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 26 部分阅读

    对方出头罢。
    李佑忽而面色正,长揖拜道:“王老大人真乃中流砥柱,我郡之干城也。眼下署中邪当道,老大人当登高呼,澄清府内!下官不才,愿附骥尾!”
    王同知也满脸赞赏的夸李佑道:“老夫已是年朽无能,李大人却年少英才,正该奋发有为,荡平群蠹。为国锄之事,尔可当仁不让,舍汝其谁!老夫愿助你臂之力!”
    年轻的下属十分谦虚,“老大人年高德劭,正道领袖,小子何德何能,敢越居于前!”
    可叹伯乐式上官定要提挈后进,“老夫心有余而力不足,沉沦浊流经年,能自清已是万幸。常言道,重整山河待后生,看到李大人便觉府中正气后续有人矣!”
    李知事感动的几乎要泣道:“小子安敢当得老大人赞!末位新进,侥幸为官,区区九品下僚已是惶恐生平,看老大人如高山仰止。如今满城百姓民不聊生,怨气,老大人忍心弃我府苍生于不顾乎?”
    王同知无奈暗道,这小李大人还是这样难缠,绕来绕去的用话拿不住他,不能再继续绕了,说不好便要把自己绕进去,非得逼迫老夫出杀手锏。“老夫这辈子就这样了,左右也是混吃混喝的安度余生。至于毛知府什么下场,老夫没什么兴趣了,李大人自便罢。”
    王老头摆出无欲则刚的架势,顿时按住了李佑的死|岤。王老同知都六十岁了,也许活不了几天,反正已经熬成五品了,不折腾安守现状也就无所谓。
    但李知事还年轻啊,怎能天天陪着老头子喝茶下棋虚度大好光阴?如今的李佑可没有去熬个十年八年等出头的淡泊心态,看看现在,还没失势几天,老家就有人要抄他的产业了!还是那句话,大丈夫不可日无权!
    李佑苦笑道:“老大人何必难为下官,下官这九品知事,有什么能耐。”
    “毛府尊的情形已是危如累卵,如同窗户纸般就差捅了,时机已到,你不用妄自菲薄。”王同知鼓励道。
    “既然如此,老大人何须假手他人,直接禀告上官便可。”
    王同知答道:“说的轻松,能办老夫早就办了。老夫能捅给谁?老夫怎么知道谁是不是府尊的丘之貉?稍有不慎便惹祸上身。”
    李佑没好气道:“那还想让下官去蹚浑水?老大人你好歹还是五品高官,下官这身量比你更受不住。”
    王同知指点道:“要不然老夫说你这次回虚江县寻蒋巡检的不是可以当做个契机,听说你那老恩主陈知县可是能直接通天的这可比老夫硬气多了。还有个原因,你和赵大官人有好交情,那府尊毕竟又是赵大官人祖父的学生,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可以周转。”
    原来老头打的是这个主意,李佑想道。能不能说动陈知县参与?他心里仔细思量,觉得还真有很大可能。其,陈知县和毛知府没有私交,不用顾忌交情。其二,陈知县来头大,又是名列前茅的清流进士,根本不怕报复。其三,陈知县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养望升官,这次事情捅漏后必然牵连大批人,苏州府乃至江南官场要出现很多空位置,有吏部尚书的背景趁机升个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这也是老爷我的机会,说不定也能升上升,干了!李佑内心狠狠地下定决心道。
    唯让李佑犹疑的是,赵大官人和毛知府的关系究竟是到了什么程度?要不要与赵大官人说明此事?
    说了怕赵家人会提前出面摆平事情,李佑就无法浑水摸鱼捞好处了,只能继续在这府衙当路人甲乙丙丁。不用怀疑,三代四进士的赵家肯定有这个能耐。不说的话,若事后赵大官人生了怨,那他的损失也很大,交结到个这样个上流人物容易么?关系再修复起来可就难了。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23章平地惊雷震翁婿
    话说这王同知和李知事下定了决心要动手揭开知府的黑幕,但如何揭盖子也是门学问,既要做掉目标又要保证自身利益,既要合情合理合规矩又不能给自己惹上麻烦。真要简单粗暴,当然就是写几十张大字报,满城贴个遍(fanwai.org),但后续事态就不可控了。
    李佑想起什么道:“马御史现下正在巡按苏州,我观他有些好大喜功,不如将此事检举给他,让他出面?他也是有阁老为依仗的人。”
    王同知不赞同道:“钦差哪有不受程仪馈赠的。还是那话,实在无法确定他和府尊之间是什么情况,焉知不是丘之貉?相较起来,从蒋巡检身上入手,然后将陈知县牵扯进来的法子稳妥。”
    计议定了,李佑便动身回虚江县去。他需要找个西水巡检司内熟悉情况的人,搜罗些蒋巡检的罪名,然后说服陈知县拿这个借口拘禁蒋巡检,再不经意间从蒋巡检嘴里审问出姑苏仓的黑幕。最终目的只有个,让陈知县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参与进来。同时就把自家丝行的危机解除了,不然留着个心怀不轨的巡检在西水镇,随时会有事故。
    这个过程看似很麻烦,但也是李佑所能想到的最稳当的办法。不然群下属凭什么很突兀的去关注知府大老爷的阴私?
