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梭记》第十九章·弃儿

    研究完九飞梭，这一天下午，南宫师又带着扶风从白猿破坏出的通道，飞出了木府灵穴。不多久就拿出一本《阵法入门》给扶风。扶风一看，皱起眉头说：“前辈你既然有入门书籍，为什么不早点给我？”
    南宫师笑了笑说：“现在不是刚刚好吗？”
    扶风打开书本的扉页，上面画着的正是阵法书里的常用符号。南宫师解释道：“风、火、水、土、木、雷，对应的是青色、红色、蓝色、金色、绿色、橙色，还有你的音系灵能是紫色的。这些颜色各异的圆点就是各系灵能的阵法基点，带箭头的各色线条代表的是灵能路线。这个蝌蚪般的勾玉形状，是渐弱渐强的意思，蝌蚪头朝上就是渐弱，蝌蚪头朝下，就是渐强。阵法，有的是水平布置，有的是垂直布置。一个完整的阵法图，通常有水平和垂直两个方向的布置图。复杂的还有更多。在水平平面上，这个空心圆代表灵能力垂直向下布置，空心圆里带个叉，代表灵能力垂直向上布置。”
    扶风看了，渐渐有了大概印象：“那这里有些基点上，还写着，初五、高三之类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指的是灵石的用量。初五就是初级灵能五份，高三就是高级灵能三份。”
    “那多少是一份的标准。”
    “一般，一个拳头大小的初级灵石是初级灵能的标准用量。这些你自己慢慢看书，书里有写。有的阵法用量很精确，要仔细看阵法图后的注释。”
    “嗯！明白了。”扶风翻看了一会儿书，说：“我一直很困惑，外部所用的阵法，所用的是灵石的灵能。灵石灵能是没有系别的。怎么把它转化成我们想要的灵能呢？”
    “这个简单。”南宫师笑了笑，拿出一块初级灵石，用力把它碾成了粉末。“把它碾成粉，灵石内的灵能失去控制，就会慢慢消散。像我们在体内转化灵石灵能一样，它会转化成它遇到的灵能。”
    扶风惊讶地说：“就这样？我以为是多复杂呢！”
    “之所以这些防御阵法用的最多的是土系灵能，就是因为陆地上到处都能找到土系灵能。”南宫师说，“像我们在木府灵穴布置七星迷魂阵，这山谷里，最多的就是土系灵能和木系灵能。但是我们还要用到风系和水系灵能来制造雾气。这里自然是不缺这两系的灵能，但如果遇到干旱的地方、或者室内，缺少这两系灵能怎么办呢？我们就要自己给它‘造窝’。”
    “造窝？”
    “嗯，就是制造窝点的意思。”南宫师说着蹲下身来，在地下挖了个小坑。他朝这个小坑内注入水系灵能，很快，地上就结出了冰霜。“现在这个水系的窝点就制造好了，把灵石粉末放进去，它先遇到的是水系灵能，自然就会转化成水系灵能。这木府灵**的雾气就是这么来的。”
    “原来如此！”扶风说，“那如果外部环境没有我们想要的灵能，我们又没办法制造出相应的窝点。比如雷系，我们就布置不出雷系的基点。”
    “对！所以大型的复杂阵法，一般都是合作完成的。像你这样刚开窍就能感知四五系灵能的修士可不多。破阵时也一样，如果阵法里有一个雷系的攻击基点，而你又感知不到雷系灵能，那你就很危险。所以破阵时，人也是多多益善。”
    南宫师说着，拿过扶风手中的阵法书，翻到七星迷魂阵一页，向扶风解释起来。这个阵法不复杂，所以只有一张水平布阵图。阵法中心有一个五角星代表阵法中心。
    往外，围着一系列箭头垂直向外的土系灵能，箭头旁标着渐弱符号，由此形成一个向外的灵能通道，用以阻止他人进入。箭头上有七个节点，分别由大到小，标着中七、中六……中一。
    第二圈是一条波浪形的土系灵能，灵能基点一大一小错落分布，用来干扰外人，使其失去方向，迷魂之名便取自于此。
    最外围的一圈，是一些开口向外的北斗七星长勺状线条，灵能力由勺头到勺把，渐弱，形成一条蜿蜒向外的灵能通道，误入阵法的外人，会不自觉地被这些灵能通道引出阵外。七星之名，便取自于此。
    南宫师说：“七星迷魂阵是很基本的一种用法，七星长勺的敞口向内，箭头的方向指向内部，便会把人困在阵法内。”
    扶风说：“以山谷这么大的一个面积，在最外围零星布置一些初级灵石，作用并不大。一旦修士认准一个方向，一直往里走，可以轻易进入前两层。所以才一定要在外围布置水系基点，制造雾气，使人失去方向感。而那些向上的风系灵能基点，是防止飞鸟这些小动物无端进入阵法的。”
