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飘叶舞半生缘》第003章 录像厅

    昏暗的录像厅里，秋枫第一次体会到了香烟是多么令人厌恶。投影机光线照射出录像厅中阵阵袅袅上升的轻烟，这勾起了想着心事中的秋枫的烟瘾。可是除了在毕业前夕反复预算了无数次的回家路必要的费用外，他已经无力再支付一包烟钱了，哪怕是最便宜的那种。
    这让他无限怀念读高中时学校对门那家无良小卖部，虽然价格出奇的贵，可精明的老板总是堆着油腻腻的笑容，把整包香烟拆散一枝枝卖给想抽烟又财政困难的学生们。闻到烟味却自己无烟可抽，这该死的烟味第一次让秋枫有种想恶心呕吐的感觉。
    第二部录像快接近尾声时，本来安静的小录像厅起开始嘈杂了起来。秋枫正心烦意乱两只眼皮沉重得昏昏欲睡时，忽然见到身边火光一闪。他惊讶地发现，原本靠着条椅上睡着了的胡司令，竟然点着了一枝烟，带着惬意的神情美美地抽了一口。
    哪来的烟？秋枫有点愤怒。他没想到胡司令背着他竟然偷偷藏起了烟，这也太不够哥们了。秋枫捶了胡司令一拳，到他口袋时掏香烟时，胡司令慌忙道：“喂！枫哥，我可没骗你。不信你瞧瞧，这枝烟才大半枝，是我在火车上没舍得抽完留下来的。”
    秋枫这时也瞧清楚了，心中不禁佩服胡司令这个看似五大三粗的小子居然有如此细的心眼，还有这么长远的打算。虽然胡司令嘴上叼着的是二手吸剩下的烟，而且现在还沾着胡司令令人恶心的口水，可秋枫哪管得了这么多，只想夺过来好好抽几下过下烟瘾。可他虽然和胡司令是好兄弟，却也不敢硬着来，毕竟胡司令的体格比他强好多，脾气也比秋枫暴躁了许多。
    恰在这时，录像厅循环播放的第三片已经开始了。当屏幕上出现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时，整个录像厅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不时有人咽口水的声音。大学生活，简单、纯净，虽然秋枫与胡司令早就听说这几年随着改革社会还真开放了，街头小录像厅经常悄悄播放三级，可他俩还真是第一次直面。
    秋枫看得脸红耳赤，虽然晓得身边人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大屏幕，可他总觉得所有人在盯着自己，害怕自己身上那强烈的骚动会让人发现而无地自容。他偷眼一瞧，身边的胡司令原本如冬瓜一般的脖子，这时伸得宛如一头长颈鹿，嘴唇上还泛着亮晶晶的哈拉滋。一点微弱的红光引起了秋枫的主意，夹在胡司令手上的小半枝烟头已经奄奄一息。秋枫要逃避眼前的尴尬，又受不了烟的诱惑，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劈手夺过胡司令手上的烟头，塞进嘴里立马起身冲向了小录像厅的出口。
    门口虽然扑面而来一股热流，但毕竟没了小录像厅中的乌烟瘴气，秋枫混乱而又发热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听到身旁有个娇滴滴的声音似是在叫唤他。
    一直在外读书的秋枫已经对家乡人很陌生了，尤其是在这个离他老家还有几十里地的小城，按理说不可能有熟人会在这个时候遇上他。虽然随着改革开放社会的生产力全面开始提升，原本漆黑的城市街道还亮起了路灯，但小城的人们还是没能适应社会的快速发展，大多数还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秋枫见空荡的街道上并没有其他人，这才敢确定那声“帅哥”确定是叫的他，即使他自己除了偶尔对镜自照时还觉得有点小帅，但要真有人喊他帅哥还真是不敢相信。
    与录像厅并不显眼的小招牌相比，相隔十几步的一个小门面的霓虹灯招牌格外吸引人的眼球。尤其是门面磨砂玻璃中透射出来的粉色灯光，在这夏夜里让人觉得更为燥热，不，更多是诱惑。
    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拉开一条门缝，媚眼如丝地看着秋枫，轻轻地向秋枫招手。虽然还没正式踏入社会，在象牙塔里度过青春岁月的秋枫还是立即明白了这年轻女子的“热情”。他不禁心跳加速，可他明白，这种肮脏的地方是他决不能涉足的。何况，他也没那个“消费”的资本。
    秋枫的眼睛抵受不了年轻女子的搔首弄姿，只能极不愿意地转过头，瞧着对面空荡荡的马路，时不时地眼睛忍不住再偷瞟一下。那一刻，叶宛欣的倩影成了他驱散心头魔鬼诱惑的唯一良药。他大脑迅速运转，努力想起自己第一次初识叶宛欣时的惊艳一刻。
