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骡子》第 18 部分阅读

    出树林,晨曦露出来,东边天上有光,抹微红的光。爹走到空旷的河岸边,试着用他的哨声召唤白玉,爹把右手食指弯着,塞入嘴中,狠劲吹,尖锐的口哨声便从爹的嘴里飙出,于晨曦中顺风飘得很远,几秒钟后,就见个白点飞驰而来,越来越大,马蹄声也越来越响,是白玉。爹和妈都抱住白玉,白玉很神气地昂起头,踏着四蹄,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分别骄傲地看着我爹和妈。爹摸摸马额,跨上白玉,把妈拉上白玉,嗅着妈发梢上散发的茉莉花香。白玉驮着我爹妈朝来路奔去。朝阳出来,火红颗,束温馨的朝晖就涂抹在白玉和我爹妈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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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有天,四点钟还不到,天就黑麻麻的。接下来的些天,天都黑得早,空中飘着阴寒的湿气,做的腊肉,摸起来滑手,没放几天就长芽了。奶奶预感这不是个好年头说:“今年可不是个兆头好的年。”果然,这年元月,皖南事变爆发,新四军在泾县茂林地区突然遭顾祝同上官云相指挥的八万国军的包围和攻打,新四军军长叶挺被俘,大部分新四军战死。爹读着《大公报》,对他大儿子说:“日本侵略军还在中国呢,怎么就同室操戈?”何胜武看着报纸,呆了。爹又感叹地昂起脸说:“中国之所以受外国列强欺负,就是不团结。”何胜武说:“爹,二叔三叔他们都在干共产党,当年您为什么没干?”爹严峻着脸色道:“这话不要在外面说,也不能让李文军在外面说。”爹喝口茶,外面正下雪,雪下得很大,飘飘扬扬,下子便把世界下得白茫茫片。爹说:“我们父子打完日本鬼子就回家。”
    春节在孩子们的盼望中缓缓来了,奶奶每人发块银元当压岁钱,那是我第次从奶奶手上拿到钱,枚银元。爹和大哥是在家里过的春节。家里不光他们两名军人,还有爹的几名年轻军官也是在我家过年。他们是外地人,因为要防备日本鬼子进攻,过年不能回家,就都到了我家。奶奶和张桂花婶婶忙着招待这些军官,厨房进进出出的,先是吃中饭,接下来是晚饭,晚饭过后,奶奶和张婶婶又爬起床为他们做宵夜。我二妈没来,在何家山村招呼她那瘫痪在铺上的爹,奶奶在家主事,忙得半死。有天,奶奶累得坐在椅子上直不起腰,爹就让个军官把炊事班长叫来干活。炊事班长带来两名小兵,三人步入厨房,张婶婶就自动退出来。三名军人手脚相当麻利,不久,个个菜便端上桌,堂屋里就热气腾腾的,派盎然。圆桌给了军官们,方桌子却被我们占着,奶奶和张婶婶就只好端着碗站着吃饭。炊事班长笑呵呵地问:“味道怎样?”大家都说好吃。那天是大年初三,过了初五,爹跨上那匹剽悍的白玉,带着军官们回军营了。闹腾了几天的青山街三号又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天堂。
    二哥何正韬是准男子汉了,目光突然就变得锐利和冷漠起来,嘴上也出现胡子了,胡子虽稀稀散散的,但毕竟是比汗毛粗黑点的胡子。有天,奶奶脸惊异地叫道:“我发现,正韬长胡子了。”正韬就嘿嘿嘿笑,情不自禁地在奶奶面前摸摸上唇的胡子。何正韬的张脸其实很文秀,然而那两撇比汗毛深层的胡子挂在他脸上,让他的张脸不由得十分骄傲。何正韬又长高了,脚也长大了,去年买的鞋穿不进了,要穿四十三码的鞋,走路脚步声重了,腾起的灰尘也多些了。正韬见家桃和秀梅都看着他,就笑。奶奶说:“你拿你爹的剃须刀把胡子剃了。”正韬不听地说:“不,我好不容易才把胡子蓄起来。”
