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发迹史 下册》第 1 部分阅读

    第1章 (1)
    第章 (1)
    受命查处老熟人
    犯事官员走后门
    同治八年公元1869年二月,四十七岁的李鸿章升任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同年六月,朝廷下达新任务,要他跑趟四川,调查四川总督吴棠被参贪污受贿的案子。
    这让李鸿章左右为难,吴棠是他在安徽办团练时期的朋友,此外还有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慈禧当年护送亡父灵柩回籍时还没有得势,吴棠就资助过她,慈禧直将他视为恩人,掌权后刻意提拔,几年时间,吴棠便飞黄腾达,由县令升到四川总督。
    面对这位昔日旧(fqxs)友加当下的官场红人,这案子怎么查呢?李鸿章思来想去,决定拖延段时间再说。到了8月初,朝廷见李鸿章还没有动身,就催他立即出发。李鸿章知道不能再拖了,于是安排下属官员许钤身先行入川,探探情况,不久,自己也启程进入了四川。
    这天夜里,成都突起大雾,李鸿章没有出门,晚饭过后休息了片刻,就倚着床头在灯下翻阅《汉书》,许钤身闪身走了进来,躬身道:“大人,门外来了人,说是您老的个远房亲戚,说是要见您老面。下官不敢做主,特来通禀。”
    李鸿章愣,忙问道:“什么口音?”
    许钤身道:“听上去,不是本地口音。像是京城人,又多少夹杂着些皖南腔。”
    李鸿章披衣下床道:“你让他进来吧。说不定真是合肥来的老亲呢。”许钤身答应声走出去,不刻,个身材矮胖满脸胡须的人走进门来,扑通跪倒,边磕头边把满脸的胡须摘下,口称:“罪臣冒死来见大人。只求大人放过罪臣,罪臣甘愿来生来世变作牛马供大人驱遣,也无半点怨言!”
    李鸿章听声音洪亮,很是耳熟,不由走近步,这才看清,来人是四川总督吴棠。他急忙扶起吴棠,道:“你老哥怎么扮作这副模样进来?这要传出去像什么话呢?你且把胡子戴上,不要让人看破。”
    吴棠倒是听话,很快便把胡子安置得妥妥帖帖。
    李鸿章看了看,便示意他坐下,随后喊了声:“来人!”
    名差官很快走进来。
    李鸿章正色道:“本部堂皖南的个老亲来了,你去沏杯新茶过来。告诉许大人,本部堂不传,不许放人进来。去吧。”
    差官答应声走出去,不刻便把新茶摆到吴棠的面前,口称:“您老慢用。”之后就退出去。
    李鸿章这才小声说道:“你老哥有什么话,现在就讲吧。”
    吴棠听这话,又急忙跪倒:“罪臣冒死前来,不过就是想听大人句真话,大人想把罪臣怎么办呢?盛贵与张登高两个烂乌龟,他们究竟是怎样同大人讲的?”
    李鸿章小声道:“你老哥既然这么讲,老弟也不好再瞒你什么。其实,盛贵与张登高说过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老哥你做了什么。老弟奉旨前来,要办的也正是这事。你我同为总督,该回护的地方,老弟自然要回护,但你老哥却必须把实情讲出来。老弟知道了实情,孰轻孰重,自然分得出来。老弟讲的这些,老哥你明白没有?”
    吴棠道:“大人容禀。其实罪臣做的这些事情,哪些不是别人做过的呢?”
    李鸿章把他扶起来道:“你老哥这么讲话,老弟可不愿听。我们合肥有句老话,叫做鸡有鸡道,猫有猫道,老鼠自有老鼠的路子。老弟现在就问老哥句,你老哥此次入川,究竟用了多少夫役?费了多少轿子?收了多少应酬?像这些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你老哥千不该万不该,张扬得这么大!惹得都老爷连上三道参折,你让朝廷怎么办?”
    吴棠坐下说道:“大人问起这事,罪臣到现在还在梦中。罪臣的家小,从扬州雇船而来,只是雇了两条大船,八百名夫役,外加二百名轿夫。沿途也只是收了少许的几两应酬,拢起来不到三千两。你说,这算个什么?”
    李鸿章笑道:“老弟不想听这些。老弟只想知道,沿途衙门交到老哥手里的应酬究竟是多少?圣旨上说是十几万两,老弟经过番访查后,得到的却是另外个数字。老弟直在想,老哥做的这些,老弟该不该奏给上头呢?”
