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柔叶清名》第9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林蔓柔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在大家都认为孩子一定会保住，刚刚放下心时，医生忽然在检查过后，对林蔓柔说：“孩子已经停育，还是尽早做手术吧。”
    林蔓柔最先问：“昨晚睡前还有胎心，怎么今天早上就停育了？”
    医生有些遗憾的说：“这个是我们无法预测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半夜的时候，妈妈还在睡梦中，孩子发生了胎心停跳的现象。所以现在过了几个小时，胎心已经完全没有了。”
    叶清名惊诧的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从医十几年，病痛祸事、死亡灾难都见过。但是，任何一次的震惊和难过，都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心碎。
    林蔓柔听完医生的话，脑子里顿时空空的，也没了其他的念想，只是觉得内心深处好像被钝刀子一下一下的割肉。
    叶清名下意识的看看她，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反应，便更觉得悲痛。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要准备手术。
    手术前，实习医生拿来了一份术前通知书。
    叶清名接过，心知肚明上面的内容。他看看林蔓柔，自从几个小时前知道结果后，她便一直呆呆的望向窗外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请尽快签好，稍后就要手术了。”
    林蔓柔看过来，伸出手：“我自己签。”
    叶清名急忙说：“我替你签吧，你先休息一下。”
    林蔓柔摇摇头，用一种无声的话语表示拒绝。
    没办法，叶清名只好将通知书递到她前边，然后又将笔拿给她。
    医生适时地说：“看好之后，就在最后一页，右下角签字。”
    叶清名看看医生，然后对他说：“好，稍后签好字，我把这个给你送去。”
    医生点点头，知趣的离开了病房。
    叶清名看着门关上，坐在一边对林蔓柔说：“手术很快，也很简单。有麻醉，所以感觉不到疼。”
    “你以为我在害怕手术？”林蔓柔抬眼看向他。
    叶清名赶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毕竟这件事，对你的伤害很大。”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自己。
    林蔓柔飞快的签好字，将术前通知书递还给叶清名。
    他接过去的一瞬间，她已经泣不成声的对他说：“我也在努力的保住它，可是我已经尽力了，还是不行。”
    孩子，曾经是维系他们之间关系最有力的人，可是当孩子消失不在时，她必须要再度将他的心牢牢攥在手里。因为，没有叶清名的关心和庇护，她的路会更加难走。所以，她想的很明白，同情和怜悯，才是她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
    这冷血吗？还是残忍。她不知道。可是，她只能这么做。似乎这样一来，便可以用复仇的执念，完美的掩盖住内心的悲痛。因此，眼下这便是最好的办法。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是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手术顺利，保护好身体。”
    叶清名一边安慰她，一边在想：如果那天不是自己言语过激，行为过于冲动，也许不会让她心里有一道心结，从而导致了今天的悲剧。
    叶清名见她的情绪稳定了一点后，便将术前通知书送到了办公室。当他回到病房时，竟然发现林蔓柔不知何时不见了。
    他顿时慌的六神无主，冲出病房到走廊里寻了半天。正当他要到医院的监控室去找时，忽然看见林蔓柔就站在病房的门口。
    “你去哪了！”他焦急地问。
    林蔓柔指了指房间里：“在卫生间。听见你跑出去，我才出来。”
    见叶清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林蔓柔问他：“你以为我去哪？想不开吗？”
    叶清名下意识的点点头，但又随机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担心。”
    是的，刚才的一瞬间究竟有多担心，只有他自己知道。由此，他终于明白：那天的气愤，并不是他的怀疑和不爱。恰恰相反，这正是因为他的爱，才导致他被她那种不在乎、不表达的行为所激发出的岀离的愤怒、以及积怨已久的不平衡。
    愤怒足以使人迷惑双眼，哪怕是最冷静、最理智的叶清名也不例外。
    叶清名将她前后左右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不对之后，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手术之前，叶清名对躺在床上的她说：“别紧张，也别害怕。我在外面等你。”
    林蔓柔问他：“你对你的病人也会这么说吗？”
    叶清名摇摇头：“只对你一个人。”
    林蔓柔忍不住凄然一笑，两滴泪珠便顺着眼角流到了耳后。
    手术过程很简单，但简单的背后却是血腥和残忍。
    一道手术室的大门隔绝了两个世界。门里是冰冷和病痛，门外是焦急和担忧。
    护士向她的静脉里注射了麻醉药之后，林蔓柔只觉得嗓子里涌上一股重重的药味，以及酥麻的感觉，接着脑子一滞，便昏昏沉沉的彻底昏睡过去。
    她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曾经那个很小但是却很温馨的家。家里有她最喜欢的花，有她最喜欢的爸爸。
    随即画面一转，她仿佛又到了叶清名家。一切都没变，还是她在的样子，简单整洁。可是，从卧室到客厅里却蔓延了一路的血迹。她一步步的走过去，忽然看见一个血红的小人坐在她以往睡觉的床上。床上浸满了鲜血，血腥味扑面而来。那小人正对她笑，笑容中夹杂着淋漓的鲜血和数不清的黑色气团。
    这恐怖的画面过了许久，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红色的惊惧：“蔓柔，我是妈妈，你还记得我吗？”
    她一愣，想挣扎，却发现身陷牢笼。