    过年的几天天气不坏,爹大哥和军人们走,西伯利亚的寒流却带着北方的硝烟味跑来了,似乎在提醒长沙市民,更为残酷的战争即将来临,别因过年过得忘了国难。天早晨,家人醒来,地上是厚厚的层雪,腊梅花在雪中吐着红,雪从昨晚下到今天还在下,雪花飘啊飘的,屋檐上已结冰,冰锥吊下来有半尺长,看着都冷。何家桃那天盯着冰锥看了很久,脸上就升起渴望,站到椅子上,伸手去抓冰锥,手够不着,踮着脚还差几公分。李文华便自告奋勇地走上去帮忙,他站上去,脚踮起,伸长手,但离冰锥还差那么点。李文华就往上跳,冰锥倒是碰到了,掉到了地上,自己也跟着摔到地上。李文华的脚落在椅子上时,没落在椅子中央,椅子跷,倒了,他也摔了下来。他为讨我大姐的芳心,摔断了条腿,痛得他嘴都歪了。李文华已长成个标准的小伙子,在我大姐面前他当然要装男子汉,大姐问他要不要紧,他大气地说:“我没事。”但他直起身时,走路却踮踮的,歪咧着嘴,表情相当痛苦。奶奶让李文华坐下,捏他的左腿,他痛得直叫。张桂花从厨房里跑来,大骂李文华是个猪。何正韬让李文华箍着他的肩,他背起李文华,行人向诊所去了。
    家桃很过意不去,颦着眉头,站在腊梅花前。腊梅花在这冰天雪地的院子里,开得格外冰洁娇艳和孤傲。奶奶说她:“家桃,你大姑娘了,还小姑娘样去摘冰,害得文华绊伤了腿。”被李文华碰断的冰锥就掉在屋檐下,已碎裂,奶奶说这话时就望着这堆碎裂的冰渣。家桃解释说:“我又没要文华摘,是他自己要摘。”奶奶当然看到了这些,“你不摘,他就不会来帮你摘。”家桃瞟眼奶奶,进了房间。秀梅从外面回来,穿着红棉袄,手里捏着个雪球,脸上笑盈盈的。秀梅快九岁了,小姑娘长得很生动,张脸又白又红润,长着她妈那样凝视切的眼睛,不过这双眼睛长在她脸上比长在她妈脸上漂亮多了。下巴却是我们家的翘下巴,左脸上有颗小美人痣。奶奶看见她,什么气都消了,说:“乖孙女,你跑到哪里疯去了?”秀梅说:“没去哪里,奶奶。”她手上还捏着那坨雪,雪在她手上挤出了水。奶奶说:“手会生冻疮呢,乖孙女。”秀梅把雪坨儿放在桃枝上,说“好冷的”,便去烤火。
    李文华再回来时,腋窝下就夹着根拐杖,拐杖是诊所卖给他的。他走路只能用右脚,左脚不好用力地勾着,左脚的小腿上绑了木板和纱布。家桃听见他的声音,走出来看,李文华看见家桃,本来呲牙咧嘴的,脸上就男子汉了,说:“我没事。”家桃知道李文华是跟她说话,便说:“还没事?”李文华把自己的伤拼命往小处说道:“医生说过几天就好了。”张婶婶生气地指出道:“医生说伤筋断骨百天,吹什么牛皮你——”“你”字拖得很长,那是责备。家桃就羞红着脸看李文华,小伙子李文华已有米七五的身高了,他跷起的那只受伤的脚穿着四十三码的黑布胶鞋,再次轻描淡写地笑道:“最多个月就好,别信我妈的。”
    这年的春天很冷,仿佛冬天和春天兑换了,或是冬天拉长了,像根橡皮筋样扯到了阳历三月,泼的水,不到个时辰就会凝固成冰,走路不小心就会滑倒。奶奶就跌了这么跤,家桃和秀梅都跤过跤,还好,都是平地滑跤,没伤着哪里。三月底,出了几个太阳,气温回升了,大家以为不要穿棉袄了,都把棉袄收到柜子里放好。但过不了几天,股寒流又从遥远的北方跑来,北方中国军队正与日军打得不可开交,感觉上湿冷的空气里就飘着股浓浓的火药味。爷爷奶奶又不得不穿上收到柜子里的棉袄,张婶婶因没穿,当天就感冒了,说话带着浓厚的河南鼻音。家桃和秀梅也感冒了,不知是家桃先感冒,传给秀梅,还是秀梅先感冒传给了家桃,两姊妹鼻涕横流喷嚏连连。奶奶担心起来,在餐桌上第次实施了公筷,要求每个人吃饭用双筷子,夹菜用另双筷子。直到四月份,我三叔栽在院子里的桃树才不情愿地开花,足足推迟了个月。桃花开,院子里就生机勃勃了,几个太阳出,桃花开得更旺了,蝴蝶飞来,绕着火红火红的桃花和李文华飞。李文华坐在桃树下,脸浪漫地弹吉它,歪着张苍白英俊的脸,边笑看着家桃和秀梅守着桃花捉蝴蝶。两姊妹看见漂亮的蝴蝶就大叫着捉,捉了就放到书里做标本。奶奶说:“别捉了,它们也是生命。”
    个星期天,太阳明晃晃的,妈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前,挺着个大肚子,奶奶看见了,家桃也看见了,家桃冲背对着妈的我说:“你妈来了。”我就看见了大肚子妈。妈对我招手,说:“妈今天没事,带你去看电影。”