    吴棠急忙道:“大人万莫听那些都老爷胡咧咧,这些人,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做,就出来琢磨整人。罪臣今儿同大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罪臣打京里出来,进川以后,确是收了几个应酬。大人也是做封疆的人,新官上任,地方上免不了要巴结,他盆火似地送几个盘缠,做上宪的怎好驳他的情面?收了他的,他自然高兴;不收他的,他就睡不安稳,日夜想着这事,以为要撤他的委。你让罪臣怎么办呢?其实,罪臣又何曾就缺他这几两银子用?无非是让他心安罢了。”
    吴棠说着打袖管里摸出张纸来,往李鸿章的手里边递边道:“罪臣共路过四个州县,每个州县都送了罪臣两千两的官银,共是八千两,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请大人过目。”
    李鸿章接过那张单子,用眼扫了扫,随口问道:“川省地处偏远,又连年遭灾,能拿出两千两,已经不少了。这且放在边。老弟还有事想向老哥请教,胡军门的驻防军全行撤散是怎么回事?据老弟所知,川省近来并不安静,常有匪民闹事。老哥撤散防军,这事不是做得糊涂吗?”
    吴棠挣起脖子道:“大人,难道这话也是圣旨上说的吗?这可不是冤枉吗?罪臣自到任以来,何曾撤裁过胡军门兵卒啊?”
    李鸿章反问句:“你老哥当真没有撤裁过驻防军兵卒?”
    吴棠想了想,忽然拍大腿道:“是了,是了,罪臣总算想起来了。那还是罪臣刚刚接印的时候,次去看操,发现驻防军兵勇不整,又虚报过滥,便斥责了胡中和两句,着他把老弱病残裁遣掉,按实在勇数发饷。大概就是这件事了。”
    李鸿章马上问句:“那胡军门究竟办没办?”
    吴棠答道:“办倒是办掉了些,也不过三五十人的样子。”
    李鸿章又问道:“老弟还有事要请教,参折上还有款,说你老哥把胡中和的驻防军撤散后,让身边的人另募兵勇为边防,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棠答道:“这是说的副将衔张祖云。不错,张祖云的确直跟在老哥身边,但张祖云过去在清淮徐宿屡立战功,原就募有千名勇丁。罪臣见他老实可靠,又会打仗,故此奏调随老哥入川。他现在在督标营仍是副将,并未将胡中和取而代之。大人如若不信,可着人将他们传来质问。”
    李鸿章沉吟了下,忽然话锋转道:“老哥讲的这些,与别省大同小异。但老弟想问的是,你老哥到任之后,如何便卖起缺分来?听说,老哥收的银子无处存放,特让首县制办了十二只大木桶用以盛银。老哥做的这些,可是太荒唐了!”
    吴棠听这话,第三次急忙跪倒道:“大人所讲的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罪臣就算混账透顶,也不至于混账到这种程度啊!老哥今儿索性把话说开。不错,老哥是卖过个缺分,但那个缺分前前后后才到手三千银子,刚抵上罪臣家大小路上的开销。大人也是久历官场的人,像我们这些做督抚的,哪个不卖个把缺分呢?罪臣家五十几口,光靠罪臣的那点俸禄和养廉,活得了吗?”
    李鸿章站起身走了几步,边走边道:“老弟听来听去,老哥到任以来,其他的事倒没什么打紧,只这卖官鬻爵项,是朝廷顶顶不能容忍的事情,你老哥偏偏就做了!你让老弟怎么办?不错,黄白之物人人都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如果都像老哥这样胡闹起来,这大清国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吴棠见李鸿章认真起来,登时便磕头如捣蒜,他拖着哭腔道:“罪臣现在真是后悔得恨不得头撞到墙上去才好,但求大人能回护二。罪臣回去后,即着人把卖缺之银全数退将回去,还不行吗?”
    李鸿章想了想道:“老哥先起来讲话。”
    吴棠道:“大人不答应,罪臣就跪在这里!”
    李鸿章不得不把他拉起来道:“你是封疆大吏,朝廷重臣。这个样子,传出去不成体统!”
    吴棠这才抹把泪水重新坐下。
    李鸿章坐下说道:“你老哥都卖了几个缺分,收了多少规礼,老弟我也不想再问下去了。老哥久历官场,该怎么做,自有分寸,但你老哥却须把这些细细地拉个单子给我,我才好替你说话。还有云南巡抚岑毓英,他是怎么回事?你老哥也要说得明白些。老弟自然要回护你。但若老弟把折子递上去后,朝廷不相信,再打发个人下来,怎么办呢?还有件事,老哥也要在这几天里办办。丁宝桢的事,老哥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盛怒(shubaojie)之下斩了安德海,这件事还不知结局怎么样,老哥该给上头上个折子替丁宝桢分辩几句。老哥知道,做我大清国的汉员不易,能做到督抚,更不知有多难。我们汉员之间该帮衬就要帮衬,该回护就得回护。老哥以为怎么样呢?”
