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沉沦》164 第164章

    “胡闹，我们是去救援，不是找人，你这么盲目的去，未必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余政委瞪了吉祥一眼。
    吉祥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昨天梦见夏阳晨了，他脸上都是血，我知道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白占一份口粮，可是我不能等在家里了，我没办法这么等下去，反正我人都到机场了，谁都别想把我赶回去。”
    余政委摇头，“陈宝华。”
    “到！”阿宝双腿一并。
    “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林吉祥同志的个人安全，不能让咱的军嫂流泪又流血，这是军令。”
    “是，保证完成任务。”阿宝啪的敬礼。
    一个半小时后，满载救灾物资和官兵的军用飞机到达成都军用机场，机场停满了军绿色的飞机，全国各地赶来的救灾的军队都在这里中转，这里给吉祥的第一感觉就是忙碌，好多人汇聚在停机坪，但是不嘈杂，都在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说话，气氛是凝重的。
    一到成都，余政委就联系上了成都军区，这才得到确切消息，夏阳晨一行人在五月十一号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成都，前往阿坝区考察，目前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络，这也就是说，夏阳晨正在死亡地带上，而安宁，据说也在这个组里。
    吉祥深吸了口气，在如此天灾面前，才知道，过去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恼，是多么愚蠢，没做任何休整，她和部队官兵一起分乘数辆卡车直接向灾区最前沿进发。
    夏阳晨所在的部队接到的任务是奔赴最重灾区北川县，吉祥也不知道能不能最终找到夏阳晨，这次汶川之行，也是吉祥生平第一次觉得，死亡其实离每个人都无比的近，生命在这样的天灾面前，太脆弱了。
    天渐渐的全黑了，过了一阵子，车停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全体下车，投入道路抢修。”
    官兵们二话不说，拿起铁揪就冲了过去，外面，倾盆大雨。
    阿宝不让她下车，“嫂子，这路没那么快修得通，你睡一觉吧，明天没准要徒步走很远的路呢。”
    “阿宝，我这还有半块饼干，你吃吧，我看战士们都没吃啥东西呢。”吉祥其实也饿的，这几天她都没好好吃过饭，在车上才匆匆啃了半块压缩饼干，水也没敢多喝，因为当时车还在不停的走，她很怕喝多了水忽然要去厕所，尴尬又耽误事。
    阿宝只是面色凝重的摇头，前方被刚刚滚落不久的一块大石头阻住了，本来就不宽的道路上停满了前往重灾区的运输车和军车，普通志愿者已经陆续被劝退，道路未彻底打通前，只有军车才能进入北川。
    在这里，危险就在身边，忽然之间就再一次地动山摇，吉祥一阵头晕眼花，即便坐着，也身不由己的摇晃，几乎无法平衡身体，直接趴在了车上，开始的时候是小块的碎石忽然滑落一地，然后有人忽然大喊了声，是什么吉祥已经来不及听清了，就觉着耳边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等到安静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惊呆，一场强余震发生了，就在林吉祥前面不远的地方，砸下了一块巨石，而适才停在他们车前面的那台吉普车，几乎被砸成了铁饼，幸好车里的人，全都下了车。
    吉祥手抖得很厉害，脸色唰白，连嘴唇都没有了颜色，背心濡湿，她好半天才回过神，人已经被阿宝一把拉了起来，跑下了车，之后她就一直站在大雨里，再也不敢回到车上去。
    阿宝找来了一把伞，为她撑着，其实这大的雨，雨伞根本没办法遮，不一会他两人全都湿了，裤腿上沾满了泥，整个人像是浸在水里一样，出不得一口大气。
    很多地方都是这样，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夏阳晨，你到底在哪里？
    后来又遇上过几次这样的情况，有时候是山石，有时候是淤泥，瞬间掩埋道路和道路上的一切，雨下得很大，余震不断，山石飞落，到处都是灾民，林吉祥已经茫然得没有一点方向了，此刻脑海里面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夏阳晨，只要他没有危险，她愿意捐献出自己后半生的所有幸福来回报上天。
