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骡子》第 20 部分阅读

    文军团长狂怒(shubaojie)地拔出枪,果断地抬手枪,那个领头跑在前面的士兵身体歪,栽在地上了。另些想逃跑的娃娃兵被他镇住了,惊惧地望着他们的团长。李文军团长用枪指着他们,暴跳如雷地吼道:“给老子回到阵地上打日本鬼子去,要死也要杀几个日本鬼子再死!”
    身为预备第四团三营营长的我大哥此刻很镇静地趴在处山坡上,身旁摆着五枝三八大械。大哥喜欢这种步枪,这种步枪枪管长,射程远。大哥不愿意待在师部,师部虽然没远离战场,但却无法当面消灭敌人。爹也觉得把大儿子留在身边,不让神枪手发挥作用,也不是事,便把身材高大的杜国民放到大哥的营里当连长,让杜国民在危难时刻把我残疾的大哥掳走。大哥趴在山头上,旁趴着他的传令兵,日军露脸,大哥就开枪。大哥接连打死好几名冲锋的日军,枪个。传令兵为我大哥备着的三八大械上子弹,大哥打完枪就拿起另支枪射击。有名日军军官舞着东洋刀大叫,被大哥枪击毙。杜国民连长看见了,忙对他旁的士兵说:“看看何营长,他点都不怕,给我瞄准鬼子打!”身残的大哥真的是剂镇静药,安抚了他三营里那些不知所措的新兵,那些新兵忙趴在战壕里,也学大哥样瞅准敌人射击。进攻的日军于是被预备第四团的官兵打退。
    战场突然派沉寂,只有硝烟味和人的血腥味,六月的熏风把这些气味吹进每个官兵的肺叶,让人难过。三营的官兵彼此相望,恐惧已从他们单薄瘦削的躯体里消除了,只有悲伤,因为有些士兵连枪都没放就倒下了,死在他们身旁。天空呈红色,抹残阳将天空染红,把阵地也染成了红色。阵地上有很多具日军尸体,他们的死相很难看,像只只死猪死狗,趴在或仰躺在阵地前,残阳涂在日军尸体上,使日军尸体更加面目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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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那个夜晚很寂静,天上天的星星,四团三营的官兵就躺在战壕里看星星和弯月。直到星星变得稀薄,天色微明,些官兵才疲惫地合上眼睛。他们似乎只是合了刻钟眼,突然声炮响打破宁谧的清晨,接着炮声隆隆,尘土飞溅硝烟滚滚,日军又进攻了。预备第四团的官兵又次投入残酷的战斗。炮声过后,日本兵端着枪,勾着腰,哇哇叫着朝阵地上猛冲。我大哥对个举着东洋刀的日军军官开了第枪,那枪声拨开凝聚成团的瞬间里极度宁静和紧张的气氛,就见那嚣张的日军军官立马栽倒在地。杜国民连长也枪结果了个冲上来的日军。李文军率领他的机动连官兵赶到大哥的三营,他趴在我大哥旁,举着望远镜,指挥着四团的官兵战斗。日军趴在地上对李文军射击,李文军的头皮被飞来的子弹削掉块。李文军大叫声,手摸,有血,说“好险”。大哥说:“文军,你要小心。”大哥瞧见了那个狡猾的日军士兵,大哥瞄准那个日军射击,那日军躲在具尸体下,以为自己掩蔽得很好,但我大哥只要他露出半个头就行了,勾动扳机,那日军命毙了。
    太阳出来了,白亮亮的太阳照在山岗上,照在阵地上。太阳升到半空中时,日军又发动进攻,又是阵炮弹和硝烟,这阵炮火很密集,日军因久攻不下这处山头就调来很多门大炮和迫击炮。预备第四团的官兵于这阵炮火中伤亡不少,有的手脚被炸飞,有的脑袋被炸开了。我大哥的传令兵,个对我大哥充满崇拜的十七岁的小伙子,还没击毙过个日本鬼子,就被炮弹片削开头盖骨,脑浆都流了出来。他很会吹口琴,昨夜当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后,这个传令兵在我大哥前面吹起了口琴。大哥很喜欢听他吹口琴,看着他吹口琴,又看着天上的流星,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现在这个传令兵就倒在他身旁。大哥从他口袋里找出那口琴,把口琴放到嘴边吹了下,还响。