    吴棠低头想了又想,才道:“有了,这件事只能这么办了!”
    李鸿章忙道:“老哥说的可是丁宝桢的事?”
    吴棠道:“大人容禀。罪臣适才想,安德海是宫里头的人,丁稚璜这件事非宫里头有人能在慈禧皇太后身边说上话才行。罪臣认识宫里的名梳头房太监,此人姓李名莲英,直隶的人都叫他皮硝李。他梳的新髻甚得慈禧皇太后喜欢。罪臣可以打发个人到京师去找他,让他想办法替丁稚璜分辩下,说不定能管用。”
    李鸿章点下头说道:“老哥说的这个皮硝李,老弟好像也听人说起过,只是不曾谋过面,不知是怎样的个人。要不要花上些银子?”
    吴棠道:“这都是罪臣的事,不管花多少,罪臣都要去花。罪臣保他丁稚璜平安无事就是了。天不早了,罪臣也该回去了。大人,罪臣明儿还来吗?”
    李鸿章想了下道:“你老哥不要忘了老弟适才讲过的话,等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妥帖了,你老哥再过来吧。记着,不要让门上认出来。天黑路滑,你老哥路小心些。”
    吴棠起身,重又深施礼,这才推门走出去。
    突发群体事件
    第二天早饭过后,李鸿章带上队亲兵,决定去看望下曾任总理衙门大臣现归籍养病的薛焕前湘军将领提督衔现亦回籍休养的鲍超前藩司严树森等人,顺便也浏览下蜀地乡下的风情。李鸿章认为,不管自己与薛焕以前有多大的过节,薛焕现在已由老虎(fuguodu.pro)变成病猫,他都应该主动与之握手言和。李鸿章赶到薛府以后,薛焕果然大受感动,不仅热情款待,而且挽留李鸿章在府里连住了三天。三天里,薛焕与李鸿章说了许多知心话。
    两个月过后,李鸿章认为结案的时候已到,于是挥毫命楮,上折陈述吴棠参案的查办过程及结果。
    在折中,李鸿章共向朝廷汇报了六件事:经过访查,吴棠赴任途中,全家上下仅五十余人,更没有向沿途地方官勒索;二吴棠到任没有收受过各属员礼份子,也就是说没有灰色收入;三添置水桶不是用来盛银子的,是用来挑水的;四提督胡中和驻防军全行撤散纯属胡说八道;五岑毓英差官入川是来催饷,不是来送礼;六四川绅士和在籍养病的官员们都说,吴棠是好官,不是贪官,并称颂吴棠善政宜民,可为川省造福。
    折子于当日交六百里快骑拜发。
    其实,在李鸿章看来,他这么做,也并非故意为吴棠洗脱罪名,实在是因为吴棠所行之事,与昔时安徽巡抚福济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这样的事情也有人要参,显然是对人不对事。何况,用个吴棠来保丁宝桢,也是件划算的事。
    李鸿章设想,个月后圣旨便能递到,路途如果不耽搁,他完全能赶到武昌过年。但就在这时,四川顺庆府酉阳州,发生了起团民与教民互相残杀案。
    当总督吴棠把消息透露给李鸿章时,李鸿章先是愣,随后自言自语道:“照此说来,本部堂今年又不能同家老小过团圆年了!也不知莲儿现在怎么样了?”
    没过几天,圣旨果然火速递进总督衙门。圣旨先对李鸿章查办吴棠参案的结果表示满意,随后便让他速赴酉阳州,会同崇实吴棠二人查办此次教案,不得迟误。
    李鸿章长叹口气,着人打点行装,当日便起程赶往酉阳州。
    在酉阳州,李鸿章住便是四个月,等教案全部办结,时间已是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的三月。
    李鸿章起程出川,恨不能步跨到武昌。
    . ..
