的家伙。”六荒冷笑,缓缓走到窗边。
窗外一楼,有一抹身穿赛亚克里尔军服的年轻女性。
那人高张的气势,一眼就让六荒注意到了。红发红眼,非常漂亮骄傲的女人。
“……瓦实提?”对讲机另一边见六荒久未开口,不禁叫唤。
六荒盯着一楼的那女人,对对讲机说:“五荒,派出你的副官吧。”
“为什么?”
“我想要见识见识基督的实力。”六荒右权的表情变得十分凶狠。
“……好吧,让妳实验一次。”对讲机另一头应允:“哪里见?”
“叫你的副官来B栋监狱外面,有个很嚣张的女人。”六荒话刚说完,关掉对讲机。
四周一片悠扬乐音,琴声是从监狱的方向传来。
六荒右权知道那是几百年前,塞万唯尔一位伟大音乐家的小提琴名曲,死亡曲·魔鬼的地狱。
抖动的音符就像一丛丛燃烧的地狱之火,时而传来魔鬼的吶喊,还有天堂的嘲笑。
此时乐音却陡然停住。
六荒右权感到拉琴的人似乎带有某种讶异的情绪。
六荒右权把对讲机放到一边,然后拿出手机拨号。
“长官。”电话另一头恭敬地说。
“到B栋监狱来。”六荒命令:“守着B栋监狱一楼,不管有谁要离开都不允许。”
“请问程度?”
“容许见尸。”六荒右权简短回答。
挂掉电话之后,六荒踏着不急不缓的脚步离开五楼。
随行基督静静看着眼前的老人。
“出来。”他边说,手上的弓弦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锐利划断牢锁,牢门被随行拉开。
老人抬头一看,平静的双眼闪过一抹吃惊,但稍纵即逝。
“你终于来了。”
“我从未忘记与老师的约定。”随行基督淡淡地说。
老人站起身子,走出牢房,并带出一把小提琴。
“我们走吧。”
随行基督领着稍有驼背的老人,并不理会其他罪犯的焦躁不安,径自带着老师离开监狱区。
我会完成你的愿望,而今晚就是时候。
匆忙的脚步声踏踏踏,走过柜台前遍地死尸,老师看着他昔日最优秀的小提琴学生背影,只觉得一阵发毛,汗水把衣服都弄湿了。
他们下了楼梯,却不见半个军人,这点令老师感到怪异,随行基督却嗅到空气中一丝仅带有威胁性质的杀气。他知道他的敌人就在这里,但是并没有现身与之缠斗的意愿,因为他的敌人早就准备好另外一位对手等待着他。
果然刚要出B栋监狱大门,随行基督倏地把老师推回大门里面。
低沉但轻佻的男人声音从一阵子弹扫荡后的尘烟中传出。
“没想到长官吩咐给我的,竟是一个这么有趣的玩具。”
来者面貌英俊中带有一丝独特的粗懭气质,大邋邋杷梳过金色短发,将一把机关枪扛在肩上。
随行基督要老师站到大楼里面,自己则出到大楼外,眼神盯住这名陌生的赛亚克里尔军人。
“喔,你身上穿的也是我们的军服?”男人用赛亚克里尔语说,眼神在随行身上打转了一会儿,居然改用塞万唯尔语:“容我自我介绍,我是六荒右权副官──巴拉巴。”
“强盗。”随行基督冷冷地说。
“哈,还不知谁才是今晚的强盗。”
圣经里面,耶稣被捕后,犹大、撒玛利亚和以土米亚地区的总督彼拉多并未查出耶稣的任何罪行,有意释放他;于是彼拉多趁逾越节的时候询问民众,他们选择宽恕耶稣或者宽恕强盗巴拉巴,民众因着祭司的教唆,选择了后者。于是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我见识经过你手上的尸体。”巴拉巴问:“你是各各他的随行基督?”
随行的脸上闪过一丝疑问。
“喔,别这么吃惊。”巴拉巴轻笑:“你们各各他很出名啊,更何况前些日子才狠狠刮了我们九荒长官的颜面,把国家资料所弄得乱七八糟。”
随行基督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明显情绪。
巴拉巴继续说道:“真是令人蠢蠢欲动。我头上的长官命令,无论任何人都不得离开B栋监狱,如果你想带里面的老人走,先打死我吧。”
“你很多话,只有这句是重点。”
“真可怜,好心帮你解释这么多事情,居然毫不领情。”巴拉巴感到失望地摆摆手,然后拉下肩上那柄机关枪,对准随行基督!