    硝烟散去后,大哥看眼前方,看见几个日军士兵迂回着冲来,就拿起步枪,瞄准个勾着腰蹦跳的日军——那日军企图用这种方式躲过中国军队的枪口,叭,声枪响,溜青烟从枪口飘出,那个日本兵栽在地上。杜国民连长对阵亡的传令兵说:“何营长替你杀了个日本鬼子。”杜国民连长瞅准另名勾着腰冲锋的日本兵勾动扳机,叭,那日本兵身体歪,倒下了。杜国民连长又对死去的传令兵说:“我也替你杀了个日本鬼子。”
    李文军跑过来问杜国民,“你还有多少兵?”杜国民说:“还有半。”李文军说:“不战斗到最后个,不准撤退。”杜国民说:“知道了,团长。”李文军就赶到另个连的阵地上,那个连的几个新兵有点乱打枪,李文军就猫腰奔去,趴在那几个新兵身旁,教他们射击。李文军说:“瞄准了再打。”个日军中队长指挥日军冲锋,李文军就瞄准中队长勾动扳机,枪声清脆地在他们耳畔响,中队长便倒下了。日军中队长倒下,日军就像群赶散的鸭子,任李文军我大哥和杜国民等官兵像打野鸭子样地射杀。
    日军撤下,炮弹就飞来了。日军又调来众多炮弹,还把缴获的张德能部的美式大炮也运来了,那炮弹比日军大炮的炮弹大,响声也胜过日军大炮的响声,杀伤的面积也大。李文军看炮弹炸出的弹坑,那么大,就十分担心,说:“杜连长,快把何营长背下阵地。”
    杜连长也知情况险恶,就冒着炮火蹦跳滚地赶到我大哥身旁,大哥正和他旁的士兵抱头趴在战壕里,任大炮的弹片在天上飞。杜连长说:“何营长,团长命令我马上背你撤出战场。”大哥抬起头说:“没关系。”杜连长说:“你是全师的神枪手,我得保护你。”大哥看眼阵地,阵地上没个后退的,“我们不能撤,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很快就会进攻。”杜连长弯下身要背我大哥,颗炮弹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只听见声巨响,弹片横飞,杜连长惨叫了声,他负伤了,弹片削开他的衣服和肚皮,血在他的肚子上流着。杜连长栽倒在地,手捂着肚子。阵地上尘土飞扬,炮声隆隆,硝烟扑鼻,日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几乎冲了上来。大哥忙举枪射击,大哥的士兵受到大哥的鼓舞,也瞄准日军射击。日军又丢下几十具尸体,撤了。大哥低下头来看杜连长,杜连长的脸苍白苍白的,血把他的身体染得通红。杜连长竟对我大哥说:“何营长,我不行了。”大哥对他旁的士兵说:“快把杜连长背下去。”旁的士兵是个壮小伙子,壮小伙子忙背起杜连长朝山下奔去。
    又过天,日军在阵猛烈的炮火之后,再次向金盆岭黄土岭阵地进攻,飞机来了十几架,对金盆岭和黄土岭的守军阵地狂轰滥炸,阵轰炸后,日军又涌上来。第团和第四团的官兵又猛烈地还击日军,日军冲锋,撤退,又冲锋,又撤退,再冲锋,再撤退。我大哥很兴奋,趴在掩蔽体里像打兔子样打日本鬼子,说:“日军怎么不敢进攻了?”大哥说这话时已是下午,轮红日悬在西天边上,斜阳使阵地上着了火般。李文军团长清点人数,四团千五百多名官兵只剩下半。李文华走来,叫了李文军声团长,说:“师长让我来照顾大哥。”李文军看我大哥眼,对李文华点头说:“你把何营长背离战场。”大哥说:“我不撤离。”李文军跌下脸说:“文华,我命令你把何营长背下阵地。”忽然,日军又开炮了,想借着黄昏攻下四团阵地,轰隆轰隆的炮弹炸得阵地上的土壤飞溅。李文军蹲下身,不再跟我大哥啰唆地抓着我大哥的双手往李文华背上搭,李文华就背着大哥往坡下奔去。
    坡下有处山洞,有不少重伤员就搁在那山洞里。就在他们离开不过几分钟,颗炮弹正落在我大哥趴过的工事里,将那里的土壤炸得飞上了天。李文军和李文华都回头看,同时叫声“好险”。大哥瞟眼,回头说:“文军,你和文华救了我条命。”李文军说:“那刻我心里堵得慌,有很强的预感。”李文军对李文华说:“我命令你把何营长背到师部去。”李文华就背着大哥跑步向师指挥所狂奔。爹站在师指挥所的工事里,举着望远镜眺望,见李文华背着他儿子狂奔而来,便觉得李文华这孩子力气真大,像他爹李雁军。