    “知道方向的话，对修士自然没有多大难度。但现实环境，各不相同，很多布阵者，不会直接布置圆形阵法，那会直接暴露阵法中心点的位置，所以时常会做一些伪装。而且这个阵法可以生出很多变化，比如我们最内一圈的阵法是垂直向外的，土系修士只要找到中间灵能薄弱的区域便可进入。如果我们把这些箭头，交叉起来呢？或者引入其它灵能，那无论你是哪一系的修士，都没办法讨巧，只能认真破阵。比如我们这里的阵法，都是土系和木系交叉放置的，要破阵就没那么简单。”
    “如果是单纯的土系，我又能感只得到土系，我只要制造一些土系窝点，应该就可以轻松破阵了吧？”
    “嗯！可以用这方法。”南宫师说：“但实际破阵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因为大部分的阵法都有攻击性基点。”
    “攻击基点和普通的阵法基点有什么不同吗？”
    “攻击基点，往往要跟机关搭配使用。”南宫师说，“比如我这个水系基点，在自然扩散的情况下，它遇风就会变成水雾。如果我再设置一个机关，把这些水系灵能封锁在内部，一旦土系屏障被破坏，水系灵能大量集中释放，产生的冲击波就具有攻击性了。大多的攻击性阵法基点都是这么设置的。”
    扶风听完茅塞顿开，这些都是外部防御阵法的基本原理。掌握了这些原理，剩下的便是如何使用的问题。但破阵明显比布阵难得多，因为修士的灵能感知能力总是有限的，如果阵法内隐藏着感知不到的攻击基点，一旦触发了机关，除了硬扛，根本没有其它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宫师又一项一项检查起扶风的功课。平时，还会用木系、风系、水系各系的功法，对扶风进行攻击训练。南宫师教得越认真，扶风越是明白，南宫师要走，离别的日子不远了。
    ***
    在一个多月后的一个晚上，扶风正在房间里打坐转化灵石能量。那一晚，泥丸宫内的火系灵能显得异常活跃，除了灵石转化而来的能量，已经打通的几个穴道内，也有大量的灵能喷涌而出。整个人犹如置身火炉中，备受炙烤。在开窍之后，他已非常久没有体会过被炙烤的感觉了。
    泥丸宫内的火系灵能，不停地冲撞着，漩涡一般快速转动着。他的灵识被锁定在泥丸宫内，他完全不由自主地贪婪吸收着灵石和穴道内的灵能。
    在这种状态下，他完全忘记了时间，只知是在许久许久，扶风几乎筋疲力尽之后，泥丸宫内的火系灵能，以完全不可想象的速度快速旋转，集结。原本大量的火系灵能，叮地一声，在泥丸宫内集聚成一颗拇指大小的朱红色半透明的小球。扶风感觉全身无比舒畅，仿佛全身内外都被洗涤过一番似的。
    那小球跳动着，沿着任脉缓缓向他的身体下部沉去。当他逐渐清醒，意识到那颗小球便是元丹，而这颗元丹，准备进驻丹田之后，他便生出些担心来。但无论灵识如何控制，元丹却完全不听使唤。这颗元丹，一到丹田的封印区，便不停冲击着丹田封印，丹田也渐渐疼了起来。
    “快停下！快停下！”扶风这么想着，那元丹却越发莽撞地冲击起封印。突然砰的一声，那元丹突然破裂开来，一阵剧痛伴随着一股巨大冲击力从丹田位置传来，扶风在剧烈的疼痛之中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南宫师早在扶风入定结丹的第二天清晨，便守候在扶风的身旁。扶风自然不知，这一次结丹，一共花了他整整七天七夜的时间。当元丹不断冲击丹田，扶风紧皱眉头时，南宫师便感觉不妙，但他也无计可施，只能焦急地干等着。
    南宫师发现扶风被元丹爆裂产生的冲击波震晕后，赶紧向他的体内注入大量水系灵能，帮助他控制引导胡乱冲撞的火系灵能。三天后，扶风体内的情况，才逐渐安稳了下来。在昏迷之中，又过了五天，扶风才慢慢苏醒过来。
    灵识刚恢复时，扶风感觉梦见自己在一片火原之中，艰难跋涉，只是不断地问着自己，这是哪？我要死了吗？
    看着扶风慢慢苏醒了过来，南宫师赶紧又搭上他的脉门，为他注入一些水系灵能。
    扶风睁开眼后，看着南宫师，虚弱地说道：“前辈……”
    “先别说话，安心静养。”南宫师说，“你结丹失败，现在身体情况很糟糕。”
    扶风听后，嘴角抽动了一下，闭上眼，掉下一滴泪来。多少个日夜努力，期盼着自己能够早日结丹。可是最后，还是因为丹田的封印功败垂成。扶风流着泪，不久，又再次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后，南宫师给扶风喂下一枚培灵丹，又给他吃了几个朱果，扶风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一丝血色。扶风下意识地去查看身体，泥丸宫中的火系灵能仅剩结丹前的一半左右。许多灵能散乱地游离在身体内，就像泥丸宫大坝决堤，洪水泛滥了似的。丹田的封印仍然牢不可破。好在除了经脉内有几处滞塞之外，身体并无其它大损伤。
