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飘叶舞半生缘》第002章 愤怒的香烟

    秋枫快步冲向抽烟的同学，甚至把走道上一个身材瘦削的低年级同学顶撞了一下。那个小同学哪经得起秋枫突如其然的一撞？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幸好两边都是座位，他才没跌倒在地。
    原本胆小怕事的秋枫，此刻脑海中满是叶宛欣转身离去的身影，哪还顾得上和那小同学道歉？他冲到抽烟的吴胖子面前，二话不说从他嘴里劈手夺下燃了一小段的香烟，塞进了自己唇中，狠狠地吸了一口。
    吴胖子倒也没出声音，秋枫也用不着跟他多解释，因为吴胖子食量大，与秋枫在食堂一起用膳时经常扒拉秋枫一小半的米饭，也算是欠了秋枫很多人情。现在大家即将各奔东西，吴胖子为了秋枫追求的爱情牺牲大半枝香烟，压根就算不上什么事。
    当秋枫抽到第二口烟时，忽然感觉身边有些异样。虽然没了眼镜的他看不清四周众人的面目，但他仍能辨得清似乎好多人都脸转向他瞧着，而且众人的神情似乎都怪怪的。本来有些小嘈杂声的阶梯教室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让秋枫觉得浑身不自在。
    难道是胡司令出卖了他，整个阶梯教室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同学都知道今夜即将上演一出好戏？大家这么看着秋枫就是在等着看他向叶宛欣表白？秋枫立即觉得心中发毛，好似大家都在等着看他笑话似的。好在他脸色有点黝黑，虽然脸颊上感觉有点火辣辣的，但应该没人能瞧出他的脸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秋枫被胡司令怂恿起来的勇气，在他抢到吴胖子的香烟抽第一口时达到了顶点。可在众多学生的注目礼中，寂静得可怕的教室氛围，又让他的勇气在袅袅飘起的轻烟中迅速消耗殆尽。
    秋枫后悔极了，此刻哪还有勇气再上前去向叶宛欣表白？眼见坐在前排的叶宛欣身边空位上，陆陆续续又坐下了几个同学，他最佳的时机已经丧失，除了撤退别无选择。手指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秋枫咧了一下嘴，已经烧到海绵烟嘴的红红烟头掉在了地上。
    他抬起左脚，狠狠地踩灭了烟头，又不解气地用皮鞋使劲拧了几下。他再也不好意思从阶梯教室前门离开，怕自己的窘样被正低头看书的叶宛欣发现而受到嘲笑，那会在他心中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留给他的唯一选择，就是从阶梯教室后门迅速逃离。秋枫的头脑一片空白，经过吴胖子身边时，恼恨那枝给了他勇气却又让他尴尬的大半枝香烟，居然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吴胖子面前的长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门，消失地夜色中。
    回到寝室的秋枫，顾不得六月的闷热，从已经打点好的包裹中抽出一条薄毯子，蒙上头侧身倒在了床铺上。室友们喊了他几句，秋枫却始终脸朝向墙壁，默默地流泪，不理睬任何一个室友。
    室友们本就比较激动，想到还有几小时，终于要结束十多年的学生生涯而正式踏上社会，见秋枫这个样子，大家也不在意是不是扫兴，而是拿出了扑克牌和象棋，开始吆五喝六地玩耍起来，他们决定用通宵狂欢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学生时代。
    秋枫和胡司令是同乡，熬到天蒙蒙亮，急着回家的胡司令“推醒”了秋枫。其实秋枫彻夜未眠，可他此刻心中悲苦迷茫，对于滨海这个大都市已经没了留恋之心，只想着快些逃离这个令他伤心的城市。
    两人背着鼓鼓的行囊走出了宿舍楼，虽然都想急着回到家乡，可跨出宿舍大楼门的那一刻，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各自带着复杂的心情凝视着自己寝室的窗户。
    秋枫沙哑着声音道：“胡司令，还有烟吗？你小子别太小气了，是不是藏了私货？”胡司令“呸”了一声道：“秋枫，好歹咱俩也算是最要好的哥们吧？我身上要是有香烟能不让你抽枝过过瘾？早知道你小子烟瘾重了，我昨夜就厚着脸皮去女生宿舍向她们要点粮票换香烟了。”
    秋枫知道胡司令所说非虚，应该是没有骗他。滨海师范大学有个很有趣的现象，虽然美女冠绝整个滨海市所有高校之首，但也因为女生比例远远超过男生，所以大部分美女也只能孤芳自赏。男生几乎都成为了香饽饽，甚至连长相丑陋的男生也经常可以从美女同学那儿混到点好处。