    电影是《火的洗礼》,名字我记得,但我看不懂。妈在我身边抹着泪,看得很投入。这是我生平第次看电影。在电影院里,个男青年突然站起身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我和妈都惊地看着那个人,就有人跟着那青年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电影就看不下去了,电影院里吵哄哄的,个个义愤填膺。我和妈都想把电影看完,但众多的观众都站起身呼口号,把我和妈的视线都遮挡了。电影映完,大家窝蜂地走出来,许多观众都攥着拳头,板着苦大仇深的脸。妈的眼睛也红红的,抽口气说:“兵儿,日本鬼子坏透了。”我看到些看电影的人都哭了。妈带我上火宫殿吃臭豆腐。妈坐下,要了葱油粑粑和臭豆腐。妈说:“妈第次吃臭豆腐和葱油粑粑,是你爹请妈吃。”妈脸上有红斑,块块的。我把臭豆腐放进嘴里时,几名军人大声说着话走进店堂,其中名是我大哥,还有名是李文军,李文军看见我和我妈,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大哥没跟我妈打招呼,他脸上有很多高傲——那些高傲是打日本鬼子打出来的,把我大哥的脸布置得很冷峻伟岸,感觉上犹如朵白云悬在高空。大哥踢下靠窗的张椅子,在那张椅子上坐下,这个用步枪打下架日军飞机的年轻的大哥目中无人是肯定的,眼睛甚至都不朝我们这边看。妈的脸有些挂不住,让我快些吃。大哥和文军哥那桌叫叫嚷嚷的,店堂就热闹起来。我和妈走出火宫殿,妈叫辆人力车,车到院子门前,雨就下起来了。五月的长沙就是这样,上午太阳还好好的,跟我大姐的脸色样透着桃红,下午天阴,就变成奶奶生气的样子了,瓢泼大雨可以把人淋成落汤鸡。
    就在这个月,我弟何天亮出生了,是七月子。妈事先没点准备,不知道我弟会急着到尘世上来赶热闹。医院里有很多伤员需要照料,那些伤员都是从打日本鬼子的前线上下来的,脾气都很大,稍不留意,他们就会大骂医生或护士。妈和军医都理解这些伤残官兵,也就没日没夜地侍候着这些伤残官兵。五月下旬的天,妈忙了整整天,刚想坐下来休息,突然感觉肚子剧痛,跟着羊水破了,好在是在医院,妈直接躺到手术床上,就听医生说:“脑袋出来了。”接下来,我弟的身体也出来了。医生把我弟放到秤上称,才五市斤三两,小手小脚小脸都皱巴巴的。我弟吃的第口奶不是人奶,是医院旁牛奶场的牛奶。妈的心理和生理都没准备好,因而没奶。婴儿饿得哇哇直哭,这是军医院,没有产妇,两个陪着我妈的护士又都是年轻女孩,就跑到牛奶场弄了瓶鲜牛奶,把牛奶煮开,又用嘴吹凉,这才把橡皮奶嘴塞进我弟嘴里,我弟吮,股温热的牛奶就吸进了他稚嫩的喉管。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都是吃母奶长大,惟独我弟是吃牛奶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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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九月份,日军的飞机飞到长沙的上空,炸弹就落雨样落下来,在长沙街头爆炸,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使长沙的老百姓惊慌失措,幢幢房屋被炸弹炸毁,就见火光冲天灰尘弥漫硝烟刺鼻,天地之间皆是日军的轰炸机。飞机不断飞来,轮番轰炸,于是长沙的街头巷尾,整天都是炸弹从天而降的巨大的爆炸声炸塌房屋和炸死了人的哭喊声。日本侵略军又在攻打长沙,平静了几乎两年的长沙第二次陷入令老百姓恐慌的战火中。
    青山街上落了三颗炸弹,有颗炸弹从天而降,砸穿屋顶,落在堂屋里爆炸了,那家九口人正在吃中饭,全炸死。另颗炸弹落在街上,把街上炸了个很深很大的洞,还颗炸弹炸垮了两幢房屋,炸死十几人。就是那几天,爹骑着高大的白玉,径直走进院子,翻身下马后,爹的手上抱着名让全家人傻了眼的婴儿,爷爷奶奶和张桂花婶婶都立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爹手中的婴儿睡着了,小眼睛紧闭,两只小手攥成拳头。爹说:“这孩子贱,只要吃牛奶就可以了。”爹从军裤口袋里掏出只盛满牛奶的牛奶瓶,把只飞到婴儿脸上的苍蝇赶开,“家桃,把弟弟带好。”家桃伸手抱过弟弟,弟弟睁开两只小眼睛,家桃笑了,“好可爱呀。”奶奶冷冷道:“那个狐狸精怎么不带?”爹不高兴了,绷着脸说:“要打鬼子了,她是护士长,要照顾伤员,哪有时间管孩子?”爹把正韬秀梅和我叫到家桃面前,指着婴儿说:“他是你们的弟弟,爹要去打日本鬼子,你们要带好弟弟。”