    “修真界结丹失败的事，也是有的。不过你是成功结丹，最后元丹又爆裂，才对身体造成侵害。好在并无大碍。”南宫师说。
    扶风笑了笑说：“估计是这副破身体舍不得让前辈走吧。”
    南宫师也笑了，“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呀你！”
    静心调养了半个多月，扶风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过来，雪河谷也进入了落叶纷飞的秋季。枯黄的叶子，在风系灵能的吹动下，摇晃着向天外飞去，飞去又落下，落下又飞去……反反复复，像翩翩飞舞的蝴蝶一般。扶风看着，想起洞观上人的浮生如蜉蝣之语。人生总有一些时候，是不由自己的。
    再想起昌硕城外灰衣男子爆丹时的惨状，和自己元丹爆裂时的剧痛，扶风又打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夜里，扶风找到正在看书的南宫师，说：“前辈，我已经恢复了。你也该去找重铸肉身的办法了。我们明天就出山吧！”
    “你身体都好了？”
    “好了！功力也恢复了许多。”
    南宫师看着扶风，眼底露出一丝无奈，“我们再炼几炉丹药，炼完丹药，我们就走。”
    扶风和南宫师在谷中又炼了一个月的丹药。最后，扶风又配合南宫师对七星迷魂阵进行了加强。整理完这一切，两人便在一个黄昏走出了木府灵穴。
    “也不知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南宫师出神地望着雾气蒸腾的木府灵穴说，“在这破地方待了一千年，闭关前，处在灵清境巅峰，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进入神清境。没想到一千过去了，肉身没了，功力还退步了许多。”南宫师说着笑了笑，看扶风一眼，慢慢往雪河谷飞去。
    这些年，南宫师从未抱怨过自己的际遇。扶风明白，这些话，是有意说给结丹失败的自己听的。
    南宫师说：“如果你是我，该怎么对待这一千年的幽闭生活？”
    扶风想了想，笑着说：“那把一千年当一年来看？”
    “哈哈！把一千年当一年。一千年，龙族统一了天下，自己的师弟，修炼到元一境，做了华阴派掌门，进了元老院。而自己的好友，族人也不知在哪里。一千年，真能当一年来看吗？”
    扶风想了想说：“除了往前看，也没其它办法。”
    “往前看的时候，不往后看？那是掩耳盗铃，真有用吗？不是要往哪看，关键是往前看或者往后看的时候，我们的心里装着什么？是勇气，是希望，是失落，还是恐惧？”
    扶风听了，没有说话。南宫师又说：“《道德经》里有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是说，天地是不讲仁德的，万物都是献祭给天地的草狗，祭典一结束，就丢弃了。你说一只草狗该怎么看待自己的人生？”
    扶风知道南宫师在劝导自己，但想不清他要讲什么。“我不知道。”
    “再想想。”
    “草狗……草狗要卑微地活下去。”
    “还有呢？还有什么？”
    扶风脑袋早已蒙圈了，“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活下去就够了吗？卑微也要活下去，这固然重要，但关键是不能浪费自己的天才。草狗还要献祭自己！不是吗？”
    扶风沉默了片刻，想着祭典一结束，就被丢弃的草狗，说：“像天地的弃儿一样……”
    “哈哈！对！像天地高贵的弃儿一样！”
    扶风自然知道南宫师说这些话，是勉力自己走出结丹失败的恐惧。他想了想说：“前辈，不能结丹，我现在该怎么办？一想到结丹失败时的场景，我就感到害怕。”
    “训练不能停，但优先发展其它几个系的灵能。一旦察觉火系灵能有异动，就大量大量把灵能释放出体外，避免结丹。”南宫师说，“还有，你要解决丹田的问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查清你自己的身世。这件事，你要放在心上。”
    听南宫师这么一说，扶风的心里终于轻松了许多。是，就这么办。