    第三师的全体官兵在黄土岭和金盆岭带坚持战斗了五天五夜,第六天凌晨四点,师长何金山接到命令,率部撤离战场。于是第三师余下的两千多官兵从黄土岭向雨花亭方向突围,又战死三百多官兵,却成功地冲出日军的包围圈。这个时候第三师五千多官兵只剩千九百多人,有个团长两名副团长及三名营长战死了,爹非常看重的彭营长与全营官兵战死在妙高峰的阵地上,爹非常赏识的陈团长也身负重伤,刘二郎营长也伤得不轻。突围时,李文军把我大哥抱到白玉上,带着我大哥往前冲。颗子弹打在李文军的肩上,打得李文军抱着我大哥并滚下马。白玉箭样朝前狂飙,李文军团长于情急中打声口哨,白玉的耳朵极精巧,于枪林弹雨中分辨出李文军的口哨声,又奔回来,焦躁地瞪着地上的李文军和我大哥。日军正朝他俩冲来,李文军用只手吃力地把我大哥推上马,让我大哥攀牢马鞍,他在马屁股上打了掌。白玉便撒开蹄子飞奔,我大哥紧攥着马鞍,吊在马肚子上。日军很惊异,只见匹白马在战场上飞奔,蹄子踏得地上灰尘四溅,却不见人。白玉驮着我大哥下子就奔出十几里,又折回来,听见他的老主人声嘶力竭地叫它“白玉白玉”,就把我大哥光荣地载到老主人面前,接着,身体栽,倒下了。
    白玉身的血,身上有七处枪眼,它倒下时,身上的血都差不多流光。它痛苦地瞪着我爹,爹也悲伤地瞧着它,白玉的眼睛里有两颗泪珠滚落下来。爹伏下身,摸着白玉的头,白玉动不动,身上的枪眼仍在流血,但不是那种欢快地流淌,而是慢慢地涌出血珠和血泡。爹知道他钟爱的白玉快死了,爹拍拍马脸说:“谢谢你白玉,谢谢你救了我儿子。”爹的参谋长检查着白玉身上的伤口,吃惊道:“师长,它真是匹神马,身上有七处枪眼在流血,还提着口气把何营长送到你面前。”爹难过地点下头,眼睛里噙着泪水,“它真是匹神马,通人性。”爹直起身,轮红日正从东方升起,朝晖涂抹在这片丛林和他的官兵身上,爹感觉这个世界是个血淋淋的恶魔横行的世界,那么多的好弟兄个个地战死了,就悲痛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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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爷爷奶奶张婶婶和家桃秀梅我和我弟及大金,在李文华和另两个卫兵荷枪实弹地护卫下,来到了何家山村。我妈没来,妈和玉珍嫂都要护理伤员。那是战争年代,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土匪强盗和打散的官兵都很疯狂,见女人好欺负就施暴,见包裹便抢。那年我九岁,已能看事和记事了,路上见到的都是逃荒和流浪的人,路旁还躺着病死或饿死的人。尸体都发臭了,乌鸦和秃鹫就啄食着具具尸体,都吃得饱饱的,懒得飞动。奶奶说:“都是日本鬼子闹的。”树木尽管翠绿,但景色却十分凄凉。李文华走前几步对奶奶说:“何奶奶,大金要跟我起去打日本鬼子。”奶奶不同意道:“大金不能去。我们家这么多男人都去打日本鬼子,也对得起国家了,大金,你留下不要去。”阵恶臭随风刮来,大家抬头,只见前面躺着好几具尸体,尸体全腐烂不堪,流着臭水,地上栖息着只只因吃饱了而在路旁打嗝的乌鸦。李文华走前去用脚踢,它们叫声,懒得起飞地张开翅膀蹦开。
    家人走了两天,才走进被大山环绕的何家山村。何家山村由于地处偏远,四围是山,于战争年代几乎没什么损毁。墙壁上仍残留着当年农协会书写的:“打土豪分田地!!!”“切权利归农会!!!”等标语。有的标语是用石灰写在土砖墙上,还非常刺眼;有的标语看上去被人铲除过,例如“打倒土豪劣绅何世昌”类的标语,“何世昌”的名字就被人铲掉了。又例如“打倒土豪何湘雄”的标语也被人用石灰涂抹了。
    我二妈得知我们家人来了何家山村,放下手中的切来帮忙。二妈比我爹小八岁,这年三十五岁,但看上去像个五十岁的老女人,家里沉重的担子把她压垮了,把她的颜容损毁了。她爹只能在床上躺着,拉屎撒尿都要她管,她妈身体不好,如果她放手,这对老人恐怕早辞世了,但二妈是个孝顺的女人,全力侍候着她爹妈的日常生活,她亲自帮她爹抹澡,给她爹的屁股和背涂中草药,如果她不这样干,她爹的背和屁股就会糜烂。村里人都说我二妈是个孝女,个人侍候着俩老。二妈来就帮忙打扫,把张张蛛网消灭掉,把室内的股股霉味赶出门,收拾完切,二妈才坐下来歇息,这个时候她才有心打量我和我弟。二妈看我和我弟的目光,含着忧怨,这与她的善良无关,与她对我爹妈的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秀梅注意到了,对我和我弟“哼”了声,她妈在女儿“哼”的声中醒过神来,把目光投向盯着她的奶奶。奶奶问她:“你爹妈还好吧?”二妈说:“他们还好。”