    日军志在拿下长沙,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日军分四路向长沙杀来。驻守在新墙河带的国民党中央军和湖南第二军挡不住强大的日军进攻,撤了。日军直抵汨罗江,随即由黄裳浯口长乐街新市及汨罗五处强行渡江,分兵四路东进和南下。九月二十三日抵达长沙县金井乡和春华山,在金井乡和春华山遭到驻守在此的湖南第军的顽强抗击。日军在此攻打了四天,四天里日军用大炮和飞机对金井和春华山上的守军狂轰滥炸,颗颗炸弹从天上掉下来,声声巨响后弹片就飞向四面八方。第军伤亡很大。二十七日,金井乡失守,第二师的个团全部阵亡,日军就从那处突破口直奔长沙,占了市区外的捞刀河。日军又在东屯渡洪山庙和杨家山等处空投三个联队的伞兵,防守在这带的中央军第五十八师抵挡不住日军伞兵猛攻,师长率部撤离。日军攻入市区,市内陷入殊死的巷战中。爹和贺新武师长接到龙军长的命令,定要将日本侵略军赶出长沙。第三师还有两个团,爹把十团连以上的军官叫到团部开个简单扼要的会,爹板着脸说:“弟兄们,长沙不能失陷,日本鬼子在南京犯下的罪恶你们是知道的,现在,我命令你们不惜丢掉性命也要夺回长沙。我们的父母和姐妹等待我们去救他们!弟兄们,我命令你们带领官兵火速前进。”
    雷连长就是在与日军的巷战中牺牲的。他的那个连充当了尖刀连,像把尖刀样快速地向日军刺去。雷连长身先士卒,带头冲锋,边朝日军射击,边喊:“弟兄们打啊,打死日本鬼子啊。”他的官兵就跟着他潮水般涌进街巷,边冲日军射击。他们冲到另处街巷口时,日军的机枪对着他们疯狂扫射。雷连长感到肚子痛,叫声“咦呀”,倒下了,驳壳枪掉到了地上。雷连长那当儿还十分清晰,知道自己负了伤。他对他的士兵说:“弟兄们,不能让小日本在长沙重演南京大屠杀,给我狠狠地打。”他捡起驳壳枪,又忍痛咬紧牙关指挥他的士兵冲锋。他的士兵爬起来,朝日军冲去,机枪又响了,他的士兵又倒下片。雷连长看自己的肚子,有两处伤口,血直涌。他朝旁吐口痰,解下个脑袋被子弹打烂的士兵的两枚手榴弹,骂句脏话,勇敢地朝前爬去。他爬到距日军的机枪还有三十多米时,拧开手榴弹,拔掉引线,突然站起身,拚尽全身力气朝日军掷去。手榴弹落到日军机枪手身上便爆炸了,他再次倒下,颗从旁飞来的步枪子弹射中了他那颗黑油油的光头。他的意志于消散前,听见个声音叫他“雷连长”,他听出是刘二郎的声音。刘二郎连和李文军连相继冲上来,他们都是长沙人,熟悉街巷,就指挥他们的官兵大胆包抄和射击日军。他们都是神枪手,枪个,日本鬼子纷纷倒下,这让日军长官深感不撤离长沙有被消灭之势,率残部逃走了。
    战斗结束后,爹在雷连长的遗体前站了很长时间,雷连长的遗体上有五颗子弹,致他于死命的是脑袋上那颗子弹,那颗子弹是从右太阳|岤打进脑袋的。血已经结痂,有只苍蝇在那乌红色的枪眼上贪婪地爬着。爹想起雷连长是车夫时,常常于大清晨拉着他在南门口道门口和司门口各肉店之间奔跑着采买猪蹄的情景,心里就升腾起无限的哀伤。爹对站在他旁的刘二郎说:“刘连长,好好安葬他。”
    此役后,爹受到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的特别嘉奖,并因功升为湖南第军第三师师长,薛岳司令长官亲自授衔,将少将军衔服交到我爹手上说:“何师长,祝贺你。”这年我爹四十岁整,我四十岁的爹接过呢子军服,脸上有几分激动。我大哥何胜武于此役击毙日军十九名,也受到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的特别接见,并荣升为十团三营营长。爹用亲热的口吻对大儿子说:“你比爹有出息,爹十九岁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是,你十九岁却是少校营长了。”
    大哥快乐地笑,“文军和刘二郎打得也很勇敢。”身为少将师长的爹回答他大儿子说:“我也要升他们营长。”这天下午,军部补给处的杨主任带着两个兵搬来箱美国肉罐头,他们把肉罐头搁到桌上,又搬来箱威士忌。军部杨主任告诉我爹:“何师长,这种待遇只有少将军衔以上的将军才有。”爹送走杨主任,对儿子说:“看来,官还是当大点好。”