    “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早就消失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空气中飘荡着乳白色的雾气，还有叮叮当当的塔铃声，清脆而宁静。那声音忽然哽咽了，忽近忽远。雾气的那边好像有一个人影，但是看不真切。
    林蔓柔正要说话，耳边响起护士的声音：“林蔓柔，林蔓柔！醒醒，手术做完了，很顺利。”
    她缓缓睁开眼，一瞬间，雾气不在，铃声消失。但却身心俱疲，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林蔓柔迷迷糊糊的从嗓子里“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护士的话。
    回到病房后，她看着从手术等待室里回来的叶清名，将自己的手递给他。叶清名握着她的手，想要紧紧的攥住又怕弄疼了她，可是放松一点，他又不放心。
    “我很好，没事。”
    “我知道，先别说话。”
    医生还没来得及换下手术服，匆匆赶来对叶清名说：“这6个小时不能睡，也别枕枕头，尽量让她保持清醒。如果有呕吐的情况，将头侧过去，别呛着。”
    说完，她对叶清名笑道：“您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有事找护士就可以，我还有手术，就不在这多呆了。”
    叶清名送医生出去，见护士给林蔓柔量好血压温度，一切正常后，终于能彻彻底底地和她单独在一起。并且刚才他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能够放下来了。
    林蔓柔笑他：“看你紧张的，头发都乱了。”
    叶清名这时才反应过来，对她说：“没事儿，现在又不是上班。那么在意形象干嘛。”
    他的头发一向都是整齐干净的，今天大概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便都搭下来，无精打采的伏在额头上。
    叶清名这时想起了什么，忽然说：“刚才你在做手术，差点把我吓死。”
    林蔓柔以为是自己术中出现了状况，问道：“怎么了？”
    “是我自己太过敏感，将另一个生产大出血的产妇听成了是你，吓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蔓柔笑笑，对他说：“手术的时候，我做了好几个梦，但好像并没什么感觉，就是睡了一觉。有点沉，有点晕。”
    说着说着，林蔓柔又昏昏欲睡。
    叶清名见状赶紧将她唤醒。
    “可是我实在太困了。”她说。
    “困也要忍着，这是麻醉之后都会有的反应。最好别睡过去。”
    “为什么？”
    “因为麻醉药和阿片类药物没有完全代谢掉，多少会导致嗜睡，或者在嗜睡的状态下引发呼吸抑制，这都是很危险的，所以尽量还是仔细一点的好。”
    林蔓柔点点头，对他说：“好，那我还是忍一忍。”
    叶清名替她掖掖被角，对她说：“有我这个医生在，你自然就不用担心了。”
    林蔓柔看着他，不自觉地问：“现在所有的事都已经成定局，你还生我的气吗？”
    叶清名一愣，有些内疚的说：“是我不好，那天不该对你发脾气。是我误会你了。”
    她动动手指，勾着他的手腕：“你在想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叶清名又将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想了许久才说：“说实话，当初你一直不肯说，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不过现在还是别和你说，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但是，你只要记住一点：我从没有后悔过和你在一起，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有后悔过。记着这个就行了。”
    林蔓柔情不自禁地问：“为什么？”
    叶清名不自觉地的笑了，时不时的看向一边滴滴作响的心电监护仪，说道：“为什么？似乎也没有为什么。有些事没有缘由，但是你自己觉得值，觉得对。既然这样，那就别问原因，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林蔓柔的眼睛有些酸，不知道是麻醉的缘故，还是被叶清名的话感动了的原因。
    叶清名见状，用纸巾将她的眼泪擦干净，然后对她说：“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更健康，更聪明。”
    林蔓柔越来越困，但还是努力的点点头，希望可以让他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情。
    孩子？真的会有吗。
    这对于她来说，大概这辈子都只能是一个遥远不可及的梦了。
    正在这时，病房外想起了一阵欢声笑语。不多时，一个老妇人拿着一带红色的喜糖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叶清名刚起身，就见那妇人笑的合不拢嘴：“我儿媳妇刚给我们生了一个大孙子，大家都同喜同喜！”
    说着，就递进来的一带喜糖。
    护士匆忙跑过来，将那妇人带走。
    叶清名看着自己手里硬被塞进来的喜糖，笑容都变得酸涩起来。
    林蔓柔倒是没想那么多，反而有些好奇的问：“今天病房里生孩子的人很多吗？”
    叶清名随手将糖扔在一边：“产科每天都忙不过来，几乎是天天都排着号生孩子。”
    林蔓柔看出了他心里的不痛快，不得不转移话题道：“等我身体好一些，还是准备重新工作了。”
    “工作？”叶清名有些诧异。
    他问她：“为什么又突然想工作，难道是因为那天权薇的话？”一提起权薇，叶清名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她，这个孩子本可以平安出生的！
    “当然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想着还是要出去工作，不然一直在家的话，会憋坏的。”
    叶清名沉吟半晌，最后对她说：“先养好身体，就算要工作，这几个月也是不行的。”
    听完，林蔓柔再没有问他为什么，也没有去想他的出发点，因为她实在太困倦，太疲惫了。
    叶清名见她沉沉睡去，又看看手表，没有再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