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阳君总是想撩我》13-18

    十二 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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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我下来。【全文字阅读..】”正则伏在灵均背上,咬牙切齿。
    “不放。”灵均更把一双拢着他大腿的手又紧了紧。
    嗯,媳妇儿的手感真是好。
    满大街来来往往的人纷纷对灵均二人行注目礼,麟儿在前方不远处跑跑跳跳,子归小心陪护着。
    街边灯火渐渐亮起,在石板路上拉出一行人长长的身影,家家户户的饭菜香悠悠飘出,萦绕鼻间。
    “小正则。”灯火阑珊中,灵均突然柔和了声音。
    “嗯?”正则的声音从背后闷闷传来。
    “我们一家三口永远不分开好不好?”灵均问的小心翼翼。
    灵均多希望正则能回自己一声“好”,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嗯”,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沉默了,良久,用灵均听不出情绪的凉薄语气一字一句道:<script>s3();</script>
    “云中君,我想你是真的误会了,在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灵均仰天咧出一个笑脸——没事没事,来日方长。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响起,灵均一低头,果然脚边是对着灵均背上正则怒目圆瞪的阿晏。
    “臭小子,野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灵均轻轻踢了踢阿晏。
    阿晏一声委屈的呜咽,灵均一个分神,正则已从他背上溜了下来,站定后还不忘又把灵均腰间肉狠狠一掐。
    灵均忍着痛呼,笑嘻嘻看他,又要去搂他的腰,被他一把推开。
    “爹爹,你们想不想吃面?”麟儿在一家面摊前站定,一只小手指着热气腾腾的锅炉看着灵均们道。
    “呀,这位小少爷想吃面?快来坐、快来坐,我这儿刚好扯出了新面。”
    面摊老板是个看上去实诚和善的中年男人,正招呼着麟儿进面摊里去坐。
    “麟儿,你想吃这里的面吗?”灵均蹲下身问。
    麟儿点了点头。
    他们一行人便在面摊前的帐篷下落座。
    这面摊虽开在路边,却也收拾得十分干净,灵均十分满意。
    “面来喽——几位慢吃,想要什么跟我说。”不一会儿,面摊老板便捧着一个大盘子疾步走了过来,几碗热气腾腾的细面便一一摆在了各人面前。
    麟儿胃口尚小,灵均便从他碗里拨了小半碗面到自己碗里。
    正则坐在灵均对面,优雅地从筷筒里拿出几双木筷,用随身的帕子一一擦过了,这才分发给了众人。
    嗯,贤惠。
    灵均看着对座上慢条斯理吃着面的正则,十分满意。
    正则抬头古怪瞥灵均一眼,灵均忙笑嘻嘻扒拉起了碗里的面。
    “咦,小正则,你这么能吃辣的吗?你喜欢吃辣?”灵均惊奇地看着正则几乎把桌上那放着油辣椒的调料小罐挖空。
    正则愣了愣,随即应了声“嗯”。
    怎么他以前没发现?
    入凡界以来,每次用餐都是正则点菜,点的全是他喜欢吃的清淡菜式,他还一直以为正则口味跟自己一样……难怪他每次用餐都吃的很少,原来是口中无味,可他为什么不点辣菜?难道……
    看着缭缭汤雾中正则那清俊无双的脸,灵均心柔化水:
    “小正则,这些天来,你是不是一直在迁就我的口味?”
    正则停筷,抬头看灵均,隔着袅袅水雾,灵均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素来清冷的声音仍旧清冷传来:
    “你想多了。”
    灵均弯起一个大大的笑——嘴硬。
    “主子,您看那边,有些奇怪。”
    子归指着远处一个方向,语气凝重。
    灵均和正则抬目望去,只见遥遥天际之处,一片黑雾明显堆聚暗于周遭夜空。
    这黑雾中渗出的丝丝妖气,甚是古怪。
    “师傅,请问那是什么方向?”灵均指着那处,询问面摊老板。
    “哦,那是皇宫的方向。”老板瞥了一眼,话里也有了些隐晦,“听说最近皇上他……唉……不说了、不说了……”
    灵均和正则相对一望,看来他们之前所猜不错,这凡界皇宫中的确有古怪。子归亦在一旁抱剑不语。
    阿宴一双小猫眼中的圆眼珠也缩成了一条线。
    麟儿突然嚷嚷起面不好吃,不要吃了。
    灵均回神,端过麟儿的面碗尝了一口,味道很好,汤也不烫,刚刚还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好吃了?
    “不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嘛……爹爹,我不要吃了……”
    麟儿扭摆着肉呼呼的小身子,苦着脸不住抗议。
    看来龙宫的锦衣玉食,当真是把这小子给娇惯坏了。
    “乖,麟儿,你听爹爹说,咱们不能浪费粮食,这都是凡人辛苦种来的,咱们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知道吗?爹爹喂你,来……”
    灵均耐心哄劝。
    谁知麟儿一把推开了灵均手里的面,嘟着话,泪珠子就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灵均皱了眉,看来这小子的倔脾气上来了。
    龙的眼泪十分宝贵,到他这儿可好,白洒不要钱似的。
    正则在一旁虽沉默不语,却也目露担忧。
    “麟儿,你这样哭,是在向爹爹示威吗?”灵均放了还剩了大半的面碗,看着麟儿严肃道:
    “麟儿,有想法你可以好好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但你动不动就哭,就是根本没有给我和你一起解决问题的机会。你哭,不是因为你难过,而是因为你想用哭来逼爹爹听你的话。”
    麟儿低垂了头,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可眼泪一掉,他就用白胖胖的小手猛地一擦。谁知眼泪越擦越掉,擦到最后,麟儿已是气红了一张小脸。
    阿宴跳进麟儿怀里,伸着粉粉的小舌头帮麟儿舔着眼泪,麟儿抱起阿宴的小身子,一泡鼻涕就擤在了阿宴白白的猫毛上。
    阿宴呆滞了一双猫眼。
    “噗——”灵均看得忍不住崩了严肃的脸色。
    一把搂过麟儿,灵均哄道: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次念你是初犯,你爹我就不跟你计较,下次可就不饶你了。”
    麟儿别过小脑袋,不理灵均。
    子归在一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正则依旧清冷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灵均和正则腾云往皇宫方向飞去,可一到皇宫,那方才还外溢的妖气便瞬息不见。
    今夜陆通的大劫就是私通枢密使逼宫夺位,然后陆通做皇帝,与枢密使暗中对分江山。
    这陆通,看似清雅无争的外表下,野心还真大。
    “你想好怎么处置他了?”