    屋前有棵枫树,很高大,当年爷爷在娶奶奶前,曾对着这棵枫树狂揍,揍得双手稀烂,以致我那个后来被老虎(fuguodu.pro)吃掉的曾祖母,只好同意儿子花血本娶我奶奶。枫树上有两个喜雀窝,这会儿是傍晚,喜雀归巢,在树梢上嘎嘎嘎叫。何大金听见喜雀叫,站在树下看喜雀,我和小弟也出来看喜雀。何大金十七岁多了,身高长到了米七三,双脚穿四十二码的鞋也不嫌大了,站着就稳稳的,像个男子汉。这两年,何大金脸上的汗毛也偷偷摸摸地变成了胡子,就细嫩中显示出男性的坚韧,这张坚韧的比我大叔那张脸略偏长的脸上,却攀爬着许多反抗和讨厌奶奶的情绪,因为奶奶不让他当兵。何大金问李文华:“你什么时候走?”李文华说:“明天早。”他说这话时,眼睛斜睨着站在门前洗脸的何家桃。何家桃于打扫卫生时把张脸打扫得脏兮兮的,这会儿边洗脸边快乐的样子对他笑。有农民的孩子牵着牛走拢来打量我们家人,还有狗跑来嗅何家桃的脚。何家桃惊惧地叫道:“文华,把狗赶走。”李文华就冲上去踢狗,狗被李文华踢了脚,吠叫着跑开。
    天渐渐黑了,个很大的月亮悬在上空,四周黑黑的,安静得蚊子飞来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次日早,李文华带着两个卫兵离开时,找何大金告别,却不见何大金的身影。何家桃情意绵绵地把李文华送到村头,何大金却从棵歪脖子槐树下现身出来,家桃说:“大金哥你在这里?奶奶到处找你。”何大金对奶奶到处找他不屑地笑,“我才不住在这破乡村,我要去打日本鬼子。”何大金跟着李文华走了。何家桃站在树下目送他们时,奶奶和张桂花找来了,家桃说:“奶奶,大金哥跟着文华哥走了。”金灿灿的朝霞使整个村庄渐渐苏醒,炊烟在栋栋农舍上缭绕。奶奶望眼四周说:“大金这孩子长大了,奶奶管不住他了。”
    何家山村山清水秀,战争好像与这里不搭界,何家山村与战争发生的唯关系就是这几年总有些到了年龄的年轻人被乡公所的人通知入伍,在乡公所集合,随来带新兵的军人道走出山村,去打日本鬼子。大姐和二姐每天都到她们的外公外婆家打个转身,帮她们的妈做点事。大姐比二姐勤快,洗衣做饭晒被子的事她都干。二姐没那么勤快,早晨起床,要在门口坐个小时,纯粹是等饭吃,她坐在门前看枫树上叽叽喳喳的喜雀,实在无聊了就逗小弟玩。张桂花婶婶或她姐姐把早饭做好后,她才去厨房洗脸漱口。奶奶说二姐:“你真是个懒精,将来嫁了人,会逗婆婆嫌的。”二姐就回答奶奶:“我不嫁人。”奶奶拉长脸说:“姑娘家有不嫁人的?”二姐吃过早饭,就用读书来对付奶奶要她干的家务。
    二妈每天来,都是晚上来坐坐,踏着咕咕咕的蛙声顶着星星和月亮来陪奶奶说几句话。有天晚上二妈来了,见堂屋里坐着几个村民,她没坐就走了,我们叫伯爷爷的何湘雄评价我二妈说:“秋燕是村里最好的女人,要不是她,她爹早见阎王了。”奶奶感叹说:“久病无孝子,她爹瘫了几年吧?不容易啊。”我的另个叔爷爷何湘胜觑着门外凄冷的世界,也称赞我二妈道:“有几个女人会有她这么大的孝心?这是孟姜女再世,好心会有好报的。”孟姜女尽管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秦始皇时代,但她在民间名气很大,孟姜女哭长城把长城哭倒了的戏,代代相传。奶奶赞同说:“真是孟姜女再世。”
    山村的秋天果实累累,空气里充满农作物的馥郁,很好闻。但山村的冬天却很冷,几场雪下来,寒冷得风打在脸上跟针刺样痛。雪积在树上,压断了很多树枝,河边的柳树倒了几棵,屋前有棵桃树,几十年了,树心空了,桃树被积雪压断,倒在屋上,砸碎了很多瓦,以致大姐和二姐睡的那张床,被雨水淋得透湿。那天晚上,两姊妹同时梦见自己在冰天雪地里冻着,醒来时才发现半夜里下的雨把被子全打湿了。爷爷去乡里的瓦厂买来几十片瓦,亲自上屋捡瓦,秀梅也爬上去观看,下楼梯时溜,人就摔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秀梅去她妈家,她妈见她鼻青脸肿的,问及,秀梅就轻描淡写地说了,她妈跌下脸来说:“秀梅,你个女孩子爬什么屋?村里人最忌违女孩子上屋了。”秀梅说:“妈,你迷(xinbanzhu)信呢。”她妈说:“你啊,是有娘养没娘教。妈想你在你爷爷奶奶家,不用妈操心,现在看来,是妈错了。”秀梅不想听她妈唠叨,捂着生疼的脸回来了,小弟看着她笑,她瞪了小弟眼。