    没个合情合理的由头会让别人说闲话,在外人看来好像几个下属处心积虑密谋拉知府下马似的,以李知事王同知陈知县的为人,都不愿意担上这个风评。所以要让事情发生的既很偶然又很必然。
    李佑回到虚江县县城家中时,已经是半夜。睡下的父母妻妾都被惊动了,全家人聚在堂上说起话来。
    李父问道:“小二莫不是在府城失势了?不然那蒋巡检为何敢毫无忌惮的要侵占你的丝行?”
    这时候李佑看着隐瞒不住,便说:“初来乍到,总有些隔阂,父亲不必多虑。”
    李母朱氏紧张地说:“若府城不好这个官不做也罢,小二还是回来继续当典史叫人安心。”
    李父高声道:“此话休要再提!便如逆水行舟,堂堂男儿怎可畏难而退。”
    此后李父便和李母回了屋,留下李佑和妻妾说体己话。
    想起巡检司的关书吏,李佑对关绣绣说:“明日请你那堂兄过来,为夫找他问些巡检司的事情。”
    “他已经去职了,如今不在巡检司。”关绣绣答道。
    李佑惊讶道:“难道是因为我的原因?”
    “新巡检容不下他,同去职的还有孙先生。”
    连孙及也被赶走了这可有些麻烦。李佑在西水巡检司两个称得上自己人的都不在,那该找谁当内应去打探蒋巡检的劣迹?李佑又不得不检讨起自己当巡检时架子太大,任职时间又短,这会儿居然找不到个可以信任的人。
    李佑目光转看见了刘娘子,想起自己当初这个巡检还是从岳父手里借过来的。老泰山在巡检司经营十几年,又比自己有手腕,况且他退养不过才几个月,现在总该还有些能够托付大事的亲信留在巡检司里罢。
    “明日为夫和娘子去拜见岳父岳母。”李佑对娘子说。
    刘娘子欣喜的点点头,梅枝插嘴道:“刘太老爷要去当和尚,那边家里快翻天了,老爷去劝劝也好。”
    李佑哑然失笑道:“出家也没什么不好。”
    “太老爷还想把家中良田捐给庙里,主母姨娘们都闹起来了。”梅枝说。
    老泰山这是疯了么李佑摇摇头想道。
    夜无话不提,次日李佑和妻子来到刘府。甫进门,便遇到了张珍张大夫,看来是府里有人害病了。又有老管家迎上来道:“可巧了,主母正发话找姑爷。”
    这岳母王氏找李佑不为别的事情,就是叫李佑阻止刘老巡检出家,用她的话起来是:“贤婿诡计多端,这事就交给你了。”
    李佑纳罕道:“出家便出家,老泰山为何要捐家产?”
    王氏苦笑道:“听说捐百亩地可以在庙里作执事,二百亩可以作堂首,五百亩可以作副住持,他就动了心。”
    这年头,佛门清净地也不清净哪。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若不拦住他,大概就是这两日了。现在你那岳父正与和尚在书房谈话,贤婿且去看看。”
    这几天还要利用下老泰山在巡检司的影响力,必须先拦着他出家,李佑边想边起身去了刘府书房。
    李佑好长时间不曾和刘老巡检会面,今天见到只觉得老泰山的面容平静无波无悲无喜,真有几分看破红尘的气质了。在这书房里,还有个卖相不错的僧人正喋喋不休的对老泰山洗脑,让李佑很厌烦。
    “见过岳父!”李佑上前拜见说。
    刘老巡检不似往常那样搭话,只是点点头而已,便又去听和尚絮叨了。
    看他这着魔的样子不好劝啊,李佑暗道,便想着设法先拖拖,开口打岔道:“老泰山不要轻易上当,无论什么时候货比三家总是好的,多看几家寺庙道观再做决定。其实当个道士也不错么,何必定要入佛门。”
    那僧人便说:“敝处北丘寺为本县佛寺之首,禅林名望所在。有八品僧官作住持,刘施主入了我寺,将来说不定也是有机会为僧官。况且本寺周边风景甚好,寺中房舍宽敞,正为老施主修行胜地,不可错失也。”
    “你是北丘寺的?”李佑问。
    “正是。”僧人掩不住的自豪。
    李佑对着僧人仰头大笑,十分无礼。
    “不知这位施主为何发笑?”
