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拂晓》第57章 杨家往事

    “你还好么？”李卓正问道，他不敢回首低眸，最怕撞上她两眼涟涟的模样。
    “我很好。”凌云容的声音更轻了一些，道：“他心里有没有我是他的事，我保不保腹中的…”话至一半，她的声音突然完全没了。
    “腹中的什么？”李卓正扭头问道，一瞬间却愣住了。
    她睡着了。
    身姿半倚在长桌上，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两扇睫毛微动，消瘦的脸上缺乏些红润，此时她的呼吸已经匀称。看来今日当真是累极了。
    李卓正就保持着自己半扭着头的姿势，她现在已经肯对自己说一说有关那个阿丘的事了，这便是好的兆头了。不过细细想来，她方才话语中那些只知将所有的苦都揽到自己怀里独自品尝的人，他倒是也认识一个，不过他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间，或许换个角度想，他的离开，是种解脱。
    “面好…”柳大夫扯着嗓门儿端着面碗进来，李卓正急忙转身将右手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小声点儿，后者看了看凌云容，放低了声音了，放轻了脚步，走到李卓正跟前道：“面好了。”
    “先放在那里吧。”李卓正指了指一旁更矮的茶桌，道：“你去拿条毯子来，我把她抱长桌睡。”
    他也想让凌云容睡得舒服一些，奈何这件医馆当真就只有进门能看见的这么大，就是后面的锅灶，还是柳大夫嫌弃夜市里的东西不大干净，自己动手砌出来的。
    “哦。”柳大夫转身去拿毯子，再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等等，抱！他的腰伤还想不想好了？所以他又转过来了身，但显然李卓正的动作要更快了一些，他已经抱起来了凌云容。
    抱一个的时候，最费力的不是抱着的时候，而是把人往下放的时候，为了不让李卓正再弯腰吃力，柳大夫眼疾手快从从下面帮忙，两人合力才将人给放了下来。
    见柳大夫瞪大眼睛正在做凶自己的准备，李卓正抬头将滑落鬓前的发轻盈送至肩后，而后伸手捂着自己的腰间，笑着说道：“看来这段时间柳大夫将凌姑娘照顾的很不错。”
    言外之意，凌云容的体重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嶙峋。
    “当然了。”柳大夫没好气说着，走过去扶着李卓正坐下，查看着他的伤口说道：“她现在的身子还不算重，日后上升空间还很大，毕竟腹中…”
    话至一半，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答应凌云容的，便收了声作认真状查看李卓正的伤口，还好，没什么大事儿。随后，他转过身去断了面过来，亲自看着李卓正吃完。
    吃过面后，两个大男人之间话题本来就少，四目相对着又不算是回事儿，李卓正坐在软椅上闭目养神，想着今夜在李宅发生的事，柳大夫则又回去了自己原先做的地方，披上了那一块灰不溜秋的步子，等着天亮。猛然，他想起了什么事一般问道：“她怎么办？”
    李卓正没有睁眼，说道：“丁希跟着去李府安置那些姑娘了，天稍亮的时候我再回去，你做好伪装，我通知他来领人。”
    “丁希？”柳大夫撵着一小撮胡子，道：“那小子我有印象，看着也是个练家子，怎么，他没保护你？”
    李卓正没再回话。丁希通知了李源带了府卫去救他之后原本是跟在凌云容身边的，但城门落锁的那一刻凌云容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也将丁希派了去帮助他。可无论怎么说，丁希还是个孩子，又是凌云容身边唯一能保护着她的人，李卓正怎么会忍心让他犯险，所以他下令自己带去的那些人也要保护好丁希。结束之后，他便派他跟随李源一起回了李家。
    凌云容偶尔呓语念着“石头，石头”的，没有再让室内陷入一片死寂，是不是突然的发音倒是也将两人吓得不轻。石头，便是她原本颈间的那块飞鸟石。
    凌云容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是在南苑，丁希正在厨房里给他蹲药。早起去夜市医馆接她的时候，他还纠结着到底要将人带回哪里，但转念一想到昨日碗剧毒的药，他便果断决定回南苑。
    昨夜派人施加强硬手段不成，慧院里的人一夜未睡。一大早，太夫人那边派人过来问过话，问杨光耀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需不需要府中出力？
    府中出力，那便是意味着拿整个杨家的面子作为筹码去救人，包括杨家平素里结交的那些世家以及杨家太夫人的面子，对李卓正施压谈判，出一些银钱将他犯的错事给囫囵圆了。
    此举自杨家落户卜扶城以来至今只用过一次，便是当初杨家家主殁在馥院里，二夫人被人里应外合冤枉杀人，当即被收押进了大牢。杨晓峰为救母，苦求了太夫人整整两日才换来的。
    但大夫人是怎么样的人？若行此特权，一则让人以为她慧院能力不足，二则岂不是让杨光耀的丑事被公之于众，所以她只答了句“自有办法”便将来人给打发了去。
    红婆子将太夫人那边的人送了回去，沉着眸子道：“夫人，如此一来，公子可就危险了。”
    “去将那尊送子观音拿来。”大夫人空洞着眸子看着庭前争相盛放的花，下定了决心柔柔说道。
    “您真的要动用这层关系了么？”红婆子问道。
    “去吧。”大夫人闭上了眼。
    身在世家大院的族中，谁人的心底不藏着几分伤？二十年前，杨家家主尚健在，大夫人还是杨家的少奶奶，过门后的第三个年头她便为杨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那便是杨家的长子。
    杨家上下欢喜，庆祝的流水宴摆了整整三日。
    灾难是在第三日的时候发生的，盗走帝京重要宝物的江洋大盗逃至卜扶城，衙门在城中设下天罗地网，最后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将人逼进了正满堂喜庆的杨家，纵然他们千万般小心，还是发生了意外，那大盗被捕获之前杀的最后一人，便是尚在襁褓之中的杨大公子。
    大夫人悲伤过度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杨家家主迫于压力在来年开春的时候一连迎娶了两方小妾，她们相继诞下孩子，虽有杨家自觉亏欠之下的弥补，大夫人的日子过得尚可，但那连着三年的冰冷的夜里，她几乎都是彻夜的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