    山村里过年就是过年,日本鬼子被山村里的农民抛到脑后了,家家做了糍粑,备了瓜子花生和酒,还做了很多糕点。来了客,主人就拿出糕点供客人吃,还煎糍粑款待客人。客人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里人,平常见面只打个招呼,但过年人家来坐,那就得盛情款待。等把年过完就开春了,忽然村里的桃花和梨花全开了,红的白的,很好看,像是树枝起了火或是落满雪。桃花和梨花招来很多蝴蝶和蜜蜂,蝴蝶和蜜蜂在阳光下飞来飞去。接着别的树枝相继吐绿了,又接着村里的农民就往田里下种了,有牛或狗在田头交配,这让家桃和秀梅见了都脸红地转过背。再接着农民就开始犁田和弓着腰插秧了。而这个时候,爷爷和奶奶张婶婶及大姐,便扛着锄头去屋后的山坡上开垦菜地。
    我也被奶奶叫来开菜地,奶奶只不管秀梅和小弟,奶奶对我说:“你也要做事,你看村里,你这样大的男孩子都下田插秧了。”我还是有点怕奶奶,这是幼年时候养成的怕,就扛着锄头上山,用锄头把爷爷挖开的土块捣碎。奶奶却在下菜种,张桂花和家桃也在奋力挖土,手都挖起了水泡。几天后,种子钻出了土地,呈出绿芽,浇上几瓢粪就变绿叶了。
    田也绿了,先是片稀散的淡绿,跟着就是大片的油绿,睁开眼睛,走出门,满眼都是绿亮亮的稻田。那大半年,我就帮着爷爷奶奶种菜,地里种着丝瓜扁豆冬瓜和苋菜。家里吃不完,就拿给来我家坐的农民吃,相互交换种的蔬菜。八月里的天,天热,那天乡街上赶集,我大姐二姐都去赶集,我大姐回来,进门就说:“人都热得要死了。”她把从集市上买来的花布放下,嗅见茉莉花香,坪前的几株野茉莉花全开了,花的芬芳和着热风直往家里灌。奶奶走出来,手搭棚,看眼绿亮亮的山村说:“今天真热。”就在这时,匹枣红马狂奔而来,马上是名年轻英俊的军人,奔驰的马带来股热风,大姐被这股热风冲得个踉跄,跳下马来的是李文华连长,李文华连长对我大姐和奶奶说:“日本鬼子投降了,日本鬼子投降了。”奶奶立马高兴道:“好啊,日本鬼子投降了,那我们可以回长沙了。”李文华连长说:“何奶奶,师长就是让我来接你们回去的。”大姐看着李文华连长,李文华连长看着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关心道:“家桃,你晒黑了。”
    很多农民都赶到我家,李文华连长和奶奶家桃秀梅及张桂花婶婶就接待着个个来打听消息的农民。何湘雄何湘胜等等农民都拥来,他们已经听村里人说了,但他们想亲耳听我奶奶说。他们脸上的笑容像朵朵黄灿灿的南瓜花开了堂屋,他们说:“何奶奶,我听村里人说日本鬼子投降了?”奶奶就朗声道:“日本鬼子是投降了。”何湘胜笑得嘴都歪了,几颗被烟熏得很难看的黑牙就呈现在众人眼里,他大声说:“这下老百姓可以过平安日子了。”何湘雄说:“打了这么些年的抗日战争,总算结束了,要好好庆祝番。”李文华连长说:“是要好好庆祝,小日本终于被我们打败了。”大家听了这话很是兴奋,都看着这个把喜讯带来的李文华连长,觉得他简直是阳世上最好的天使!何家桃看着被人围绕的李文华,偷偷笑着,秀梅就附在大姐耳边小声说:“姐,我文华哥好英俊的。”家桃脸红了,说:“我不稀罕他。”秀梅嘻嘻笑,“姐,你要是不稀罕他,那我嫁给他。”家桃十分惊讶,秀梅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家桃说:“你臊不臊?十三岁就想嫁人了。”