    第2章 (2)
    第章 (2)
    在途中,许钤身笑着对李鸿章说道:“大人,从接到圣旨的那天起,下官就直担心,怕您老这趟差事两头不落好。真想不到,会是这么种结果!上头满意,吴制帅也没得话说,还间接保了丁宫保。”
    李鸿章笑道:“这件事我心里清楚,满意的是少数,不满意的占多数。吴仲宣这个人,人缘不好啊。”
    个月后,李鸿章行顺利抵达武昌的总督衙门。
    赵莲已于年前为李家添了位少爷,生产极其顺利,母子俱各平安。李鸿章那颗悬了多时的心,至此才彻底落地。该子取名经述。
    李鸿章此次入蜀查案,不仅保住了丁宝桢的前程,还有个不为人知的收获:他的账上多了笔万两银子的进项。
    此时的大清国,内乱渐绝,百业将兴,通关频繁,洋务倡起,颇有中兴之象。
    而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丁宝桢等人,也被时人称作中兴名臣,声名远扬。
    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五月,经过近个月的休养,李鸿章决定重新着手筹办制粉钢磨制造局事。但几乎就在同时,贵州爆发了声势浩大的苗民起义。只几日光景,贵州的部分州县便被义军占领。
    朝廷感于贵州兵力单薄,于是紧急下诏,授李鸿章钦差大臣衔,率原淮军旧(fqxs)部,驰赴贵州督办云贵军务,云贵两省督抚提悉归节制,湖广督篆暂由李瀚章署理。
    李鸿章知道事急,只好把湖广的事情放下,把眷属妥为安置,也不等大哥到任,便把督篆先交湖北巡抚护理,带上应随员匆匆赶往贵州。途中又接旨,让他勿赴贵州,速改道转赴陕西督办军务。因为在陕西与回民义军作战的湘军悍将刘松山战死,左宗棠的楚军力不能支,朝廷不得不改变原来的征剿计划,决定先向陕甘增军。
    李鸿章接到圣旨叫苦不迭,却又不得不硬起头皮飞檄各军赴陕,而他自己则带着随员缓慢前行。
    也就是这时,大清国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教案——天津教案。随着事态的发展,天津教案很快成了大清国上下关注的焦点。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北京条约》签订后,法国天主教传教士在天津望海楼设立教堂,教堂内专设有育婴堂。
    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六月,育婴堂收养的婴孩,忽然在几日间相继死去三四十余人,而就在此时,天津偏偏又出现了大规模拐骗幼孩的事件。当地百姓怀疑系教堂所为,这时偏又有人传说,教堂拐骗幼孩实为剜眼剖心作药材之用等语,百姓更加确信无疑。
    这天,百姓捉住拐骗幼孩者王三人,并当即将其扭送至天津县衙门。经天津县知县刘杰审问,王三承认,其拐骗幼孩行为,确系教堂名伙夫所指使。消息传出,民情顿时激愤,纷起声讨。
    刘杰于是亲押王三前往教堂对证,近万名百姓亦聚集教堂前要求交出凶犯。教堂却大门紧闭,不予理睬。
    法国驻天津领事丰大业闻讯,急带上秘书西蒙,奔赴三口通商大臣衙门,要求崇厚派兵弹压。偏偏崇厚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竟然没有派兵,只打发了几名武弁前往教堂找刘杰了解事情起因。
    丰大业见崇厚如此,于是大怒(shubaojie),当即捣毁衙署器物,又拔枪恫吓崇厚,崇厚吓得躲进内室没敢露面。
    丰大业无奈,只好离开衙署径奔教堂。在路上,丰大业等人遇刘杰押王三迎面行来。
    丰大业马上拔出手枪开了枪,当即打死刘杰的随从高升。丰大业的秘书西蒙这时也拔出枪来威胁围观百姓。
    围观的百姓见状,当时怒(shubaojie)不可遏,当场殴毙丰大业西蒙二人,随后又鸣锣聚众,焚毁法国教堂育婴堂法国领事署及英美教堂等署所,打死英美法等七个国籍教士商人二十余人。
    曾国藩面授机缘
    天津教案件发生后,英美法等七国,联衔向清总理衙门提出抗议,并从各国调集大批军舰于天津烟台带,法国水师提督伯理甚至扬言要将天津化为焦土。大清国上下顿时慌作团。
    朝廷十日三旨下到保定,调派大学士直隶总督曾国藩驰赴天津会同崇厚办理此案。曾国藩不敢怠慢,火速赶往天津,到后见大军压境,洋舰云集,担心中法两国开战,希望尽早了结此案,便严厉处置了闹事者,将其中的十八人充军流放,并赔偿法国四十六万两白银。
    曾国藩的举动,不仅遭到国人的声讨,法国人也不领情,在内骂外讨声中,他身心疲惫,旧(fqxs)病复发,不得不向朝廷提出请假养病的要求,请朝廷另调大臣续办此案。
    慈禧太后紧急把恭亲王传进宫来商量此事。叔嫂二人经过番周密的论证,话题渐渐集中到正在陕西督办军务的李鸿章身上。