子弹飞射而来,随行基督跳到一边去,机关枪的枪口自然追着随行移动。
随行基督身手的确佼捷,闪躲而过大部分的子弹;来不及闪避的,他快速利用弓弦将迎面而来的攻击切成两半。
这样的高超眼力与技术令巴拉巴十分吃惊。
他想:随行基督的武器是手上的弓弦,那弦线之力并非我所能小看,所以不输的绝招就是不能让随行基督绕到身后。
随行基督则打算趁机绕到巴拉巴背后,出其不意朝他颈项一割。
自从基督们拿走方舟的地图,那等于是间接通知赛亚克里尔:我们要入侵。因此方舟内有更多军官和士兵驻守并不奇怪;但是调派的军官职位竟是九荒一伙,这让随行有些惊讶。眼前这人并非九荒,仅是其中之一身边的副官;尽管如此,随行基督从未轻敌,脑子思考制胜方法。
他明白自己的优势是近身战,只有接近对方才有伤害敌人的机会;但相对的,在接近他之前,自己会先被机关枪扫成蜂窝。
远距离闪躲子弹并不困难,因为敌人离持枪者越远,射程越长,扫荡的角度和面积也越大,准确度降低;反之,射程缩短,机关枪需要移动的角度减少,准确度大增,加之威力也较强大。
但是敌人的机关枪却有一个死角──也就是敌人背后,敌人可以扫射的范围大体而言就是双眼所见的范围,只要随行基督能够趁对方转身之前消失并出现在敌人身后,他就赢了。
这场打斗单纯是场速度之争。
随行从巴拉巴面前消失,巴拉巴却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后,紧接着巴拉巴的机关枪连续开炮。
随行向旁边一闪,刚好让大楼的墙面挡下子弹;然后起身,眼睛依然盯着巴拉巴。
“虽然早已威名远播,各各他是今年刚成立的新团体却是不争的事实。”巴拉巴笑着说:“换言之,说不定大部分的基督空有实力,却缺少实际作战经验?”
随行感觉对方的话语很讨人厌。
“这是我们家长官的分析,他说基督们都是作战天才;但是他们习惯“杀手”的身分,也就是蛰伏在黑暗里慢慢来,而不急着和敌人明着单挑。”
前半段的话随行认同,后半可不。
虎、血、伏燹,这三个女人杀人从未如一般杀手那样安安静静,非得搞得轰轰烈烈、极有个性才行;若说到晓星、十字或绽华、影他们,虽然比较偏好出其不意的攻击,总体而言打架是不可能输的。
巴拉巴继续大放噘词:“我的作战经验不敢说丰富,但从眼前的形势看来,应是比你强吧?”他笑着,瞇起眼睛:“敌人无故消失在眼前,我第一个反应绝对是转过身去,先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
他稍停顿:
“也就是说,我的背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随行基督盯着眼前这滔滔不绝的家伙,心想:这么说来“最危险的地方”也没什么,巴拉巴的子弹并不够看。
随行进一步想:“我是不是高估他的实力了?”
他知道自己的作战经验不如其他的基督丰富,所以向来习惯高估对手实力,以防万一;但是现在的情势却让随行觉得没有必要。
随行基督一个箭步冲上去,巴拉巴立刻发射子弹。
啪啪啪啪啪,子弹连续射来,随行基督迎面把子弹划成两半,如弹雨的气势不知怎地都消失了;然后他再一个快速移动的步伐,陡然!随行斜面切开机关枪的枪管,巴拉巴“哇”了一声。
巴拉巴的武器毁坏。
随行刚这么想,快速缩到巴拉巴身后,手握的弓弦朝他颈项伸!
却突然刀光一闪。
巴拉巴转身从衣袋抽出匕首,朝随行基督毫无防备的胸膛刺去,随行基督抽身后退。
唰地!
随行基督飞退,他胸前的衣服却已被割开一段。
“我不是说,我的背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虎基督三拳打去,没有命中对方鼻子,对方却已经伸出右手抓住虎基督手臂,虎基督顺势被拉近敌人,她屈起左手肘向后打向对方胸膛,力道让这健壮的男人都为之一震!然后虎基督转身踢向男人胯下,男人用手接住,抓着虎基督的脚踝把她翻转;虎基督在半空中翻身,手打地面平安落地,男人冲上来准备朝还未站妥的她攻击,虎基督却先发制人,双脚一踢绊倒男人,趁机跳起来,用力朝他双脚的膝盖、脚胫骨踩,高跟鞋划过胸膛,奋力施力。
很可惜虎基督并没有得到期待的效果,男人的肋骨并未因此断裂。
“能被美女踩在脚底下,也是幸福的。”
对方露出微笑,拉住虎基督的脚腕,往旁边扯。
虎基督摔到地上。
男人这时已经站起来抓住虎基督领口,把她提到半空去;虎基督把双手塞到男人抓着她领口的双手之间,用力格开,快速落地。
对方又从后面架住她,虎基督左脚往旁一伸,让对方的左脚反在自己双腿之间,趁机蹲低身子抓起对方的脚,猛然抬起让对方向后跌倒,并且朝他胯下奋力踢击。
男人在虎基督给予下一次攻击之前,已经一脚扫向虎基督;虎基督闪躲,对方又站了起来。
“妳是虎基督吧。”这是对打之后的第一句问话。
“你是谁。”虎基督没有回答,语气却带着肯定之意。
“五荒左垣副官,贾吉欧菲斯。”对方露出笑容:“妳真是个强悍好食的女人。”
“色鬼,打得你站不起来!”