    “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本官题在贵寺殿门的诗如今还在吗?”
    那僧人闻言大惊:“这位施主是李大人!”当初李佑那首诗流传甚广,叫北丘寺大失颜面,几乎成了笑柄,但寺里又对李佑无可奈何。实在没料到,今天度人出家度到李佑这里来了,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心里思量这李佑不好招惹,还是先走为妙罢,便站起来对刘老巡检稽首道:“贫僧不打扰刘老施主翁婿谈话了,就此作别。”
    待和尚走了,李佑对岳父说:“老泰山在家安享生活不好么?何必要去庙里受苦。”
    刘老巡检不语。
    李佑低声道:“小婿有事情要求到,还请老泰山把出家缓上缓。”
    听到女婿居然还求他,刘老巡检生了兴趣,问道:“何事?”
    “老泰山在西水巡检司经营多年,不知道有没有可靠之人推荐给小婿。”
    刘老巡检疑惑的说:“你都去府衙任职了,还寻巡检司的人作甚?”
    李佑假意道:“陈知县要用。还请老泰山出面联络,和小婿会会。”
    刘老巡检似乎很享受被李佑恳求的感觉,摇头晃脑的说:“老夫自然是有忠实属下的。”
    李佑喜道:“还请老泰山成全!”
    翁婿二人说着时,张珍张大夫匆匆走进书房,他和刘老巡检熟识多年,不用太拘礼的。只听张大夫对刘老巡检拱手道:“刘老爷,诊过贵府二姨娘了。”
    李佑心里便明白了,原来是付姨娘病了,不由得想起那夜黑灯瞎火里的欢情,又赶紧把自己的念头掐断,老丈人还在面前呢。
    “二姨娘不是害病,是有喜了,将近两个月。”
    张大夫这句话宛如平地起惊雷,把翁婿二人都给炸的目瞪口呆,不约而同叫道:“什么?”
    刘老巡检的脸色变幻不停,他自己不举,这付姨娘绝对是背着他和别人偷情怀了野种。七年前让付姨娘带着身孕入门,生了孩子故意认作自己的也就罢了,毕竟是为了留后,但今天这
    李佑心里更加震惊,自家事自己知,按时间看付姨娘肚子的种八成就是他的他是很需要儿子,但家里这些女人长时间来个都没有怀孕,怎么糊里糊涂的次被动偷情却发了芽?以后可如何是好?老天这是玩他呢
    李佑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激荡心情,不能让别人看出异常,刚才叫得那声“什么”就很危险,幸亏张大夫和老泰山都没注意到。
    正常人这时候该干些什么?应该是要恭喜罢想到这里,李佑装作不明真相,强忍对自己的厌恶出声道:“小婿恭喜老泰山晚来得子。”
    刘老巡检麻木的问张珍道:“当真如此?”
    张大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些,怕刺激到刘老巡检,轻声道:“确实如此。”他和刘老爷认识这么多年,本身又是医士,对刘老爷不举的情况隐隐有所察觉,但没想到这次会诊断出付姨娘有喜脉本该是恭喜主人的,却叫张大夫难以开口,只得装作不知告辞了。
    刘老巡检长叹声,真的万念俱灰了,把外面长随叫进来道:“你去北丘寺告知法师,老夫明日出家,再也不管这红尘中事了。”
    刚才明明说动了老泰山,怎么又要变卦李佑急道:“新得儿女,老泰山怎可弃之不顾!”
    刘老巡检惨笑道:“到如今万事皆空,也不瞒贤婿,这野种可不是老夫的!”