    何家山村炎热不堪,晚上了,村里的牛和猪们都不愿进屋,拿棍子赶也赶不进。鸡和鸭也不肯进笼,都立在坪上纳凉,相互间隔得很开。全村的狗都吠叫着,仿佛也在传播抗日战争的胜利。山村的人却抛弃炎热,潮水般涌来,聚集在我家坪上,个个被抗战胜利的好消息振奋得不想睡觉,喝着谷酒,在月光下激动地交谈着,说抗战胜利了,村里这些年被征去打日本鬼子的男人们怕是要回来了。爷爷破天荒第次把自己喝得醉倒在枫树下。奶奶让李文华把爷爷扶进房睡觉,爷爷却说:“没事没事,胜利了胜利了。”李文华把爷爷扶进房间躺下,走出来,秀梅对他笑,李文华说:“你还不睡?”秀梅说:“文华哥,我睡不着。”夜深了,月亮升到正当空,村里人还没个要走的意思,酒喝完了,村里的男人又顶着星星和月亮跑回家,摇摇晃晃地抱或抬来坛坛酒,继续在星空下畅饮,有的村民吼了几嗓子就放开喉咙唱大家耳熟能详的花鼓戏,狗也跟着唱,吠声此起彼伏。
    何家山村几百年里,从来没个夜晚像那晚那么兴奋和持久地狂欢过,那些雄厚的歌声粗鲁的喊声叫声及粗犷的笑声,把山村芬芳的夜晚撕扯得支离破碎,直闹到天色微明。大片人醉倒在坪上,你趴在我身上我伏在你腿上,直到十点多钟,天阴沉下来,醉倒的人被场大雨淋醒,才爬起身陆续回家去。奶奶也喝醉了,下午才醒来,她走出门,看见枫树下坐着我二妈,奶奶说:“昨晚村里人都疯了,就你没来。”二妈说:“我睡了。”奶奶看着这个与她越来越生分的秋燕说:“我们过几天要回长沙了,秋燕。”二妈的眼睛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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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长沙市与何家山村不同,不只是嚷嚷叫叫和谈天说地,而是片莺歌燕舞,扭秧歌的整个就没歇气,锣鼓声整日在街头巷尾敲响。八年抗战终于画上句号,长沙经历四次大会战,许多官兵都倒在保卫长沙的会战中了,不疯狂地庆祝番似乎也对不起为保卫长沙而阵亡的官兵们的亡灵,当然就天天庆祝,锣鼓声和秧歌队整天在大街上闹腾个没完。见面打招呼都是说“日本鬼子投降了”,脸上都是感到轻松的舒畅的表情。街上,天天都有放鞭炮的,问,那家人是祭告在抗战中被日军飞机炸死或于战斗中牺牲的儿子或父亲。
    我们家也设了灵台,悼念何正韬的亡灵。回到长沙后,天晚上,半夜里好像有哭声,奶奶听见了,爬起床,去前院里找哭声,哭声又穿过堂屋,去了后院。奶奶走进后院寻找哭声,哭声又隐隐移到前院。爷爷也听见了,走出来,爷爷守在前院,奶奶守在后院,哭声没有了,有的只是九月里几只蛐蛐单调的叫声。爷爷奶奶重新回到卧室,躺下,刚要入睡,哭声又响起来,这次听得更加详细,好像孩子醒来了要吃的哭声。奶奶对爷爷说:“你仔细听听,好像正韬几岁时的哭声。”奶奶又出来找哭声,就见团蓝火在院子的隅闪耀,奶奶走过去,用脚踩,蓝火飘到月季花的后面。奶奶就绕到月季花后面,蓝火又移到美人蕉旁,奶奶脚把蓝火踩灭了。第二天晚上,奶奶又听见院子里有哭声,奶奶又起床找哭声,蓝火再次在墙角飘动。奶奶明白了,这是她孙儿正韬的亡魂回来了,奶奶觉得应该设个灵台凭吊这个于抗战中阵亡的孙儿,不然这个孙儿的亡魂就不肯离去。
    奶奶请来名只有条腿,撑着拐杖,背着画箱的画师。奶奶找出正韬的初中毕业证,毕业证上有张正韬在南方照相馆照的唯张相,相片上的何正韬是张十分秀气的脸和双秀丽的眼睛,实在还是个孩子。奶奶要求画师把她孙儿的像画老点,“他在常德战死时比相片上的他大两岁。”画师用心画着,奶奶在旁指出说:“画师,相片上的我孙儿没胡子,但他战死时,人中上有八字胡。”画师就在画像的嘴唇上加了两撇胡子。我大哥坐在旁看,见人残疾了还可以画画,就觉得这门手艺他也可以学。大哥问画师:“画画要天赋吗?”画师说:“我不知道,我这腿也是在战场上丢下的,那是日本鬼子第次进攻长沙,颗子弹打断了我的腿骨,没来得及取出弹头,伤口发炎腐烂了,只好把腿锯掉。后来我就跟个画师学画画。”大哥说:“人残了是要学样东西。”画师说:“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隔了天,奶奶拿着画像去街上配了个黑镜框,再回来,就把正韬的画像挂在堂屋的正中央,设个灵台,请来几名着黑道袍的道士,在家里吹吹打打了天。那天夜里,哭声就没了,奶奶早起床,给孙儿的遗像上香,对张桂花和玉珍说:“那个道士说,追悼亡灵要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里,家里要安静。”