    灵均趴在高高的宫墙之上,眺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宫城,贼兮兮地问一旁笔直站着的正则。
    “当众三道天雷劈毁肉身,抓捕魂魄,发配阴界,投入畜生道,永生不得超脱。”
    正则傲然立于宫墙之上,仰望星空,正气凛然道。
    “呃,小正则呀,咱们好歹是要悄悄结果了陆通性命的,你能不能趴下,藏好行迹?”灵均真诚地建议。
    “你不会用隐身咒?”正则对灵均嘲讽一笑。
    ……
    此刻,只亮着一两处灯火的偌大皇宫死寂得诡异。
    忽地,万千火把亮起,灵均的双眼被这明火猛地一晃,脑海中顿起一片金斧锵鸣之声——这场景,灵均以前好像经历过……
    “走!”一旁的正则拉起灵均,施起隐身咒,飞快地落于这重重火光包围的正殿之上。
    眼前仿佛漫上天际的层层火光让灵均脑中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仿佛要急待冲出,在灵均的脑中尖啸着、冲撞着,灵均强撑起身子,俯视下方。
    正则看灵均一眼,见灵均神色自然,复又紧盯下方。
    “爱卿,你、你、你们这是作何?”一披挂着龙袍慌慌张张跑出寝殿的中年男子一见殿外形势,吓得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赵厚!你偏安一隅、不思进取,昏庸无道、祸国殃民,何不让我等贤者取而代之!”
    陆通这话说的,灵均在一旁也不禁替他老脸一红,再看他身周之人,皆垂头不语、面露尴尬。
    “爱卿,你、你、你们不能这样!你们……”窝囊皇帝到了这个地步连骂个人的头脑都没有,唉。
    “混账!你们这群狗贼欺君罔上、逼宫篡位,就不怕天理昭昭、报应轮回?”
    一英气妇人穿戴整齐地从殿中跨步而出,双手叉腰,冲着殿前众人就破口大骂。
    “皇后、皇后,快救朕……”那皇帝一看这妇人来了,连滚带爬就抱住了妇人大腿,哀哀哭泣。
    “起来!你一堂堂天子,哭成这样好不窝囊!”皇后柳眉一拧,一把就将脚边的丈夫捞起,那皇帝被拽着站起,仍旧哭哭啼啼,歪歪斜斜地就像马上又要瘫倒在地。
    灵均不禁摇头叹息——皇帝当成这样,真是丢脸。
    “哈哈哈,报应轮回?我就是天,我就是神!谁敢逆我?李氏,你休要张狂,杀了这狗皇帝,下一个就是你!我就让你好好尝尝什么叫天理昭昭、报应轮……”
    “轰轰轰——”三道天雷劈下,刚才还仰天大笑的陆通最后一个“回”字还卡在喉咙里,便瞬间被轰成了一具挺立的焦尸。
    大概谁都没有想到逼宫到逼到最后会来个这么戏剧性的逆转,众人一时间都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乡遇故知,灵均高兴地挥手向天边那躲在云雾里的寡妇雷母示意,雷母拿着轰天雷锤,不屑地瞪灵均一眼,扭着胯便腾云而去。
    灵均好不沮丧地垂下了头,他堂堂天界第二美男子,怎么落得如此冷清下场?唉——
    “散了吧,散了吧,没咱们事儿了,回家睡觉去吧。”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下方那些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士卒们立刻作鸟兽散,那窝囊皇帝终于反应过来,撕心裂肺一嗓子“御前军,给朕把这些叛贼统统拿下!”
    宫中顿起一片鸡飞狗跳声,陆通的焦尸被逃奔中的众人来回踩踏,竟快要被碾成粉渣肉酱。
    正则瞥灵均一眼,伸手就将那陆通焦尸的方向隔空一抓,须臾,一个愣怔的声音就在他们身后响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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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逼宫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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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是谁?我这是怎么了?”
    泛着灰冷之光的陆通死魂此刻正呆愣于灵均和正则面前,怔怔发问。【阅读..】
    “吾乃文昌帝君座下司禄星君正则。陆通,你已死于天雷劈斫之刑。”正则肃穆而道。
    陆通震惊。
    “我是天界管刮风布云的云中君。”灵均在正则身旁兴奋地一举手。
    正则扫灵均一眼,继续对陆通道:“陆通,你贪权敛财,为祸苍生,罪不容诛,天庭特派我来拿你。”
    “真的有……天庭……神仙?”陆通双目惊睁。
    “陆通,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曾在东海之上放生过一条小金鲤?”正则悠悠而问。
    “十年前……”陆通陷入了回忆,片刻,猛然醒悟,“是,十年前我途径东海,的确是从渔人手中救下过一条小金鲤,那金鲤实在是生得漂亮、通体金麟犹如真金,所以我印象很深。但这与我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那小金鲤乃是东海龙皇之孙,十年前小龙孙偷溜出龙宫玩耍,被海上渔人捕获,你无意中救他性命,东海龙族感念你的恩情,因此暗中助你科举中第、官运亨通。”正则道。
    麟儿这小家伙,不愧是他东海太子的种,连被人救命的路数都一模一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来,我之所以平步青云,乃是受了龙族恩惠?”陆通原本死灰的脸更煞白如纸。
    正则微微颔首:“否则以你之才能和原本命数,不该有今日之造化。”
    “哈、哈哈,我这么多年顺利无阻、登此绝地,我还以为是我……是我……原来却是、却是……哈哈哈哈——”
    陆通笑得已近癫狂。最不信天命神鬼的人,最后反倒是因神命而发迹、因神命而身死,的确够讽刺。
    “陆通,你该知道天理昭昭,尔等所作所为,苍天之上必有青眼时刻顾看。”灵均觉得此刻他有必要再强调一下正确的人生观,宣传一下天界宗旨。
    正则瞥灵均一眼,对陆通继续道:“如今你已受天雷大刑,现在该随阴界使者入地府听候发落。”
    “你会被丢入畜生道,永生永世不得超脱。唉,贪得无厌、挑衅天庭,何苦何苦。”灵均在一旁摇头叹息。
    陆通不为所动,仿佛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快,你们这几队随我出宫,速速将逆贼党羽捉拿问罪!”下方一声厉喝,旋即便是阵阵兵甲踏地之声远去。
    “青荷!”陆通猛然惊醒,拽着正则的衣袖就连连追问,“大仙,我的女儿、我的妻子和女儿会怎样?”
    正则抽出衣袖,像是懒得答话,一把拽起陆通,腾云就飞向码头。灵均忙飞身随上。
    这陆通果然老奸巨猾,举兵谋反,又怕中途生变,因此提前几天就将妻女悄悄运到码头附近的一间小客栈秘密藏好,又派心腹小心看守。若夺位成功,便迎妻女入宫;若夺位失败,心腹就速带着妻女乘船出海逃命。
    此时举事失败,宫中同党放出信号烟花,陆通的心腹正带着其妻女一路狼狈逃向码头,宫中追拿叛贼的御前军就在不远处火速追赶。
    陆通妻女刚踏上船板,随行护卫正要斩断绳索扬帆出海,紧追而来的御前军便猛地拉住了系绳,三两下就登船擒住了陆通妻女及旁余下属。
    “贱婢,竟还敢奔逃出海,害官爷我一通好追!”为首的一个强壮军官一巴掌震翻了护着女儿的陆通夫人。
    “这位官爷,奴家求您放了我女儿,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求您只抓奴家一人回去问罪吧,求您了……”陆通夫人跪在地上,冲身前之人连连叩头。
    “晚了!逼宫谋反,大逆不道,你们陆氏株连九族都不为过,又岂会放过陆贼之女!给我拿下!”