    星期三的下午,爹在军部开会,听此役后擢升为副军长的贺新武说,杨福全醒了,爹就上医院看杨福全师参谋长。医院里片哭爹叫娘的声音,到处都是此役中负伤的官兵,病房里走道上全是伤员,有的腿炸断了,有的手炸没了,有的是胸口负了伤,有的是肚子中了弹。彭家老大是爹的营长,彭营长的屁股中了弹,他只能趴着睡,但呆在他旁的刘二郎连长看见我爹就起身敬礼。爹问:“你怎么在这里?”刘二郎连长报告说:“我来看彭营长。”彭营长就扭过黑不溜秋的鼠脸来对我爹笑,爹拍拍他的肩说:“好好养伤,早点归队打日本鬼子。”爹看见妈,她在走道上给个腿负伤的军官换药。爹走上去,嗅到股奇怪的药味和很臭的肉味。妈瘦了,脸变尖了,脸色有些灰,这是妈没日没夜照料伤员所致。妈说:“我这里忙死了。”爹很关心地瞟眼妈。
    杨福全师参谋长躺在处靠窗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如张纸,嘴唇也白得没丝血色,肚子上盖着薄被,只手在输血,另只手在输消炎液。爹默(zhaishuyuan.cc)默(zhaishuyuan.cc)地站在病床前,想起十多年前在衡山时,杨福全曾在战场上救过他命,就心存感激地在床边坐下了。直到傍晚,病房里个伤员死去,名来送汤的士兵大叫“团长团长”时,杨福全才挣扎着醒来,就看见我爹坐在床边。他要坐起来,爹按着他的肩说:“别动。”医生走来,护士也赶来,把那名死去的团长搬到担架上,抬走,嚎哭声才追寻着担架而去。杨福全说:“他是第师的郑团长,哭的是他侄儿。”爹说:“难怪。”门外又传来悲惨的哭声,估计又有个伤员撒手人寰,那是女人的哭声,十分凄厉,致使病房里外的伤员和官兵都沉默(zhaishuyuan.cc)下来。哭声离去后,杨福全说:“我又次看见死神,死神穿着绿裤子。”爹握住他的只手说:“你梦见的不是死神,死神从来都是穿白裤子。”杨福全说:“医生用消毒水清洗流到我肚子外面的肠和胃,又把肠和胃重新放进肚子,在我肚子上缝了三十针。”爹听杨福全这么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杨福全又沙哑着喉咙说:“这切我都不知道,我清醒后,你夫人告诉我的。”爹看眼窗外,天正下雨,空气变潮湿了,有点凉。爹说:“我们都是九死生。”杨福全点头。
    我妈端着个盘子,盘子里盛着药药棉和纱布,进来给杨福全换药。妈很疲惫地对爹笑了下,马上绷着脸说:“要换药了,你让开。” 爹走时,妈对爹说:“金山,你可要担心。”爹安慰妈说:“我没事,老天爷要留着我这条命打日本鬼子。都死了,谁打日本鬼子?”妈问:“亮亮你去看过没有?”爹答:“我今天就去看。”
    爹是第二天上午骑着白玉奔回家的,我大哥和李文军都在家里,张桂花和奶奶在厨房里准备饭菜,爷爷在堂屋里坐着,正韬李文华和何大金不在家,家桃和秀梅在,我也在,小弟在李文军怀里,李文军正拿奶瓶给天亮喂奶。家桃和秀梅都站在李文军两旁,看着她们称做“小弟”的天亮睁着两只黑亮亮的小眼珠吃着牛奶。爹看天亮,天亮的皮肤舒展些了,脸上红润润的。秀梅说:“爹,他好好玩的。”爹见秀梅脸上尽是汗,就猜测她刚上哪里玩去了,说:“女孩子别太贪玩。”
    大哥走到白玉旁边,摸着白玉的脖子,白玉低着头,用马嘴抵大哥的胸和脸。大哥说:“它真是匹好马,爹,我要骑它下。”爹的马从来不让别人骑,但儿子要骑,爹就说:“担心它把你摔下马背。”我大哥是名标准的男子汉,这两年他又长高几公分,身高米七八了,两条修长的腿,张英俊的脸,两撇眉毛又黑又长,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笑,握住缰绳,跨上白玉,白玉居然没发脾气,这倒让爹有点惊讶。李文军羡慕道:“胜武,你真威风。”大哥学爹的模样把双腿夹,缰绳在马脖子上打了下,白玉便朝着院子门外走去。家桃见李文军坐不住了,便说:“文军哥,把亮亮给我。”李文军就把天亮递给家桃,跑到门口看胜武骑马。家桃抱着小弟,喂小弟吮牛奶。爹看着家桃,想到她妈,心里多少有点歉疚,问:“你妈好吗?”