    刚才还笑靥如花的年轻女子的嗲嗲的呻吟已经变成了恼怒的声音，在秋枫身边不无嘲弄地道：“老娘见多了，从录像厅里半路逃出来的，哪个不是来老娘这里找乐子的？我呸，今天算我倒霉，还真见鬼了，遇到个没钱又想好事的穷鬼。”
    秋枫也不敢和她顶嘴，索性装作听不见，又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烫嘴的烟头“呸”地一声吹向了马路上。
    他没敢再回到录像厅，因为就在那时，七八个身着迷彩服的人堵住了录像厅的出入口。原本冷静的马路，不一会就热闹了起来，从围观的吃瓜群众嘴里，秋枫才知道是联防队在查夜了。
    录像厅中的一帮人，全都被强制解下自己的皮带拴在了手上，一个个在联防队员的押解上低着头上了闪着警灯的一辆破旧中巴，鸣着警笛火速离开了。秋枫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忽然开始庆幸胡司令的这半枝烟，要不是因为这，这当儿他也在那伙倒霉鬼中了；同时，秋枫心中对胡司令更为感激，这小子真讲哥们义气，刚才被押解着经过他身边时，虽然瞄了他几眼，可楞是没供出一起进录像厅的秋枫。
    昏昏沉沉中在街边马路沿子上坐了不知多久的秋枫，再次被四周嘈杂的声音唤醒。终于看到回老家的破旧大巴慢慢驶进了车站，见人们一窝蜂地拥上前，秋枫也想挤上大巴时，忽然想到除了重要的一些随身小物件还在背上的小挎包里，装着衣物和生活用品的大件包裹落在了录像厅中，估计也被联防队员一块带走了。他已经没了买车票的钱，因为家境较好的胡司令答应过秋枫，由他负责出钱给秋枫买车票，而这当儿，胡司令应该正在派出所中煎熬着呢！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漫步从头越！”秋枫心中大声地默念着伟人的这句著名诗词，跟着摇晃着出站的大巴车，撒腿向家乡方向走去。平时身体素质不错的秋枫走了一段路后，也因为咕咕叫的肚子和灌满了铅似的双腿叫苦不迭。他苦笑着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今天是我大学毕业的创业开始，跟着大巴走到家，那就是白白赚了三元钱啊，这下我大发了。”
    “啊呀，咱们村的状元小枫回来啦？”刚走近村口，秋枫就听到不时经过身边的村人和自己打着招呼。可已经没了眼镜的他也实在看不清是谁，又被昨天录像厅查夜的事愁得六神无主，只能敷衍地“嗯”了一声，这声音小得是不是别人能听见，还是直接卡在了喉咙中，他也不知道了。
    终于卸下了身上的小包，累瘫了的秋枫俯身在井台边，用清凉得有些刺骨的井水冲了冲脑袋。当他坐在小板凳上，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妈妈给他煮的面条后，这才发现屋子中挤满了人。
    妈妈在边上心疼地看着风尘仆仆的儿子，絮絮叨叨地说着秋枫也没听清的话。一贯严肃的大伯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咳嗽了一下道：”小枫啊，你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今天大学毕业了就自认了不起了？刚才我赶回来看你时，遇到多少人，都说和你打招呼你都眼睛朝天不理他们。你小子有出息了，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
    很畏惧大伯的秋枫赶紧声明，不是没打招呼，是因为自己的眼镜破了，看不清人才会这样的。大伯瞧了瞧他，脸色慢慢缓了下来。比秋枫大不了几岁的小叔却在边上得意地道：“小枫读书有出息了，以后就是当官的料，哪还用得着理睬种田佬？小枫，你以后就得这样，让人瞧瞧你现在是有身份的人，这才不丢我们秋家人的脸。”
    大伯唬了小叔一声，小叔也吓得立即噤言。老爸沉着脸道：“老三，你可别瞎说了。小枫哪当什么大官？他马上就等着分配做老师了。做老师好，这职业稳当。唉，我也不瞒你们，小枫这孩子居然有一门功课没考及格，暂时拿不到毕业证。好在现在各个学校都缺老师，我到市里教育局打听了一下，小枫问题不大，可先安排分配，然后一年内争取补考合格拿回毕业证书。”
    这一下戳中了秋枫心中的痛点，他想起了考试前夕，为了偷瞧几眼叶宛欣而荒废了复习功课，结果考试时胡乱填写一番终于挂科了。父亲的唉声叹气，反而让秋枫的心情稍稍轻松了起来，毕竟这个羞以启齿的尴尬事终于见了光，不再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