    家里就没人喧哗,大家回来,吃饭时看着那遗像都不说话。有天爹回家,见堂屋里设着他儿子的灵台,忙走上去点了三支香。爹盯着儿子的遗像,脸上就愧疚,说:“我从没关心过他。”奶奶说:“这不能怪你,你要打日本鬼子。”爹深感自己对不起这个儿子。
    吃过饭,家人坐在夜空下,有风从街上刮来,吹在身上有些凉。九月里,太阳落山,气温就降了下去。对门韩家的老三坐在门坎上吹竹笛,竹笛声悠扬地飘进院落,于夜色中听起来就凄婉。奶奶折头望着正韬的遗像说:“要是我正韬孙儿活着,家里就热闹了。”大家就坐在星空下回忆正韬,你句我句,直到颗流星划破夜空,秀梅尖声道:“流星。”无穷无尽的回忆才终止。第二天,个话题没说好,大家又陷入往事中,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家人是多么爱何正韬。家桃说:“二哥的笛子吹得好。”奶奶说:“他的字也写得好。”张桂花婶婶说:“他长得很俊呢。”有天晚上,家人坐在月光下说了很久正韬,回忆得疲劳了,便陆续睡觉,忘了关大门,奶奶早起床,发现桌上的钟和热水瓶不见了,晒在绳子上的家桃和秀梅的衣服也不翼而飞,厨房里只用来蒸菜的铜锅和只炒菜的生铁锅也不见踪影。“家里来贼了,”奶奶大声问,“昨晚是哪个最后睡觉,门都没关?”王玉珍说:“是我,我睡觉时想着要关门的,但还是忘记了。”奶奶没说王玉珍。
    抗战胜利了,岳麓山和雨花亭都在修英烈祠,以祭祀和纪念于抗战中牺牲的官兵。青山街连绵着妙高峰,前三次长沙会战中,有两次打到妙高峰,妙高峰成了最后的屏障,却守住了。第四次长沙会战,坚守在妙高峰上的个营的官兵全战死了,营长是彭家老大——那个弃笔从戎的教师。青山街就在妙高峰下,爹想在青山街修个英烈祠,祭祀四次会战中为保卫长沙而战死的第三师的官兵。这个提议受到龙凯军长和市政府的重视,军方出笔资金,市政府拨笔款项,民间也凑了笔捐款,于是青山街英烈祠在青山街的山坡下破土动工了。爹派大哥和李文华连长作军方代表,代表军方监督修祠,大哥就每天到工地上监工。大哥没有腿,李文华就背他,几步路,分钟就到了。工地上有把椅子,摆在棵酸枣子树下,大哥就坐在那张椅子上,默(zhaishuyuan.cc)默(zhaishuyuan.cc)地瞧着工人们修建英烈祠。工人们都很尊敬我大哥,都知道何胜武是神枪手,先后打死了百零六个日本鬼子。
    李文军也来,但他是团长,事多,来了只是陪我大哥和李文华说几句话,随后走人。假如我大嫂也在这里,李文军会多呆会,会跟我大嫂说几句话。他跟我大嫂说话时,大哥从不望他,因为大哥知道李文军喜欢王玉珍,就跟我们都知道李文华爱着何家桃样。在抗战打得最激烈的日子里,也就是长沙第四次会战的某个晚上,当日军停止进攻双方都处于暂时的休战中时,大哥目光凝重地说:“我打算战死在这里,死了,心就安了。”李文军觑着我大哥问:“玉珍怀了你的孩子没有?”大哥说:“那我怎么晓得?”李文军就郑重地宣布:“那你还不能死,你至少得为消灭日本鬼子留下个种。”大哥说:“你为什么这样说?”李文军说:“像你留下的种,长大了定又是个神枪手,如果我们打不赢日本鬼子,没能力把小日本赶出中国,下代也要接过我们的枪,继续打日本鬼子。”大哥就瞅着李文军,“你枪法也不错,你怎么不结婚生子留个后代杀日本鬼子?”李文军笑,“我现在还真为自己没留下后代而悔恨。”他看着我大哥,“假如我有儿子,我死了,儿子长大了还可以打日本鬼子,可这几年我没遇到个能让我动心的女人。”大哥笑着问李文军,“你喜欢的女人是什么类型的?”李文军以为自己活不出这个战场,因为很多官兵都倒下了,便脱口而出道:“我喜欢王玉珍这种读了书又会体贴的女人。”大哥从李文军的话里知道了李文军所想。