    这样的原地等待，持续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前方的道路终于疏通了，最后，他们前进到最靠近北川的地方，然后就再也没有路了，全靠徒步，北川县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已经是震后第三天了，不断有伤员从最前沿抬出来，天热，阴雨，整个县城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巨大的味道。
    部队一到就立即投入到了搜救工作中，所有的道路都被隔断，吉祥再着急也没有用，余政委答应她会不停的和夏阳晨联络，她才微微放下了点心，然而实际情况也让她根本没有精力再去自怨自艾，没有亲临其境，永远无法感受到人间的生离死别，她很快就和其他志愿者一起，投身到了力所能及的救助中。
    她还暂时收养了两只小狗，家园已经没有了，但他们却徘徊着不肯离去，她会少吃一点东西，省下来的带去喂喂它们。
    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雨已经停了下来，吉祥正和搜救队员还有志愿者在北川中学的废墟中搜寻生还者，突然阿宝一身湿透的冲了过来，“嫂子，有……参谋长的消息了。”
    “谁？”也许是惊喜来得太突然，吉祥有些怔愣。
    “快，你去县政府的广场上，他们就在那里。”阿宝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再睁眼，吉祥连影子都不见了，吓得他赶紧追上去。
    路那么泥泞，吉祥滑倒了好几次，她只觉得心跳得特别快，快到好像就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一样，到了广场，看见好几辆车停在那里，有卡车，也有野战医院的紧急手术车。
    吉祥看向阿宝，阿宝歪头打量了眼野战医院的车，刚想开口，就看到吉祥一路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跑得太快，几乎滑倒在泥地里。
    她的腿向灌了铅，喉咙里像堵着个鸡蛋，一口气被压着，怎么也出不来。
    他竟然在那辆车上？那种车她这几天已经见过了，知道用途是充当紧急手术室，也拉过……重伤员，他受重伤了吗？伤在了哪里，头，还是心脏？
    他没事的，肯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他的身体素质一流，枪法一流，床上功夫一流，怎么会有事呢？可就在冲过去的几秒钟里，就已经让她不可自持的泪流满面，她手脚并用的爬到车上，车里几个军装外套着白大褂的人正准备下车，吉祥抓住其中一个问，“他在哪里？”
    医生都是一愣，问：“是家属吧？”
    吉祥点头，医生拍拍她的肩，说了句：“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
    顺着医生的目光，吉祥看到车的中间固定着一张床，光线有点暗看不真切，吉祥想抬手捂住嘴，但是身体的反应却还是踉踉跄跄的冲过去，几步远的路，她也不知道磕上了什么，左小腿火辣辣的痛，不过她也顾不上了，只一口气就冲到那张医用手术床前。
    床上的白布血迹斑斑，下面遮着的是一个已经停止了呼吸的人，那是午夜梦回，看惯了的熟悉轮廓，吉祥呆呆的看着，手抬起又放下，始终无法去揭开，白布遮盖下的他，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他说过要她等他回来的，她还等着找他算帐呢，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没理由就这样抛下她不管的，如果他敢，他敢，她这次就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指甲掐进掌心，锉骨的疼痛，他已经成了她生命当中特别特别重要的人了，重到已经能影响她的呼吸，夺去她的心跳，主宰她的人生，可是当她认清了自己的心后，他却不理她了，梦里的一切，居然成了真，夏阳晨，那个给过她笑给过她痛的男人，那个会在夜里给她最温暖怀抱的人，那个说过绝不会放了她的人，就这么安静的躺着，一声也不应她，他终于还是穿越了，连是什么穿法，穿成了谁她都不知道，那她怎么才能穿成他的妻子？
    吉祥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无助的蹲在床边，他身上的布单盖得那样严丝合缝，她想再看他一眼，却不知从何处落手，扯开嗓门，极度失态地大声尖叫起来，只能不停叫着他的名字，积聚了这些日子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出口，奔流而出，车厢里静悄悄的，只有林吉祥的哭声回荡，车里的其他人都低下了头，没有谁说话。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说话声，接着就有人爬上了车，当看到她的时候，来人眼里脸上都是惊讶，很久才不可置信般的轻唤了一声，“林吉祥？”
    吉祥茫然的转过脸，她直愣愣的望着他，两个眼睛仿佛占了半张脸，下巴尖尖的，一张脸小到不能再小，脸色雪白，他也看着她，两人对视着，目光像被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