    慈禧太后说:“曾国藩这次替咱们挨了顿骂,看样子,他在直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恭亲王感叹道:“太后说得是,曾国藩这几年是累坏了,他是该歇歇了。”
    慈禧太后又道:“直隶非同寻常,地处京师,畿辅要区,干系重大,非般督抚可比,定要挑个可靠又肯任事的人才可以。你看谁行啊?李鸿章怎么样啊?我记得他刚到上海不久,就赶上白齐文闹饷的事。他不仅顶着洋人的压力办了,还办得不错,洋人都挺服他。我看这直督啊,就放他吧。让他接办天津教案,也替曾国藩分担些毁谤。何况,洋兵云集天津,我们也要有所防范。”
    恭亲王答:“太后所言极是,臣下去后就让军机处紧急给李鸿章拟旨,让他带兵北援京津,以防洋人有变。”
    慈禧太后想了想道:“湖广总督就放李瀚章吧。人老实厚道,又跟了曾国藩多年,你让军机处拟旨吧。”
    恭亲王刚从宫里下来,江宁又递进来份八百里快骑专折。
    慈禧太后看后大惊,忙又着人把恭亲王二次传进来,她把折子递给恭亲王道:“真是怪事,马新贻好好的,怎么就被人给刺死了呢?看样子,这曾国藩还不能歇着,这两江啊,还得他去。这马新贻案也来得蹊跷,先让张之万到江宁去查办此案。事关总督被刺,不能草率呀!”
    派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李鸿章调补直隶总督的圣旨,火速由京师递出。李鸿章此时刚刚抵达西安七日,尚未与陕甘总督左宗棠会面。圣旨命李鸿章快速率军起程,不准延误,先行赴津办案。
    李鸿章接旨后,长出口大气,他面传令随行各营连夜拔寨回援京津,面奏请调派江苏巡抚丁日昌赴津会办津案。
    接旨不过两日,李鸿章只给左宗棠留了封告别函便离开西安,行动极其迅速。赴津途中,李鸿章在给杨礼南的信中这样写道:“中国不亟图强兵经武,徒纷纷遇事张皇,事后苟且粉饰,必至失国而后已,可为寒心。”
    这年六月,曾国藩李鸿章这对师徒,终于在洋舰云集的天津会面了。望着憔悴不堪倒在床上的曾国藩,李鸿章泪如泉涌,双膝跪倒在恩师的床榻前,哽咽着说道:“恩师,门生来晚了,让您老受累了!”
    曾国藩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着旁边的把椅子说道:“少荃,你总算来了!你起来坐下,老夫要跟你讲几句话。”
    李鸿章忍悲爬起身来,搬过椅子坐在床前,说道:“恩师,您老先歇口气,慢慢说。门生来前,已托雨生在上海请了两名洋医生,估计这几日就能到。”
    曾国藩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少荃哪,津案事起仓促,至今想来犹在梦中。天津风气刚劲,人多好义,加之地方官与法领事丰大业均处置不当,以致哄而起,伤及英美俄诸国多人。列强专讲战争,言不合,便动刀枪。道光庚子以来,莫不如此。眼下和局来之不易,正可发愤图强,万莫逞时之勇,妄开衅端。
    “你来之前,老夫已奏明圣上,将天津道府县各官革职交刑部问罪。法国公使罗淑亚得知情况,已同老夫闹过三次,定要拿道府县各官抵命。老夫已断然回绝于他,万难允从。洋人诡谲成性,得寸进尺;遇事专论强弱,不论是非,兵力愈多,挟制愈甚。此次津门诡谲之变,若我国无备,洋势则焰张,若有备,和议或稍议定。少荃哪,你来之前,老夫已暗调湘军张秋全队九千人,赶赴沧州带驻防,以防不测。你是否也有兵力布置?讲讲看。”
    李鸿章答:“恩师所论极是,也与门生暗合。门生接旨的当日,即令张树声潘鼎新各营向直隶推进,又令丁日昌率江苏境内湘淮各路兵勇乘船而来。此非为战,实为让洋人看,希望和议成功。”
    曾国藩颔首说道:“少荃,你做得对。你记着,兵端决不可自我而开,以为保民之道;时时设备,以为立国之本。二者不可偏废。”
    李鸿章道:“恩师说的是,门生下去后,就去会那些洋人,恩师只管在此安心养病,门生随时过来禀报进展。”
    曾国藩笑道:“少荃,见到你来,老夫亦心安了。老夫虽病,但交接印绶尚能支持。你手无直隶督篆,办起事来难免不顺,也让洋人生疑。何况,两江督篆虚悬,马榖山案也要尽快查明,老夫还是到金陵养病为好。”
    李鸿章忙道:“恩师容禀,门生以为,朝廷已着江宁将军魁玉暂护督篆,马榖山案,又着刑部尚书张之万驰赴江宁查办。恩师就算缓两个月赴任也不为迟!何况,丁日昌带着两名洋医正向这里赶来。”
    曾国藩道:“少荃哪,你与老夫相处日久,老夫心中所想你该知道。老夫急欲离津,为的就是能使你放开手脚办理此案。你久与洋人打交道,深谙交涉之理。何况,湘军自被裁遣以后,你所部淮军已成我大清劲旅。洋人与你交涉,必心存惧畏,当不致索求无限,和议可成焉。老夫到金陵养病,不是更好吗?”