    “娘、娘啊——”年纪幼小的青荷尚不知大人之事,只拼命向最亲近的娘亲奔去,却被一个小兵按倒在地,复又被横甩在肩、扛下船去。
    “青荷、青荷,放开我的女儿——”陆通夫人另被几个小兵按倒在地,珠鬓散乱,哭喊得声嘶力竭。
    “哈,这陆贼女儿长得倒不错,嫩的有味道,以后咱们去月华楼又有新乐子了。”
    “这老的也算风韵犹存,以后我倒多想去照顾照顾她生意
    。”
    “哈哈哈——”
    月华楼正是莲生曾卖身的倌馆青阳馆旁边的那家花楼妓院。月华楼和青阳馆同为官家经营,所收妓子小倌多是罪臣贼子亲眷,数百年来生意兴隆不衰,可谓杭州城“日月双璧”。
    陆通俯瞰下方,目眦欲裂:
    “大仙,求您救救我的妻女!全是我一人之罪,不干我妻女之事,求您救救她们!我求求您了!我的女儿青荷还那么小,她不能啊……”
    陆通直直跪着,一路膝行到了正则身前,一把抱住正则的腿,痛哭乞求。
    正则不为所动,只沉声而道:“你作恶太多,藐视天庭,你的妻女此后永生永世都将受你牵连,妻为鸨母女作娼,这是她们的命数。”
    陆通煞白了一张脸,瘫倒在地。
    “鬼魂陆通,莫要逗留,快随吾等回地府听罪!”不知何时到来的阴界勾魂在一旁不耐烦地说着,就要去扯陆通。
    谁知陆通一把挣开了勾魂,仍旧苦苦哭求:
    “大仙,我求您不要报应到我妻女身上,我求求您,求您把她们身上的报应全都算到我头上吧,这都是我一人犯下的罪,与她们无关、无关的……”<script>s3();</script>
    陆通见正则不说话,又跪着磕头在了灵均面前,痛声道:
    “这位小仙人,小的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饶了我妻女吧,来生小的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德……”
    呃,怎么正则那儿就是“大仙”,一到他这儿就成了“小仙人”?
    “没有来生了……”正则突然开口:
    “你若想让你妻女此后平安顺遂,只有你受灰飞烟灭之极刑方能偿她们的罪。”
    灵均惊讶地看向正则——灰飞烟灭,那可就等于这世上、这以后的生生世世,就再也没有陆通这个人、这个魂的存在了。
    没有什么酷刑比直接抹杀自己的存在更为残忍。
    岂料陆通竟一口答应,又哭又笑地对着正则和灵均不住磕头谢恩:
    “多谢大仙、多谢小仙人,只要能护小人妻女世世安康,小的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星君,您这样做,小的回去不好跟大帝交差啊。”勾魂为难地看着正则。
    “无妨,改日我亲去地府与酆都大帝说明情况,必不会连累你。”正则道。
    “那就好,那就好……”勾魂不住点头。
    “陆通,你这一世虽和你的妻子是爱侣、和你的女儿是父女,但下一世就各走各路、见面也不相识,你这样,值得吗?”灵均忍不住问。
    陆通抬起了头,生前那骄横冷傲的脸此刻已被涕泪泡成枯败之色:
    “我不管来生来世,这一世,她们一日是我的妻女,我就会一日看护好她们,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坚持。”
    “灰飞烟灭啊,你就不替自己难过、不替自己觉得可惜?”灵均不死心。
    “我……很幸福。”
    陆通含着泪,扬起一笑。
    这一笑,重重撞击了灵均的心——
    就真的这样无悔吗?哪怕只有一生一世,哪怕此后对面相逢已不识……
    灵均转眼看向身旁长身玉立的正则,晚风吹起他如墨长发,衣袂翻飞,在清冷月光下几欲乘风归去。
    灵均紧紧攥住了正则的手。
    冷落他也好,与他置气也罢,怎样他都好,这个人,他也绝不放手。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与君白头。
    正则古怪地看灵均一眼,想抽手而出,灵均又紧紧一握,挑衅地一扬眉毛,正则皱了皱眉,便任灵均抓着他的手不放。
    灵均低头看了看与正则十指交缠的手,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媳妇儿的手可真滑真长,这薄薄的茧摸起来也真是别有风味……
    正则扬手,那方才还束缚着陆通妻女的官兵突然就呆滞了双眼,像完成指令一般愣愣地放下陆通妻女,再愣愣地列队小跑离去。
    再一挥手,陆通妻女和那几名心腹下属已在甲板上昏迷睡去,绳索断开,载着这陆通所有牵挂的船只便在月光之下乘浪远远逝去。
    “她们从此以后不会再记得你,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活过。”正则清冷的眼看向陆通,淡然道。
    陆通笑了,那笑中,有感激、有痛悔、有悲伤,还有着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仙人,谢谢你们成全。”
    陆通的魂魄在月华之下点点消散,最后彻底消逝在了皓皓夜空之中,不复存留。
    一颗小小的赤红心形石,穿过凉凉夜风,缓缓落在了正则掌心。
    地府勾魂见事情已了,便告辞回了阴界。
    正则低头似有所思。
    灵均看着陆通留下的这颗无私之心,道:
    “我现在才明白了,原来为人父母,是要这样的付出与不计较。”
    正则瞥灵均一眼道:“以后要对麟儿好些。”
    “什么叫我对麟儿好些,”灵均一把搂过正则的腰,“媳妇儿,难道你不需要对麟儿好些?”
    “哎哟——”腰间一痛,灵均叫得凄惨。
    “不许这样叫我。我和你没有关系。”正则脱开灵均怀抱,冷然看他。
    灵均心中一滞,复又扬起笑容:
    “好好好,不叫你媳妇儿,我叫你小正则,小正则好吧?”
    “皇宫里的妖气,很古怪。”正则望向皇宫方向,正色道。
    灵均亦凝重了神色:“会不会是女魃她……”
    正则和灵均对望一眼,面色俱是一沉。正要再飞回皇宫一探究竟,子归的声音通过密空传音焦急传来:
    “主子,小皇孙生病了,正烧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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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为父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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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均和正则匆匆赶回客栈,麟儿正烧得浑身滚烫。【全文字阅读..】
    “这是怎么回事?”灵均探了探麟儿的额头,烫的堪比暖炉,问子归。
    “属下该死,照顾小皇孙不力。眼下不在龙宫,小皇孙皇家贵体,不知该找何人医治?”子归抱拳谢罪。
    灵均不再停留,一个瞬移就到了东海天桥入口,出示完通关文碟,心急火燎地腾着云就回了天庭,直接就把还在和太乙天尊手谈的葛仙翁给绑下了凡。
    “哎哟,云中君大人,您慢点儿、慢点儿……”
    葛仙翁一路嚎啕着被灵均拽进了羲福客栈,一看到床上躺着的麟儿和床边守着的正则,沧桑的眼里立刻迸射出炯炯的八卦之光。
    灵均抱拳一礼,道:“葛老翁,这位是东海皇嫡孙,如今正烧得厉害,还烦您帮忙看看。”
    葛仙翁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这这这……皇家的人……”
    灵均抛去一个“少啰嗦、快看病,不然拆了你的药仙庐”的眼神,葛仙翁立马老老实实地开始为麟儿诊起了脉。
    “小皇孙未出生之前是否曾在留魂珠中孕育过魂魄?”一番诊脉后,葛仙翁沉着脸问道。
    灵均和正则俱看向子归。
    子归点了点头,道:
    “是。小殿下曾因故……在留魂珠中孕育过魂魄,后经主母采天地仙气做了**,借了鲛人之腹生出……”
    “你们真是……小皇孙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症。胎儿的魂魄最是脆弱,还没出世就从母亲肚子里被生生剥出丢进留魂珠,这样养成的魂魄和身体能好到哪里去?做父母的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狠心?”