家桃知道爹是问她话,她望着吮牛奶的小弟说:“妈好久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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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三个月后,我大哥那两条修长的腿和那双四十四码的脚被无情地炸没了。日军进攻到长沙南郊的金盆岭时,再也无法朝前推进了,因为驻守在黄土岭金盆岭的第三师官兵和从湘潭方向退来的国军官兵发誓绝不再后退步。我大哥率领的三营就在阵地最前沿,日军被大哥的三营官兵打得很恼火,抬头,颗子弹就必中脑门,进攻三营阵地的日军害怕抬头,趴在地上左右为难。日军大队长在远处舞着东洋刀催促他的官兵冲锋,他的官兵趴在地上不敢动,他就呲牙咧嘴地跑上前踢士兵,就在这时大哥枪击中他的脑门,东洋刀从手中掉下来,身体歪,栽在地上。日军联队长命令机枪手朝我大哥的阵地射击,日军的五个机枪手先后都死于我大哥的枪下。日军联队长组织支日军敢死队,几百名日军霍地起身,朝着三营阵地猛冲,嘴里狂叫着给自己壮胆。大哥训练的三营官兵里有几个枪法很好,就趴在掩体里枪个地打着,打得日军敢死队的敢死队员全趴在地上装死。
    日军久攻不下三营的阵地,就冲三营阵地不停地开炮,火炮炮弹打完,又运来迫击炮,迫击炮炮弹在我大哥身边炸来炸去,有颗炮弹落在大哥的两腿之间,轰隆声,大哥的双腿就成血肉飞上天,落下来时撒了地。大哥当时还不知道,他趴在地上,头埋在掩体里,手捂着耳朵,待炸弹声响完,他想换个地方,翻身才发现双腿没了。大哥惊惧地叫道:“我的腿我的腿呢?”接着,大哥恐惧地大哭起来,因为他看见穿在他脚上的四十四码的军皮鞋就落在他旁,鞋里有他的只脚,那脚已血肉模糊,令他惊骇不已。先年的十二月七日,日本海军发动了著名的珍珠港战役,偷袭美国海军获得成功,因而洋洋得意,宣扬日本军队是不可战胜的。日本陆军在日本海军偷袭胜利的鼓舞下,又对长沙发动第三次进攻,志在拿下长沙这座令他们十分恼怒(shubaojie)的城市。那年的长沙特别冷,我家院子里的腊梅花在冰天雪地里怒(shubaojie)放着,但葡萄枝和桃树枝都被冰裹着,折就断,且发出脆脆的响声。
    长沙在打仗,炮声隆隆,日军飞机飞到长沙上空投弹,颗颗炸弹飞落到民房上,炸毁很多民房,也炸死很多军人和老百姓。日军企图用强大的火力迫使湖南军民畏惧,结果更加激发了湖南军民的顽强抗击。战斗就打得极为残酷,阵地上的官兵打完了,日本侵略军刚刚占领,又被中国军人争夺回来,接着又失去,又发动冲锋夺回阵地。日军于此役中投入的兵力很多,动用了日军中岛第三师团神田第四师团青木第四十师团和第六师团及第七师团的部分,从鄂南鄂西出发,会同岳阳原有的大部分兵力,共十多万日军杀向长沙,但奔到长沙郊外就等于到了终点站。此役,日军仍以惨败告终。
    我大哥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左腿从膝盖处没有了,右腿更惨,整只修长的右腿被炸成碎片飞上了天。医生给我大哥止了血,捆扎了大哥的断腿处,在病床旁护理我大哥的是我妈安排的名年轻漂亮的女护士。鲜花摆满大哥的病房,病房里就有药物和鲜花的混合气味,两股气味飘飞在爹的鼻翼旁,时而药物的气味强烈些,时而鲜花的气味又浓烈些。爹阴郁地坐在隅,抽着烟,目光始终没离开他大儿子的面孔,大哥很痛苦,目光呆呆地瞪着天花板。大哥不想活地低声说:“爹,让我死吧。”爹看着想死的大哥说:“你是抗日英雄,英雄怎么可以言死?”大哥听爹这么说,两行酸涩的泪水缓缓地从他眼角流下来。
    爹把报纸给他看,报纸上有大哥的传令兵向《大公报》记者说的话,说他亲眼所见何营长击毙名日军联队长名日军大队长五名日军机枪手和七名日军士兵,共计十四名日本鬼子。报纸上把他从第次消灭的日本鬼子到此役消灭的日本鬼子累计起来后惊叹,说“何胜武营长共消灭八十名日本侵略者,并打落架日军轰炸机。”