    李鸿章含泪说道:“恩师如此说,门生不敢违拗,门生只是担心您老的身子骨啊!”
    曾国藩果断地说道:“少荃,你安排下,我们午后就交印吧。”午饭过后,稍事歇息,曾国藩便与李鸿章在总督行辕举行了交接仪式。
    法国公使罗淑亚同着英国公使威妥玛俄国公使布策美国公使卫廉士,气势汹汹地来到总督行辕,三次要求与曾国藩会面,均遭门外亲兵拦阻。
    威妥玛等人又嗷嗷叫着去三口通商大臣衙门找崇厚论理,却被告知,崇大人已于前日进京到总理衙门去禀告案情,曾中堂与刚到任的直隶李爵相正在行辕办交接。
    罗淑亚等人于是恍然大悟。
    英国公使威妥玛顿足道:“怪不得这几天京津带增兵无数,原来是李鸿章来了!李鸿章的淮军可不大好惹。李鸿章来直隶任总督,我们的事情可要有些棘手。这个人可是有胆子的。”
    其他人默(zhaishuyuan.cc)然无语,怏怏散去,决定明天再向李鸿章交涉。
    交印完毕,曾国藩仿佛肩头卸下个大包袱,精神顿见好转。
    他面着人作速打点行装,面把李鸿章召进密室,说道:“少荃哪,直隶虽只十府十二州百余县,但却事简而位重,靠近畿辅,有拱卫京师之责,非其他督抚所能及,是各地督抚的首领。朝廷放你来这里,是看好了你所部淮军,二是看好了你这个人。你正可借机展身手,实实在在地为国家办几件事情,使外洋惧我国力,不敢言战。
    “老夫垂垂老矣,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已经办不了几件事。今年你我在此话别,明年此时老夫或已作古。更多的话,老夫也不去说它了,总归不过半由人力半由天意罢了。”
    李鸿章听后心酸不已,小声说道:“恩师的话,门生已记在心里。但有句话,门生却直想问您老,雨生曾向您老说过的选幼童留洋的事,究竟可行不可行呢?”
    曾国藩道:“这件事,老夫并没有忘掉,也曾向卫廉士威妥玛等人提起过,大致可行,但眼下不宜提起。待津案了结后,老夫定寻机起奏,不过须你我联合起奏才有效力。”
    曾国藩当日即起程离开天津,李鸿章亲自送到城门外方洒泪相别。
    就在曾国藩离开天津的当日,法国与普鲁士王国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史称普法战争。法国政府穷于应付,连夜将停泊在天津烟台带的部分军舰,悄悄调回国内。
    大清国总理衙门信息闭塞,对法国的事情并不知晓,李鸿章自然更无从知道。他基本上按照曾国藩拟定的方案,终结此案。
    选拨官员
    罗淑亚等人第二天照常若无其事地来会李鸿章。
    互相礼毕,罗淑亚仍照前议不变,口气十分强硬,声称不将天津应官员正法,法国万万不肯与大清甘休。
    .小
    第3章 (3)
    第章 (3)
    李鸿章笑着说道:“罗公使容禀,我家曾中堂已向贵公使承诺,重修教堂,将肇事之人犯问罪正法,以消解贵国民怨。何况,天津应官员正法,有悖常情,亦不合我大清律例,本部堂不能答应。”
    “若非地方官暗中怂恿,丰大业西蒙等人又焉能殉职?不将地方官员正法,我国断难答应!”罗淑亚大叫道,“李大人,如果天津地方官府处置妥当,我所建教堂焉能被毁!”
