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飘叶舞半生缘》第001章 再起波澜

    彼岸没有了等待，爱的心弦也随之而断。荆溪市“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文化企业界联谊晚会”上，秋枫独坐一角。那是一张没有桌号的空桌，除了服务生递上的一杯红酒，再也没有别的什么。
    正如他的姓氏极为罕见一般，荆溪市崭露头角的企业家秋枫给人的印象也是特立独行。晚宴上不乏如云穿梭的美女，她们风姿绰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从秋枫身边经过，甜甜地招呼一声，而秋枫只是礼貌性地报之以一个微笑。美女见他如此冷淡，只得收起如丝的媚眼，风摆杨柳般怏怏地从他身边飘然而过。
    在他心里，女人就如他手中的红酒一般，只是人生中的一剂调味品。秋枫的人生亦如改革开放的大潮起起落落，人生的低谷没能摧毁他那颗坚强的心；事业上的成功，也没给他带来“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飘飘然。
    以文化起家的秋枫，早已厌倦了商业圈中的尔虞我诈、觥筹交错。多年以来，梦中那个在雨巷中撑着油纸伞如丁香般的白衣裙女子，在舞台中央文艺女青年声情并茂的诗歌朗诵中再次浮上了心头。心弦的每一次拔动，心中便隐隐地刺痛。
    清脆的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丝毫没有扰乱台上朗诵者的节奏，在秋枫听来是那么的和谐，令秋枫不由自主地扭转了头。那是一位迟来的中年女子，似乎是怕引起他人的注意，她并没有从正门的红地毯上走进宴会大厅，而是从侧门悄然而入。
    见惯了美女的秋枫心头居然涌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慌乱，手中端着的酒杯微微晃动，装作毫不在意地低垂了目光。女子身上的深蓝色天鹅绒旗袍显得那么得体，碎步轻移中，旗袍开叉处丝袜在灯光下泛出晶莹柔的光泽，秋枫的目光再也无法抵御这种诱惑。
    女子停下了脚步，看着几乎快坐满了宾客的各张桌子，眼光无奈地瞥向了秋枫处。她柔声问道：“先生，请问我能坐这儿吗？”
    秋枫心中此刻似有千万头草泥马在荒原上奔腾，却仍镇定地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淡淡地道：“请随意！”
    他慢慢抬起了头，看到女子脑后看似随意却极为精致地挽了个发髻，对着他莞尔一笑，很优雅地坐在了他侧面。舞台中央的朗诵节目刚巧结束，女子把精巧的手包放在了桌上，轻轻地鼓掌。
    瞧着她柔若无骨白晰的酥手，秋枫不禁怦然心动，有一种忍不住想捏一下的冲动。他自然不会那么做，公众场合最起码的道德和素质是他这样的成功人士所必须具备的。人生浮沉，秋枫的心早已在多年前已经死去，荒漠的心田早已让他不相信这世间还有真爱，邂逅的美貌女子，最多也只能引起他一时的冲动和欲望。
    女子低头打开了手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秋枫明白了，身边这位迟来的女子，也将上台表演诗歌朗诵。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秋枫的目光扫到她耳垂后一颗并不显眼的美人痣时，忽然整个身子不由得一颤。
    怪不得他瞧这女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非她就是秋枫多年前心中深藏着的那位丁香般的姑娘？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搭讪几句的时候，女子也不经意地转过了头。当她瞧见秋枫时，脸上的笑容也似瞬间凝结了。
    “你是秋枫？”女子低声略带羞涩地问了一句。秋枫下意识地点点头，女子瞪着他瞧了好大一会，欲言又止。秋枫心中更有底了，终于鼓起勇气也低声应道：“叶宛欣？你怎么会来这儿？”
    女子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呆了一会才轻轻点头，然后又幽幽地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秋枫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拼命掩饰住内心的激动，极力使自己淡定地回道：“当年，你离开后，我也就立即辞职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你的音讯，一切过得还好吧？”
    叶宛欣并没有回答，眼中闪过的一丝幽怨却没能逃脱秋枫的眼睛。气氛略显尴尬，秋枫赶紧扭过脸，支吾着道：“宛欣，这附近新开了一家轻吧，听说蛮不错的。要是没什么事，你表演结束后能否前去瞧瞧？我请你！”