    我当然知道这点李佑劝道:“出家也不急于时,老泰山此时心情激动,过几日平静下来再说罢,免得后悔不及。再说妾室有孕,老泰山却遁入空门,未免招人起疑,传出流言蜚语污了名声就不好了,还是等等罢。”
    刘老巡检也有些不甘心,传话道:“叫付姨娘立刻来这里!”又对李佑说:“老夫心乱如麻,还请贤婿帮着审问审问。”
    李佑吓得魂飞魄散,他哪里敢去审,万付姨娘被他问的没了理智,指认出他来就完蛋了。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24章贼喊捉贼
    在这深秋天气,李佑的后背里衣竟然有些汗湿。他心里有鬼,自然不想在岳父面前和付姨娘说话,担心引火上身,但又必须和付姨娘商谈怎么应付,所以要想法子找个单独会面机会才好。
    心念急转,李佑对岳父请缨道:“丑事不宜张扬,二娘来去出了什么动静容易惹得旁人疑心,小婿愿为老泰山分忧,悄悄前去询问,有了结果再行回报。”
    刘老巡检也觉得女婿说的有道理,即便是个快出家的男人,也不想在这上头失去面子,当然惊动的人越少越好,如果付姨娘来了后哭闹吵叫就不好看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冲动说出“野种”叫女婿得知内情,在打算好怎么处置之前,还是不要再把这个消息扩散开。同时他又生了不想见付姨娘的心思,或者说不想直接面对这个尴尬,派业已明白情况的李佑代他去问话倒也合适,便点头道:“且去罢。”
    得了老泰山允诺,堪称是贼喊捉贼的李姑爷在老管家陪同下,往后院付姨娘房中行去。道上他心里渐渐冷静下来,边走边想道,幸亏今日来了趟刘府遭遇此事,否则切休矣。
    关于这个事情,李佑初步打算是要把自己摘出去,二是安抚住付姨娘,三是尽可能保住这个胎儿,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种,最好是个急缺的儿子。不过会儿见了付姨娘该怎么说还需要仔细斟酌斟酌。
    及到进了付姨娘屋子外间,屏退所有下人后,李佑面朝付姨娘,只见她身形慵懒的坐于椅上,姿容依旧(fqxs)艳丽,但神色紧张,目光惶惶。看来也是知道诊断结果的,张大夫没有瞒着她。
    “二娘你这可真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李佑没好气的低声讽刺道。
    付姨娘看到李佑仿佛见了靠山,紧张的忍不住要去抓住李佑,可伸出手后又害怕的缩了回去。
    “慌什么!老泰山派我问话,如何回答?仔细想想,有没有可供栽赃的人?比如二娘晓得谁身上有什么记号的?”李佑循循善诱的提供思路道,先要将祸水引道别处,把自己这无辜受害者摘出去。
    本以为来了救星感觉有了依靠,却听到李佑这要把他自己撇清的话,付姨娘登时气涌心头,腾地站起来道:“你这该杀千刀的叫妾身承认与别人通么?还不如就认了你”
    李佑吓了跳,回头看看门外近处无人,沉声斥道:“蠢货,难道要拉着我起死才好?连我都陷进去了谁还能帮你?况且别忘了我至少答应过要照管杰哥儿,你把我拖下水有何好处?”
    付姨娘被李佑训得强行咽下口气,又记挂起自己的儿子,也只好照着李佑的说法去想。低头片刻,才答道:“府中有个仆役刘信,与我那侄儿交好,听说侄儿提起过他腰部有痣。”
    李佑微微放了心,看来她是心里想通了,女人狠毒不可怕,就怕她失去理智不管三七二十的胡来而搞得局面不可收拾。又问:“那人相貌如何?”
    “中上。”
    “就是他了。”李佑决定道:“我去回复老泰山。”
    付姨娘焦急的说:“那妾身怎生是好?”
    “我自然尽力为你开脱,你等待消息。”
    李佑又回转到书房,对岳父道:“问清楚了,夫是府中仆役刘信。如何处置?”
    刘老巡检犹疑道:“确实如此么?”
    李佑答道:“付姨娘供认刘信腰间有黑痣颗,此足以为证。”又补充了句:“听说是付人才从中牵线。”
    刘老巡检拍案大怒(shubaojie),“我待她不薄,竟敢如此不守妇道。走!老夫要打死她!”