    灵均心下一沉——留魂珠,他是知道的,那挥之不去的梦境中,还是上一世杜薄安的他反复举着它,在东海岸边呼唤乞求……
    一时之间,灵均看向麟儿,百感交集。
    一场情劫,不仅害他失去了记忆,而且还害了他的儿子。
    正则的脸色也是刷然一白。
    正则现在,心里应该也很难过吧?虽然正则嘴上不承认,但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对麟儿一点一滴的麟儿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谁能相信?
    媳妇儿……
    “是的。小皇孙的身体从小就较同龄孩子弱。今日怕也是受了那妖气的影响,身体不舒服了起来,皇孙年龄不清楚哪里不舒服……”
    子归看着灵均,小心翼翼道。
    越听,灵均心里就越难受。
    原来如此,竟是他这做父亲的对不住这孩子,他还以为是麟儿骄纵,连哭的权利都不给他……
    灵均握住了麟儿滚烫的小手,只感到从没有如此刻这般的愧疚心痛。
    与那凡人陆通比起来,灵均真是连做父亲的资格都没有。
    正则走来扶住灵均的肩,沉声道:“云中君,你不要自责,麟儿的事并不能全怪你,我……”
    正则仿佛想要说出什么,可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沉默了,只将手紧紧扶住灵均的肩,给了些许安慰。
    “正则,我不配做一个父亲,明明是我的劫,却让麟儿来受苦……”灵均心如刀绞,话语哽咽。
    正则伏在灵均肩上的手猛地一颤。
    按着葛仙翁的吩咐,灵均和正则二人守在麟儿的床边,一整晚都在不停地为麟儿用冷水擦身、喂退烧药。
    桌边的蜡烛又燃完了一支,麟儿还是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灵均守在床头,看着麟儿那病痛中紧皱的小脸,焦虑不已。
    “爹爹,阿爹,你们不要走……”麟儿在昏迷中仍然梦吟不已,听得灵均更是寸寸烧心。
    这孩子,这么紧咬着牙根是要把嘴给咬破吗?
    灵均伸手抚了抚麟儿的嘴,柔声劝慰:“麟儿,不怕,你爹爹和阿爹都在这儿,我们都守着你,我们哪儿也不去。”
    麟儿听了这话,紧皱的小脸这才稍稍舒展了些。
    正则坐上了床沿,亦忧心看着仍旧昏迷的麟儿。
    “阿爹……”麟儿的小手无意识地摸索着,一碰到正则撑在床上的手指,就紧抓着不放,“阿爹,你不要不认麟儿,麟儿会很乖很乖的……”
    “这孩子,倒是心思敏锐。”灵均忍不住道。
    正则虽在灵均面前从来都是坚持撇清关系,但麟儿叫他阿爹、缠他玩耍,他却从不拒绝,俨然就是亲父作态,但到底还是被麟儿察觉出来了。
    孩子的心,最是通透。
    正则一双俊目紧盯麟儿,面色犹豫不定,似在做着什么痛苦挣扎。
    灵均一直奇怪,就算是他飞升上仙时忘了正则,如今夫妻重聚、麟儿都这么大了,几日相处下来,他也不可谓不主动认错求和好,为何正则还要这样不依不饶?
    灵均也想过正则不是他凡间情人的可能,可与正则一模一样的麟儿,那佛庵中写着“杜薄安、季承晏”名字的信条,龙泪珠中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灵均确定正则就是他曾经的娘子,可他为何就是不承认呢?是有什么苦衷吗?
    “为什么?”灵均盯着正则,突然问道。
    “嗯?”正则回神,疑惑看灵均。
    “为什么?”灵均重复了一遍。
    这回正则听懂了灵均的问题,却又沉默了。
    灵均并不罢休,仍紧紧盯着他。
    良久,正则轻叹了一声,深深的疲惫染上他的双目:
    “云中君,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都是那个回答——我不是。”
    灵均的心轰然欲坠——就这么,不肯原谅他吗?
    抑住心中的苦涩,灵均勉强扬起一个笑脸,嘻嘻道:“没事,我让你是就行了。”
    正则睁大了双眼,惊讶看灵均,清冷的目光中隐着难明的情绪。
    灵均低头去看麟儿,两人再无言语。
    这么小心照顾着直到天亮,发了几回汗,麟儿才缓缓睁开了迷蒙的眼。
    “爹爹,我渴……”麟儿嘶哑着嗓子低声唤。
    灵均惊喜不已,正要起身,正则早已抢先一步端去了一杯水,抱着麟儿坐起,一口一口喂起了他。
    灵均看着麟儿渐渐精神了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葛仙翁又给麟儿诊了回脉,确定没事了,这才向客栈要了间上房,呼呼大睡去了。
    麟儿喝完了水,红通通的一双大眼看着灵均,软软道:“爹爹,这回我没有哭……”
    灵均一瞬间心酸口苦。
    “乖儿子,你难受时,想哭就哭,不要憋着,你爹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灵均摸了摸麟儿的小脑袋,笑道,双眼却紧盯着麟儿的面色,生怕病情有变
    ——昨晚真是被麟儿的模样给吓怕了。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灵均便很能理解父皇母后在龙宫里对麟儿的小心保护。
    自己这样皮糙肉厚惯了的,在养孩子上真真是神经粗糙。
    “云中君,你先去休息,麟儿这里有我守着,不会有事。”
    正则劝道,清冷俊目中也泛出点点红丝。
    灵均摇了摇头:“神仙哪需要睡那么多觉?麟儿刚好了些,我再守多他一会儿,也好安心。”
    正则不再相劝,去楼下端来了几碗米粥和一碟玉面馒头:“吃点东西,不要苦撑。”
    正则端着碗粥要过来喂麟儿,灵均点点头,放下了麟儿,起身去桌边喝粥。子归也坐下用粥。
    一个夜晚守下来,身心紧绷,现在一放松,疲惫便陡然袭来。
    灵均强撑精神,端起粥碗,喝一口,看一眼麟儿。
    麟儿偎在正则怀里,冲灵均甜甜地笑。
    灵均眼睛有些酸涩,赶紧低头喝起了粥——
    还好子归守着麟儿,不然……
    还好没事了。
    喝完了粥,灵均想了很久,还是搬过板凳坐到了麟儿身前,小心措辞道:
    “麟儿,爹爹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的身体现在不太舒服,爹爹想让你……”
    谁知麟儿瞬间红了眼,在正则怀里委屈道:“爹爹,你们是不要灵均了吗?”