虎基督冲上去,却突然消失在贾吉欧面前,手刀从他背后袭向他的太阳穴。
贾吉欧偏头,好像早知会有这招一样闪开。
“你知道我要攻击太阳穴?”虎基督很吃惊。
“当然不知道,美女。”贾吉欧轻佻地说:“不过想都知道你会攻击头部,这是偷袭最重要的部位。”
虎基督没有多说什么,又一击打去。
贾吉欧接下。
谁知这击只是虚晃而过,虎基督一脚踢在他的胸膛上,然后跳了起来,身体上下倒转,双手朝下抓住他的头颅,用力扭开。
贾吉欧没搞清楚状况,一开始只追着虎基督向上看,岂料紧接着被这突来的攻击错愕许多,加之头颅向上,思考顿缓,竟被这样扭转有点昏了头。
虎基督再一翻转,上下回复,双脚朝下借着地心引力直直压去贾吉欧头顶,把贾吉欧整个人压倒在地上。
她的高跟鞋再朝昏了头的贾吉欧脑穴一踢,竟有压碎头骨的声音。
“好了。”虎基督拍拍手:“解决这家伙了,一个色鬼竟害本大小姐大费周章。”她感到疲倦地一手支着下巴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事情?”
她抬眼望去,不远边的B栋监狱还在缠斗,但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虎基督转身离开,她准备做些更好玩的事情。
随行基督看了一眼自己胸前有所破损的军服,感到微愠。
只见随行又再度冲向对方。
这出其不意的一刀,使得情势似乎对巴拉巴有利;随行基督却很清楚,巴拉巴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出奇致胜的花招可以用了。
他逼近巴拉巴,再度消失。
巴拉巴理所当然转身防守。陡然,巴拉巴感到脖子温热的刺痛。
“我就在你后面。”
随行基督的声音带着冰冷与嘲笑,巴拉巴瞬间理解。
随行消失了,但是他转到巴拉巴身后的瞬间,又转了回去。所以,现在的他依然出现于巴拉巴“身后”。
弓弦一割,胜负已分。
巴拉巴张大嘴巴,身体重重倒卧地面。
“没用的东西。”
随行基督冷冷瞧了他最后一眼,便带着目瞪口呆的老人离开。
“跟我来吧。”
虽然十分不可思议,方舟内的军人此时才来到B栋监狱附近支持,但这一切在随行眼里只是小问题。他带领老师一路朝出口奔去,然后有点像刻意的,选了一面墙壁等待那些持枪的军人包围他们半圈。
所有军人在一名长官模样的上司命令下,持枪对准两人,大声用赛亚克里尔语要他们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虎基督到处放火,表情似乎还挺愉悦的。
“哈哈。”她提起汽油桶乱洒一通,抛出一个点燃的火种,大火燃烧。
方舟里面乱成一团,除了警铃之外,防火铃也大响。
“嗯嗯,我闹够了……去找随行吧!”
随行基督站前一步,持起弓弦。
“老师,请开始吧。”
他身后的老人打开一直抓着的小提琴箱,拿出小提琴与弓弦,竟当场拉奏起来。
琴声幽荡,所有士兵错愕,而最让人错愕的莫过于音色之中承载的庞大死亡意志。
他所演奏的是梅克拉佐的死亡继曲。
随行基督对围绕他们的士兵做了挑衅动作,似乎打算突围出去。
那名指挥的长官愣了一下,赶紧下达开枪命令。
“即使是死尸,也不要让入侵者离开”──这是六荒右权大人的命令。
士兵们不敢怠慢,对着这拉琴老人与随行密集开枪。
咚咚咚咚咚,枪响不断,随行基督以弓弦对抗子弹,像剪刀一样划开密集的攻击,有如跳舞一般来回挥动右手,抵挡所有威胁他和老师的子弹。
老师的手在颤抖,混合着源源不绝的枪声,如此环境下演奏的死亡继曲,更加深一层恐怖的迷人魅力。
老师手心出汗,那是对死亡的恐惧,但又因为接近死亡而感到兴奋;子弹一颗颗与老师擦身而过,在随行精细的计算下被一一格开。
与死亡如此相近,却又并非真正相遇。
然后随行基督突然不再抵挡了,子弹倏地穿过随行的保护,袭向拉奏的老人。
老人全身中弹。
此时的乐音泛滥着吊诡的优美,迷人地掳获听众的心;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深刻动听,又令人微微颤抖的曲调。
老人的双手依旧拉奏着死亡继曲,嘴角却满足地微笑,露出两条深刻的笑纹。
“如果有这么一天,我真想找个接近死亡的机会,亲自拉奏最完美骇人的死亡继曲。”
音乐学院的琴室,课后遗留的学生和老师,他们的私密对话。
“……如果这是老师的愿望,我可以承诺替您实现。”
他真正看见了死亡与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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