    改革开放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中国的经济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原先主导着整个中国经济的各种票证也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只是滨海市可能由于人口太多等因素，一座超级大都市要解决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本就是个世界性难题，所以，在全国各地粮票已经停止流通的时候，滨海市仍不得不延续了几年的粮票供应。
    在滨海市，既有全国粮票，也有滨海本市发行的粮票。全国粮票的通用性是滨海市粮票没法比拟的，而且滨海市粮票还有作废的年限，在规定时间内没用完的就自然作废。于是乎，在滨海师范大学门口就多了许多票贩子，他们常背着鼓鼓囊囊的包，鬼头贼脑地向过往的大学生们悄悄询问有没有多余的粮票可换。
    师范大学的学生那时还有国家和地方上的补贴，每个学生每月可以领到学校补给的总面额三十斤的滨海市粮票。可男生们的饭量一般很大，这点补贴实在是不够填饱肚子的，而且大部分学生的家庭经济条件并不好，谁都不好意思向家里经常伸手。其实伸手也是没用的，因为那个时候中国还是相对贫穷落后，一个家庭能供给自己的子女出来读大学实属不易，学杂费和生活费几乎是倾全家之力了，哪还有能力供子女“高消费”？
    好在女生们的饭量都比较小，几乎每个女生到月底都有滨海粮票剩余。所以每到月底的时候，就是各个男生最喜欢和宿管阿姨打游击拼命挤进女生宿舍的时光。趁着滨海粮票没作废前，女生们几乎都会在月底用省下的粮票与校门口的票贩换些生活用品。当然，她们还会用集体的力量，各自捐出一点粮票换上几包香烟摆在寝室桌上，就等着品尝男生们前来陪着笑脸说尽好话然后施舍一两包香烟的乐趣。
    可同年级的女生这个时候基本都已经各自离校或准备离校，已经不可能再指望能从她们手中弄到点香烟或粮票了。想到从此可能再也见不到叶宛欣了，秋枫的心情无比沮丧，也不理睬胡司令，默默地背着一大包行李向学校大门口走去。
    快要到达校门口时，胡司令忽然停住了脚步，扯了扯秋枫的袖子。秋枫被他拉住，没好气地责骂他时，忽然发现胡司令的脸色似乎紧张极了。秋枫心中奇怪，扭头一瞧，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似乎站着六七个身材高大的人挡住了他们去路。
    没了眼镜的秋枫也瞧不清那几个到底是什么人，茫然地站在当地，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们的长相。胡司令此刻竟然躲在了秋枫的身后，扯着秋枫衣袖的手也在瑟瑟发抖。秋枫还没明白过来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那人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说声“兄弟，得罪了！”立即转身离去，而另几个同样身材高大的人也跟着那人迅速从秋枫朦胧的视线中消失。秋枫吃惊极了，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香烟，压根就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胡司令这时已经松开了秋枫的衣袖，看到秋枫手中的香烟，惊喜地道：“秋枫，啥时镇住那帮家伙的？嘿嘿，送给你的居然还是牡丹烟呢。”
    牡丹香烟三元钱一包，对秋枫这样的大学生来说，能抽上这样的香烟简直就是一件奢侈事，毕竟食堂里一笼汤包也只要五毛钱。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没法回答胡司令的话，心中更为即将离开这座城市再也见不到女神叶宛欣而伤感，也就懒得刨根问底。
    秋枫不愿回答，胡司令倒也没继续追问，迫不及待地从秋枫手中夺过烟，拆包抽出一枝后又还给了秋枫。
    两人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车，勉强在火车停止检票前赶到了车站。绿皮火车晃晃悠悠地驶出了车站，满怀伤感的秋枫站了两个多小时也没理睬胡司令。火车不紧不慢地到达了太湖边上，他们收拾下行李后随着人群下了火车，在车厢地板上留下了一摊烟头。
    傍晚时，两人挤上了最后一班驶向荆溪市的客运车。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十公里，可破破烂烂的客运车也慢吞吞驶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了荆溪市车站。出了车站，四周都点亮了路灯，早就没了回到他们乡镇上的班车，偶尔驶过的几辆夏利出租车，那也不是他们财力所能乘坐的。
    今夜秋枫与胡司令是没法赶回老家了，好歹已经踏上了家乡的土地，秋枫忧郁的心也渐舒展开来。在胡司令的建议下，秋枫也欣然同意与胡司令一起，在车站附近的小录像厅熬一夜，等待第二天的早班车赶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