    “怎么会是不要你了呢?我们只是担心……”
    “麟儿身体很好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爹爹,你们带麟儿一起走吧……麟儿等了一千年,好不容易跟别人一样有了爹爹,麟儿不想再也没有爹爹了……”
    几句话,麟儿的小脸上已是淌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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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均原本打好了的腹稿在麟儿的泪水前,再也说不出口。
    “云中君,带上麟儿也无妨。以你我之力,再加上子归,足以保护麟儿。”
    正则放下粥碗,修长的手抓着帕子为麟儿轻轻拭去嘴边的饭粒,抬眼对灵均灵均道。
    灵均看着正则这温柔慈爱的模样,忍不住呆了一呆。
    “为何这样看我?”正则挑眉。
    灵均笑得龌龊:
    “小正则啊,你真是颇具慈母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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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凡间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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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近来在皇宫里出现的那股诡异妖气,灵均便派了子归去皇宫暗中监守,一旦有异动,速来禀报。【阅读..】<script>s3();</script>
    而灵均则和正则留在客栈中小心看护麟儿,葛仙翁也暂时住在羲福客栈,以防麟儿病情有变。
    谁知麟儿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醒了之后不出两天,便又生龙活虎地在客栈中上蹿下跳了。
    葛仙翁在一旁看着麟儿跟阿宴嬉闹,抚着摇摇晃晃的长胡须,连连颔首:
    “啧啧啧,不愧是金龙一族,皇族血脉就是禁折腾……”
    这话灵均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听到街上传来阵阵的鞭炮声,麟儿坐不住了,一问明白今日是凡间的庙会,便央着灵均和正则带他去逛庙会。
    这凡人皇帝心也真是大,前几天刚逮了一批乱臣贼子,如今竟又准百姓庆祝节日、与民同乐,嗯,这窝囊皇帝倒懂得及时享乐。
    “罢罢罢,你们一家三口溜达去吧,老朽再去补个觉,就不去凑这个热闹喽。”
    葛仙翁眼珠子狡猾地一滴溜,暧昧地拍了拍正则的肩,转身上楼去了。
    正则尴尬地看了看灵均,又撇开了目光。
    灵均留在原地冲正则挑逗地笑——这葛老头,倒是他一把好助力,等以后回了天庭,可得好好请老头喝两坛。
    “快走快走,再迟些可就赶不上戏了。”
    灵均推着正则、拉起麟儿就直往外走,正则无奈摇头,牵起麟儿就悠悠出了门。
    清晨的柔光从门外融融流入,映出一大一小的身影,竟是分外和谐。
    灵均偷笑,亦抬步随上。
    凡间的庙会委实热闹。
    灵均和正则各牵着麟儿一只小手,阿宴踩着小猫步紧随其后,一行人优哉游哉地加入进了这个盛大的集会。
    麟儿这小家伙,从小就被龙宫保护得密不透风,竟也和灵均初游凡间时一般好奇,逛到哪儿都要抻着小脑袋仔仔细细瞧上一回。
    一路上,吹糖人的、卖糖葫芦的、吆喝布偶玩具的、表演杂戏的……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置身在这样拥挤的人潮之中,别有一番人间烟火的温馨气息。
    灵均竟逛得比麟儿还兴奋。
    “儿子,你看你看,那里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小正则,你快来瞧瞧,这把小匕首好不好看?”
    “儿子快来,这桂花糕好吃!”
    ……
    灵均和麟儿两父子堪称双剑合璧,一路从街头吃吃玩玩逛到了街尾,犹不尽兴。
    坐在一家小粥铺里,用完了午饭的麟儿正跟手里的木拼板较着劲。
    灵均和正则在一旁喝着粥,饶有趣味地看麟儿急红了小脸,对着手里的一堆乱板咬牙切齿。
    “哼,臭木板,我不拼了!”
    麟儿屡试屡败,最后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拼板朝桌上一扔,赌气不玩了。
    正则拿起被丢在一边的木拼板,对麟儿道:
    “麟儿,你觉得难吗?”
    麟儿点点头。
    正则笑而不语,修长的手拿着零散的木板,三两下便把原先打乱了的拼板恢复如初,分毫不差。
    麟儿瞪大了眼。
    灵均瞪大了眼。
    阿宴瞪大了眼。
    要知道,灵均虽然面上笑话麟儿拼不出这凡人玩意儿,但心里掂量着自己也是拼不出的。
    可正则却能拼的如此之快,简直行云流水般没有一丝拖沓。
    灵均看向正则的眼里止不住的崇拜——他选的媳妇儿,脑子就是好使。
    有眼光,有眼光,灵均真有眼光。
    “阿爹,你好聪明呀……你是世上最聪明、最聪明的天才!”
    麟儿看向正则的星星眼里盛满了崇拜。
    正则却摇了摇头,道:“阿爹其实不聪明。”
    嗯?
    在座的人都疑惑了。
    正则把麟儿抱在怀里,语重心长地对小棉花糖道:
    “麟儿,世上是没有天才的。能被称为天才的人,都是在人后通过反复的尝试和练习才能成为天才,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绝非天纵奇才,你可明白?”
    麟儿眨巴着大眼睛想了片刻,歪着小脑袋道:
    “那阿爹你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拼出木板,也是因为你在私底下反复练习过吗?”
    正则点点头:
    “是的。我闲来无事常会练习。”
    灵均舒了口气,心下一片释然——
    嗯,这样说来,他以后也要多玩玩这种益智游戏,得和媳妇儿多点共同话题才行!
    正则唇角微勾,用那双修长的手把拼好了的木板又重新打乱,将它们推到麟儿面前,谆谆善诱:
    “那麟儿你想不想成为天才?”
    “想!麟儿以后也要多多练习,将来成为像阿爹一样的天才!”
    麟儿听完正则的话,瞬间斗志昂扬,小手捞起木板又开始拼拼凑凑。
    正则在一旁点头,颇有番“孺子可教”的神情。
    灵均挨近正则,身子撞了撞他调笑道:
    “小正则,可以啊,看不出你还这么有追求,平常这么肯锻炼脑子。”
    岂料正则淡淡道:
    “我每日忙完公事就已是夜深,没有闲工夫玩这些小东西。”
    “那你刚刚又说……”
    “麟儿脑子随你,我不能说他拼不出来就是因为他笨。孩子,要多多鼓励。”
    ……
    吃罢午饭,麟儿便又拉着灵均他们马不停蹄地继续逛庙会。
    “爹爹,你们想吃这个吗?”麟儿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处问灵均他们。
    灵均不禁把眼一看身旁清冷着一张脸的正则——儿子这拐着弯表达需求的别扭脾气,还真是跟他娘学了个十成十!
    “儿子,我看是你想吃了吧。”灵均调侃一声,买了一只小兔子,递给了麟儿。
    麟儿红了红小脸,接过糖人,吃得一嘴糖浆。
    灵均正要抬手就帮麟儿把嘴一擦,不期然碰上了正则拿着帕子伸来的手,一时间二人都愣了愣。
    灵均暗暗捏了一下正则的手,触感细腻,十分舒服。
    正则狠狠瞥了灵均一眼,伸手便替麟儿擦净了嘴。
    灵均笑的龌龊。
    “哇,爹爹,那个好玩儿!”手里的糖人还没吃完,麟儿一见不远处花花绿绿一片,小眼一亮,又急急拉着灵均飞奔而去。
    灵均一看,原来是凡间的套娃娃——
    琳琅满目的各色小玩意儿在地上成阵排开,小小一个铁圈,套中了哪个就可以拿回哪个,套不中便一无所获。
    人们只需花上十文钱就能套上十次,倒也十分有趣。
    “爹爹,你看那条小龙好看吗……”
    麟儿指着地上一条刷了金漆的小泥龙,眨巴着大眼睛问灵均。
    看来麟儿是想要那条小金龙。
    正好灵均也跃跃欲试。
    灵均并不懂凡间银钱的计量方法,因此也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正为难间,正则便暗暗递上了十文钱。
    握着掌心里还带着正则体温的那几枚铜钱,灵均竟有些舍不得把它们花出去——正则这人,每次嚷嚷着要和他撇清关系,每次却又总是及时为他解难,莫非女人都是这么口是心非?