    这可不太妙,不能把付姨娘逼急了李佑计上心头连忙道:“二娘说,她守着活寡十分难熬,忍不住做下了红杏出墙的错事,请老泰山垂怜原谅。”
    这句话顿时击中了刘老巡检的软肋,那话儿硬不起来也就没法对妻妾硬气,这方面确实也有所亏欠。又想自己就要出家,何苦为这事大动干戈叫人看笑话,但肯定不能留着付姨娘在家继续出丑了。
    李佑观看岳父神色,又道:“此事不宜久拖不决,否则难免传言纷纷,老泰山快刀斩乱麻的好。”
    李佑这是要催着岳父早早将事情定死,免得过了这阵又出什么破绽糊弄不住。
    刘老巡检叹口气道:“罢了罢了,老夫也不追究了,你去叫她收拾自己衣物,自行离开本府罢。对外就说老夫要出家,所以遣散妾室。”
    这算是赶付姨娘净身出户了,另外杰哥儿作为刘家唯的儿子,自然是留在刘府的,小妾即使被赶出门也无权带走,哪怕是亲生的。
    岳父这个决定很符合李佑的心思,他应声就要去赶付姨娘走人时,又见刘老巡检将老管家找来吩咐道:“将那刘信暴毙了,报个急病!再将付人才打发到庄子里去务农,地租以八成计。”
    这二位真正的无辜者下场好惨,但李佑可没有时间同情他们。他要尽快将赶走付姨娘的事情落实了才好,只要付姨娘出了刘府,以后老泰山想起什么疑点也无对证了。
    话说在李佑的“监督”下,付姨娘收拾了些衣物,抱着不大不小的包裹对李佑说:“妾身只有个远房亲戚在府城,要去投奔他。”
    李佑听了点点头,这样也不错,小声说:“保重身子,等我回了府城再见。”这算是安抚付姨娘了,免得她狗急跳墙惹出是非。
    “可杰哥儿”
    李佑道:“先保住自己罢,来日方长。”
    到了刘府大门,李佑把长随张三叫过来说:“你从家里支取二十两银子,租了船护送二娘去府城安顿。”
    张三心里十分奇怪,不懂老爷为何顾惜付姨娘,还特意叫他这长随护送,但不明白也的照做了。
    望着付姨娘远去,李佑才松了口气,今天真是好险,多亏灵机动说得老泰山不想直面尴尬,才有了居间弄事的可趁之机。
    李佑还想通过岳父去寻找巡检司的内线,但看刘老巡检这心情不是说事的时候。于是暂时离开刘府去了虚江县衙,要和陈知县谈谈。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25章看不透的陈知县
    李知事在县衙里受到的待遇与府衙相比简直天差地别,路走来有各色人等热情的和他打着招呼,直到进了陈知县官房。
    房中陈知县正在和黄师爷商议事情,那黄师爷见了李佑笑道:“稀客稀客,这不是府衙李大人么。”
    李佑见过陈知县,坐下寒暄几句后才说起来意:“今日前来是为西水蒋巡检,还请县尊做主。”
    之后李佑将蒋巡检的事情大概叙述遍(fanwai.org),但没提府城粮仓的事情,他还抱着观察陈知县对他态度如何的心思,看看是冷淡敷衍还是切依旧(fqxs)。
    “此乃小事而已,你不用担心。”陈知县丝毫不作为难之态,很干脆利落的口答应下来。
    李佑得寸进尺的说:“还请县尊发下牌子,拘禁蒋巡检。”
    陈知县皱眉道:“做人心胸怎可如此狭隘,这样有些过了,为了区区些小事便大张旗鼓实为不当。”
    个知县去拘禁治下的巡检也不是不可以,但需要足够合适的理由,不然无故擅自囚禁朝廷命官的罪名够他吃壶的,所以陈知县才会婉拒。
    黄师爷暗道李佑绝对不是糊涂到有非份之想的人,看来这中间又有什么说法,便开口道:“李大人究竟有什么来意,明说了罢。”
    “因为蒋巡检牵连到桩府城里的惊天大案。”李佑说,他这才步入正题,将姑苏仓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通,又点出府衙上下集体涉案的事情,暗示陈知县可以通过蒋巡检为引子参与进来。
    听到这有些不可思议但可叫片官吏人头落地的事情,陈知县和黄师爷齐齐动容,不禁对视眼,都看得见对方眼中的震惊。
    “当真有此事?”陈知县确认道。
    “不假,县尊若不信可将蒋巡检严刑拷打,定有招供为佐证。”
    黄师爷忽然插话说:“府城中事与县尊何干?没有必要弄险。”这意思是阻拦陈知县插手了。
    李佑没想到黄师爷会持反对意见,“师爷此话差矣,那时府城清空片,县尊又立下功劳岂不有了升迁时机?况且此事可让县尊博得清望,何乐不为。”
    黄师爷转头对陈知县说:“其,此案浑然不可测,县尊何须涉险,自保清白便可。其二,县尊有许尚书照拂,求稳即可升任,行险实为下策。其三,即使成事,县尊也升不了四品知府,其他佐杂官又配不上县尊的身份,天下哪有二甲进士知县升通判同知这等佐贰官的道理,徒惹士林笑话而已。县尊的眼光不能仅仅放在这府县之中,前途当在庙堂上,下步升入部院才是正理。”
    黄师爷说的丝丝入扣,条条在理,李佑时不知如何反驳,也是因为他这次太大意了。以前李佑献计献策无所不行,这回心里未免就有些潦草,就没想着遇到反驳,所以未曾仔细准备言辞,眼下便被黄师爷搞得措手不及。
    但好像黄师爷说的也挺对,陈知县又何必冒着风险蹚浑水。而且黄师爷这话就差点明这是李某人拿县尊当箭使了。李佑发现自己有些厢情愿,过去太顺利导致小瞧了别人。这对陈知县来说或许是无所谓的小事,但对他来说则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大事,背景雄厚的陈知县若不出手,他和王同知二人势单力孤又能做什么。难道就只能眼看着了?继续把冷板凳坐下去?