    大哥残疾后,人变得很自卑,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王玉珍这样温柔善良的女人为妻。在大哥眼里,王玉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是应该有个健全的好丈夫的,可是跟着他这样的残疾人生活,我大哥便觉得自己占了样不该属于他的好品质的东西。大哥很真心地对王玉珍说:“玉珍,我总觉得你嫁给我吃了亏。”那是个全家人都坐在院子里回忆何正韬的晚上,就是大哥的话把王玉珍弄得心烦意乱而忘记关院子大门因而家里来了贼的那个晚上,两人坐在窗下,天上有轮皎好的月亮。大哥等家人都去睡后,瞧着月亮非常伤感地说了那句话。玉珍答:“我跟你结婚是自愿的,又没谁逼我和你结婚。”大哥说:“那时候我是抗日英雄,现在日本鬼子投降了,我觉得你应该离开我去过更好的生活。”大哥接着把李文军于战场上说的话告诉玉珍,玉珍见我大哥这么说,惊讶得眼泪水都涌了出来,觉得我大哥太不理解她了,低声啜泣道:“别说了,今生今世我王玉珍不会嫁第二个男人。”
    中秋节到了,我妈从没露过次面,爹也回来得不多,奶奶怀疑我爹把时间都丢在医院里了。妈在医院里有间房,很小,但布置得很温馨。绿绿的床单绿绿的窗帘,这让爹有走进春天的感觉。妈就在这个春天里与爹共眠,觉醒来就为爹煮鸡蛋吃,两人差不多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存在。战后的爹觉得他也应该好好享受家庭生活了,军营生活早已无法让经历了多年战争的爹兴奋了。爹基本上不回青山街这个家,回来也只是匆匆吃口饭,放下碗筷人就消失了。中秋节,爹拎着妈买的月饼和水果回来,奶奶看着走进门的爹,心里有了些想法,问:“怎么没把她带来?”爹望着奶奶,奶奶说:“今天是中秋节,叫她来吧。”爹说:“妈,你不嫌她是狐狸精了?”奶奶说:“全家等你们吃饭。”
    我妈来了,穿着女军装,军装上有朵花,妈是少校了,这年妈三十岁,英姿勃勃的,那瓜子样白净的脸蛋和窈窕的身姿,点也不像个已婚且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妈冲奶奶叫声“妈”,冲爷爷叫了声“爸”。小弟与妈感情不深,他还只四个月大就被爹塞到了奶奶手上,所以小弟也跟我战死的二哥样,在幼年时直把奶奶看成妈,小弟懂事后,才跟着我们叫奶奶。小弟在青山街的这几年,妈只来看过几次,也跟当年看我样,站在门外等待我把小弟抱或牵出来。爹对小弟说:“叫妈,天亮。”小弟平淡地叫声“妈”,眼睛就望着旁的秀梅。家桃和秀梅面色冷淡,那天李文华也在,十三岁的秀梅看见我妈,扭脸对李文华做了个怪相。吃饭时,两姊妹都不看我妈,甚至也不看眼爹。秀梅甚至站起身来给二十岁的李文华夹菜,脸上带几分撒娇地将块红烧肉夹到李文华的碗里。“秀梅,”李文华果断地把秀梅夹给他的那块红烧肉退到菜碗里,“你自己吃。”秀梅笑出口洁白的牙齿,又将那块红烧肉夹到李文华的碗里,并用筷子压住,不准李文华再退。
    吃过晚饭,家人坐在堂屋里聊天,大人跟大人聊,晚辈跟晚辈聊。弟弟直盯着妈,妈招手要他到身边去,弟弟反而把身体靠到张婶婶身上。张婶婶把小弟往妈身边推,小弟又躲到奶奶身后。天上轮圆月,圆月上蒙着层薄纱似的。玉珍嫂对我妈很好,这不光是同事和上下级的问题,还因为她是何家的儿媳妇。我妈的茶杯干了,玉珍就起身为我妈添茶。何家桃没坐多久就进了房间,跟着李文华也起身,走进何家桃的房间说话,秀梅觉得无聊,也进了房。爷爷奶奶,我爹妈和张婶婶在堂屋里有句没句地说着话,玉珍在旁添茶兑水,侍候着上辈人。奶奶知道自己斗不过这个漂亮女人,她唯的儿子我爹在奶奶心里我大叔二叔和三叔都靠不住因为这个漂亮女人家都不要了,这让性格坚强固执的奶奶不得不认输,她对坐在美人蕉旁的我妈说:“小付,你今晚就不要走了,住下吧。”从此,被奶奶多年来视为狐狸精心里恨得要死的我妈,在青山街三号住下了。
    ..。
    第75章
    大哥每天都在建英烈祠的工地上守着,秋凉了,树木都在掉叶。大哥的椅子就在树下,有几片树叶飘落到大哥身上,大哥拾起片枯叶,拿到眼前看着,鸟儿在树梢上叫。大哥抬头看鸟,那是只很美的画眉鸟。李?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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