    唇角不禁扬起一笑,灵均挥手招呼来了地摊老板。
    手里十个小铁圈,灵均五个,麟儿五个——
    小小一个套东西,灵均还是极有自信的。
    谁知,灵均一连抛完了手里的五个铁圈,那小金龙仍伫在原地岿然不动。
    每次铁圈都是刚要套住那金龙的龙角,就又蹦跳着弹开而去。
    灵均郁闷的不行,撇头看了看身旁的麟儿,麟儿死死护住了手里的五个铁圈。
    儿呀,不要这么不相信为父的实力嘛。
    “乖儿子,把你手里的铁圈给爹,爹帮你套住那条小金龙好不好?”灵均蹲下身,对麟儿温声利诱。
    “可、可麟儿……麟儿想让阿爹来帮麟儿套……”麟儿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泫然欲泣。
    正则在一旁负手而立。
    灵均的仙格简直受到了侮辱!
    一番威逼利诱,灵均顺利掏走了麟儿手里仅剩的五个铁圈。
    丢,丢,再丢,他再丢——
    看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铁圈,灵均欲哭无泪。
    格老子的,要不要这么难?
    一抬头,麟儿在一旁抱着正则的大腿直喊“阿爹帮灵均”。
    正则看着灵均的眼里隐隐浮现一丝笑。
    阿宴这家伙也蹲在一旁咧开了他的小猫嘴。
    灵均强忍怒火——不能在媳妇儿和儿子面前丢脸!他得捍卫他一家之主的尊严!
    于是灵均默念仙诀,最后的那个铁圈便稳稳地套在了小金龙的脑袋之上。
    耳边如愿响起了麟儿的声声欢呼。
    灵均满意地笑了。
    “哼,骗人,真丢脸!”一个小男孩儿的声音在身后一飘而过。
    灵均循声望去,只见到一个后脑光光,头顶两丫髻的小童子蹦跳着消失在了人群中。
    正是那日集市上追着绯衣神秘女而去的红衣小童!
    如今这天界还有没有规矩,哪家的小仙童拆他的台拆得这么不客气?
    麟儿抓着手里的小金龙,玩的不亦乐乎。那一口一个“爹爹我爱你”,听得灵均心中甚是舒坦。
    正则和阿宴则一路上都在用鄙视的目光看灵均这个诓骗儿童的大骗子。
    灵均稍微笑得内敛了点——
    媳妇儿,你不要这么想不开嘛,那啥,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嘛……
    “……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
    一阵婉转动听的歌声穿云而来,一行人不禁抬眼望去,只见澄碧无垠的湖面上,一华楼独卧湖心,一素衣人正独坐于高台之上,隔着浩渺江水拨琴而唱。
    “呀,是妙音娘子开唱了,快走快走,这场子我们可不能错过。”
    方才还悠然闲逛的身旁路人纷纷迈开了匆忙的脚步,急急地走下堤坝便抢着要渡船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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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茶楼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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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均此刻倚在船沿,对着湖面吐得人仰马翻:
    “呕——我一定不是——呕——东海太子——呕——哪有被海水泡大的人还晕船的道理——呕呕呕——”
    “你这老毛病还没变。【全文字阅读..】”正则在一旁拍着灵均的背,递来清水。
    阿晏一双小猫爪扒着灵均的腿,一刻不停地紧盯着灵均,目露担忧。
    “嗯?难道我以前也晕船的吗?呕——你不认识我,你明明,呕——”灵均努力要挤出一个风流的笑,伸手抚了抚阿晏。
    正则僵了僵脸,片刻又道:“我们回去。”
    “不不不,这妙音娘子我一定得见见,肯定长得不俗……呕——”灵均倔强地摇头,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没留神就说出了心里话。
    “啪——”背上迎来重重一拍,灵均险些把一颗胃给吐到湖里。
    “小正则,天下再不俗的人到了你跟前都是大俗人,我刚刚都是说着玩儿的,媳妇儿你别生气哦——”
    灵均稍微好了些,扯着正则的袖子就晃晃悠悠。
    “啪——”背上又是一痛,正则的声音又清又冷:
    “再这样叫我,湖里就是你的去处。”
    “嘿嘿,小正则你忘啦,我是龙啊,你把我丢湖里,是要让我痛痛快快玩个水吗?”灵均扒着正则的肩膀就是一靠,涎脸笑道。
    “哎哟~小正则,你谋杀亲夫呀!呕——”正则将灵均狠狠一甩,灵均便骨碌骨碌滚到了船边,刚开口嚎了几句,转眼就又被涌上来的恶心感逼得对着湖面狂吐。
    “我说两位爷啊,小的知道你们……呃……感情好,可能不能动静小点儿?小的这小船可禁不起你们这么折腾啊……”
    船头撑船的摆渡人看着自己摇摇晃晃、几欲倾覆的小篷船,忧心忡忡地对灵均和正则道。
    正则一眼冷睃过去,摆渡人立刻噤声。
    哼,小小凡人,你懂个什么,这叫情调。
    “哇,爹爹,你好厉害啊,小鱼们都跟着你跑!”灵均这厢正吐的来劲,麟儿那厢就拍着手不停欢呼。
    灵均凝神一看,碧绿水面下果然聚集着一群品种各异的鱼,灵均吐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
    傻儿子哟,这哪是跟着他跑,这分明是跟着他胃里的东西跑呵!
    本上仙身上的东西,哪怕是根汗毛也仙气汇聚、能助凡物采补修炼,鱼子鱼孙们,这回便宜你们了。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
    灵均一行人甫一登楼,那妙音娘子正唱到西湖美景,台下众人连连叫好。
    “唉——竟是个男人!”灵均看着台上那眉目风流的素衣男子,不禁扼腕一叹,“虚弱”的身子又往正则怀里拱了拱。
    一下船,正则就搀起吐得踉踉跄跄的灵均,秉着媳妇儿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信念,灵均没忍心告诉他,其实一进
    楼里自己就好的差不多了。
    “怎么,你希望是个女人?”正则在灵均耳边问得不明深意。
    灵均立刻警觉地捂住了腰两侧,满脸讨好谄笑:“哪儿能啊?有了媳妇儿你,天上地下甭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入不了我的眼!”
    “哎哟——”手背上一阵痛,好你个正则,改换阵地!