    李佑正无计可施时候,只听“啪”的声响,却是陈知县拍了案道:“我辈读书人所学何为?先贤云: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小节或可随意不拘,大义岂能故作糊涂?府中有硕鼠吞仓,米价日三涨,明春灾民衣食无着,这样大是大非之前,你二人说来道去只知锱铢计较,所思所想全然不顾社稷黎民,不禁令人齿冷!本官虽无职无权,但也不能容忍彼等邪,岂可置身事外而装聋作哑?”
    陈知县番慷慨陈词,让近乎绝望的李佑顿时绝处逢生,他不禁热泪盈眶,真是青天呐!差点就高呼“县尊不出,如苍生何!”又得意的朝黄师爷使了两个眼色。
    黄师爷仍在发愣间,被李佑拉着出了知县官房。县尊有了决断,下面该着二人商议细节。
    到了自己公房里,黄师爷以手抚额,大悟道:“才记起来,吏部许尚书与县尊书信往来,曾提起过与袁阁老生了嫌隙,而这位阁老又与毛知府是同乡”
    啊?李佑刚在心中树立起的偶像破灭了,“莫非县尊是为了这个原因?”
    黄师爷摇头叹道:“也许是,也许不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县尊所想,连我也看不透了。无论是何原因,你的运气足够好。”
    李佑岔开话头道:“我欲从巡检司寻找些内线,给蒋巡检罗织些罪名,好让县尊有个由头,且等我两日功夫。”
    黄师爷嗤声道:“小家子气,需要如此周折么?我自有主张,你也得叫我立点功劳。”
    李佑问道:“愿闻其详。”
    “请他喝酒。不过你不宜出面,你出面就不灵了。”黄师爷道。
    第二日,黄师爷请蒋巡检吃酒,那蒋巡检见知县幕僚请他吃饭,自然是欣然应邀。到了席上,黄师爷拼命劝酒,蒋巡检受宠若惊下喝的酩酊大醉,百事不知。
    等蒋巡检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身陷囹囵,被下了大狱,心里莫名其妙,惊诧无比。喊了几声,没见有狱卒过来,不由得有些不安。昨天黄师爷灌他的酒,醉后将他关进牢里,到底为的什么?
    蒋巡检看到黄师爷走近牢门,便质问道:“在下虽然位卑也是朝廷命官,老先生意欲何为?”
    黄师爷呵斥道:“蒋大人!我本欲与你交好,谁知你犯下侵吞官粮的大罪!县尊下令拘押你也不为过!”
    蒋巡检大惊道:“此话怎讲?”
    黄师爷冷笑几声,“昨日你酒后吐真言,道是你在府城吃下了多少仓米,此时可是有的?”
    乍听黄师爷揭出此事,蒋巡检心头骇然,头脑昏懵,黄师爷怎么知道的这件事?难道自己真的喝多了说出来的?
    “事已至此你就招了实情罢,瞒不住的,陈县尊或可为你说情。”黄师爷说。
    最终蒋巡检还是招认了事情。
    难怪黄师爷不让李佑露面,如果李佑出现在此处,蒋巡检必然怀疑是李佑在府衙从什么渠道得知的,他多半会死鸭子嘴硬抵赖不知。但如果他听到这件事是从自己嘴里暴露出来的,心理震撼更大,便也容易招供。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26章各有各的前途
    李佑真没想到蒋巡检这么轻易就招了,从头到尾他完全没有出场机会,心里的酷刑彻底不曾派上用场,只好看着黄师爷拿供状轻描淡写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哉善哉。”
    这事情未免过于顺利了罢,李佑还打算要费力去罗织罪名将蒋巡检下狱审问,结果黄师爷轻松个花招便套出了话,自己的想法完全无用啊。
    黄师爷又对李佑说:“蒋巡检出自府衙,若他家人求救到府里问下来,没个罪名不好交待,稍有不慎便要打草惊蛇。还得劳烦你找你那老泰山,从巡检司寻几个内线挖些罪名给他,好遮掩过去。”
    李佑无语,既然如此从开始按他设想的套路来不就行了,便摇头道:“老先生何必多此举。”
    黄师爷意味深长的笑道:“用你的话说,这算是刷存在感,这下案卷上审问人是我。”
    “不用再如此麻烦了。”李佑很冷酷道:“国朝向有连坐之制,将蒋巡检家连同亲信尽数收押即可,看谁还去上告此事。”
    不过对黄师爷的言行李佑似有所悟——如今陈知县渐渐成熟,黄师爷的帮扶使命完成的差不多了,于是他看到机会后内心便开始马蚤动。这黄老先生可是举人功名,有资格直接做官的,他又不像进士那样需要挑剔位置,运作番要是能在繁华富庶的苏州府当个官也不错。
    又想起黄师爷对陈知县前途的设想,李知事有些不安,故意很傻很天真的对黄师爷说:“陈县尊升迁定要去京城吗?留在苏州府不好么?”