    李鸿章答道:“罗公使不要如此性急。不错,津案发生,天津地方官府确有不周详之处。但是,如果贵领事丰大业先生不开枪射人,西蒙不挥枪恫喝,岂能激起如此事变?贵我两国既然通好,就该心平气和地坐下商议后事,不可味纠缠,徒生妄念。”
    英国公使威妥玛这时道:“李大人,津门事件,我国也有二人丧生。贵国曾中堂与崇大人虽已允诺厚葬,但恤银项尚未答复。我国公民属无辜受害,贵国若处置不当,我国实难答应。我国外务部已三次查问此事。”
    李鸿章答道:“我家曾中堂已将贵公使的请求奏明圣上,至今尚未有旨。若有旨下来,本部堂岂能不知会足下?贵我两国通好最久,设若本部堂有意拖延,我家朝廷也不肯答应。请公使好生回复贵国朝廷,我国定遵照所请,尽快办理就是了。”
    当日会谈没有谈出什么结果,但罗淑亚的口气算是有所缓和,不再执意把天津应地方官员正法。
    很快,丁日昌率身边的几位谙洋事的随员赶到天津,加入谈判的行列,最终达成如下结果:将肇事凶犯正法,向死伤洋人遗属赔偿抚恤费,向法英俄美等国支付赔偿费,共五十万两白银。所有捣毁之教堂领事署所等,由清国负责修建如初。津案因对法国及法国民众伤害过重,大清国必须派大臣赴该国度道歉,以示修好。因天津道府县等应官员已经革职问罪,这里就不再提及。
    不久,圣旨颁下,命崇厚为钦差大臣代表朝廷赴法国道歉。于是崇厚调选应随员,又到同文馆选了刚刚期满的生员张德彝等几人担任翻译,雇轮渡出洋。
    经李鸿章奏请,崇厚所遗之三口通商大臣缺分暂由丁日昌署理。
    天津教案了结以后,李鸿章这才赶到保定视事,并派差官赴武昌去接家大小到保定居住。
    代表朝廷赴法国道歉的钦差大臣崇厚是何许人也?
    崇厚字地山,满洲镶黄旗人,完颜氏,道光举人,选知州,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署盐政,大捞了些黄白之物,把他抖得不行。经过番打点,年底实授三口通商大臣署直隶总督。不久,因捞得太甚,遭御史弹劾,免直隶总督,赴天津专任三口通商大臣。转年初授大理寺卿,年底以兵部侍郎参直隶军事,仍驻天津专干通商事。
    李鸿章在上海创办江南机器制造总局的同时,崇厚在天津奏请创设北洋机器局。不久,崇厚在天津组织洋枪队,由英国人薄朗任领队,在烟台和减地河北岸与捻军对抗。
    崇厚任三口通商大臣十余年,深得总理衙门信赖和两宫太后赏识,恩宠可想而知,也很是发了几笔大财。若不是天津教案爆发,这三口通商大臣的肥缺,真不知要让他干到何年才休。
    崇厚行人众由上海出发,历经五十几天的航行,终于到达马赛。但这时的法国正与普鲁士打得难解难分,政府无法接待他们。崇厚虽然连叫了三声“真正不巧”,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歇在马赛的家客栈里耐心等待召见。
    清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三月十五日,崇厚让翻译张德彝奔赴巴黎打探消息,希望早日见到国君。张德彝马上搭火轮赶往巴黎,下火轮,巴黎恰巧发生巴黎公社起义,两支军队打得异常激烈。
    隔日,巴黎公社宣布成立,并组织军队向政府军发起攻击,结果失败。法国当局这才腾出手来,安排远来道歉的中国使节。
    张德彝成了目睹法国巴黎公社从起义到失败唯的中国人。崇厚带上随员正式起程赶往巴黎的时候,远在保定的李鸿章,却正在总督签押房里,与丁日昌许钤身等人,计议成立天津机器制造局的事情。
    此时,差官已将李鸿章的家属由武昌接到了保定。
    李瀚章已抵武昌湖广总督衙门拜印视事,三弟鹤章四弟蕴章五弟凤章六弟昭庆等人,按着李鸿章的安排,统统留在原籍合肥,读书的读书,料理家务的料理家务,各有事干,倒也不寂寞。
    直隶原本事少,加之道府县均肯任事,更促使李鸿章抱定宗旨,决定放开手脚在洋务上大干番。
    他为了使事情办得顺利,又奏调薛福成黎庶昌吴汝纶到自己身边任职,让这些人也能展身手,有番作为。
    使李鸿章信心倍增,决意在洋务上大干番的,还有另外个因素:在崇厚出国月余的时候,总理衙门大臣毛昶熙便上奏朝廷,援两江总督兼署南洋通商大臣之例,请裁撤三口通商大臣,着归直隶总督经管,颁给钦差大臣关防,以昭信守。
    此奏递上不久,朝廷便颁下圣旨:“改三口通商大臣为北洋通商大臣,由直隶总督兼署并颁钦差大臣关防;改天津三口通商大臣衙门为直隶总督行馆。该督于每年海口春融开冻后移扎天津,至冬令封河再回省城。如天津遇有要件亦不必拘定封河回省之制。”
    丁日昌自不必再署三口通商缺,仍回任江苏巡抚。李鸿章却不想这么快叫丁日昌回任,他背着丁日昌上折奏请,留丁日昌会办津案未了之事。朝廷自然无不照准。
    丁日昌于是就留了下来,帮着李鸿章筹办天津机器制造局的事。
    这天午饭后,李鸿章同丁日昌边在签押房喝茶,边就议起天津机器制造局成立后的总办人选事。丁日昌掰着手指头,点出江南制造总局和金陵制造局几位比较能干的官员。
    李鸿章听后否决,他说:“雨生,你久历洋务,应该知道这样个道理。制器与练兵相为表里,练兵而不得其器,则兵为无用;制器而不得其人,则器必无成。天津机器制造局成败与否,关键在于用人项。试想,江南制造总局与金陵制造局,若无你与容闳二人,岂能有现在这种局面?”