    重庆《中央日报》的记者也不惧艰辛地坐船赶来,拍了大哥躺在病床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大哥走了样,很瘦,脸尖尖的,不像大哥,但下巴还是打了何家烙印的翘下巴。《中央日报》的记者采访我大哥时,大哥哭了,说:“我的腿没了,以后怎么打日本鬼子啊。”《中央日报》的记者在大哥说的这句话后加了编者按:“从何胜武这样的中国军人身上,我们可以预见,未来是中国军队必胜。长沙三次会战,中国军队之所以能取得次又次的伟大胜利,就是湖南军人里,像何胜武这样的年轻军官大有人在,他们是勇士,是日本帝国主义的终结者。我们相信,上帝定会站在中国军队边,定会鼓舞中国军队更狠地痛击日本侵略军。”爹把这份《中央日报》给他大儿子看,说:“看看这编者按,你怎么能言死?”大哥不看,爹说:“你枪法好,等你伤好后,我让警卫排长杜国民背你上战场,你照样可以打日本鬼子,你的命还有用。”十多天里,大哥的脸总是绷得紧紧的,脸上阴云翻滚黑风呼啸,那天大哥对心护理他的女护士就有了丝笑,说:“辛苦你了,王玉珍。”
    王玉珍是周兰女子中学毕业的女生,是战争中自愿来当女兵的。女兵比大哥小三岁,有颗金子般的心,那颗心对英雄十分崇拜,她主动承担照料我大哥的切,不让身为护士长的我妈插手。大哥没有腿,要解手又下不了床,她把塞在病床下的尿壶抽出来,端到大哥的身下。大哥要大便,她忙把便盆塞到大哥的屁股下,随后又替大哥系裤子。奶奶看见了都不好意思,她却很大方。奶奶看着她说:“你叫什么名字?”女兵说:“我叫王玉珍。”奶奶说:“你的名字真好听。”又问:“你多大?”王玉珍说:“十七岁。”爹走进来,奶奶对爹表扬王玉珍说:“这护士真懂事。”天色已晚,爹要奶奶回家,奶奶摇头,“我要照顾孙子,他是抗日英雄。”爹说:“妈,你在这里影响了伤员们休息。”
    医院里到处都是负伤的军人,到处都是恸哭的官兵,个个都红着眼睛。这次坚守战,爹的三师有千多官兵阵亡,有两百多官兵负伤,都住在医院里治疗。爹盯着个个伤员,那些伤员也看着爹,有个躺在走道上的伤员头包得跟粽子样,左层右层,只有嘴唇露出来,个小兵正端碗汤喂那张嘴。爹问小兵:“他是谁?”小兵拿汤匙的手放下来,站起身对爹报告:“报告师长,他是我们营长刘二郎。”
    刘二郎的营打得很英勇,坚守在黄土岭上步也没退,阻挡住日军多次冲锋,颗炮弹的弹片削掉了刘二郎的边耳朵,紧接着的颗炮弹的弹片又削开他的头皮,致使他的头包得同粽子样。爹接过士兵手中的汤碗,亲自喂刘二郎营长喝汤。刘二郎营长十分激动,说“师师师长”,爹制止他说话,“不要说话。”爹把汤喂完,起身,走进护士室,妈说:“王护士可真是个好女孩。我看她盯胜武的眼神,好像当年我看你的眼神。”爹吃惊,“你看错了吧?只是同情吧?”妈说:“同情的目光与爱的目光是有差别的,我是女人我比你懂。”爹悲伤地晃下头,“要是胜武没残疾,还真可以收她做儿媳妇,现在胜武两条腿都没了,以后真是个问题。”妈对爹说:“我看小王护士点也不嫌弃胜武腿残,很用心地照料着胜武。”
    天下午,爹坐着辆美式吉普车回来,这在青山街上引起片轰动。四个轮子的汽车,自从盘古开天地,这还是第次驶进狭窄破烂的青山街,当然就有青山街的孩子们围上来又摸又看。正韬看见辆汽车停在院子前,下来的是爹,就高兴地打李文华的肩下,李文华也羡慕道:“你爹真威风。”家桃和秀梅忙迎上来叫爹,却欣喜地打量着汽车。秀梅当然不像四岁时那样,看见爹就扑上去攀着爹的衣襟或胳膊放嗲了,她隐约懂得了爹心里只装着我妈,因此她瞅爹的模样就有些迷(xinbanzhu)茫。爹看我眼说:“你随爹去下医院。”我很高兴,因为这是坐爹的汽车去。秀梅马上道:“爹,我也要坐汽车。”爹把目光放到秀梅脸上,“你又长高了。”在爹眼里,秀梅不但又长高了,还长漂亮了。爹看眼家桃,家桃比秀梅显得文静几分。家桃的后面是桃树,桃树上的桃花已凋谢,长出许多绿叶。
    李文华和大金都跟着正韬走到吉普车前,爹的司机和警卫都跳下车,对我们笑。爷爷带着帮工去拖老糠了,奶奶在作坊里忙,听见堂屋里有这么大的响动,就走了来,奶奶看见吉普车,也很高兴。奶奶只在马路上看见汽车驶过,常常被汽车轮子溅身泥,没想汽车居然驶到家门前来了。奶奶好奇地摸着绿油油的汽车问:“它能跑多快?”司机回答:“比马跑得快。”奶奶问:“它吃什么东西?”司机笑着回答:“它吃汽油。”爹是来接我的,家桃和秀梅都想坐车,爹就让警卫下车,我和家桃秀梅都坐到后椅上,汽车启动,围观在汽车旁的小孩子就散开,司机开着车朝医院驶去。