    对于李佑这个苏州府的土著官来说,陈知县若去了京城,那就太鞭长莫及了,以后想依靠也有点靠不上。以当今这科技水平,搞不好辈子再也见不着。
    黄师爷很理解李佑的心理,但也没什么办法。“世间人都知道京官为贵,谁不想去京城为官。陈县尊堂堂高榜进士,到虚江县不过是屈尊历练,熬个地方任事资历,二来得了许尚书授意远离朝堂避开朝争风波而已,不然你以为陈县尊即便考不入翰林还求不得个御史主事给事中做吗?等时机到,陈县尊自然不会在地方蹉跎度日,那些通判同知之类官儿,都是给你我这样的人准备的,以陈县尊的功名,当佐杂官纯属羞辱,你说他升迁后有可能留在苏州府吗?”
    李佑无奈道:“在下也晓得此理,可惜江南如今不设巡抚藩镍诸司,州县官在本地向上确实也没有什么升迁渠道。”
    在景和朝,江南地区属于南直隶,为了给南京六部点事做,便不在江南设那些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官职了,所以李佑才说江南地方的州县主官没有上升通道。事实上,这些年江南十府的主官们不去两京和外地,很难能就地升迁的。
    以国朝体制,地方文官中的高级别主官基本上只有进士才能做有从二品布政使从三品参政从四品参议正三品按察使正四品按察副使正五品按察佥事四品知府,其中布政使司序列挂着分守道衔头,按察使司序列挂着分巡道衔头,品级层次很清晰。有资历的进士出身官员便可逐级升迁,或者在京城和地方来回镀金。
    以正常顺序和背景人脉,陈知县下步百分之九十九是升为京城部里的六品主事。本来陈知县或许能安安稳稳在虚江县当个三五年知县,但检举毛知府这事出,朝廷总要给写密奏有功的陈知县个嘉奖,即便不成功也要给个安抚,很大可能是要提前升迁了。
    为了自身短期利益李佑真不想熬到他成了最老资格的那天亲手推动陈知县走人的李佑长叹声,陈大老爷今后大概最多只能引以为外援了,想在本地寻靠山还的去找赵大官人这种世居土缙绅才好。
    但想到赵良礼,李佑又头疼起来,该死的毛知府和可爱的赵大官人也是有些关系的,听说毛知府是赵大官人祖父的门生。说起来,这帮统治阶级的关系网真是千丝万缕,还发明了无数拉关系的说辞,亲友之外,另有什么同年师生同乡的,更复杂的还有同年的师生师生的同乡同乡的同年之类交叉感染。又如毛知府和马巡按,个是袁阁老的同乡个是袁阁老的女婿,见了面自然就好勾搭。
    若整垮了毛知府怎么和赵大官人交待?别人不是傻子,他装作不干己事瞒不住真正的有心人。还是回到府城后主动去拜访赵大官人,想法化解了此事为好,李佑只能想道。
    话说黄师爷拿了供状给陈知县看,陈知县心里便更有了底,但他也没有权力去查知府,只是写了密奏和密信各封,都送到了吏部许尚书那里。其中内容重点强调了民乱的可能性:江南本为鱼米之乡,苏府竟起抢米风潮,实属骇人听闻。偶从治下待罪巡检处知,府署仓中数年积存荡然无存,无米可粜,为此不敢想来年春荒惨状。苏府城中,无恒产者数以万计,若饥民暴起,则天下财赋之地尽为锦绣灰烬,其时京师仰供何处?
    陈知县的密信是给老师许尚书看的,密奏则是委托许尚书代为转交到该交的地方。不管怎样,程序多多少少总是要有的,国朝体制又是个讲程序的制度,但不同人走程序的效果显然也是不同的,吏部尚书转交的密奏和知县上报的密奏所受待遇能样吗?