    丁日昌笑着问道:“爵相,您老同下官绕来绕去,这天津机器制造局,您老究竟想委谁总理其事呢?”
    李鸿章放下茶杯道:“雨生,本部堂说了你可不许不同意。本部堂想把江南制造总局的会办沈保靖调派过来,出任天津机器制造局的总办。你看如何?”
    “沈保靖?”丁日昌闻言愣,马上回道,“您老调谁都行,怎么非调他呢?您可能还不知道,沈保靖已经辞缺多时了!他走时发了大誓,今后不再涉足任何洋务。”
    这回轮到李鸿章愣住了:“这是为什么?”
    丁日昌答道:“下官也是听人传说,并非沈保靖亲口所言。沈保靖次告假回籍省亲,乡里人都骂他是假洋鬼子,听说他的母亲也跟着骂。他去祠堂祭祖,却被族长给轰了出来,闹了个没脸见人。沈保靖气之下便赶了回来,随后便向下官和容闳告了长假。爵相您想想,沈保靖的家大小,全靠他的俸禄过活,不仅起了大屋,还置办了几十亩的田产,如今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他,他怎能不伤心呢?”
    李鸿章长叹了口气道:“国门虽开,偏偏民智不开;民智不开,又如何能自强呢?我大清若能多几个容纯甫薛叔耘这样的人,离富强也就不远了!雨生,你还没有讲,沈保靖现在在哪里呢?”
    丁日昌道:“他倒是没有离开上海,但住进家寺庙里,每日百万小!说写字,抵死不肯回任。看样子,沈保靖是让‘洋务’二字给闹怕了。”
    “嗯,”李鸿章点了下头,沉思着说道,“那就这样,先将他调到直隶随营差遣。他到了这里,做不做机器局的总办,可就由不得他了。沈保靖坚明耐苦,不欺不苛,最可信赖,实为不多见之能员。雨生,这事就这么定了。”丁日昌点头称是。
    李鸿章又道:“还有个人,也对洋务伤透了脑筋,立志不再涉足官场半步,埋首乡间做学问。我大清洋务原本乏人,偏偏又把些有用之士闲置到边不理不问!真不知朝廷究竟是怎么想的!”
    丁日昌笑道:“下官没有猜错的话,爵相说的这个人,当是郭嵩焘郭中丞。说起来,您老的这个同年,官运真是不顺。好不容易放了广东巡抚,偏偏又和瑞麟闹起了意气。督抚不合,历来是朝廷忌讳的事。瑞麟久历封疆,又是满人,自然不能动,就只有动您老的这个同年了。”
    李鸿章叹息道:“筠仙识大体,好发议论,难免遭人猜忌。他偏生又最要强,每遇不明白之事,他必穷究不舍,直到弄透。我大清的官员,多是些写八股文写糊涂了的人,并不能通达世事,明辨是非。事情来,除了互相掣肘,要不就是互相攻讦,全然忘了自己的职分,更不顾体统!”
    丁日昌诺诺不止,连连称是,任李鸿章滔滔不绝地发挥下去。
    日本人的阴谋
    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十月四日,天津机器制造局正式成立,李鸿章暂委沈保靖为总办。
    天津机器制造局成立的同时,李鸿章又在大清河北运河之间,择地兴造弹药库座,用来储存弹药成品机器。
    机器局应员弁,仍大多雇用洋技师,中国技师则全部从江南机器制造总局与金陵机器局奏调。该局规模虽不及江南局宏大,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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