    叶宛欣礼貌地回绝了秋枫，秋枫那本如一潭死水却刚被偶遇叶宛欣掀起了狂澜的心立即又跌进了冰窖。主持人报到了叶宛欣的名字，叶宛欣款款起身步向前台。近乎绝望的秋枫好想叫住叶宛欣，却又始终鼓不起那个勇气。
    一笺素纸在空荡的桌面上特别引人注目！这难道是叶宛欣匆忙间掉落的朗诵稿？他心情紧张地拿起了那页纸，却意外地发现，上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诗，而是叶宛欣诗集的个人简介。主持人隆重向嘉宾们介绍了叶宛欣，全场登时爆发出一阵掌声，热烈祝贺叶宛欣的诗集出版。
    秋枫却什么也听不清了，他忐忑不安地拿起手机，对着叶宛欣留下的那张纸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当叶宛欣的微信号出现在秋枫的手机屏幕上时，秋枫的眼润湿了。他终于明白了，那张纸是叶宛欣从个人诗集上撕下来故意留给他的，当年心中认定叶宛欣无情而萌发的幽怨之情顿时一扫而光，思绪瞬间飞回到了初识叶宛欣时的那段青葱岁月……
    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浪潮正如疾风暴雨一般席卷着整个中国。高校中的学子们都早已经按捺不住，盼望着赶紧毕业借改革开放东风做一回时代的弄潮儿，一展平生抱负。秋枫也没例外，只是心中仍对大学生活依依不舍，显得无限惆怅。
    在这所滨海市知名的大学里，秋枫对美丽可人的学妹叶宛欣的爱慕几乎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可在那个社会风气相对淳朴、特别是在高校象牙塔中的学子们来说，想要对心仪的异性表达爱慕，很少有前卫者能有这个勇气。秋枫很不幸，不幸的是他就是属于这类心中充满了炽热的爱却又不敢表白的人。
    明天，他就将打点行装，离开滨海这座美丽的大城市，回到自己家乡荆溪市接受工作分配。对叶宛欣表白的机会越来越渺茫，时间一点点在流逝。他心中十分清楚，只要自己明天上了火车，那与大城市长大的女孩叶宛欣就再无缘分，从此天南地北双飞雁，老翅几回寒暑。更何况眼前还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或许叶宛欣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学长如此迷恋于她。
    可就在离倒计时还不到十小时的时候，同寝室的大胖子胡司令给秋枫带来了一个让他惊喜又惴惴不安的消息。叶宛欣正在阶梯教室中晚自习，而且身边的位置还空着，这对秋枫来说绝对是个最后的天赐良机。当然，胡司令也不是安什么好心的货，就凭着这条消息，他掠走了秋枫一直珍藏着没舍得用的一枝派克钢笔。
    打小就忠厚老实胆小怕事的秋枫，就从这天大学生涯最后一次的夜自修起，练出了胆子。只是阴差阳错，练错了方向，在多年以后，他仍是面对女人时胆怯害羞，面对男人时却是豪气冲天，不怕狠的，只怕你不狠。
    当他在几个室友怂恿下，一只脚刚踩在阶梯教室门槛上时，心慌意乱中，眼镜蹭在了门框上，“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大花脸。没有眼镜，一切事物在秋枫眼中都带上了一种“朦胧美”，可他不得不抛弃了那副开了花的眼镜，不然他必将成为阶梯教室内的笑料。
    其实无须室友的指点，哪怕什么也看不见，他也能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把叶宛欣认出来。犹豫了好久，秋枫仍是没能鼓起勇气坐到叶宛欣的身边，只是神情古怪地在教室的角落里找个空位坐了下来。
    见他久久没敢有任何动作，胡司令真是急了，在他耳边百般给他打气，可丝毫没能让秋枫勇敢地站起来。胡司令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枫哥，你没见发哥出场时，嘴里常叼着根香烟啊？你要是失去了今天的机会，以后就别想见到你的女神了。去，搞枝烟，狠狠抽几口，你就再也不会害怕了。说不定你一表白，叶宛欣就接受了你呢？”
    胡司令的话好似给秋枫打了针鸡血，那一刻他热血沸腾，心中压抑了一年多的思念在此刻爆发出来，给了他莫大的勇气。秋枫一摸口袋，不由得暗暗叫苦，关键时刻，居然找不到一枝香烟。向胡司令他们求助时，胡司令也无奈地道：“你都没有烟了还能指望我？明天就大家各奔东西了，除了预先买好的车票，大伙身上的钱全吃光了，哪还有钱买香烟？”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秋枫，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可他不甘心就此默默离开，正惆怅之时，忽然眼光瞥到阶梯教室后排坐着他一个同班同学，而那个同学把双脚翘到桌面上，叼着枝烟正腾云驾雾享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