    “不许这样叫我!”正则一按灵均夸张扭动的身子,三两下就把他带上了二楼。
    “……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楼下的素衣男子抚琴而歌,看年岁不及弱冠,姿态却是十分潇洒恣意。
    “这曲子唱的妙,词填的更好,不知是哪个凡人这样清朗俊才。”灵均偎在正则怀里,故意把一番话说的有气无力。
    “淫词艳曲。”正则端起一杯茶,小酌一口,冷冷反驳。
    “小正则,你这话为夫我就不同意啦,”灵均无视正则的冰冷目光,慷慨激昂地发表自己的见解,“诗要雅正,奈何情难言尽;词为诗余,可抒余情。此词情真意切,又极合音律,实乃上上佳作,怎可与一般俗词艳曲一概而论?”
    发了好一通高论,灵均心满意足,甚为得意,崇拜否,正则君?<script>s3();</script>
    正则不屑一哼。
    “哦?那小正则,你认为什么样的词才算好词?”灵均誓要与小正则就这个“淫词艳曲”的问题深入探讨下去。
    “东坡之词,可称绝唱。”正则缓缓而道。
    东坡?是东边山坡流传出来的词吗?
    “一蓑烟雨任平生——开阔高远,洒脱率性,可称好词。“
    正则悠悠成诵,似在吟诵别人的心境,又似在倾吐自身的情绪,清冷的语调涌起别样的寂寥疏落。
    灵均正要开口,邻座一淑雅声音凌空而来:
    “谬矣,音律不合、字韵不押,如此不通之作,怎称绝唱?”
    循声看去,却是一褐衣老妇在一旁执杯浅酌,岁月已在她双鬓留下斑白痕迹,她沧桑的眼中却依稀仍见年少时的冷傲倔强。
    在她的面前,放着一颗流光璀璨的七彩明珠。
    见灵均他们看向她,老妇举起手中酒杯,遥遥一敬,举止中隐约可见旧时疏朗豪纵。
    灵均和正则互换了一个眼神,带着麟儿他们便起身走向了那老妇。
    “这位夫人谈吐不俗,晚辈们有心结交,不知可愿同桌共叙?”灵均施身一礼,露出一个妇女同胞们无法抗拒的乖笑。
    “请。”老妇十分洒脱,伸手一邀便又继续自斟自饮。
    灵均等一落座,楼下的琴音便“铿”的一声乱了一拍。
    “请问夫人家住何方?听口音竟不像江南之人。”灵均为老妇满倒一杯酒,言笑晏晏。
    老妇很满意灵均这后生的眼力见,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复又寥落一叹:
    ”仓皇南渡,流落潦倒,举目皆是破碎山河,何以为家?“
    ”夫人将这宝珠公然曝于茶楼之中,倒是心胸开阔。“正则在一旁冷冷开口,盯着桌上明珠,目色深沉。
    ”惦记如何,不惦记又如何?一路行来,丢的丢,散的散,如今这最后一样,我倒也不计较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
    老妇浅饮一杯,语色凄凄。
    ”夫人心中所想,怕不是夫人口中所说吧?这珠子,您怕是大有用处呢。“灵均勾唇一笑。
    老妇闻言一惊,看向灵均的眼里已是犹疑难定。
    ”夫人要以此珠行大用,只怕世人却以为这是露财招灾!“
    “咔——”正则一说完,反手便折断了一支破空而来的铁箭。
    正则没用任何仙法,就这么凭着握力把一支玄铁箭给生生折断了……灵均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平素没少被正则狠掐的腰。
    ”坏我好事!“一声厉喝,一股强横剑气便劈面而来,正是方才还在楼下弹琴的妙音娘子!
    正则化气为剑,迅速格挡迎上。
    灵均化出一道无形结界,将老妇和麟儿他们护在其中,抽出轩辕剑,护卫在旁。
    子归亦拔剑牢牢圈住麟儿,灵均将他感激一望。
    那些刚刚还在楼下喝彩的看客们,一扯外袍,陡然便是一群身着紧身黑衣的凶狠刺客。
    与此同时,另有蒙着面目的黑衣人源源不断地涌入楼中。
    只为了一颗珠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德甫……”老妇在结界中,看着那与正则缠斗正酣的素衣男子,喃喃出声。
    那被唤了“德甫”的妙音娘子眼中划过一抹狠厉,剑势猛然变快!
    正则单手挥剑,青色的衣袂流动如云,面无表情地接招拆招,悠闲得就像在陪小孩子练剑。
    那妙音娘子在正则的攻势下,渐渐吃力,额角渗出滴滴汗珠,红唇已被咬得死白——
    这凡人若单论剑法,在凡界中已是翘楚,否则也不可能与正则缠斗这许久,只可惜他遇到的是正则,单凭剑术也能冠绝凡界的正则。
    “媳妇儿,别顾着隐藏形迹了,直接用法力解决了吧。”
    灵均看着这楼里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密密麻麻的就像置身蚁巢之中,没了耐心,扯起嗓子就对正则一吼。
    正则缠斗中回头把灵均冷眼一瞥,灵均忙老实噤声。
    不出片刻,正则看准妙音娘子一个破绽,虚晃一剑,瞬间便将他牢牢制服在了剑刃之下。
    “唉,可算是打完了。”灵均一扬手,那些还在不停往楼里爬的黑衣人便猛地停止了动作。
    “咚、咚、咚、咚……”妙音娘子跪在正则长剑之下,眼见着同伙们纷纷昏迷倒地,震惊大叫: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妙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妇从灵均身后缓缓走出,眼望着这面露狠厉的少年,声色疲惫。
    “为什么?这可得好好问问你自己!”少年刹那间扭曲了一张清秀的脸,猩红着一双眼,愤恨地盯着眼前这风姿卓然的褐衣老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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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来生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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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是又有一段爱恨纠葛了。【阅读..】”灵均这么想着便登地坐上了桌,盘着腿,拿过酒壶酒杯,边倒便看起了戏。
    正则觑灵均一眼,神色不变,依旧手握长剑死死压制住跪在地上的少年。
    褐衣老妇手握七彩明珠,看着少年的一双眼,眸色明暗不定。
    “哼,我每年此时都会在这楼中开场卖唱,你每年此时也就捧着这珠子准时来这里看我,自你我五年前相遇时便年年如此,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
    少年冷嗤一声,语气愤然,神色怨恨不已。
    “我不是……”老妇张口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可辩驳的事,最后还是沉默了。
    “你不是?那你倒是说说,你除了知道我叫妙音娘子,你还知道我的真名是什么吗?德甫?还是明诚?”少年不屑,愤恨的目光逼视而上。
    “你……”老妇语声苦涩。
    少年紧盯着老妇风韵犹存的脸,像是期待已久的东西如意料中那般终成了虚幻,竟笑得有些癫狂:
    “哈,我果然没料错——你从一开始就只把我当成那人的替身!若你要真想把我当成那人的替身,既有那宝珠在手,又为何迟迟不肯赎我脱籍?你既已被世人指责不终晚节,又为何要矜于此时名节,忍心看着我卖唱陪笑、沉沦苦海?还是你就喜欢我这样在人前卖弄风骚的,觉得别有风味?”
    老妇似是为少年的这番剖白而震惊,半晌方道:
    “妙音,我从不知你是这样想的……”
    “你知道了也没用。”正则清冷的语调响起,“妙音娘子,你背后的势力定不会轻易让你脱籍从良。”
    灵均赞同地点点头——能培养出这样一名绝世高手,还能让这高手甘愿自堕红尘,这样的势力,又岂肯轻易放走一个好工具?