    然后所有人都只能等着了,事到如此李佑已经发挥出了他的作用,彻底成为听天由命的酱油众。他感叹道,这年头没了锦衣卫某些时候是很不方便啊,检举个贪腐还得如此大费周折。从苏州到京城,足有两三千里路程,来回折腾动辄以月计,他这冷板凳还要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各有各的前途,基本都可以明确,但李佑的前途又是什么?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27章个接个的震撼
    天下总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李知事带着淡淡的忧愁回到了府城。清晨时分,他刚步入府衙同知厅,便被王同知叫去。
    “事情如何?”王同知见了面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其实这样很是失礼,以王同知的涵养不该有的,怎奈实在是等急了。
    李佑如实答道:“陈知县已经密奏朝廷,由许尚书转递,你我的名字也在信中给许尚书提了。”
    王同知喜道:“大事定矣!这事到如今本就快遮掩不住了,谁抢了先机谁就是首功。不过还得添把火才好,事情闹得愈大,朝廷愈不会姑息邪,为稳定局面越会重用我等善后。”
    “大人有何妙计?”
    “如制造更恶劣的抢米之乱,顺带放几把火,能轰动全城最好”王同知阴测测的说。
    李佑闻言心里翻滚不已,王同知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在关键时刻他露出了本性?若真如此这王同知绝不可深交。
    他李佑不是圣人,也是个自私的人,迫不得已时害人救自己,或许可以做,杀人救众人,或许也可以做。他要让自己在这个世界舒服的生活下去,所以不想拿道德来苛求自己。
    可是要无缘无故的,自己并没有受到直接威胁情况下,平白为了己之利就去蓄意制造恐慌,人为推波助澜搅动满城不能安生,在李佑看来便有些过分了,哪怕是打出了惩戒邪的正义旗号。若仅仅是过分也就罢了,但纵观史书,能干出这等事情的,哪个不是大之徒?和这样的人亲近交往,下场能好到哪里去?除非你比他更恶。
    李佑不愿在这个时候与王同知有什么分歧,大事未定本阵营内部别先起了什么纷争,惹不起总躲得起,便含糊说:“老大人高见,下官告辞。”
    王同知拦住李佑道:“老夫被府中小人提防的紧,稍有举动便引人注意,可以说是动弹不得。还要劳烦李知事,你初来乍到,他们对你只是因为牵连到了老夫而忽视,并未多加小心,你行动更方便。”
    李佑婉拒道:“下官到府城不久,处处不熟悉,难当重任。”
    王同知却不放过,“事在人为,自有老夫指引,李知事何必推辞?”
    谁知道你这是不是拿我当炮灰?我好歹也是堂堂官身,岂是让你当家奴使唤的?再说此事风险极大,他才不肯为了个王老头亲自涉险。李佑心里愤然,开始以最大恶意揣测王老同知了。嘴上讽刺道:“王老爷对下官何其急切乎?你来府城经营没有三年也有两载了,莫非手头个可用之人也无?”
    王同知面有惭色,“可用人还真个也无,墙头草或有二。”
    李佑极为不齿,混成这样子还好意思教唆别人去玩黑手段,拂袖要去。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王同知,他不显出真正窝囊无能样子怎么麻痹得住府衙干人等?
    眼看李佑要走,王同知突然哈哈大笑道:“李大人留步,本官以戏言相试尔,当不得真。”
    又屈尊上前对李佑个长揖,“都是本官过错,时心血来潮想看看李大人心性如何,恕罪恕罪,本官有礼了。”
    上官都对自己行了大礼道歉,李佑也不好不理,心内仍是半信半疑,且听其言观其行。
    王同知点评道:“现在可知,李知事乃吾辈中人矣。”
    在王同知看来,姑苏仓的事情捅到了朝廷,无论大佬们偏袒不偏袒毛知府,这朝廷也不可能看着占了天下赋税十分之的苏州府乱起来,谁也不敢公然承担这个责任死力维护毛知府。
    可以确定,若干时间后府衙将迎来天翻地覆的巨变。而巨变之后,他和李佑作为全署唯二的残存官员,必是要承担重任的,尤其是各种新官到任之前的这段时间。
    王同知几十年来不知看了多少世态,深知巨变往往能改变人性。他担心李佑年纪轻轻心性不稳,想到今后可能要与李佑共事的可能,便忍不住出言试探,却被李佑反过来鄙视了把。
    与王同知扯完话,李佑回了自己房间,问长随张三道:“付二娘如何安置的?”
    张三答道:“她有个表舅住在府城,小的将她护送到那里。”
    找个机会要去看看,但愿她肚子里的胎儿能平安生下,李佑边想边嘱咐说:“此事保密,不得外泄与任何人,包括自家里的,否则饶不了你!”
    张三见李佑说的严厉,恭敬答应下来。又拿出张帖子,道是昨日有人送来的,那时李老爷不在张三便代替收下了。
    李佑接过来翻看却是赵良礼的请帖,原来赵大官人在家摆宴,邀李佑去捧场。
    李佑看着帖子久久无语,他还没有想好怎么与赵大官人说毛知府的事情。原本以为如今天寒地冻的,实在不是宴饮游乐的季节,所以短期?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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