    我大哥属于那种自强不息的人,在他生命的字典里,没有绝望和气馁的文字,甚至连懒散那样的字眼都不曾有。在这点上,我大哥继承他爷爷那任劳任怨的血液明显比我们几兄弟多几升。这没办法,大哥是爹二十岁时所生的孩子,那时候爹也不知道“懒散”两字怎么写,身的力气,训练起士兵来,凌晨四点钟就喝令士兵起床,带着他的兵围绕山头跑三个圈。大哥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半年后他出院回家了。大哥可不想被人服侍,就整天用双手“走”路,头离地面尺把远。李文华在旁招呼。李文华的身体又朝上蹿了几公分,已有米七九高了,长得真威猛和结实,双眼睛却跟他母亲张桂花的眼睛样,清澈透明。李文华很同情我大哥,时刻提醒我大哥:“大哥,小心。”边在旁护着,满脸的责任。爷爷奶奶和张婶婶时无法接受我大哥头朝地地“走路”,都背过脸去流泪。
    大哥每天都顽强地用手“走”路,左残腿朝天立着,结实而修长的右腿已经没有了,裤口在右腿根部就缝上了,大哥如果要坐下来,就得放下左残腿,先膝盖着地,再扭身用右手撑地,把那截残肢弯到前面,才歪着身体坐到矮凳上。大哥已经能面对失去双腿的现实了,经常练得满头是汗,喝上几口水,他又头栽,重新“走”路,先是走到葡萄架旁,接着走到腊梅树和桃树之间,在那里绕桃树打个转,再走到美人蕉处,脸贴着美人蕉绕围,折回葡萄架下,又走到腊梅树前,绕腊梅树圈,再绕牡丹花“走”圈。就这么顽强地走着,累了,趴在地上,休息片刻又走,从早走到黑。李文华说:“大哥,你真有毅力。”大哥淡淡地说:“你要是双腿没了,还想活下去,你也会这样。”正韬打心里崇拜他哥,“哥,怎么才能成为神枪手?”李文华也说:“大哥,我也要当神枪手。”大哥说:“好啊,到时候我教你们打枪。”大哥的手臂变粗了,手臂上的肌肉练得股股的,手掌却起了个个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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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有天,家人正在吃葡萄藤上剩余的串串葡萄,王玉珍姑娘不请自来,穿着非常漂亮的蓝旗袍,脸红扑扑的,手上拿着条手绢。那天,长沙很闷热,爷爷和奶奶都只穿着汗褂子,我正韬李文华和大金都赤着上身,家桃和秀梅也只是穿着贴胸小褂兜。蛐蛐在砖缝里哼叫,蝴蝶热得栖息在美人蕉上都懒得飞动了。王玉珍来之前先飞来只鹦鹉,鹦鹉停在葡萄藤上唱了会儿歌,家人都凝望着俊俏的鹦鹉,弄不明白它怎么会飞落到我家院子里。鹦鹉刚刚飞走,王玉珍就来了,那身蓝旗袍让她真像刚才那只漂亮鹦鹉的妈妈。
    最高兴的当然是奶奶,奶奶看见王玉珍说:“玉珍,你来了。”王玉珍笑着坐下,大哥正坐在椅子上吃葡萄。王玉珍问大哥:“身体好些了吧?”大哥说:“就这样子。你怎么来了?”王玉珍说:“今天我休息。”奶奶十分热情地泡杯茶给王玉珍,“玉珍姑娘你喝茶。”王玉珍笑盈盈地接过茶,奶奶又端来西瓜,西瓜已被张桂花切成块块的,奶奶说:“吃西瓜。”王玉珍就文静地拿起块,却不吃地拿在手中。奶奶笑着说:“吃呀。”王玉珍便吃,她的目光时而落在大哥身上,时而落在奶奶脸上,时而又落在李文华正韬大金家桃秀梅和我身上。大哥没怎么说话,大哥的目光偶尔会飞到黑底金字的“抗日英雄何胜武”匾上,随后他又将目光迅速离开。王玉珍在我们家坐了很久,直到二哥的同学胡麓山和张东魁来了,王玉珍才走。王玉珍走时,奶奶送了她段路,王玉珍看眼街上,太阳明晃晃的让人感到热,王玉珍止住脚步说:“奶奶,您回去吧。”
    奶奶回来时大哥正跟胡麓山和张东魁说话,奶奶拿西瓜招待二哥的这两个同学,二哥的两个同学走后,奶奶就看着大哥说:“胜武,你觉得玉珍姑娘怎么样?”大哥瞥奶奶眼,“我不想毁了她。”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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