    “德……你为何要夺这宝珠?你背后又是谁在操纵你?”老妇定了心神,双目中透出锐光,神色里却还有一丝悲凉。
    少年却扬起了一抹媚笑,深情反问:“如果我说,你将这宝珠交出去就能换我自由,我从今以后便能好好伴你左右,你肯还是不肯?”
    老妇面上划过一丝犹豫,良久方幽幽叹道:“妙音,我对你,从一开始就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少年挑逗的笑僵在了唇边,眼里的光熄灭了:
    “不是我所想的这样?那你倒是说说,这五年来你不惜耗费重金也要次不落地来听我弹琴唱歌,与我谈诗论赋,伴我划船游湖,你究竟是想要怎样?”
    “我,我是想……”老妇欲言又止,看着少年的眼痛苦挣扎。
    “呵,莫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想要干什么?”少年冷嘲一声。
    “妙音,”老妇突然一声叹息,“若你想要自由,我现在便可把这珠子交给你身后的主子……”
    谁知少年却俊眼一扫,唇角扬起了一丝不屑的笑:“不必了!妙音配不上您这样的抬举!”
    “妙音!”“喂!”
    “呲——”一声尖锐的利剑划擦之声,妙音的颈部瞬间迸射出汩汩鲜血,溅红了正则寒光泠泠的剑身。
    灵均捂住了麟儿的眼。
    “妙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妇一声惨呼,扑向了倒地的少年。
    “记住、记住!我叫林恒宇……江苏吴郡人……我不是他、我绝不是他……”
    少年紧紧攥住老妇颤抖的手,迫切地说着,大团大团的鲜血又从他口中迸出。
    “你是他,你一直都是他,你就是他……”老妇凄惶地哭泣着,疏朗洒脱的伪装此刻全盘破碎,绝望得就像一个又一次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女娃娃。
    少年于痛苦中睁大了双眼,却又突然柔和了目光,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相称的苍凉,流连地盯住妇人泪痕交错的面容:
    “好吧,你说是他,我就是他吧……你若能这样记住我,也很好……”
    少年悲凉地笑着,清亮的眸中渐渐失去了生的光彩。
    “为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再见见他……”盯着少年灰暗了的眼,老妇喃喃自语,染上了皱纹的眼角不断流下行行清泪。
    “区区凡人,逆天而为,只会害人害己。”正则清冷的话语做出了公正的判决。
    “逆天而为?”老妇捧起了手中的七彩明珠,细细打量,忽地笑了,怔怔而语:
    “当初那绯衣女子拿这珠子赠我,只说他日我若是有后悔遗憾之情想要传于已故之人,便可执此珠在其转世之人面前真心祷告,心诚则灵,必能见故人魂魄、一诉衷情。德甫因我一时义愤郁郁而终,我多年孤苦寥落,深夜梦回,常痛悔不已,直到五年前我行至杭州时遇见了他——”
    老妇低头看向少年已了无生气的脸,眼中泛起温柔:
    “和德甫年少时一模一样的面容轮廓,和德甫一模一样的姿态神情,我便知道,是德甫回来了,他来找我了。可我多年流落,身边除此珠外竟再无他物可替他赎身。我只能东拼西凑,每年等到他登台卖艺时才能与他小聚。我从未想过要与他怎样,我只是想用这珠子唤来德甫的魂魄,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告诉他,我早已原谅了他,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他……”
    “如今你却告诉我,我这都是逆天而为,我这是在害人害己吗?”老妇抬头,模糊的泪眼无声控诉。
    “你并无法力,无法催动莲华珠。”正则道。
    “原来它叫莲华珠……”老妇摩挲着手中明珠,在珠子散射出的七彩流光中痴痴念道。
    “莲华珠生于西方莲华山,通体呈射七彩光芒,有召唤凡人前世魂魄之奇能,但需修炼得道者以法力催动,单凭凡人之力,无法做到。”正则冷冷开口。
    “那名绯衣女子……”老妇讶异,似是还要挣扎。
    “可是一十分俏丽风流,让人见之难忘的凤眼少妇?”灵均问。
    正则斜睨灵均一眼,灵均忙缩了缩脑袋。
    他这形容也没错嘛。
    老妇点头。
    “那女子非仙非妖、非魔非鬼、非精非怪,她予你这莲华珠,我们也不能猜出原因。”灵均道。
    “仙人。”老妇突然起身,对我二人屈身一拜,展眼期盼道:
    “二位仙人一入茶楼,灵均便知你们身份不凡。见你们神情,似是十分中意我手中这莲华珠。我愿将此珠双手奉上,但斗胆请求,请二位仙人帮我召出先夫亡魂,让我夫妻二人一叙旧情。”
    灵均和正则双双沉默。
    突然,地上躺着的少年尸体泛起莹莹蓝光,从脚部开始,渐渐变白、透明,最后以不可逆转的速度消散于无。
    空荡的地面上徒留一滩刺目的血泊。
    “德甫、德甫!这是怎么回事?仙人,这是怎么回事!”老妇扑倒在地,不可置信地在地面上四处摸索,猩红了一双眼,凄厉地质问,她白皙的手陷入血泊中,染上双手血红,犹如癫狂。
    “仙家之剑,剑气无比凌厉,所杀者无论是谁,皆形神俱灭,不复存于四界之中。”灵均幽幽开口,心中涌起同情与叹息。
    “形神俱灭……仙人,您是说,德甫他,再也没有魂魄、再也没有转世了,是吗?”老妇紧盯着灵均,焦急的眼中紧绷着灼灼祈盼。
    灵均点点头,别过眼,不忍再看这凡人的绝望。
    “形神俱灭……没有了,再没有了……当年赌书泼茶、对句联诗,没有了,统统没有了,是我错了,德甫,是我错了……来生无望,呵,来生无望了……”
    老妇彻底看清了灵均眼中的含义,也不再管那掉落在地的莲华珠,也不再看那泅于地面的血迹,也不辨那昏倒了一地的黑衣人,只披散了发、凌乱了一身衣裙,两手鲜血,跌跌撞撞出了茶楼,惊起楼外渡口船家尖叫无数。
    “快、快,快划船,我的德甫就在岸边等我,你快些,莫要让他等急了……”楼外,传来老妇癫狂的急呼。
    “爹爹,那哥哥其实是喜欢那位婆婆的,对吗?”麟儿扬起清亮的眼,天真地问灵均。
    “方才那妙音娘子的剑势看似凌厉致命,却并无分毫要伤她的意思。连那射来的冷箭,亦是绕过了她。”灵均幽幽道。
    “当年建康叛乱,柳明诚弃城奔逃,木易安一首《夏日绝句》淋漓痛斥,令世人拍手成诵,又岂知她的这首千古绝唱,最终却让柳明诚两年后因此郁郁而终。”
    正则望着春雨靡靡的楼外,淡淡说道。
    灵均俯身拾起地上那流转着七彩光彩的莲华珠,轻轻擦去上面的血迹:“有什么情、有什么话,今生起便今生说尽,空等人死灯灭后再来求弥补,真是痴人说梦。”
    正则闻言,颀长的背影微滞。
    雨中双燕翻飞,凌枝亲昵,惊艳的,不知是谁逝去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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